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伯,你要買蛋糕嗎?」
「是呀!過幾天是旺嬸生日,我想給她個驚喜,免得她老怨我像根木頭。」
「可不可以不要去,改煮豬腳麵線?」如果可以,最好那天都不要出門。
「為什麼呢?」旺伯笑道,疼愛地幫小女孩擦汗。
「因為我想吃。」小女孩第一次說謊,她最不喜歡吃肥膩膩的豬肉。
「好好好,旺伯叫旺嬸煮一鍋豬腳和麵線讓你吃得小肚子發脹。」小孩子就是要白白胖胖才可愛。
三天後,小女孩邊吃豬腳邊抹淚,哭得聲嘶力竭,冥紙飛揚的靈堂上,旺伯一如往常地對著她笑,似在說著「乖、別哭、旺伯帶你去捉蜻蜓」。
那一天,旺伯還是對她食言了,起了一大早去拿預訂的十吋奶油蛋糕,結果被狗追跌入溝渠,爬了老半天爬不起來淹死了。
又過了幾年,小女孩十歲了,國小三年級,有個很疼她的美術老師因天熱,騎著單車載她去吃冰,她將手往老師肩上一放,頓時通了電般全身僵硬。
「珍珍老師,你交了個高高瘦瘦的男朋友是不是?」她又看到不該看到的事。
老師臉紅地笑笑。「你怎麼曉得?上次我們去看電影時被你偷看到了對不對?」
「老師,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好不好?」快和他分手,他不是好人,他會傷害她。
「可是老師很喜歡他耶!如果他跟我求婚,我可能會嫁給他。」一想到男友,她笑得特別開心。
一個禮拜後珍珍老師向大家宣佈她要結婚了,喜孜孜地拿著平常省吃儉用的積蓄辦嫁妝、購屋,還買了一輛代步車送給男友。
沒想到結婚前夕,早有妻子的男友卷款潛逃,另外又用她的錢養了個小女友在外同居,她傷心之餘上門理論,反被惱羞成怒的男友砍傷她最重要的雙手,夢想開畫展的她再也無法執畫筆,以自殺了結一生。
時光荏苒,小女孩穿上嫩黃色高中制服,一日她參加聯誼活動,大家興致高昂圍著營火唱歌,肩靠肩玩著波浪舞。
突地,她臉色驟變,驚恐地捉住學姐手臂。
「千萬不能答應網友的邀約,相片是假的,他在騙你。」天哪!她一定要相信她,不能等閒視之。
「啊!什麼?」因為不熟,長相清秀的學姐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遞給她一根螢光棒,便把她推出去和大夥同歡。
女孩後來一直想找那位有危險的學姐,可是奇怪得很,每回都十分湊巧的錯過了,等到她終於找到人,學姐因慘遭網友及朋友輪暴而住院,全身是暴力性侵所留下的傷痕,聽說傷及子宮,日後恐難受孕。
自責、愧疚和無能為力的自我厭惡,讓小女孩作了個重大決定——
從明天起,她再也不要「看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睡得迷迷糊糊的歐陽春色微微張開眼,感覺到橫掛在自己胸前的長臂,剛剛好像夢到小時候的事,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未再想起,今晚怎麼會夢到了呢?
好累……司徒太極這貪得無饜的男人要了她數回,她全身又酸又疼,雪白勻肌佈滿深淺不一的草莓……她再睡一下好了,醒來後,再來好好想想,在律動的歡美中,她「看到」的一些影像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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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會讓溫雅秀麗的左驚虹面露慌色,急急忙忙地奔向司徒太極的寢居,連掉了繡工精湛的巾帕也沒察覺,快步疾行。
身後的四名丫鬟甚至跟不上她,十分訝異平時溫婉的夫人怎會如此急迫,她們邁開小腳追呀追,還是落後一大截。
日頭已升上半空中,近午了,她衣裙翩翩滑過曲橋,牡丹繡鞋跨過朵朵蓮花,髮際微濕不以為意,踩著石板上廊階,腳步不曾稍緩。
她明明氣喘吁吁,香汗直流,卻不願稍事歇息,掄起粉拳便往門上敲扣,她動作很急,神情慌亂,好像有什麼大事似,敲得屋裡的人火大,朝外大吼。
「滾開——」
她一怔,朝內喊話,「是我,極兒,我是虹姨,你快開門,我有事要告訴你。」
一陣靜默,接著是悉悉窣窣的穿衣聲,左驚虹等了許久,門才由內拉開,她急忙想進,卻發現司徒太極擋在門口,似乎不願她進入。
「怎麼了,我不能進去?」她心上不安,以為他在防她。
「不是,是不方便。」他說得很輕,但意思十分明顯,明白人都聽得出來。
「裡面有人?」瞧他一身衣衫不整,眼下有著縱慾過度的疲累,她當下瞭然於心。
「嗯。」
「是繡娘?」她猜想。
司徒太極沒點頭也未搖頭,他只是將身子往前移一步,輕聲闔上門。
「男兒當胸懷萬里,立志四方,勿怠逸淫慾,沉迷女色,都什麼時辰,還自我放縱,繡娘真是太不懂事,竟然不懂得規勸你,她實在不適合留在莊內……」
左驚虹一反平常的少言,叨叨唸唸著女色傷身,她滿口的關心看似出自真心,可若是用心一聽,會發現她其實是飽含妒意,怪罪屋內的女子死纏著司徒太極不放,讓向來早起的他不出房門。
「虹姨,你來找我不是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吧?」被人吵醒,司徒太極心裡是有點不快,不過因為來者是她,他才壓下火氣未發作。
頓了頓的左驚虹差點忘了來意,她清了清喉嚨道:「有人告訴我,芳草屋的門被人打開了。」
「嗯,我知曉此事。」
見他臉上並無訝色,她訝異得倒抽一口氣。「你知道?!」
「是的,虹姨。」他不認為這種事需要大驚小怪。
「誰把它打開,為什麼沒上鎖?」太危險,居然放著不理。
「誰打開的不重要,反正鎖已經壞了。」上不上鎖無關緊要。
她一急,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些。「怎麼會不重要,趕緊叫人換把新鎖,牢牢鎖住。」
那女人絕對不能出來,她一出來,自己豈有立足之地?
「不需要。」
「不需要——」她尖聲地捂著胸口,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
「被兩條粗大的鏈子煉住,我娘是走不出那間茅草屋。」她依然受制中。
左驚虹神色忽地一愕。「你喊她娘?」
不可能、不可能,她所做的努力不可能白費,她是那麼確定不會出錯。
「她本來就是我娘,我喊她娘並無不妥。」這些年來她也受了不少苦,他是該學著諒解。
司徒太極不承認是因為屋內女子淚眼盈眶的一番話,以致他的想法有些變動,而是在看到親娘老了近三十歲的容貌才感觸良深,覺得自己對她苛責過深。
人人都有娘,因此不認為有沒有娘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對無娘的人而言,那是渴望卻不可求的天上星子,不論多麼想要也得不到。
晶瑩剔透的淚珠讓他明瞭一件事,樹欲止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始終知道娘在哪裡,所以他從不在乎她有一天會老去,甚至從人世間消失。
是歐陽春色提醒他盡孝要趁早,莫等人不在了,才後悔當初什麼也沒做。
「可你一向說那個女人……」且一臉嫌惡,巴不得不曾提及。
他煩悶地歎了口氣。「她總是生我的娘,她對我有生育之恩。」
「你……你原諒她了?」左驚虹驚恐地捉緊衣襟,唇間顫抖著。
「不。」他還沒忘記她所帶給他的傷害。
一聽「不」,她稍微安心地鬆開手。「那你打算放了她嗎?」
寒鐵打造的鏈子不會輕易斷裂,她千方百計說服丈夫,為的就是不讓那女人有走出草屋的一天。
「我不知道。」他尚在考慮之中。
「你不知道?」頓時她放下的心又吊高,面色刷地一白。
難道她做的還不夠,不足以取代他的親娘?
她忽然想起歐陽春色若有所指的幾句話——什麼都能取代,唯有親情取代不了,一個人只有一個娘,旁人無法代替。
「她看來像瘋了,又像不是,蒼老得連我都認不出來。」若非她自稱魏知秋,又長年煉囚在茅草屋內,他真要以為那是別人。
「什麼,你去看過她?」那女人說什麼?有沒有牽扯上她?
見她一臉激動的咬傷下唇,他連忙扶她坐上涼亭裡的石椅。「虹姨,你緩口氣,別太急了。」
「我……我……」她連說了好幾個「我」後,才語氣傷痛的捉住他的手。「我怕她傷害你呀!極兒,要是再來一回,我不曉得自己來不來得及救你。」
「虹姨……」司徒太極眼露酸楚,強抑著不去回想當日的情景。
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左驚虹不肯讓他忘記過往,一提再提當日的驚險。
「……想想她的眼神多狠呀!追著你一直不願放過你,手中的刀好利……」她雙肩抖了一下,似乎很驚懼。「你不會想知道刀子刺入肉裡有多痛。」
「別再說了,虹姨,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家都嚇到了,沒人願意重蹈覆轍。
她笑得虛弱,眼眶濕潤。「明白就好,我死不足惜,司徒家的香火斷不得,我不想日後到了九泉之下無顏見你親爹。」
哼!跟她鬥,魏知秋根本不是對手。
「虹姨寬心,我會命人再打把鎖,牢牢鎖住她,你不用害怕她會再傷害了任何人。」為了虹姨,他必須硬下心腸,不能有婦人之仁。
「真的?」她這次是發自內心的開懷,臉色恢復先前的紅潤。
「嗯。」司徒太極的心情反而異常沉重起來。
已經十七年了,這還不夠嗎?他還要關她幾年,難道她的過失必須以死來償還?
然而在左驚虹面前,他說不出一句袒護娘親的話語——他的命是她救的,此恩此德他終其一生也還不了,又豈能讓她置身恐懼中。
「嗯什麼嗯!你這個不孝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居然要關你娘一輩子,你乾脆給她一刀一了百了,省得她活受罪。」
一道俏麗的身影忽然出現,指著他的鼻頭大罵,一點也不畏懼他沉下的冷臉,大刺刺的說出心中不滿。
「回房去。」她不該出來。
「你誰呀!憑什麼命令我,一個老到都走不動的老太婆有何威脅性,你們在怕什麼?虧心事做多了會心虛是不是,擔心她會抖出你們不為人知的秘辛?」
根本是卑鄙下流無恥,錯了還不承認錯,一路錯到底,反正沒人知道他們幹了什麼事。
「不要惹我發火,我對你的縱容不是無止境。」她越說越不像話,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是她的誰還不清楚嗎?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已是他的妻,她當以夫命為先。
司徒太極要不是為了維護她的閨譽,不希望她受人指指點點,早把心裡話吼出來,可是礙於左驚虹在場,他只能板下臉喝斥,讓她自行回房。
「你肝火旺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是你執意換上新鎖關住司徒夫人,你換一個我拆一個,看是你換得快還是我拆得快。」她跟他槓上了。
我才是司徒夫人,沒人可以跟我搶這個位置。一旁的左驚虹垂目低視,一抹陰色隱隱從眼皮底下透出。
「你……無理取鬧。」他氣得臉漲紅。
「你才是不知禮義廉恥,放著親娘不管去照顧別人的娘,你知不知會遭天打雷劈,你不是十歲的孩童了,你娘真的傷得了你嗎?」他不傷她已屬萬幸了。
「我……」他在怕什麼呢!老邁的娘親還能傷到誰?
「噯!是歐陽姑娘嗎?我剛看見你從極兒屋裡走出,你怎麼會……我以為裡頭待的是繡娘。」真不知羞,未出嫁的閨女也敢勾引男人。
一提到柳繡娘,本來義正詞嚴的歐陽春色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痛得柳眉一擰,她雖和她相談甚歡,並無厭惡之意,但左驚虹刻意地提起,她才難過的想到司徒太極也跟她有過親密的肌膚之親。
古人三妻四妾不算什麼,男人有權有錢要幾個都可以,女子只能以夫為天,但她不認為自己做得到,光是想像她就心痛不已,哪容得自己的男人有其他女人。
原來她已經愛上他了嗎?才敢肆無忌憚地吃定他,讓他主宰她的心。
「虹姨,春色……歐陽姑娘只是來和我討論青衣的病情,請別多想。」怕她遭人非議,司徒太極矢口否認兩人的一夜春宵。
「是嗎?看來我真是想太多了,你跟繡娘的感情挺好的,怎會移情別戀呢?」她呵呵地低笑,卻讓人覺得矯情。
「虹姨,你明知我和繡娘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別胡說了。還有,我不會再去找她了。」他最後一句是說給心愛女子聽。
不想讓人太好過的左驚虹故做驚訝。「我都準備替你們辦喜事了,繡娘不是有孕在身了?」
「什麼?!」
震驚的不是司徒太極,而是身形微晃的歐陽春色。
「虹姨,你到底聽誰胡說八道?繡娘根本不可能懷有身孕,她自個服藥弄壞了身子,再也無法受孕。」當初受辱後竟珠胎暗結,她不想生下,卻沒想到一個不慎造成終生的遺憾。
「你……你說她能生卻不要生,自己……」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她想要兒子卻生不出來,而她是不要生。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對她如此不公,她想要的一樣也要不到,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呀!
「你們說夠了沒?我跟你們司徒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你們要是再關著司徒夫人,我就帶她走,走得遠遠的,有人不要娘,我要,我會把她當親娘照顧,絕不讓你們這些所謂的親人繼續凌虐她。」
「你不能走!」
「不准帶她走!」
司徒太極的狂吼帶著深深的驚恐,他怕她說到做到,真的一走了之,讓他不知上哪找她,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所謂的家鄉他一輩子也到不了。
而左驚虹的低喊是充滿妒恨的,她要在有生之年眼看魏知秋受盡折磨一日不得安寧,拿走屬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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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走,誰也攔不了,我又不姓司徒,他憑什麼不讓我走,還說我要是敢走,他叫人再打一副鐵煉,煉住我的手腳,看我往哪走。」
越說越氣的歐陽春色朝天大吼一聲,覺得還是不太甘願,拿起手掌大小的石頭往還在動來動去的腦袋砸去,一條生命就這麼在她手中消失。
因為氣到兩腮都鼓起來,她取出細長的刀子,往鮮度猶存的「屍體」一刀剖下,什麼腸呀肝的全掏出來,再掬水洗淨肚子,架在火上烤。
吃它的肉,喝它的血,啃它的骨頭,再把皮剝下來當泥踩,踩個稀巴爛,詛咒他下輩子當小人,窮個一生一世,沒本事拈花惹草。
哼!不是撇得一清二楚嗎?怕人家知道大夫勾搭上莊主,還編了個多可笑的借口,什麼討論青衣的病情,她不過跟他睡了一夜罷了,還不屑纏上他,等她回到她的時代,誰還會記得誰。
惡!滿手是血,真刺眼,才殺了幾刀,怎麼這麼多血,紅艷艷的一片染紅了潭水。
「丫頭,你就別念了,念了一整天還不累嗎?快過來幫我梳梳頭。」早也念晚也念,真讓她念煩了。
歐陽春色一聽,丟下半顆頭回話。「柳姐姐不是在屋內,叫她幫你梳頭。」
每次都叫她,她又不是丫鬟,也不想想她有多辛苦,費了好大的勁在料理食材,他們只會坐享其成,等著分食。
他們,複數。
沒錯,不只一個,不算大的茅草屋除了「原住民」外,還擠進了柳繡娘、司徒青衣,以及不請自來的小偷齊丹飛,雖然他自稱是有俠義作風的夜盜,不劫貧民。
幸虧茅屋外的平石不小,來了這些人還不顯擠,還能堆起柴火,弄了個曬衣架,以及燒柴的灶台、幾張舒服的石椅。
或許真被她嚇到了,司徒太極當真派人整理茅草屋,屋頂換新,修補裂牆,暖被新衣,大床鏡台衣櫃,該有的簡單擺設都有了,還有個丫鬟等著伺候。
因為左驚虹的緣故,他並未除去魏知秋身上的鐵煉,他到現在還是不相信開著粉白色的花朵會令人產生幻覺,因此仍擔心娘親的「瘋病」會再復發,傷及無辜。
「不給梳,她笨手笨腳,我不要她。」她又不會逗人開心。
一旁的柳繡娘苦笑著,手拿象牙梳不知該擺哪兒好。
「你怎麼又鬧彆扭了,她梳、我梳不都是一樣,你沒瞧我滿手血腥嗎?」老人家最難伺候了。
「把手洗一洗不就得了,又不是沒東西吃,盡打一潭子銀魚主意,又讓你釣上幾尾了?」潭裡的魚早晚被她釣光。
一說到釣魚,歐陽春色可樂了。「五條耶!一群笨魚,餌一拋下就搶來送死,我殺都來不及殺,還弄得一身濕。」
將魚翻面換邊烤,她將手放入潭中洗了兩下,魚腥味就全散了,她也不嫌髒的往身上拭手,頭一低就進了茅草屋。
也不知是潭水清澈鮮甜,或是銀魚本身鮮度夠,肥碩多汁,不論清蒸、紅燒還是火烤,滋味都好得令人吮指回味,鮮嫩清甜。
「瞧你得意的,上揚的嘴角都能掛五斤肉了。」也不想胃口有多大,吃得了那麼多嗎?貪心。
「比不上你得意呀!婆婆,瞧瞧有人幫你打水,咱們青衣還替你捏腳背,你這十七年來可有今天快活?」誰才一臉春風,笑得嘴都闔不攏。
「你這丫頭,貧嘴。」正經話沒半句。
自從鐵煉煉住四肢後,魏知秋從沒如今日般開懷,有個巧手的丫頭幫她梳頭,這頭是姓柳的姑娘,喊她大娘的千金小姐為她捶背捏腳,那邊的小伙子摘了片芭蕉葉扇涼,她還能不笑嗎?
如今她面前的那扇門不上鎖,陽光隨時能從門口照進來,她那雙看不清楚的眼也能瞧見屋外的山光水色,是該滿足了。
聽聽這一屋子的笑聲,瞧著這幾個乖巧的孩子,她這十七年的寂寞頓時一散而空,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孤單老死而無人聞問。
「魏姨,人家喊你一聲婆婆,你不趕緊收來當媳婦兒,要是人跑了,可有人怨死你了。」嘻皮笑臉的齊丹飛話中有話地暗示著。
「姓齊的,你少多嘴。」哪壺不開提哪壺,害得歐陽春色一肚子火氣又燒旺了。
「我說的可是老實話,魏姨,這條魚挺滑溜的,你得捉牢點。」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所言是實話。
「閉嘴。」他不開口,沒人會把他當啞巴。
歐陽春色最氣別人亂配對,明明八字還沒一撇,亂點鴛鴦譜的喬太守倒是有一堆,這邊拉拉線,那邊敲敲鼓,好像這事就定了似。
其實回不回去不打緊,在原來世界等著她的只有師兄和老滾,其他人有她無她都無所謂,尤其是可惡又可恨的老爸,他巴不得把燙手山芋往外丟,省得她克親又吸走他們福氣。
可是她留下來又能幹什麼呢?這個世界裡她沒有家,只能一個鄉鎮流浪過一個鄉鎮,她不知為何而留。
「丫頭,別太凶悍,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我那小子似乎滿中意你的,你就委屈點,進我們司徒家的門。」這樣她就能常常來看看她這個孤單老太婆。
歐陽春色由鼻孔嗤了一聲。「他中意我不代表我也中意他,你呢!要真缺個媳婦兒,眼前的柳姐姐就是最適當的人選。」大方得體,溫順謙恭。
「我?」被點名的柳繡娘微微一怔,不解話題怎會扯到她?
「她不行,極兒對她沒那心思,要不早幾年就娶進門了,哪等得到現在。」她早打探清楚了。
「是呀!我不行,我對他可無半絲情意,春色妹子,你可別往酸裡拈去,我沒想過要嫁人。」柳繡娘取笑著她。
一開始時她嘴裡雖說不要名分,可心裡其實想著能當個妾也好,但時日一久,她發現自己在他心中毫無份量,遂斷了這份妄念。
她也知道總有一天當一個他在意的姑娘出現時,她的存在便成多餘。
而這一天終於來了。
「喔∼∼原來是吃味呀!難怪你理都不理人。」齊丹飛故意拉長鼻子嗅呀嗅,「好重的酸味。」
「你……你們在瞎說什麼,那種不孝又無廉恥的粗漢子我才看不上眼呢!他眼中只有他的虹姨,其他人算什麼。」為了左驚虹,兩人也鬧僵了好幾回。
一提到左驚虹,所有人都靜默了,臉上流露出複雜神色,只有單純的司徒青衣一頭霧水,茫然地環視眾人。
「我娘怎麼了?」他們的表情好奇怪,好像娘做了什麼讓人不自在的事。
「青衣,去看看魚烤焦了沒,待會再添些柴火,把魚翻面。」歐陽春色特意支開她。
「喔!」她聽話的帶著一臉狐疑走出屋外。
待司徒青衣一離開視線,大家的神情一變,嘻笑不再,換上嚴肅,面色清冷地壓低聲音。
「你們真要做得這麼絕嗎?」阻止不了的魏知秋只能感歎,這些年輕人實在太衝動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不冒點險又怎能進行下一步計劃。」她盤算過,適度的劑量不致致命。
「沒錯,魏姨,你不用替我們擔心,要不是查到最後,指向『那個人』的嫌疑最大,我們也不會出此險招。」全是不得已。
司徒太極委託齊丹飛調查莊裡的人,看誰是下毒者,他由司徒青衣身邊的人查起,從丫鬟小香到廚娘,賣辛料香味的小販、送菜的福伯……所有經手食材的人他都不放過。
經過他一番明查暗訪後,這些人都不可能下毒,不是沒動機,就是沒機會,因為一不小心就可能毒到別人。
在剔除種種的可能性後,只有一個人可以接近司徒青衣而絕對不會被懷疑,他們遂決定大膽的假設小心求證。
現在只能等她自露馬腳,否則另一個比石頭還頑固的傢伙肯定不相信是「那個人」所為。
「可是若失敗的話……」她不敢想像是何種下場。
「當然不能失敗,我們都拿命來拚了,要是沒逼出狐狸本相,我拿我師兄的腦袋當西瓜砸。」哈!反正他聽不到。
歐陽春色錯了,司徒離人聽見了,不住苦笑,他透過古鏡的力量一朝代一朝代的尋人,月夜不休的費盡苦心,就怕她遭逢不幸。
幸好月蝕時出生的陰女並不多見,而她又是帶著特殊命格,只要尋著磁場往下查,終會尋獲。
不過他能在短短時日內查獲她的下落,主要是因她的預知能力已然開啟,她慢慢懂得如何控制,除非她想要,否則她是看不到任何未來會發生的事。
其實歐陽春色已用了幾回預知能力,她就是知道有凶無險才敢冒險,因為她可是很怕死的。
「為什麼是你師兄而不是你自己?」推別人挨刀,她可真敢。
「因為我師兄是大人物,在我砸他腦袋前,別人會先摘了我的腦袋。」她老爸肯定搶第一個。
「別提腦袋了,這件事要不要先知會莊主一聲?」覺得不妥的柳繡娘有些不安,她擔心真鬧出人命。
「不要。」
「不行。」
歐陽春色和齊丹飛不約而同地提出反對,他們太瞭解司徒太極了,先說了他絕對不會同意,反而斥責無事生非。
「你們在說什麼不要、不行?我大哥在潭邊,可不可以讓他過來?」司徒青衣在窗口探了探頭,為受大家「排擠」的兄長求情。
「他過來幹什麼?連娘都不認的不孝子我們不歡迎,告訴他,我一條魚也不分他吃,叫他死心吧!」
一顆帶血的魚頭筆直的飛過潭,差點擊中司徒太極的臉,他頭一偏,面色下沉,輕點橫跨潭邊與平石間的浮橋,閃身入屋,擄走大聲叫囂的潑辣女。
大家先是為之傻眼,繼而又像沒事人似,開開心心地分食那些烤得火候恰到好處的銀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