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一室沉默,就連杜樂茵臉色都不太好看,唯獨簡礎洋一人在狀況之外,忍不住悄悄問她。「怎麼了?」
杜父咳了一聲站起來。「別忙了,這小子哪有運氣品嚐你的廚藝?這種事我來就行。」
杜母愣住。「啊,是嗎?」
簡礎洋聽了,心裡多少不大好受。本以為氣氛還不錯,沒想到……
「別多想,我爸這是在救你。」杜樂茵握住他的手,講得非常非常小聲。「我媽煮出來的東西連薩薩都不吃。」
「啊?」果真一聽杜母要下廚,狗都不知溜到哪兒去。「但你媽看起來挺有自信……」
杜樂茵歎息。「那是我爸寵的。我媽是味覺白癡,我爸說好吃她就信了,還好她懶,很少動手,要不我家三個小孩哪能長得這麼大?」
簡礎洋這下懂了,也終於體會到杜樂茵先前講的「我爸媽感情很好」,究竟好到何種地步。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裡,愛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信仰,不必懷疑,他想,他會努力獲取這個家對他的認同。
「茵茵,你去幫爸爸。」杜大姐驀地發話,杜樂茵顯然不樂意,但杜家重視長幼有序,對於大姐的吩咐,她很少不聽從。
她只得給簡礎洋一記加油的目光,隨同父親走進廚房。
於是客廳裡,杜家兩個女人搭一隻狗與簡礎洋面對面對峙,杜母與薩薩一臉狀況外,唯獨杜大姐氣勢驚人。簡礎洋坐在那兒,倒也不慌不亂,任她注視打量。
杜馮芬眼神越來越兇惡,只覺這男人實在淡定得教人生氣。
她開口。「茵茵從小就是我看大的,她那個傻樣子,我一直都很擔心哪天在外頭不小心就被人騙了,我煩惱又煩惱,害怕加害怕,如今……你不要命了?」
喝!所有人都被她這聲高喊給嚇住,尤其是狗爪才剛伸到茶几上果盤的薩薩。
它嗷嗚了一聲,杜母立刻心疼地抱住它。「薩薩,別怕啊,那個姐姐是壞人,乖……」
「媽!就是你太縱容才把這只畜牲養到無法無天——」
杜母抗議了。「無法無天又怎了?你們三個小孩還不是我縱容養大的?人家可是你妹夫,不是你兒子,你有什麼權力在那裡指手畫腳的?茵茵才不傻,她是我最聰明的女兒,從小又乖又巧又聽話,她是上天給我們的天使,上輩子的福氣這輩子的寶貝,誰傷了她,我拼了老命都要跟那人過不去,詛咒他走路跌死喝水嗆死上廁所沒紙吃泡麵沒醬包……」
……這是不是另一種下馬威?奇怪明明是幫他,簡礎洋卻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杜馮芬扶額,決定不跟母親議論下去。「好吧,我們來談談,你現在對茵茵是認真的?」
「是。」
在這之前,杜馮芬準備好了各種問法,但瞥見窗外如同焚燒般炙熱的天氣,便嚥了下去。想這個男人一口氣背著她妹妹爬上七樓,甚至在她明顯刁難的情況下,一點脾氣都沒露。
確實,茵茵不傻,她從小就是他們三姐弟裡最明白自己要什麼的人,而眼前這是她妹妹選擇的男人,被傷害過了依然義無反顧,她又有什麼理由去干涉?
「之前那樣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不會的。」簡礎洋歎息道:「我現在巴不得寵她寵到天上去,她摔一下我都疼,何況掉下來。」
無論如何,這答案讓杜大姐很滿意。「口說無憑。」
「那要立契約?」這倒是他專長。
杜馮芬笑了。「不必那麼麻煩,只要你做一件事就行。」
杜樂茵從廚房裡出來,沒看到自家男人的影子,覺得奇怪。
「礎洋呢?」
「喔,你來得正好。」杜馮芬拉著妹妹就到陽台,往下一瞧是一片熱鬧的馬路,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只見沒一會兒,簡礎洋就從公寓裡走了出來,往上一瞥,杜馮芬一笑,指了指前頭一處貼滿傳單的電線桿。
杜樂茵一頭霧水,這是怎了?
但下一秒,她的下巴就掉下來了。
「我的病有救了——」簡礎洋抱著電線桿大喊,其聲音之大,連他們在七樓陽台都能聽見。
這招……狠。
杜樂茵傻眼,對這把戲不陌生,從小杜司爵只要跟大姐打賭輸了,就得幹一次這種事,導致街坊鄰居真以為杜家小兒子身有殘疾。杜司爵沒臉再待下去,恨恨發誓這輩子絕不住老家,沒想到……
那個一向自持穩重的男人,究竟要下多大決心,才能做出這種事?
杜樂茵眼眶發潮,心裡酸酸甜甜的,隨即她轉過身去,惡狠狠地朝杜家眾人發飆。「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姐,是不是你?」
「呃……」杜馮芬嚇到了,她好久沒看妹子發這麼大脾氣。
「還有媽,你怎可以沒阻止!來之前我再三強調你們不要找他麻煩,統統聽到哪兒去了?你們……我太失望了!」
「女、女兒,別這樣……」杜媽媽抱著薩薩發抖,她有阻止啊……表面上。
杜馮芬倒是意外地睜大了眼,看著向來恬靜的妹妹像頭母獅子般凶狠地發火,完成任務回來的簡礎洋顯然也被這一幕嚇到。
杜樂茵聽見聲響,回頭指著他。「你也是!平時明明很聰明,這回怎就這麼笨?至少拖到我出來啊——」
說話間,杜爸爸從廚房裡端菜出來,看了看眼前氣氛險惡的三人一狗,平靜道:「該做的該談的弄好了,就來吃飯吧。」
該做的?原來連爸爸都有份……杜樂茵無力死了。
簡礎洋反而一臉無謂地上前,扶住了她。外頭天氣正熱,他下樓又上樓,額際又添了一層汗水,杜樂茵心疼,揪著他的襯衫就把眼淚抹上去。「笨死了,你笨死了……」
「是。」聽到杜馮芬開出來的「要求」時,他也覺得自己若同意就是傻了,可還沒來得及多想,他就已經站到了電線桿前,一上樓,更看見她那般極力保護自己的姿態,包含事前為他做的諸多設想。
做了又怎樣?他的病確實有救了,因為她……
那名為相思,愛情的病。
如今終於痊癒,徹底圓滿了。
婚求過了,女方父母也見過了,又要二度同居了,即便杜樂茵沒問,簡礎洋自覺也該將家底交代清楚。於是有天月黑風高——不對,風和日麗,他便做了一番講解,為怕杜樂茵搞不懂,他甚至還用Excel做了張家譜,一目瞭然。
「所以……你跟唐總經理,是兄弟?」
「血緣上。」
「那你跟你爸爸……」
「我們沒有聯繫,我媽不讓我跟唐家扯上關係,當初若不是唐夫人要求,我也不會進『棠人』。」說著,他看見杜樂茵表情奇怪,不由附加一句。「我之前不提,是覺得沒什麼好講,並非有什麼放不下,你別多想。」
「喔……」杜樂茵悄悄瞥了眼他的表情,見他當真不在乎的樣子。無論如何,上一輩的事輪不到她去評斷,只要眼前的他覺得好,她就好。「所以唐家現在這一輩是湘,下一輩呢?」
「沐,沐浴的沐。」
「啊,我喜歡這個字……」她下意識反應,隨即臉紅。
簡礎洋沉默一會兒,問道:「你希望我改姓唐嗎?」好歹唐家確實是個名門。
「為什麼?」杜樂茵一愣,這才想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可能使他誤會了。「我只是覺得沐字不錯啊,很適合給小孩取名字……」
簡礎洋愣後笑了,是啊,她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要不我們也給簡家弄個家譜?你多生幾個,就從我們這一代,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