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開一步,身後便傳來醇厚的低嗓,叫喚她的語調,帶著春陽的溫熙,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她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壓根沒打算理睬身後的腳步聲。
然而,就在她踏入電梯時,那抹身影隨即鑽入同一個空間內。她聞見了清新的佛手柑香味,不屬於男人香水味的氣息,淡淡地在她鼻間縈繞。
「嗨。」像是怕她會受驚嚇,男人朝她揚笑,一雙桃花眼盈滿了碎陽燦光。
柳橙冷冷瞥他一眼,隨即按下樓層鈕,壓根不理會他。
因為,她並不認識他。
而且,和一個男人單獨處在電梯裡而努力不讓自己僵硬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你好。」卓煜勾起無害的笑,試著和她拉近距離。
「我不認識你。」她的嗓音冷冷的。
如果說男人是春天最暖的一道煦陽,那麼她肯定是嚴冬裡最冷的一片冰原。
「怎麼會呢?」他不以為意地揚笑,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早己準備好的名片,遞到她面前。「我是卓煜啊」。儘管不擅長與人接觸,但既然他都已經將名片遞上,她也只能收下。「抱歉,我沒有帶名片。」
她看著名片上的頭銜,薄嫩的唇微啟,沒有吐出半點聲響,卻足以看出她的微愕。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誰。」
他的氣息逼得極近,柳橙抬眼看著他口「你就是卓煜?」兩張臉貼得好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他口中淡淡的煙草香。
「是的。」他唇角勾得極彎,在明亮空間裡,那雙接眼眸像閃爍著星光般迷人。
「很高興見到你。面對他伸出的手,基予禮貌,她客套地回握了下。
卓煜,四方集團旗下四方百貨執行長,四方集團可以說是台灣百貨龍頭,全球精品都想進駐的大型百貨,仗著原本的地位,再加上這幾年的革新以及和各國百貨合作,更是讓四方.百貨在亞洲站穩了屹立不搖的地位。也難怪她覺得見過他,然而這些並不是教柳橙微愕的重點。
她驚訝,是因為四方向來是采衣的死對頭,兩方向來是王不見王的顯是他卻刻意來到她的面前。
她保持沉默,想要拙回手,然而手卻被他握得死緊。
柳橙抬眼,沒有開口,只是用眼神讓他明白她的不滿。
「你的手好冰,你在緊張嗎?」他笑問著,握著她的手並不霸道,反倒像是在暖著她。
他想知道十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讓她將打從心底開心的笑容只開放給自己的好友欣賞?十年前的她那麼熱情,面對陌生的他都能毫無戒備地靠近,為什麼現在光是處在同一個空間,就讓她有如驚弓之鳥?
柳橙狹長美眸微縮了下神情不變地看著他。「請放開我的手。」
卓煜輕輕放開她的手,她背對著他,挺直著背脊,就在電梯門敞開的瞬間,她率先踏出電梯外,沒有再多的寒暄。
當她的腳步才剛踏出醫院大廳,身邊隨即響起那道依然溫醇的嗓音。
「今天天氣真好。」
柳橙沒有回應只是加快腳步。
天氣好不好之於她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工作一樣要做,姐姐的身體也不會瞬間變好。
「天空好藍。」那嗓音帶若幾分孩子氣的笑。
她腳下的步伐更快了。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著她,但她知道她現在很想擺脫他。
天空不是藍的,難不或會是紅的嗎?她在心裡沒好氣地想著。
「柳橙,你已經多久沒有抬頭看看天空了?」
微惱地坐進了自己的車子裡,她瞪著車窗外的他,不喜歡他用熟悉的口氣喚她。
「沒問題一切都會沒事的。」他笑說著,朝她眨眨眼。
他知道自己的行徑有點像糾纏女人的跟蹤狂,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管不了自己,他就是忍不住想試探她、接近她。
柳橙一頓,不懂他為什麼這麼說。
畢竟她並不認識他,不是嗎?
她不解地發動車子,正要轉出停車場,不禁從正前方的擋風玻璃往外看見大片藍天。
確實是很藍的天空,一種可以包覆一切憂鬱的溫柔天空,教她不禁頓了下。
這種藍天,只有在天氣極為晴朗的狀態之下才會出現。
而她……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停下腳步,好好地看看這片藍天了。
回到公司,卓煜隨即要裝秘書跟著進辦公室。
「心琳,我問你,日本希爾的案子,是不是也有其他人看中?」
身為執行長機要秘書的溫志琳悄落回答,「聽說采衣也在接洽。」
「怎麼沒有告訴我?」
溫志琳一愣,不懂執行長今天是哪條神經打結,突然這樣問他。「執行長,這件事需要報告嗎?」不管到底有什麼競爭者,根本不是重點,因為拿到代理權的絕對是四方集團。
「不需要嗎?"卓煜涼涼反問。
他眉頭都快打結了。「抱歉,執行長,我下次會注意。」
「還有,和希爾預定簽約的時間是在三天後嗎?」
「是的,並沒有更動,是在下午三點,我已經替執行長訂好機票和飯店。」
「是嗎?」卓煜不禁微揚起眉,不懂希爾到底在搞什麼鬼,或是采衣那頭的情報出了問題。
但不管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狀況,四方會拿到代理權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要是三天後他和柳橙同時到場,豈不是要讓她對他的印象更差?
這件事該怎麼處理才好?
卓煜背靠辦公椅,閉眼忖度著,而溫志琳就站在他辦公桌前兩步,想走似乎又覺得時機不對,只好繼續等待,直到他以為已經睡著的執行長開口說:「志琳,接近原宿那一帶的觀光飯店有幾家?」
他聽得一頭霧水,卻還是乖乖回答:「原宿那一帶的觀光飯店應該不少。」
「一般如果不熟悉到日本洽公的人,通常都會訂一家飯店?」卓煜張眼,笑的無害。
溫忘琳一整個呆掉。這問題實在是太整人了……要他「搏杯」問神嗎?
「對了,順便幫我整理一下關於采衣這十年來的消息。」無視秘書教厚的臉龐忽青忽白,卓煜笨笑地又下了命令。
「現在?」
「當然。」他一臉理所當然地指示,「聽著,不管是商場上或是柳家私底下的新聞,全部都要。」
從這一刻開始搜集關於她的訊息,應該不會太晚。
他想多接近她,多認識她。為什麼呢?因為他想知道,她為何改變。
話說三天後,由於柳紅的身體尚未完全康復,於是儘管再不願意,柳橙還是搭著最早的班機直飛日本,班機一降落在羽田機場,她隨即又搭計程車直抵飯店。
進飯店Checkin的時候,她以流利的日文順便詢問關於接送車的事。
「有的。」櫃檯小姐笑容可掬地答。「請問您要到什麼地方?」
柳橙從包包裡頭取出一張名片交給櫃檯小姐。
「好的,請問您什麼時候要用車?」
「我今天下午三點要準時抵達這個地方,請問幾點出發來得及?」
「路程不遠,只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
她輕勾笑,微點頭,正要拿著房卡上樓時,還沒轉身便感覺她身後一道身影逼近,讓她下意識側開身子,想要退到一旁。
「啊,這麼巧,你也在這裡。」
爽朗的笑聲與中文響起,讓她不禁怔了下,緩緩回頭。「……是你。」
「是啊,你怎麼會在這裡?」卓煜明知故問。
這飯店,可是他麻煩他最能幹的秘書,用盡各種手段才從采衣董事長秘書口中套出來的,會在這裡相逢……應該的。
「我……」柳橙沉吟著,感到迷惑。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爭取希爾代理權的事,是采衣早己進行一段時間的企劃,照對方的說法,應該沒有其他同業競爭才對。
想了下,她只是輕點頭,很客套而生疏地拿起房卡離去。
就在她還在等電梯的時候,餘光瞥見他走來,她不禁眉頭微蹙,不想和他沾上半點關係。
然而當她踏入電梯,他一樣跟著進入時,她不禁揚起不悅的眼光打量他。
「我也是要回房而已。」卓煜拉開些許距離,不讓她感到壓迫。
他利用三天的時間尋找關於她的一切,內容雖不多但已經夠教他錯愕,也讓他明白為什麼她的個性會有明顯的變化。
十年前,她的父母先後病故,由當時剛大學畢業的柳紅出面扛起采衣,那時的柳紅雖然已經出嫁,但為了熟悉公司業務,常常忙得三更半夜回不了家,就在那樣的時期,一晚,有小偷入侵。
當時只有柳橙一個人在家,在沒有燈光的夜色裡,獨自面對兩個小偷,其中到底是怎樣的經過資料顯示得不夠清楚,但已經夠教他膽戰心驚了。
一個才剛失去雙親的女孩,唯一的親人忙於公事無法陪伴在側,又得獨自面對小偷……雖說她到最後是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但其中的煎熬,只有當事人才會明白。
如此一來,對照在墨綠廚房裡聽到的對話,似乎便能解釋了。
「你也住十五摟?」柳橙不懂他笑臉底下的心疼,只是瞧他沒按下樓層便隨口問道。
卓煜回神,扯開大大的笑容。「沒錯。」
十年前的她熱情大方,十年後的她防備不安,雖然人本來就容易隨著時間和環境改變,但是他卻不想在她身上看到這樣的變化。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可以在看著他時,露出和當年一樣單純率直的笑容。
這麼巧?柳橙垂斂長睫,看著房卡上的號碼,電梯門一開,她率先拉著行李箱快步疾走,可他一直跟在身後,直到她來到房門前,他懶懶踩在地毯上的腳步聲依然一直跟隨,教她不由得回頭一瞪。
她不相信他,因為他接近她的時間很古怪,笑容無害充滿關懷,簡直像是刻意要追求她。
畢竟先前在醫院遇見他時,他古怪的話語己害得她一有空就看著天空。
「真巧,你住l520,我就住在隔壁的1522。」卓煜揚著自己的房卡。
柳橙整個傻眼。
下一刻,她為自己下流的揣測感到羞赧,粉頰微紅地垂下,趕緊打開房門,一溜煙地跑了進去。
背抵在門板上,她把臉埋進雙掌低吟著口。她真是自我意識過盛,以為他和曾經接觸過的廠商客戶一樣,接近的目的只是想追求她……
他怎麼可能追求她?如果是從她身上得到同行機密還比較有可能。
思及此,一道靈光閃過,柳橙雙掌緩緩挪開,露出她微瞇的靈秀瞳眸。難道公司有人洩露機密,讓四方的人知道采衣正準備得到希爾代理權?
她忖著,抬眼看著正前方灰蒙的天色。
陰霾的天色在中午過後就開始飄雨,雨勢漸大。
柳橙穿上希爾設計的灰黑色套裝,剪裁立體的線條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樹,強調著腰臀之間的曲線,搭上同系列的包頭高跟鞋,顯露她潤亮的足踝,灰黑色的套裝襯得她的膚色更加白裡透紅。
長髮如往常般垂落,行走之間蕩漾著烏亮光痕。
拎著一樣是希爾的包包,化上希爾出產的化妝品,淺淺的妝讓她的氣色更好,也讓她的雙眼更加靈動有神。
站在更衣鏡前,確定自己打扮妥當之後,她隨即打了一通電話,告知櫃檯人員她要使用接送車。
然而當她一到大廳外時,便瞧見卓煜在接送車前等她。
「嗨,雨下得滿大的。」他走向她,一身手工西服襯托出他挺拔的身形.略微貼身的設計更顯他俊穎而迷人的風采。
柳橙注意到大廳裡有不少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向來低調的她特別能感受到那種過份熱烈的視線。
「你在這裡做什麼?」
「想請你幫個忙。」
「我能幫你什麼?」
「我問過櫃檯人員了,因為下大雨,所以飯店內的接送車都在使用中,我知道你這裡還有一部可以用,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讓我共乘?」
「我們去的方向也許不同。"她拐彎拒絕。
他說的同時,再加上他眼底毫不掩飾的關切讓她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夠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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