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冰語坐在另一頭的沙發上,臉上沒有淚,只有恨,她手上拿著特級XO,也猛喝著,「真噁心!我竟然跟那種男人……還被騙了二十年!」
再也嚥不下心中那口氣,她把手中杯子往牆上的結婚照猛力扔去,狂怒大吼。
白霂慈不禁嚇死了,丈夫沮喪、婆婆狂怒,惹起這一切禍端的公公已經逃之夭夭,留下她這個新媳婦不知所措。
該先安慰哪一個?該說什麼話好呢?真傷腦筋!
「媽,枉費你是法律界的女諸葛,你竟然看不清楚丈夫原來是喜歡男人,你笨死了!」
金旌鳴才笨!母老虎已經發威了,他還火上添油。
「旌鳴,不要再說了。」白霂慈輕聲提醒,卻無法阻止他再喝下一口酒。
「不肖子!早知道就不該生下你。」葛冰語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媽,你的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刻薄?」她怕她的話會嚴重傷害到旌鳴幼小脆弱的心靈。
「我們母子講話,不需要你這個外人插嘴。」葛冰語把她推到一邊去,更近距離的指著他的鼻子。「你是我的恥辱,我人生最大的污點,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白霂慈趕緊來到丈夫身邊,安慰道:「旌鳴,別在意媽的話,她只是在說氣話,不是真心的。」
「她是說真的。」他酷酷地爬爬頭髮,冷冷地瞧著他的母親。「很好!反正我也恨不得自己不是你生的,既然如此,我們就斷絕親子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我不會給你任何生活費。」
「我有雙手可以自己賺。」
家人不是該相扶相持,相親相愛嗎?為什麼她的家人想限制他,而他的家人卻恨他、不想承認他?
「很好!」葛冰語咬牙切齒地道:「那就給我滾出我的屋子!」
「夫人,你搞錯了吧?這屋子是過在我的名下,該滾出去的是你!」
兒子趕母親出門實為大不孝,白霂慈不希望他將來後悔。
「旌鳴,今天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她拉拉他的衣袖,柔聲提醒。「我想在玫瑰色的房間度過。」意思是今晚他們先去住飯店吧!
「那你們去凱悅好了,聽說那裡大紅大紫,晚上還有『不速之客』參觀。」葛冰語不懷好意地道。「說不定可以讓你們更興奮。」
白霂慈立刻摀住金旌鳴的嘴,堵住他即將出口的護罵。
「再怎麼樣你都是他媽,不管你有多不想承認他,他都是你的兒子,還有,他不是你人生的污點,他會是你最大的驕傲!」
「哼!除非他當總統。」
真是夠冷血的!讓白霂慈也開始生氣了。
「旌鳴,我們走!她不想當你的家人,我想!」白霂慈望著金旌鳴依然模糊的臉。是她的錯覺嗎?她似乎看見他眼眶中有淚光在閃動……
金旌鳴激動的點頭。「好!我們自己組一個家,從今以後,我就當自己是個孤兒!」
IIIIII
在某間大飯店,浪漫玫瑰套房的床上,金旌鳴與白霂慈兩人穿著浴袍背對著背。
窗外,黎明初現,他們卻還沒闔過眼。
「對不起!這真是個糟糕的婚禮。」他低低的說。
沒有婚紗、沒有宴客,更沒有人祝福他們,而且就在新婚這天,他們雙雙被趕出家門,無家可歸。
「你是該道歉!你讓我成為不良老師、不肖女兒。」雖然她這麼說,聲音裡卻沒有責備的意思,
「反正你又不想當老師,至於不肖女……反正我比你更不孝,不孝女配不孝子,正好!」
聞言,白霂慈嘴角不禁上揚。
好奇怪,她應該生氣才是,但她沒有,反而有一種輕鬆的感覺。以前她總覺得心頭沉甸甸、肩頭重重的,如今卻都消失無蹤,感覺很自由。
「現在該怎麼辦?」要怎麼開始全然不同的人生?白霂慈有些疑惑。
「怎麼補償你才能讓你滿意?」金旌鳴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這個糟得不能再糟的婚禮。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今天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呢!」說完,他猛地把她撲倒在床上,嘻嘻的笑著。
咦?她看得見他的唇,很漂亮。白霂慈的心猛然一跳,趕緊轉移話題。「太陽出來了,新婚之夜已經過了。」
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真的可以完全看得見他!
「那就把太陽當月亮吧!你自我催眠的功力無人能及哪!」他輕點一下她的鼻尖,然後撒嬌的膩在她的頸窩上。
白霂慈想,那個將她從夢境中解救出來的人已經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了,硬是賴上死纏不放。
「虧你還有那樣的興致!在發生那麼多事之後,難道你都不煩惱?」她可是煩得不得了。
「明天再煩吧!」他對她俏皮的眨眨眼。「別忘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外頭『月亮』正亮,我們怎可辜負這花好『月圓』的春宵。」
他把手慢慢地探進她微敞的浴袍裡,滿意地觸碰到她急速跳動的胸口。「要認清楚喔!我這個鵝卵石是你的丈夫,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說完,雙唇便將她艷紅的唇辦給吞沒,也吞下她原本想說的話——你早就不是鵝卵石了。
沒關係!反正未來還很長,總有一天會告訴他的!
現在,就專心地度過他們的新婚之「夜」吧!
SSSSSS
「這就是我們的新房子。」
金旌鳴展臂往眼前偌大的空間一指。
「好棒喔!」白霂慈興奮地衝進去,旋身飛舞如林中雲雀。「我要在這裡擺個桌子,要在那裡擺張小茶几。」接著她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以後我們可以在這裡喝茶聊天看風景。」
她微笑地轉頭看他,卻見他哀傷的眼角帶淚。
「這裡只有五坪。」
這裡小得只能勉強擺張單人床、塑膠衣櫃和小桌子而已,連廁所浴室都得跟其他房客共用,而且那窄得只能容兩隻貓並肩而坐的陽台,面對的卻是汽車拖弔場!算哪門子好風景?
「你不用假裝這裡是皇宮,這只是勞工宿舍。」金旌鳴吸了吸鼻子,看了看有些發霉的木頭壁板,和地上一層油膩……
他後悔了,他幹嘛委屈自己住這種地方?只要回家威脅他老子,馬上就有一大筆錢讓他們過得很舒服,就像國王與王后那樣。
「算了!我們退租吧!」他不能要他的新婚妻子跟他過苦日子。
「為什麼?」白霂慈拉住他的手。「這裡很好呀!雖然簡陋了些,但都很好用,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裡的傢俱太粗糙了,我不要你過這樣的日子!」還是使壞去A錢比較快。
「我們都是窮人,過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對?」雖然他家很富有。「是我們自己選擇獨立自主離家的,就不能再走回去。」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我怎能讓你住在這種地方……」一想到這裡,他就難過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忘了?我自我催眠的功夫可是世界一流!我說這裡是皇宮,這裡就是皇宮,我要住在這裡享受你所提供的榮華富貴,所以旌鳴,笑一笑,不要再愁眉苦臉了。」她輕拍他的臉頰。
他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你看到了我的愁眉苦臉?你終於看到我了,是不是?」
她含笑地點點頭。
他立刻歡呼—聲,把她抱起來轉圈圈。「萬歲!我就知道我對你而言是特殊的!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他突然想到什麼,停住身子把她放下來,倒退三步擺了個姿勢。「怎麼樣?我是不是你見過最帥的帥哥?」
「這個嘛……」
AAAAAA
「令公子租了間雅房跟他的妻子同住,並且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當儲備幹部。」
「咖啡館?」金正揚皺著眉頭看著徵信社的人。「他對咖啡有興趣?」
「我們跟他交談過,他說他對連鎖企業很有興趣。」
這麼說是對做生意有興趣?這樣的志向也不壞,因為他沒打算讓旌鳴重蹈他的覆轍——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他一個月薪水多少?」
「兩萬二。」
還要加上房租、吃、住……這樣的薪水夠嗎?
「麻煩你安排一下,我想跟那家店的店長見面,談談是否能在短時間內合理的加薪,並且不讓旌鳴知道。」暗中幫他,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心意呀!
「好的,我會盡快安排。」徵信社的人點點頭後便離開了。
金正揚疲憊的歎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在真相揭開後,他的確是鬆了口氣,也莫名的讓他產生一種渴望拉近他與旌鳴之間的父子親情。
只是情況演變至此,可能嗎?
除了苦笑,他還是只能苦笑。
「啪」的一聲,一疊文件突然放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見到的是葛冰語那張冷靜的臉龐。「我們來談離婚的條件吧!」
他點點頭。
因為兒子的關係,他也正一步步面對自己的人生。
NNNNNN
「霂慈參加教育部文藝獎,結果落選了。」白永康平靜的宣佈這件事。
「我就知道,當什麼作家嘛!她根本就沒有那個才能!」王秀婉咕噥著。
白漢疆則是皺著眉,緊緊絞著手,遲疑了好久好久才開口,「她……過得還好吧?」天底下哪有做父親的真會棄女兒於不顧。
「應該不錯,我上次有事經過她家附近時,看到她在小公園裡跟小朋友說故事,一副很幸福的模樣。」白永健回答。
「那你有沒有上前去跟她說話?」白永康插嘴。「還是只敢遠遠的望著她?」
白霂英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聆聽。
她還在氣那個變成她姊夫的男人,也還在氣搶走她喜歡的男人的姊姊,但她更氣的是無法恨他們的自己。
沒辦法,因為她很明白感情是勉強不來的,既然金旌鳴最後選擇她的姊姊,她雖然嘴上直喊著恨,但心裡還是祝福他們的,並且希望在將來某一天,可以跟姊姊再像以前那樣聊天,笑著談天說地。
只是,機會何時到來?
白永健眼眶含淚,哽咽地說:「我有問她快不快樂?她以前都不記得我的,可是……她居然聽得出我的聲音,還叫了我的名字,她說我長得跟以前都不一樣,怕是認錯人了。」
「她看得見你了?」全家驚呼道。白目到不行的白霂慈終於有眼力認人了?
白霂英更是一愣,很希望能衝到姊姊面前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吧?」
「我看她過得還不錯,那個金旌鳴真的很照顧她,她嫁了個好丈夫!」白永健很替姊姊感到欣慰,可他還是無法叫比他小的人姊夫。
「其實,我也有到他們家附近偷偷看過了,他們家好小,比姊的房間還小。」白永達擦了擦眼角還沒掉下來的淚。「我以為他們會常常吵架或什麼的,可是左右鄰居都告訴我,他們感情好得不得了,而且姊夫最近升為店長,他們要搬到更好的地方了。」
「他們要搬家?」王秀婉驚呼道。那她要到哪裡順便「經過」啊?
「搬到哪裡?」白漢疆也著急地追問。他的幾個學生需要「家教」要到哪裡找?得要有個確定的住址才行。
「北投。」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白永康,各個皆露出一臉「為什麼你知道」的表情。
「我跟霂慈偶爾會通電話,她告訴我,她參加聯合文學小說徵文得了第一名。」
「什麼?!」王秀婉大叫,不敢相信女兒居然能做到。
「我就知道姊有這方面的才能,」白永達得意洋洋地說。「接下來,出版社就會要她出書,電視台甚至還會演出她的故事——」
「你想得太遠了吧?」白霂英習慣性的潑冷水。
「對了,她還很高興的跟我說,她很可能懷孕了。」白永康補充道。
「什麼?!」
全家人再次大叫,包括白霂英,王秀婉更是激動的站起來。
「不行!孕婦怎麼可以搬家呢?你們馬上去給我調查清楚他們哪天要搬家,然後統統過去幫忙搬。」望見其他人露出好笑的目光,她這才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我是為了我的外孫著想,知道嗎?還有不准跟霂慈說是我讓你們去的。」
其他人笑著點頭。
白霂英心想,或許她企盼的機會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