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按在肚腹上,一手拉緊衣領,急忙忙從溫暖的臥房中衝了出來。
昨夜,她不該貪嘴的,不該將客人沒吃完的湯包吃進肚子裡。
明知不該吃,可她就是忍不住那粉蒸湯包的滑嫩滋味。這下可好,一整籠的湯包下肚後,讓她打從半夜起肚子就一直咕嚕咕嚕亂叫。礙於天冷地寒,她只好一直縮在棉被裡打滾;好不容易挨到東方大白,若不趕快去茅廁解決,恐怕會毀了她這輩子的聲譽。
走過迴廊、跑出小橋,來到後院邊,目標是前方不遠的茅廁。
「啊!」這時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龐然大物。
繡梅本能的往後一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不但被撞倒在地,整條右腿還被這個飛落下來的不明東西給壓住。
幸好她的反應還算靈敏,否則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衝力一撞,小命可能早休矣,不過她的腿呀……
聽到繡梅的驚呼聲,讓原本尚在屋內更衣的花飄紫,顧不得保暖的棉襖未穿,便急急的以小碎步跑出居住的紫軒。
繡梅在看清楚壓倒她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後,原本憋緊的氣,稍稍放鬆了些。男人,她可見多了,然這又是哪家哪戶的大爺?莫非是弄春院裡走錯路的尋芳客?
「喂!」她推了推男子的背。
男子不動如山的趴在泥地上,連帶繡梅那條無辜的腿依舊被壓在男子身體底下。
「喂!」繡梅本想使勁推開男子,卻因為肚子鬧得難過,不得不急忙憋住氣息。「你快起來啦!你死了是不是?!」
急忙趕來的花飄紫見狀,柳眉微蹙。「我來!」
「小姐!」繡梅皺扭了小臉,因為腿上傳來的痛意,更因為肚子裡的腸胃正在作怪。
男女授受不親,花飄紫不願和陌生男子有任何的接觸,於是抬起腳尖,用著繡花鞋頭踢著男子的手臂。
「起來!這裡不是弄春院。」要不是張遲五更一過便出門辦事,哪還需要她親自來處理這種事。
男子粗壯的手臂抬了抬,然後用盡單手的力量將自己像翻魚般的翻過。
「啊!」繡梅又驚恐的叫出聲。
這男子的肚腹上正流著鮮血,雖然男子用右手掌按壓著傷處,可是血流已經滲透了五指指縫。
「繡梅,先把妳的腿挪開。」花飄紫看了陌生男子一眼,然後快速撇開視線。
「這個人,一定又是為了哪個花旦在爭風吃醋,怎麼打架打到我們紫軒上頭來了?也不去打聽打聽這是誰的地盤!」繡梅氣惱著,一隻手仍緊按著肚子。
花飄紫伸手扶起繡梅。「有沒有怎麼樣?受傷了嗎?」她的嗓音清脆明亮,不因為這種狀況而有任何急躁。
繡梅臉色慘白,冷汗從額上泌了出來。「小姐,先別管我的腿,我得去茅廁了,不然可就來不及了!」這下她跑也跑不動了,只能一拐一拐的往茅廁方向走去。這個混帳東西,要是她真的拉在褲子裡,她一定要將他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氣!
花飄紫看著繡梅又是撫肚又是拐腳,唇瓣逸出了笑意。這個跟了她好幾年的丫鬟,比姊妹還親;而這男子竟敢這樣欺負繡梅,等下可能會被繡梅罵到體無完膚。
她蹲下身子,掠過男子俊傑的容貌,專注著男子腰際的傷口。
血雖浸濕了衣襬,不過血流似乎已止住,看來應已無大礙。
男子眨動眼睫,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追!快追!」後院邊的圍牆外,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正由東方的大路上朝這方向急奔而來。
這男子有雙清冽無畏的眼神。花飄紫陷入沉思:該不該救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男子顯然也聽到了牆外邊的追趕聲,看她似乎在猶豫,急著開口:「姑娘!救我,求求妳。」
男子雖是在求人,卻是一派沉穩。
見男子胸口起伏、氣息凌亂,她的心軟了下來。
伸出粉臂,礙於他是男子,硬生生停在他臂膀前三寸。「公子,你起得了身嗎?」之所以喊他公子,乃是看他一身儒衫裝扮。雖是斜領大袖的簡單樣式,但綢絹布料上卻繡著牡丹花圖。若她沒猜錯,他定是個有錢的貴公子。
男子苦著臉。雖然追兵在後,他還是毫無懼意。「恐怕不行。」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掙扎的動了動,試圖以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我去喊人,你等等。」她站起身的同時,手腕卻被男子情急的左手給扣住。
她不慌不亂,沒有驚呼,只有嫌惡。
男子帶著歉意。「姑娘,來不及了。」
「公子,請放手。」她壓低音量,因為追兵只有一牆之隔。
男子依言放手。誰讓他的生死操在這個姑娘手上。「姑娘,求妳救我一命。」他氣若游絲,聲音淡得只有她聽得見。
「公子,我扶不動你,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你還是得靠自己。」救人,這是在救人,她說服著自己。不甘願下,她才伸出手扶住男子的手臂。
「謝謝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來日定報。」
「不用了。」最好離她愈遠愈好。
她使盡力氣的拉他,他則藉力使力的站了起來。
不想再與他交談,她忍著與男子肢體碰觸所帶來的噁心感。
該將他帶去哪兒呢?
紫軒?不行。那是在這骯髒之地裡唯一的清淨,她不能讓任何男子來破壞。
弄春院?也不行。大清早的,她不想遇見任何一個剛從溫柔鄉里甦醒的尋芳客。
轉念間,她想到了萬全叔。
張萬全及兒子張遲是弄春院裡的護衛,張家父子不但武藝好,更懂得跌打外傷的藥理,將他交給萬全叔是最恰當不過了。
於是,花飄紫攙扶著從天而降的男子慢慢的往與紫軒一池之隔的房舍走去。
男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竟慢慢的將半邊的身體淨往她身上靠;她擰眉,腳一踉蹌,手勁一鬆,男子沒預警的跌落地上。
男子痛呼出聲,這一跌,再度扯痛傷口。
花飄紫不理會男子的狼狽,逕自往前走去。
「姑娘,妳等等呀,妳不可以丟下在下不管!」這姑娘看似溫婉柔媚,實則淡漠得近乎冷情,連他這張向來討女人歡心的俊臉也不管用,看來他是在自討苦吃了。
當作沒聽見男子的哀求,花飄紫快步走到荷花池邊的一處屋舍前。
「萬全叔。」她朝屋內喊著。
張萬全高壯的身軀從屋內快速衝到屋外。「小姐,一大早的什麼事?」
花飄紫淺笑,比比不遠處坐在地上的男子。「萬全叔,他受傷了,得麻煩你看看。」
張萬全順著花飄紫的手勢看過去。「弄春院裡的男人?」
「不知道。是繡梅發現他的,他還把繡梅的腿給壓傷了,我得去看看繡梅,他就交給你了。」花飄紫在張萬全面前完全像個小女兒,不但沒了冷淡,還多了嬌媚。
「好、好,讓我來問問這小子。」張萬全大步大步往男子走去。哼!若敢到弄春院裡鬧事,他就將這小子丟出去餵野狗!
花飄紫連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沿著池邊拐一個彎回到紫軒旁的後院。
紫軒立於荷花池之上,通往紫軒之路只有一座小橋,為的是將弄春院裡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以翠綠的池水隔絕開來。池塘雖不大,但在丫鬟的守護下,尋芳客若想擅闖,除非有上乘輕功,否則飛天不成,就只好落入池底與白鵝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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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院」的燙金匾額高高掛在最熱鬧的朱雀大街上。
熙來攘往的午後,朱紅大門旁,兩位龜奴立於門邊,恭迎來到弄春院的貴客們。
弄春院並不是一般的妓院。在這長安城裡,它的名聲在達官富豪之間可是透天的響徹。
不需要拉客,不需要任何吆喝,自然門庭若市。
想吃豐盛菜餚的、想看雜耍表演的、想聽花魁唱曲的、想看花旦跳舞的,應有盡有。
想洽談生意的、想祝壽擺宴的、想住宿休息的、想拉攏政商關係的,也包君滿意。
因為這裡的姑娘們除了色藝雙全外,招待客人的手腕更是令男人們樂不思蜀。
陳金、陳土這對兄弟檔的龜奴,此時眼睛突然一亮,連袂走上前。
「林老爺,您來了!」陳金熱切招呼。
「林老爺,您好久沒來,裡頭的姑娘個個想您都想瘋了!」陳土訓練有素的恭維著。
「我不是前天才來嗎?這叫好久?」林老爺笑瞇了眼,老態的身體動了動。他身邊跟了兩個護衛,以彰顯他的非凡氣派。
「丁爺、曾爺。」陳金彎腰向左右護衛點頭致意。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姑娘們已經三年沒見到林老爺了,您說這不久嗎!?」陳土在前頭開路。
「哈哈哈!」林老爺笑得眉眼嘴鼻全皺成了一團。「我也想趕快來看看姑娘們,不然老是吃不好睡不著。」
「小翠!林老爺來了,快備好酒好菜!」陳土往廳裡吆喝。
「林老爺,今天是直接上樓?還是先在樓下大廳看姑娘表演?」陳金恭敬的問。
「待會是哪個姑娘表演?」林老爺來這裡也不全是為了尋花問柳,畢竟歲數有了。只是,這裡向來是有錢人來的地方,若他不來,好像就沒了身份似。
陳金雙臂垂下,恭敬回道:「待會是由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表演打花棍。」
「打花棍呀,那我得留下來瞧瞧,給她們捧捧場子。等看完表演,其它的再說。」林老爺在大廳左側坐下,因為正中央的位置已經有人了。
「林老爺,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若是知道您來看她們表演,一定會很開心的。」陳上微笑彎腰。
此時丫鬟小翠端來了小菜、甜點和好酒,幾乎擺滿了一整桌。
陳金拿起酒壺為林老爺斟滿了一杯酒後,才問:「林老爺,不知您今天要叫哪個花旦陪您看戲聊天喝酒?」
林老爺先乾了杯裡的酒,說:「最近有沒有新來的姑娘?」
陳金回答:「林老爺,那小的就幫您介紹雲蘭姑娘和冉香姑娘,她們才剛來弄春院一個月而已。」
「好好好!」林老爺連連說好,饞涎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小的去去就來,先讓小翠替您斟酒。」陳金先行告退,快步飛奔上樓,準備傳喚姑娘。
連丫鬟小翠都生得這般標緻了,更何況是院裡的花旦們,只能說個個美若天仙;若要再論首席花魁沉霜霜,那就更是傾城傾國,風華絕代了。
大廳上正由芷菱和玉恩表演「打花棍」。
芷菱和玉恩手中各拿著一支竹棍,竹棍的兩頭分別挖有小洞,各串上一疊銅錢,有時她們各自上下左右敲打,或四肢或肩或背;有時兩人拿著竹棍對擊,棍與棍間發出低沉的聲響,銅錢則撞擊出清脆的叮叮噹噹聲。
柔雅的身段、優美的舞姿,兩個花旦表演的「打花棍」贏得在場客人不時的掌聲及叫好聲。
此時大廳坐了八成滿,約有七、八桌的客人,每桌都有二至三位花旦陪酒、嬉鬧、看表演。
午後的光景,來弄春院的客人大都是來看表演的,因為尚未入夜。任何男歡女愛的事,總要在夜的遮掩下才好進行。偷歡的刺激、黑夜的詭譎,才能引起老爺公子們召妓的歡愉。更何況光天化日下做這檔子事,若傳了出去,總是對名聲不太好。
大廳裡正在熱鬧表演著,廚房的後頭,張遲正攙扶著一位氣血蒼白的男子從後門走進。
廚房裡幾個廚子正忙得不可開交,洗菜、切肉、燒水、起油鍋、滾包子皮、清理鍋碗瓢盆……把整個廚房弄得咚咚作響。
四個爐灶的火都燒得正旺,為的是迎接夜的來臨。
張遲站在門邊找著可以使喚的小廝,忙得正熱的大廚見狀,丟下鍋鏟,走到廚房口。
「楊叔。」張遲黝黑的臉上有著比日頭還烈的笑容。
「這公子是誰?生病了嗎?」楊大廚打量被張遲架著的男子。
男子微彎著腰,一手撫在腰際上,一手攀在張遲厚實的肩膀上,垂低的眼睫緩緩抬了起來,唇角微啟,想說話,卻被張遲給打斷。
「楊叔,我也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小姐和繡梅一早發現他的,他這裡受了刀傷。」張遲比了比男子的肚子。「我正要把他帶到樓上的房間去休養,順道來請楊叔讓人準備些米粥魚湯的。」
「好好,你快去吧!」楊叔見怪不怪。在弄春院裡是不准打架鬧事的,若有人膽敢滋事,鐵定被張家父子給丟出院外去;可是若在弄春院外,那就說不得准了,為了爭姑娘而打架流血的事時有所聞。這個公子,八成也是與人為了哪個花旦在爭風吃醋才受傷。
「謝謝楊叔。」張遲繼續扛著男子往裡頭走,然後由後頭的樓梯爬上了二樓,來到最底邊的房間。
本來就氣虛的男人此刻更顯氣弱。他何曾受過這般的折騰啊?!
一早便被一個冷情姑娘棄之不顧,再來則被一個大叔給拖進屋內,問了他幾句話,看了看他的傷口,之後便不由分說灌他吃下藥丸。本以為是刀傷藥,藥一入口,他心裡喊糟,卻無法將藥丸吐出,只能將安眠的藥吞下。等他昏昏沉沉醒來後,床邊換成了大叔的兒子,而他的傷口也已上了藥,並且用布條緊緊纏繞在腰際上。
這個喚作張遲的男人跟他老爹真是一個樣子!見他醒轉,架起他就走,說是要幫他換個地方,好讓他安靜休養,結果竟把他架來廚房。
難道不能先將他安頓好,再來廚房張羅吃食?非得架著他這個傷重之人到處亂走嗎?
雖然他稱不上人中之龍,可也算得上俊傑非凡,哪曾被這樣忽視過。看來他得好好計量計量,以重振往日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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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裡的老鴇,大家都喊我一聲花娘。」
花娘不像老鴇,倒像是氣質出眾的貴夫人。她沒有金銀珠寶滿身戴,簡單的同心髻上,只有根翠綠珍珠的簪子。
她在離床鋪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身邊跟著貼身丫鬟巧敏。
原先躺在床上的男子立刻爬了起來。「花娘,您好。」
「別起來,小心扯動傷口。」花娘伸出手阻止,一雙閱人無數的銳眼上下打量著男子。
「不礙事,都已經躺了三天,再躺下去的話,我的骨頭會散掉。」男子唇上媚笑含春,慢慢的坐正身體。
如果她再年輕個二十歲,鐵定會連魂都被這個瀟灑飄逸的男子給勾了去,尤其是那抹笑,實在太引人遐思。
「公子,請問怎麼稱呼?又是打哪兒來?」
總算有人對他有興趣了,他原本以為憑自己這張好看的臉皮,在弄春院應該會很吃香的,沒想到卻被人給晾在一邊。
這三天來,除了張遲按時送三餐並替他換藥之外,就是那個被他壓傷腿的繡梅,氣呼呼的來找他算帳,其餘的,他什麼人也沒見到。不過,他還是從可愛的繡梅口中探知了不少事情──像是關於弄春院啦,還有那位冷如寒梅的花飄紫。
「花娘,在下姓蕭,單名左字,打從萬縣來。」
「蕭公子,傷口好多了嗎?」花娘才三十六歲,正值女人風韻正盛的年華,而那一身雪白的肌膚,由於保養得宜,一點也不輸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張兄弟細心的照料下,已經恢復八成了。」說著,為表示自己的傷已無礙,他從床上站了起來,移到與花娘相鄰的位子坐下。
「蕭公子氣色紅潤,看來是真的無大礙了。不知蕭公子為何會在弄春院外受了傷?」
蕭左歎了氣,顯得無辜又善良。「本想趁著天濛濛亮,逛逛名聞遐邇的朱雀大街,沒想到大清早的就遇搶,幸好在下還有一招半式的三腳貓功夫可以應付,沒想到歹徒搶不成竟起了殺意,寡不敵眾下,我挨了一刀,只好拚命的逃,剛巧不巧的翻過了弄春院的牆,才會不小心把繡梅給壓傷,幸得令嬡伸出援手,在下才逃過一劫。」
「一大清早的就不平靜,待會我讓管家去報個官,也好替公子討回公道。」花娘手比蓮花指,姿態優美撩人的掀起碗蓋,聞著淡淡茶香,然後啜了一口清茶。
待會她得找根針把繡梅的大嘴巴縫起來!老是這麼魯莽嘴快,都還沒探清對方的底細,倒把自家的事全給人探了去。這也難怪啦,繡梅的年紀還小,怎抵擋得住蕭左那對桃花眼。
「花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在下其實並沒什麼損失,只是,報官就得接受盤問,我不想再生事,我看報官的事就算了,免得再替弄春院找來麻煩。」
「不麻煩。公子住在弄春院裡,就是花娘的貴客,理當為公子討個公道。」
「只是仍會打擾到弄春院。花娘與花小姐的大恩大德,在下定會重重酬謝。」
「我做的是飲酒作樂的生意,若公子喜歡,歡迎公子長住下來。」花娘沒有多問蕭左的來歷,反正日子久了,總會在這薄紗帳裡套出真相來,除非他來去匆匆。而那也就沒什麼好追問的了。
「那在下就先謝過花娘。」蕭左從腰際的暗袋裡取出一張銀票,遞到花娘面前。
花娘也是聰明人,接過銀票一瞧,銀票是盛德堂開出的鐵票,票面一百兩銀子。她柳眉挑了挑。原來還是個貴公子,出手這麼大方!
「蕭公子就安心住在這裡,我會吩咐下去,好好招待蕭公子,若公子欠什麼缺什麼,請儘管交代。」花娘將銀票對折再折後收進掌心裡。
「我缺姑娘。」蕭左鳳眼微瞇,眼波勾弄著風情。
「這好辦!弄春院裡什麼沒有,就姑娘最多。」花娘微側過身對著巧敏交代:「讓徐總管幫我喊四大花旦過來。」
「是。」巧敏微福了身,才走出房間。
「四大花旦?」蕭左興致勃勃的。
「就是春艷、夏荷、秋水、冬雪,她們是弄春院裡的招牌花旦,待會蕭公子見了她們四個,就知道這頭銜她們當之無愧。」
差別待遇這麼大!蕭左當然明白這是銀子萬能,雖然花娘從頭至尾親切和藹,但這會熱絡的表情完全是生意人的嘴臉。
「哦?在下已等不及要見見美若天仙的姑娘們了!」他眼底完全不隱藏赤裸裸的色意。
「蕭公子別在下長在下短的,既然是弄春院的貴客,沒道理讓公子矮了身份,若公子再這麼自謙,就是花娘我招待不周了。」
他斯文淺笑,丹鳳眼蕩起湖波漣漪。「既然花娘都這麼說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還特地加強了「在下」兩字。
花娘手持巾子,掩嘴輕笑。這個蕭左文質彬彬、風流倜儻,最重要的還是個調情好手,連她這個老鴇都被他逗得心花怒放了,她那些花旦們想來更難逃被他收拾的命運,她得小心留意了。
「蕭公子,可別把我底下的姑娘們勾去了心魂,讓她們無心做生意,那我這弄春院可要關門養蚊子了。」
「花娘,那妳就得先為我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已經吃素三天了,若是再繼續餓下去,我可是會先拿姑娘們來填飽肚子的。」
花娘又呵呵笑起。「那是花娘的錯,花娘立刻交代大廚為蕭公子準備上好的酒菜,這一桌算花娘為蕭公子賠罪,花娘請客。」
「那怎麼敢當!理當是我要酬謝花小姐的救命之恩。」
「你要是敢不接受,花娘可是會生氣的。」
「花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划不來。」他抱拳,拱手為禮。
花娘眼神飄晃了四週一圈後繼續說:「這間房間太寒酸了,待會我讓徐總管幫蕭公子另外換一間上房。」
弄春院正門面對的是朱雀大街,後門對著的則是紫軒,雖然中間隔著粼粼池水和一方庭園,但兩者之間的距離並不遠。畢竟這裡只是勾欄院,並沒有大戶人家佔地廣闊的假山流泉。
而這間房間是弄春院二樓中,最後一排房間中最角落的位置,打開窗子正好可以窺見紫軒的一切。
因此這幾間房間一向不給來客住,是花魁及花旦們的住所。一來怕來客覺得沒私密性,畢竟很多事是在見不得光的情形下進行的;二來更怕花飄紫在無意間瞧見弄春院裡窗帳下的男女淫慾。
這次張遲為了讓蕭左養傷,才會讓蕭左住進弄春院裡最清幽之地。
「不用了、不用了!」蕭左連忙搖手。「我很喜歡這間房間,住得也很習慣,不必麻煩花娘了。」
「上房寬闊舒適又比較隱密,蕭公子真的不考慮嗎?我不會多收你銀兩的。」花娘繼續遊說。
「我喜歡有窗戶的房間,可以看日出觀日落,可以賞細雨聞風聲。」
「原來蕭公子還是個騷人墨客,好有雅興。」貴客都這麼說了,花娘也不好堅持。只是,該怎麼對女兒交代?
房門外徐總管領來了四大花旦。春艷、夏荷、秋水、冬雪,果然艷光四射、嬌嬈動人。
花娘停止了和蕭左的閒談,將四大花旦介紹給蕭左後,便帶著總管和巧敏退下,讓一室充滿春色般的旖旎。
只見蕭左噙著笑意,左擁右抱的將四大花旦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