「沒錯。」莉緹冷靜地說。「我要徹底改變這棟屋子,從閣樓到地窖,因為它丟人現眼。我無法忍受髒亂。」她交抱雙臂。「你打算怎樣?開槍打我?把我從窗戶扔出去?」
「當然不會!可惡,莉緹——」他怒氣沖沖地走向壁爐,用手猛擊壁爐架,惡狠狠地瞪著爐火。
「即使我能忍受髒亂,那對士氣也不好。」她從容地繼續。「這是一棟好房子。讓一群好僕人跟它一起荒廢實在不像話。這件事我絕不妥協,昂士伍。你不喜歡也得容忍。」
「該死!」
「也許我該一次驅散所有的幻覺,」她說。「我對任何事都不太可能妥協,我甚至不確定我有妥協的能力。」
他抬起頭,迅速瞥她一眼。「你嫁給了我,那就是妥協。你放棄了你該死的原則。」
「那不是妥協,而是徹底推翻了我的原子,」她說。「而唯有把一切安排成應有的樣子,我才能恢復心情的平靜。」
他責備地望向她。「你曾說你想要讓我快樂。」
她想要反駁,又閉起了嘴巴。她開始從房間的這頭走向那頭。房間很長,幾分鐘過去,他一言不發,只是站直身子注視她。
她大概知道根本問題出在哪裡,由於她習慣直接面對問題,所以本能地與他作對。
問題是,直接面對問題不是昂士伍的天性,不然他根本不會有這些問題。
她必須謹慎措辭。她再一次從房間的這頭走到那頭,然後走到窗前俯瞰花園。外面下起了細雨。她聽到雨聲而不是看到雨滴。星光和月光被遮住,窗外的世界宛如漆黑的深淵。
「該死,」他惱怒的聲音打破沉默。「我沒有考慮到後果,不是你的錯,你給過我一切可能的機會。」
她在窗前轉身。他站在離壁爐不遠的一張椅子後面,雙手抓著椅背,兩眼盯著雙手,表情僵硬有如死後所塑的雕像。
「丹恩告訴我,我必須整頓我的家來容納一個妻子。」他繼續。「這棟房子對我來說算什麼?我根本不在乎它。」
他顯然不在乎。她猜他希望它不存在。但它確實存在,所以他只有退讓,假裝它不存在,假裝一切都沒有改變,假裝他不是昂士伍公爵。他對他繼承的這棟房子及其僕人閉上了眼睛與心靈,一如他對公爵該負的所有責任都視而不見。
那不是我的錯,對不對?幾天前莉緹提醒他辜負爵位時,他曾經怨恨地那樣說。
「多麼敏銳的觀察力。」她緩步走向床鋪。「既然你不在乎,又何必為我如何處理大發雷霆、大吼大叫。如果你覺得整頓的過程使你心煩——我要承認,大約會有兩個星期的明顯混亂——請你帶著你的拳頭到別處去,離開這棟房子。」
「離開——」
「我不希望你把僕人搞得心煩意亂。如果你踩著重步走來走去,對著每個人咆哮和責罵,又怎麼能期望他們對工作——更別說對他們的女主人——逐漸產生熱忱?」
「你要把我趕出我自己的房子?」
她迎視他暴怒的眼神。她寧願他暴怒,寧願他淒涼的眼神被憤怒取代。「反正你原來就很少在這裡,你也不在乎它變成怎樣。我認為你在別的地方會比較快樂。」
「該死,莉緹,我們昨天才結婚,你現在就要趕我出去?」他放開椅背,向她走去,抓住她的肩膀。「我娶了你。我是你的丈夫,不是讓你用過即丟的情人。」
他用力吻在她的唇上。
那個吻迅速而猛烈,極具破壞性彷彿情色的暴動,索討她從未打算保留的東西。
她嘗到憤怒和力量,還有其中的愧疚,惡魔般的領悟,那是他用舌頭在她口中訴說情話的方式。
他在她回過神來之前放開她,身體失去平衡,她連忙抓住他的襯衫。「天哪,昂士伍。」她只勉強說得出這幾個字。
「維爾,」他咆哮。「你在我們結婚時說過我的名字。說,莉緹。」
「維爾,」她伸手捧住他的臉拉過去。「再來一次。」
「不准趕我出去。」他的手指輕轉,他解開她上衣最上面的紐扣。以鋼琴家彈奏琶音和弦的快速與自信,解開其餘的紐扣。
她放下手,讓它們垂在身側。「你完全誤解了。」她說。
「我會更正的。」他以同樣的效率解開鉤子和繫帶。她的黑衣很快就落在地板上被他一腳踢開。他開始對襯裙下手。
「我從來沒有說過不要你。」她嘗試。
「你不夠想要我。」他的手指掠過蕾絲和緞帶,嚴厲的表情和緩了些。「很漂亮。」
「丹恩夫人送的禮物。」
他低頭用舌頭舔過襯裙上衣複雜精細的薄紗鑲邊。
她倒吸一口氣,手指陷進他的頭皮裡阻止他。「你在做什麼?」她不喜歡卻又莫可奈何地在自己的聲音中聽到不確定和焦慮。他是個浪子,他做過的墮落行為是毫無經驗的她無從想像的。他轉頭輕咬她的前臂。她放手。
「你穿上迷人的新內衣,為了我。」他說。「真令人高興。」
新內衣很迷人,無疑也是很昂貴。但拒絕丹恩夫人的禮物太沒有禮貌,即使她做過了頭,送給莉緹足夠十個妓女穿的性感內衣。「這表示你不再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抬眼望向她。她看到瞇起的綠眸閃閃發亮。「我在生氣嗎?我完全忘了。」他又露出那令人骨軟筋酥的可怕笑容。他一定知道他放蕩嘴唇的慵懶弧線足以致命。難怪他瞧不起女人,他只需要對她們露出那種笑容,她們就橫七豎八地倒下。
她也倒下了,在內心,但在外表,她伸手把他的臉拉過去,用唇勾勒那邪惡的弧線。
他讓她為所欲為,不做任何動作和反應,雙手停留在片刻前來到的纖細腰肢。
她的舌頭滑過他的唇,模仿他對她的上衣花邊所做的挑逗。放在她腰上的雙手收緊。
她輕咬他的下唇,一如他輕咬她的前臂。他忍不住輕咬回去,為她開啟唇瓣。
這次的吻漫長深沉,就像從懸崖上掉落下去。在她掉落時,她的襯裙也掉落,滑順而讓她幾乎沒有察覺。他的大手像水流過她的身體,繫帶、紐扣和鉤子依序鬆開。
她的襯裙窸窣輕響地落在腳邊。他跪下來輕輕推開它。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脫掉她的鞋子,把它們整齊地放在腳邊。
他舉起雙手讓她握住,她也屈膝跪在他面前的地毯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緊身褡。」他說。「漂亮到不該倉促脫掉。轉身過去,莉緹。」
它確實漂亮,繡有粉紅色的纏繞籐蔓和小巧葉片。他的手指從她的背後沿著緊身褡的邊緣滑到被花邊內衣遮蔽的酥胸。他一邊用手覆蓋內衣的前襟,一邊親吻她的頸背和肩膀。
渴望已經使她全身酥軟,她只能撫摩他的雙手和陶醉在感覺裡。
他脫掉緊身褡。她聽到他猛吸一口氣。
「哦,莉緹,這太……邪惡。」他嘎聲低語,撫摩內衣的背面。
內衣的質料是薄如蟬翼的絲綢,顏色是極淺的粉紅色。
「轉過來。」他說。
她轉身,努力抗拒遮住身體的衝動。他見過她的裸體,不是嗎?
「遮蔽不了什麼,對不對?」她忍住一聲緊張的傻笑。
「我原諒你。」他沙啞地說,綠眸在她的酥胸上徘徊。
「原諒什麼?」
「一切。」他把她拉進懷裡,抱著她一起來到地毯上。
他用狂野的深吻原諒她,使她墜落懸崖又把她拉上來。他用雙手原諒她,愛撫時而粗魯時而溫柔。
她控制不了自己。緩慢的脫衣喚醒她體內比她以前稱為肉慾和迷戀更深沉的東西。
他高大、強壯、俊美、如惡魔般世故,他的一切,他的每個毛孔和細胞,她都想獨佔。
她的柏家血液充滿佔有和征服的衝動,柏家人的性情剛烈、狂野、貪婪。
她沒有耐性等進一步的寬衣解帶,撥開他在她襯褲繫帶上的手,推他仰躺在地毯上,扯掉他的襯衫。他發出低沉短促的笑聲,笑聲在她解開他的長褲時變成呻吟。她的動作不及他流暢,但速度比他快。她脫掉他的長褲扔到旁邊,然後蹲坐著。
他高大雄偉,肌肉結實,寬闊的肩膀逐漸變窄成緊實的腰臀。她的手滑過他胸膛上的深色細毛,繼續往下滑過骨盆處顏色較淺且略帶紅色的細毛。「昨夜我不夠鎮定,沒有仔細看。」她沙啞地說,手指悄悄來到禁地。
「隨你看和摸吧。」他發出梗住的笑聲。
她握住他腫脹灼熱的慾望。它在她手裡悸動,他發出低沉痛苦的聲音。
「你說我可以摸的。」她對他說。
「對,我喜歡你折磨我。」
她俯身用舌頭碰它。
「天啊。」他拉開她的手,把她拉到身上。他找到襯褲開口,手指滑進去覆住她。
高潮出其不意來臨。她在他手指的撫摩下顫抖時,狂喜突然將她席捲,引起一陣陣波動的餘震。一陣又一陣……接著他把自己推送進去,她本能地抬起身體,然後放下來使他深入她的體內。
「就這樣。」她忍不住發出勝利的沙啞叫喊。
他把她往下拉到他身上。她親吻他的嘴,用舌頭愛撫,厚顏地模仿他加快速度的衝刺。
他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中斷她貪得無厭的吻,拉開她摟著脖子的手,把它們按在地毯上。他就那樣按住她,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他在她體內做最後的狂暴衝刺。她閉上眼睛,看到火花在眼皮後面迸發。在漫長顫抖的片刻後,她聽到他嘎聲喊出她的名字,感到他精疲力竭地倒下,趴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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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十點半,公爵夫人在維爾的書房召見柯太太。十一點半,天下大亂。幾分鐘內,好像有幾千名男女僕人從每一扇門內帶著抹布、雞毛撣子、水桶、掃把……各式各樣的清潔用具跑出來。
維爾趕緊躲進撞球室,那裡全是僕人;他逃到圖書室,也被僕人趕出來。他從一個房間躲到另一個房間,那裡也都很快就被入侵。他終於跑進他的書房,關上房門,並用一張椅子頂住門把。
「啊,親愛的,」身後傳來妻子好笑的聲音。「這不必要吧?」
他紅著臉轉身,看見她坐在書桌前,強忍著笑意。
「到處都是他們。」他指責道。
「他們不會來這裡,」她說。「我告訴柯太太我需要做點工作。」
「工作?」他嚷道。「他們都快把屋子拆掉了,他們拉掉我腳下的地毯,拆下我頭上的織錦牆帷,他們——」
「有嗎?」她微笑。「柯太太做事果然很徹底。」她滿意地將雙手疊放在桌上。
「看來你也很滿意。」他不悅地嘀咕著向門走去,本想拿開椅子,又決定讓它留在那裡。他走回桌子,推開他沒有處理的一疊信件,坐上桌角,半轉身對著她。「他們太怕你了,甚至感覺不到我在那裡。」
「你在那裡——不,你在這裡做什麼?我還以為你早就尖叫著逃走了。」
「我還沒決定要去哪裡,」他說。「中國有點太遠,南威爾士(譯註:即澳洲)應該不錯,起碼它總還是我們的殖民地。」
「我能建議去貝福郡嗎?」她說。
他靜坐著,眼睛看著那疊信件與邀請卡,心中卻想著今早那慵懶的做愛,小雨打在窗前……她先離開,他在瀰漫於枕頭、床單、她在他的身體上留下的香味中,還有做愛之後的味道中,悠悠醒來。
「嗯,我知道你不會立刻接受,」她說。「但是我不能每次提到這個話題就得小心翼翼。我是你的妻子,帶我去見你的家人是你應該做的事。這房子會亂上好幾天,我在想,我們何不做件一舉兩得的事:既能躲開這場混亂,又能認識你的家人。」
「你有工作。」他的聲音平靜,尤其他正在想著昨夜,以及女性美妙的內衣物,以及他像第一次見到女性胴體般口乾舌燥,雖然他老早見過數百個裸體的女性。
「那只是《阿格斯》的文章,身為昂士伍公爵夫人,我有其他的責任。」
「隨你吧。」他離開桌子,向門走去,平靜的拿開椅子。「我不去貝福郡。」
他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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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緹立刻穿上鞋子追出去,他正向門廳走去。她不理會僕人的瞪視,無聲地跟在他的身後,然後在他打開前門的剎那,從附近抓起一個水桶,將裡面的水朝他潑去。
驚喘聲四起,然後一片岑寂。
髒肥皂水從頭滴到他的頸背、肩膀,流過外套,在大門的前面形成一灘水。他非常、非常慢的轉過身來。
「噢哦。」她說。
他綠色的視線掃過僕人——伸手掩嘴的女僕和想要假裝正常只好猛吸氣的男僕,看看自己,再看看莉緹。
然後他大笑,爆裂的聲音像手槍發射著子彈,在剝去地毯的廳堂之間產生出怪異的回聲。他靠在門框上,好像想說什麼,卻又被笑聲弄得說不出來。
終於。「謝謝你啊,親愛的,」他邊咳邊說。「最新的一招。」他直起身,看看終於恢復神智但也只敢相互對看的僕人。「這的確是洗去塵埃的好方法。看來我該去換個衣服。」
那當然,莉緹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走過門廳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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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昂士伍公爵乖乖地聽著貼身男僕對他的抱怨和諷刺。
沐浴更衣後,爵爺在鏡前站了許久。「我真不該讓你在我身上又花這麼多功夫,等我從窗子爬出去,你的努力又報銷了。」他說。
「請容我大膽建議,前門或許是更好的選擇?」亞契說。
「被水弄濕已經算我幸運了,」他的主人說。「我無法想像我如果再度試著走出那扇門,會有怎樣的後果。」
「恕我大膽,但我強烈懷疑公爵夫人會反對你出門。」
「那她為什麼不讓我出去?」
「她不是不讓你出去,她只是想要表達憤怒。」
公爵懷疑地看他一眼,背著雙手走到窗前。
「請准我明說,」——反正准不轉,他都會說——「你很讓人生氣。」
「我知道。」
「你若在睡覺中被她謀殺,沒有人會感到意外,而且全英國的陪審團都會判她無罪,甚至會獲得最高勳章。」
「我知道。」
亞契等著他說明引發這場爭執的線索,但他的主人一逕盯著窗外。亞契輕聲歎一口氣,轉身到更衣室拿著懷表和裝著主人那些他總是隨身攜帶的小物件的漆盒。不過兩分鐘,等他回到臥室,窗戶大開,他的主人已經不見了。
亞契探出去,在高高的灌木叢見看見一顆栗色頭髮的頭。
「又沒戴帽子,」亞契嘀咕。「算了,戴出去也會被他丟掉。」
他把懷表和小漆盒放在窗台上,關上窗戶,又濕又冷的空氣顯示少後可能會小小雨。「如果他回來的時候,身上只是『濕』了,那一定是奇跡。」想像著一些可怕的畫面,亞契忘了窗前的東西,轉身離開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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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朗布」精品店的店員伺候過最高級的貴族,包括王室成員,所以當一位未曾預約的上層人士帶著一隻小黑像似的動物近來時,仍能面不改色。
「守點規矩,蘇珊,」維爾說。「等崔博迪回來時你就可以自由了。」他拉著皮帶喃喃自語。
蘇珊垂著頭隨他走入勒蓋伊街三十二號的門檻,隨即趴下來,大頭放在前爪上,發出殉道者的歎息。
「我又沒有強迫你跟我來,是你哀哀叫我才可憐你的。」維爾說。
這狗應該是在他上樓更衣時跟著蓓蓓和敏敏來的,他看到它在花園裡,拍拍它就要出門,可是它緊跟不捨,並在他關上花園的門時開始低鳴。
「蘇珊,你擋住門了,站起來。」他現在說。
一些男人的聲音向公爵保證大狗並沒有擋路。
「這不是重點,」他說。「重點是它故意這樣做想要氣我。你真會覺得它可能一路跑到聖詹姆斯廣場,而不是趴在馬車上在我的腳邊乖乖睡覺。」
年輕的店員從櫃檯後出來。「這是公爵夫人的獒犬,是吧?我見過它,它只是想擔任守衛,保護你。」
維爾看看狗,再看看店員。
那男人鞠個躬。「請容我冒昧對您最近的喜事表示道賀。」
一陣低語,許多人也說了好些類似的話。
維爾立刻覺得領巾好緊,店裡好熱。他也低聲說些什麼,然後看向認得這狗的店員。「我想買些漂亮的東西,送給我的夫人。」
「當然,請跟我來。」他把維爾請入一個私人房間。
十分鐘後,蘇珊逛了近來,趴在維爾腳上。
兩個鐘頭後,腳趾麻痺的維爾抱著一個小包裹出來。
他並沒有看見經過櫥窗但立刻躲進一條巷子的女性,也沒注意到蘇珊到底對誰生氣的咧嘴。更沒有發現布克蕾如刀的眼光,以及她對他手上這些東西的致贈對象的恨意,更別提她喃喃發誓一定要報復的憎恨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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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緹在傍晚發現窗台上的東西。那時她已經知道昂士伍帶著狗出去了,因為敏敏拿東西要去花園給又鬧情緒的蘇珊吃時,看到公爵經過花園,拿起皮帶把它帶走了。
因為只有主臥室尚未受到僕人的攻擊,所以蓓蓓把莉緹的晚餐送上來,並說爵爺從主臥室窗口出去。
「亞契非常生氣,因為他穿的是裁縫店剛送來的新衣服,」看見莉緹皺眉,蓓蓓很快又說:「亞契知道他不應該打小報告,可是他擔心爵爺今天晚上若以同樣的方式近來,會百你嚇到,所以要我跟你說一聲。」
蓓蓓離開後,莉緹走到窗前。爬下去並不容易,這片漆得很好的磚牆不像有可供踩腳的凹洞。他出去的時候如果正在下雨,很可能滑下去而跌斷脖子。
這時她注意到那個盒子,黑色漆器小盒,放在黃色的窗台上特別醒目。
她想起昨晚昂士伍找不到東西時的憤怒,和煞費周章的不讓她知道盒子裡的東西。
身為記者,把頭探進別人家裡算是她的基本功夫,何況她還是個女人。
她打開盒子。
那裡面是一截鉛筆、一顆黑色的扣子、一支髮夾,和一小段黑檀木。
她立刻關上蓋子,想要將它放回原位,隨即忍不住再次拿起,並且按在心口。「噢,昂士伍,」她輕聲說著。「你這可惡又可恨的男人,原來這就是你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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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可惡的女性了,任何事情都無法討你歡心。」維爾在蘇珊的旁邊蹲下來。「天在下雨,當你可以在溫暖、寬敞又乾燥的屋子驚嚇女僕又陷害男僕跌倒的時候,你幹麼要待在雨裡面?媽媽在裡面呢,你不想見到媽媽嗎?」
不耐煩的狗狗歎息,是僅有的回答。
維爾撿起剛才蘇珊突然趴到地上時,他放在身邊的幾個包裹。
一進門,他立刻大叫亞契。看到貼身男僕他立刻說:「那隻狗不肯進來。」
讓亞契去操煩狗兒,他快步上樓,進入主臥室。
先把幾個包裹扔在床上,他脫下濕掉的外套,轉身正要把它丟到椅子上時,看見妻子抱著腿坐在爐火前面。他的心跳立刻以三倍的速度跳動。
避開她的視線,同時設法平穩呼吸,他在她身旁蹲下。他沒敢看她的臉,思索著該說的話,也逡巡著視線應該停留的地方,因此看到她沾有墨水痕跡的手裡握著的小漆盒。
他望著它,眉頭皺了起來。想了好久,一定是亞契要在他出門前交給他,但是他忘了帶走。
「莉緹,那是什麼?」他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說。「毒死可惡丈夫的毒藥?」
「它裝了一些寶貝。」她說。
「才不呢,」他的聲音粗率,明知通紅的臉已經說明自己在睜眼說瞎話。「我喜歡在口袋裡裝一些垃圾來惹亞契生氣,你那一路走一路掉東西的壞毛病,提供了很多機會。」
她微笑。「你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最可愛了。」
「我哪有不好意思,花了一整天跟狗說話的人,才不會不好意思呢。」他伸出手去。「還我,你不應該窺視男人的私有財產。你真該感到慚愧,我有在你背後偷看《底比斯玫瑰》的下一章嗎?」
他正看著她的臉,所以是感覺、而非看到小漆盒放入手中,因此他也看到她眼中閃過的驚訝。
「我不是下子,」他說。「我看過丹恩夫人的紅寶石戒指,那很像《底比斯玫瑰》中所描寫的,至於木白先生,當然就是柏瑟欽的柏。今天,我也發現,即使珠寶商並不確定,丹恩夫人的紅寶石即使並非來自法老王的陵寢,但它來自埃及則是可以肯定的。」
莉緹的確名不虛傳,並沒有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你以前就猜到了嗎?」她藍色的目光因驚訝而柔和下來。「連觀察力一向很強的樸小姐在我告訴她之後,都有一整分鐘說不出話來。」
「你最近的兩章露出了馬腳,狄洛說話的口氣太像我了。」
一陣衣料聲中,她站了起來,像昨晚那樣開始踱步。
他往地毯躺去,雙手放在腦後,但是側臉看著她。他喜歡看她走路,自信的大步伐透著男性的高傲,雖然高聳的胸部破壞了效果。它們是絕對的女性。
這只是暫時的緩刑,甚至連緩刑都算不上。他雖然狀似悠閒的躺著,許多影像象船難的罹難者漂於海上那般,上下來回的一再出現。
今天他帶了蘇珊到南華克區和馬夏西監獄,他看到那些步伐沉重、為獄中的父母奔走辦事的孩子。他的妻子也曾經是這些孩子之一,而他知道馬夏西監獄從她身上偷走了多少東西。
……帶我去見你的家人。
他知道她想從貝福郡得到什麼了。
「噢,那不可能!」她撲進一張椅子裡。「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變好。」她把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面頰貼著拳頭,責備地看著他。「你埋伏在每個轉角偷襲我,每次我要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你幾乎每一樣都不願意——你就找到一個方法,把我的心變成一灘水。你是怎樣辦到的?細讀我寫的每個字,加以解剖分析嗎?」
「是的。」他轉而望著天花板。「早知道這樣就可以把你的心變成一灘水,今天花掉的大筆金錢就可以省下來,更別提陪那可惡的蘇珊一整天的力氣。」
室內寂靜下來,看來,床上的包裹總算被注意到了。
「你這可惡的男人。」她小小的聲音在發抖。「你買了禮物要送我?」
「我是要賄賂你,」他偷看過去。見她離開椅子走到床前。「以免我必須睡在馬廄。」
去過朗布精品店、馬夏西監獄,除去簡單吃個飯,他還去了好幾家商店。
「看來你對我的心思終究不夠瞭解,」她說。「我從來沒有那個念頭。」
他站起來,向她走去。「打開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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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包是筆記本,漂亮的米色紙頁有著軟如奶油的真皮封面。有一包是附帶著一個小墨水管的銀質鋼筆。另有一個包裹內是旅行用的書寫工具匣,外表的浮雕是神話故事,小隔間裡裝著筆、墨水瓶和吸墨盒;小抽屜放著信箋和銀質削鉛筆刀。還有銀質筆架,以及裝滿了鉛筆的紙漿筆盒。
「噢,」莉緹每打開一個包裹就發出讚歎的聲音,直到床邊都是包裝紙而床上都是寶藏。「噢,謝謝你。」她終於說,拉出工具匣的小抽屜看看裡面的東西,又欣喜萬狀的放回去,好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
她真覺得自己變回小孩。她當然在生日和聖誕節時收過士帝叔公和愛菲嬸嬸給她的禮物,通常都是衣物、耳環或手環。但是,這些東西不一樣,它們是她的專業工具,而她這以文字為業的人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個字可以說,它們連同她的心一起失落了。
「謝謝你。」她再次低聲說,無助地望向他俊美的臉,不再要求自己保持理智了。
他綠色的眼中出現快樂,嘴角彎成的微笑將她的心化成的那灘水轉為糖漿。那是一個小男孩的微笑,既調皮又害羞。
「看來我謙卑的貢品討得女王的歡心了。」他說。
她只是點頭,怕自己會大哭而不敢開口說話。
「那麼你應該已足夠心軟,承受得起最後的打擊了。」他伸手從背心裡又拿出一個小包裹。
這一個他轉過身去,親手打開來,不讓她看見。
「閉上眼睛,」他說。「放開那個工具匣,我不會把它搶回來的。」
她放下工具匣,閉上眼睛。他拿起她的右手,在無名指上套進一隻戒指。清涼順滑,她知道那是戒指,她的手指在發抖。
「你可以張開眼睛了。」他說。
那是矢車菊那般藍色的藍寶石,簡單的長方形,手指不像她那麼長的人戴在手上,可能會很怪。藍寶石的兩邊都鑲著鑽石。她發現眼淚開始閃現,別像個愛哭鬼啊,她警告自己。
「它……好漂亮,」她說。「我決不說你實在不該破費,因為我很喜歡。我覺得自己像童話書裡的公主。」
他彎身親吻她的頭頂。「我會帶你去貝福郡。」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