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天朝,京城 >> 近水樓台,愛情長跑,女扮男裝 >> 好一個國舅爺作者:於晴 | 收藏本站
好一個國舅爺 第五章 作者:於晴
    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小臉垂向地面,陽光自正前方打來,在她周邊造成些許陰影,束起的長髮垂地,暗色寬袖微地在抖著。

    「妳抬起頭來,朕要再看看妳!是朕看錯了麼?」

    眼前是金黃色的袍襬,成熟的男人催促著。

    她內心一陣暴怒,很想衝上去用師父的武功把這個老頭子給打爆!

    若是平常,她二話不說就是一陣暴打,但她十二歲了,已經明白這個世間的運作,眼前的男人是天子,比她還為所欲為,又是一個大色狼,後宮女人數也數不清。

    剛才那驚鴻一瞥,彼此照面,他是背著光的,她看不真切,只知留有鬍子,但那鬍子連她老爹的親切感都沒有!她惡作劇時喜歡綁老爹的鬍子,可她連碰都不想碰這人的!

    她只喜歡師父……眼角瞥到散亂的書籍。那些都是各地的典章制度,她特地來背給師父聽的,以後出海當海盜多方便,所以她對這些總是很有興趣!

    「怎麼沒聽到朕說話?快抬起頭來啊!」

    她看見一雙男人的手進入視線範圍要扶起她,她本能跪著退後幾步。她不抬頭不抬頭……

    「皇上?」有人快步而來。

    師父!她面上一喜,抵在沙礫上的掌心不由得用力成拳。

    恭親王自她頭頂微訝一聲:

    「這不是龐府的小公子嗎?」

    「小公子?」

    「是啊,他是老太傅的幼子龐何,脾氣倔壞,時常胡鬧……皇上,他有不敬,請看在老太傅的面上原諒他吧。」

    她頭頂上的聲音一直沉默著,沉默到她都快攤了,那金黃色袍子的主人才慢慢開口:

    「龐何?朕倒不知老太傅的幼子竟是如此的……國色天香……」

    恭親王朗笑一聲:

    「這孩子,相貌生得好,皇弟第一眼看見他,也以為他是個女孩,但哪家的女孩這麼粗俗?他年幼多病,說不得明兒個就去了,所以老太傅一向縱容他。」

    龐何看見師父的靴子就停在她的面前,她一直看一直看著,直到一滴接著一滴的水珠落入泥地裡,她才發現她滿面大汗。

    「這樣說來,龐府女子也該有如此美貌才對。」

    恭親王又笑一聲:

    「老太傅家教甚嚴,女孩家絕不出房,皇弟年少,對這些還沒興趣,不曾注意過。」停頓一會兒,又道:「但想,老太傅既有此子,其他孩子應是差不了哪裡去。」

    師父!

    龐何雖然平常喜歡嫁禍其他人,但天大的事可不會拿來開玩笑!這大鬍子老頭在想什麼她也清楚!師父豈不是要嫁禍其他堂姊表妹嗎?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得罪了她瞧不順眼的人也不怕。可是這次……這次……

    「皇上該回宮裡去了。」有一人的聲音傳來。

    她想起這是雍親王的聲音。她曾隨師父見過雍親王,沒說過話,因為雍親王根本無意理會她這跟屁蟲。

    「你可見過老太傅這孩子?」皇上忽問。

    「見過。」雍親王道:「聽說是老太傅的幼子,皇弟曾在京師見過他一面,當時他在酒樓二樓拿著西瓜砸得街上路人重傷,最後教龐家人給逮了回去。」

    「老太傅教出這種孩子?」

    長孫勵自在笑道:

    「正因如此,沒有人敢向龐府千金提親,有這小舅子可辛苦了。」

    雍親王又道:「皇上該回宮了。」

    「你抬起頭來,讓朕再看一眼。」

    師父!

    「莫非皇上有意行男事?」雍親王忽道:「天朝不禁男風,只是不能賜他官職,如果皇上喜歡,就跟老太傅說上……這也不行啊,男風不禁,但也不是能光耀門楣的好事,老太傅自父皇在世時,就是世人敬仰的天朝聖儒,如今他唯一的兒子成皇上的玩物,這傳出去,龐府沒有面子是必然,皇上也會留下不聖賢之名……」語下之意,似有幾分苦惱跟厭煩。

    她瞪大眼。這雍親王,是在替她說話?

    她瞥到長孫勵就站在她的身側,他的手指動了動,在她的視線裡慢慢握成拳。

    她的手也跟著握成拳,使力壓在自己的胸腹上。

    隨即,她嘔了一聲——

    嘩啦嘩啦,早上吃的飯、午餐吃的飯,全部噴了出來。

    今天是師父生辰,所以她吃得特別多,她把所有食物全吐出來,吐得不過癮連黃色膽汁全都噴了出來。

    一定要吐到嚇死人為止!

    師父受到波及不說,連那金黃色袍子的主人都被噴得靴子都是。

    她看著那金黃色袍子連連後退了幾步,發出嫌惡的聲音。

    「這孩子……」長孫勵皺眉,卻是連動也不動。

    她抹了抹臉,弄得滿面穢物,在惡臭四溢的情況下,她抬起噁心的小臉,看向那個令人討厭的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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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孫勵匆匆推門而入。

    他的禮帽隨意擱在桌上,禮袍不及換下,便來到床邊。

    「勤之……勤之,我知道妳睡覺老愛偷聽,張開妳的眼睛。」他聲音有些嚴厲,動作卻很輕柔。

    他撩過衣袍,坐在床緣,小心地將她連著棉被抱進懷裡。

    溫暖乾燥的掌心觸著她的額面,她迷迷糊糊地張眼,鳳眸頓時通紅——

    「師父,我害死人了!」她小臉潮紅,大哭道:「我害死人了!」

    「妳哪害死人了,妳不害自己就好了。」長孫勵撩過她汗濕的劉海,觸摸她冷熱不定的額面。

    「姊姊被我害死了,接下來輪到我了——」她哭著說。

    「胡說八道,妳堂姊還活著。倒是妳,我教妳的呼吸法妳都荒廢了麼?」

    她抽噎著,呼息確實不穩。「師父……姊姊是不是要變成人偶了?」

    「今天是妳堂姊冊封的大喜之日,妳在咒她麼?」他抹去她的眼淚鼻涕。滿面的通紅,氣若游絲……這副病奄奄的樣子,確實我見猶憐,沒有平常的囂張跋扈,他卻有些發惱。

    「老皇帝不是快死了嗎?皇帝的老婆都要陪葬的……」小鳳眸又蓄滿了熱淚,哽咽著。

    「皇上今年不過四十,哪這麼容易走?再者,龐寧嬪成為老太傅的乾女兒心甘情願入宮,無人脅迫她。妳以為,每一個人都像妳一樣嗎?」

    「……那為什麼……人偶回來找我了?」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袍。

    長孫勵一怔,反握住她的小小手。「哪裡來的人偶……」順著她虛弱的目光,往牆角看去。

    先前急匆匆而來,根本沒有注意房內情況,現在才發現,牆角竟有被打得稀爛的人偶。

    「……我用師父教的武功把它打爛了……」她低聲,把臉埋進他懷裡,不想再看見那個人偶。

    長孫勵難得火怒。龐家那些粗魯的孩子是怎麼了?就算平日不和,也不該趁著龐何病榻,這樣子嚇她!

    「師父,我爹呢?怎麼這次沒看見他跟娘在我床前說話?」

    「妳爹還在宮裡呢,今天是龐寧嬪入宮大日,他一定要在場的。」

    「那師父是老皇上的弟弟,為何就能來呢?」她喃喃地,有點疑惑地看著穿著宮中禮袍的師父。

    他微微淺笑著,沒告訴她,他自皇宮裡隱遁,一路回到恭王府,第一次主動翻過龐府的那一面牆。

    「原來師父比我爹還待我好啊……」她歎道。

    他輕笑出聲:「妳這話,要是讓老太傅聽見,他不掩面痛哭才怪。」

    她明明狂流著汗,手腳卻很冰冷,於是,他掀開棉被直接上床,讓她躺在他的懷裡,再以棉被包住二人。

    她有點驚訝也有點反抗。「師父,很熱……」

    「這是妳自找的。妳若病好了,自然用不著這麼熱。」他遮住她滾燙的眼眸。「妳再睡一睡,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我就在這裡,不必怕人偶再來找妳。」

    「……師父,你不能教我練點穴功了,是不是?」她輕聲問著,連呼吸都是熱呼呼的。

    他沉默不語。

    紅咚咚的小嘴掩不住歎氣。「我也不是笨蛋,現在我成了小國舅,如果師父跟我成親,那不就是戳破那天的謊言嗎?騙皇上,是死罪的,對不?」

    他還是沒有說話。

    她放鬆力量,整個人靠在他懷裡。她有點疑惑,這次師父的心跳聲不大一樣,跟她平常挺像的,有點不穩。

    「一輩子當個男孩,也沒有什麼不好。師父,你猜皇上會給你指婚誰呢?」她有點好奇,想著有哪些姑娘家很有可能被指婚給師父……

    她聽龐豹說過,京師裡,有幾戶大臣的閨女琴棋書畫樣樣行,都有可能成為鄰居恭親王的對象,那時她躲在一旁偷笑,因為這個鄰居已經被她定下來了。

    她畢竟還算是個孩子,雖十分喜歡長孫勵,但對情事終究還在似懂非懂的狀態下。

    她只覺得很遺憾很遺憾,一想到以後多了師娘,大概就不能當師父的跟屁蟲了。

    他上朝,她就去為非作歹;他在書房裡看書,她就讀著各國風俗民情;他教武功,她就汗流浹背去學;他睡覺,她就偶爾翻牆去嚇人……這幾年常做的事,以後這種事再也不能做了吧。

    師娘不知道會不會陪師父出海?可不可以,等她死了再出海?

    她忘了她才十二歲,但身邊的男子卻已過了二十,明白感情之事。

    她這麼想的時候,竟有錯覺,師父覆在她眼上的掌心使了重力壓下來。

    不是錯覺!「痛痛痛,師父師父,你太用力了……」小小的嘴巴遭人堵住了。

    她一時傻呆。

    嘴上的氣息是師父的,溫暖的觸感也該是師父的,連舌都……

    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冒出煙了。滋滋滋的……

    那溫暖的唇舌離開後,又親了親她的小嘴。濕答答的,是師父的口水吧?

    她小心地呼吸著,舔了舔唇,發現自己有些氣喘地說道:

    「師父……你在做什麼?」那嘴竟又被親了一下。

    「自然是渡氣給妳。」

    這聲音有些低啞,跟他平日說話溫和大不相同。她喃道:「渡氣……原來有這法子啊……難怪我有些喘,師父,你渡氣渡太多了啦!」

    師父的體溫是不是比她還高?也對,兩人窩在棉被裡,真的很熱。

    過了一陣,她眼上的手掌才慢慢移開,她終於可以看到師父。她目光先是落在師父的紅唇上,心一跳,師父的唇色向來偏淡,現在卻是濕濕紅紅的……

    是渡氣啊!她在心跳什麼?

    她目光上移,對上長孫勵帶點褐色的黑眸。那黑眸平常溫溫的,給她很大的安全感,就連燒人偶時,也因為這雙眼睛,她覺得很安心。但此刻,師父的眼底有著薄薄的流光徘徊,第一次她覺得原來師父有一雙讓人發熱的眼睛。

    猛然間,她的鼻子被彈了下,她回神。

    「勤之記得我幾歲了麼?」

    「過二十了。」

    他替她擦著臉上的汗,啞聲說道:

    「妳跟我的年紀,雖差七八,但妳畢竟還有七分孩子性,對感情一知半解。」那語氣似有惋歎。

    她皺起眉。「才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歡師父的!

    他沉默一會兒,試探地問:

    「勤之,妳等幾年,過幾年,我不動聲色請旨回封地,到那時,妳就跟我走,遠離皇城,這事是有點冒險,妳願意麼?」

    「咦!」她脫口叫著:「師父,我還能當師娘嗎?」

    她驚喜交加的表情全落在他眼裡。他嘴角微地上揚,道:

    「我以為,妳要放棄了。」

    「才不呢才不呢!」她精神了。「我聽龐豹說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更大,師父總不可能跟男的成親,皇帝老頭到時當然知道我是女的,這老頭真討厭!」

    「是有點兒討厭。」他微笑附和。

    「那可說定了!師父到時還是要教我點穴功的……不能教別人的!」

    他笑出聲。「這是自然。」

    她聞言,大鬆口氣,連日的心頭鬱結散了一大半。她又看向他,道:

    「師父,你是皇帝老頭的弟弟,以後也會搞陪葬那一套嗎?」

    他笑道:

    「妳年紀比我還小,也不比我操勞擔心某人,我一定比妳早走。妳放心,我不搞陪葬那套的。」

    她聞言,皺皺眉又鬆了口氣,又忍不住道:

    「到那時,師父不會寂寞嗎?」

    「若是我寂寞了,那妳就燒些人偶陪我吧。」

    她眨巴眨巴地望著他,完全無法理解師父在提及人偶時這麼的自然。用人偶陪葬哪好啊,他卻說得這麼輕淡……

    長孫勵見她終於不再盜汗了,便道:

    「妳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了,身子就好了。」他把她放回床上,下了床,再替她蓋好被子,笑道:「現在妳可沒力捲成小毛蟲了。」

    她抿抿嘴,想起自己最愛在師父床上捲成毛毛蟲。

    「師父,我真的可以當師娘嗎?」她又問一次。

    「嗯。」

    小手從棉被伸出來。「擊掌為盟,師父要騙我就會變成胖豬公!」

    他失笑,順著她意,跟她擊掌。

    她看著自己的小手擊在他的大手掌上,有點抱怨:

    「什麼時候,我的手才能跟師父比大?」

    他哈哈一笑。「妳要長這麼大了,我可害怕了。」

    「……師父,再渡一次氣好不好?我要有很多氣才能快快好!」雖然是這樣想著,但不知為何,她說到渡氣時還是臉紅了。

    他站在床邊,先是一愣,而後溫柔地笑了。

    「好啊。妳總是小了點,這氣要渡得太多次,妳會暈頭轉向的。」那語氣有點遺憾。

    她還來不及挖掘這遺憾,就發現眼睛又被蒙住了。

    咦!師父怎麼老愛蒙她眼?讓她看怎麼渡氣有什麼關係?難道裡頭有什麼秘密高招?真小氣!

    她憤憤地,務必要偷學。

    溫暖的唇壓在她的小嘴上,接著她的舌頭輕輕被碰觸了……她的目標就是成為第二個長孫勵,所以非常認真地學習。

    可惜!她個小手小舌頭也很小,絕對不比師父大,鬥不過他!

    她漸浙呼吸不穩,喘了起來。這個氣是不是灌了太多點?她努力倒灌叵去,維持平衡。師父,氣太多啦——

    啪的一聲,她的眼睛還來不及見到光明,暖暖的棉被就完全覆住她的臉。

    「好好睡覺。明天要是再沒好,我就揍妳屁股!」

    「……」師父,你的被子蓋得太上面了,會悶死我的。

    心裡這麼想,但還是沒有拉下被子,直到聽見門被掩上的聲音後,她才露出一雙水汪汪的鳳眼。

    角落的人偶被師父帶出門了。她手指輕輕碰著嘴,再碰碰舌頭,這種渡氣功真神,還會麻麻呢。

    她摸摸臉,熱呼呼地,但跟之前那種病得很難受的感覺不同,師父果然是她的貴人。

    她難得乖乖躺好,讓棉被把自己包得緊緊,不讓自己再加重病情。這種乖巧的行為,對她而言簡直前所末見。

    她要快些長大,跟師父一塊走,就不要面對那個臭老頭了。

    「吱吱。」她又露出小老鼠的笑,只是這次,發出的笑聲有些虛弱,讓她又多喘幾口氣。

    她想起姊姊——龐府裡只打過幾次照面的堂姊,如今已是她的乾姊。她喜歡欺壓龐府堂兄表弟,卻很少碰那些像娃娃的姊妹,雖然老爹跟師父都說姊姊是自願,甚至,其他表姊妹也羨慕姊姊能榮華一生,但她心裡總是對姊姊不起。

    龐豹說她夠壞,但她想她還不夠壞,才會耿耿於懷。

    人偶走人偶走,師父入夢來……她內心默念著,然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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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寢樓,長孫勵便停步不前,側耳傾聽。

    天色已黑,會有誰來?

    會來的只有他才是。他自皇宮隱遁趕回王府,留下親信侍衛,當做他還在宮中的假象,龐何在龐家人是標準的小霸王,哪來的人緣?

    這細碎的腳步聲分明是個男子拖著重物而來……

    長孫勵隱進黑暗裡,微地瞇眼,看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偷偷摸摸地走進院裡。

    還拖著等人高的人偶。

    「哼,這會兒不嚇死你才怪!」那已有點虎背熊腰的少年低咒著。

    黑沉沉的眼瞳抹過難掩的怒氣。

    「同是龐家人,你不覺得過火了麼?」聲音冷極。

    「誰?」龐豹受驚地東張西望,差點懷疑是自己抱來的人偶在說話了。

    長孫勵自黑暗裡現身。他冷冷望著這少年,道:

    「龐何重病,你身為龐家人,竟這般嚇他,還有兄弟之情麼?」

    龐豹一見是恭親王,不由得大愣了下。他自龐老爹嘴裡得知龐何這小霸王拜隔壁親王為師,不知道是因為恭親王教龐何一身養生功夫見效了,還是恭親王真是那小子的貴人,龐何這兩年來身子是越發的好了。

    他目光落在長孫勵稍嫌凌亂的皇族禮服,又看見地上那被打得稀巴爛的人偶,立即明白恭親王剛從龐何房裡出來。

    這時候,恭親王該在皇宮裡啊!

    難道就為了一個病發的徒弟,自皇宮裡趕來?龐豹不解,又暗罵那小霸王的狗屎運氣,竟能拜皇族為師!

    但暗罵歸暗罵,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開始心虛了。他努力讓自己對上長孫勵那黑沉嚴厲的眼瞳,卻又下意識地迴避。不是說,這個恭親王脾氣甚好嗎?

    這壓力,分明是出自這人的。

    龐豹吞了吞口水,道:

    「恭親王不知,龐何素來極壞……」

    「再壞也不該這般嚇她。每人心中都有死結,你若將她嚇死,你對得起老太傅麼?」

    「那就是他自己倒楣了!」龐豹脫口。「沒人瞧他順眼,他死了也活該,就當大伯伯沒這兒子吧!」

    一股怒氣蔓延,長孫勵十指已成拳,向來溫潤如玉的面容已蒙上薄冰。

    「那麼,你要本王賜死你麼?」

    龐豹一嚇,雙腿有些發軟,但仗著平日的虎膽,不服問道:

    「為什麼?」

    「哼,本王要殺一個人,也用得著問什麼?龐家男丁除老太傅外,全是一些搬不上檯面胡作非為的小霸王!見本王不下跪,甚至出言頂撞,試圖謀害自家兄弟,好個龐家男兒啊!再過個幾年,只怕你們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了!」

    龐豹聞言,心一跳,盤下真的虛弱了,不由得單腳跪在地上。他試著不結巴道:

    「恭親王收龐何為徒,自然為他說話……這不公平……」

    長孫勵來到他面前,冷眸俯看他,嘴角勾起冷笑:

    「這世上哪來的公平?本王是皇族,而你不是,這就是不公平;本王要殺人,回頭請旨就說龐家男丁犯下滔天大禍,到時誰敢拿本王?這又是一個不公平!龐豹,我一向不理龐何跟你們的相處,她雖任性,卻也不會害死你,不曾藉本王之力害你,而你呢?」他清俊的面上已掩飾不住怒氣,一腳踹向龐豹。

    龐豹不是不想避,而是避不了。他往後仰倒,壓垮了他帶來的人偶。

    「無法無天要有個限度,龐府男丁都以為天下是龐家的天下嗎?還是,你以為龐家出了個龐寧嬪,從此你們就有了靠山?老太傅是怎麼教你們的?他是打算等你們這些孩子真正鬧出事,親自送你們上鍘嗎?」

    「沒人敢這樣對我們……」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噹的一聲,束髮的金飾竟裂了開來,他披頭散髮,愣愣地看著地上那碎裂的金飾。

    「你說,本王敢不敢呢?」

    頭一遭,龐豹發現自己極有可能會死在這裡。如果他此刻死在這裡,天朝裡是不會有人替他申冤的。

    因為恭親王可以隻手遮天,龐府絕對鬥不過的。忽然間,盛暑的風,令省悟的龐豹備感冷意。

    「滾吧。」長孫勵冷冷地說:「不要讓本王再看見你。」

    龐豹聞言,眼眸竟起薄霧,連忙狼狽地爬起來,就要往院外跑去。

    「把人偶帶走。」

    龐豹跌了一腳,才跌跌撞撞拖著人偶,奔出龐何院子。

    那低垂的眼眸,仍有難以掩飾的火氣。

    長孫勵負手站在那兒,就維持著那姿勢,任著夜風拂面,吹亂他的長髮,冷靜他的思緒。直到天方漸亮,他才來到那面高牆前。

    他回頭看向那扇門。

    「龐何……龐何……」那聲音無奈又溫軟,而後長歎一聲。

    他平日修養甚好,不對平民百姓發怒,因為盛怒之中,容易使用自身的權勢結束一個人的性命,但這兩個月來,他卻一連兩次大怒。

    一次是今晚,一次是皇上遇見龐何的那一日。

    龐何沒看見,但他看見了皇上的神色。那樣的神色……那樣赤裸裸的慾望竟是對龐何的!

    他一直以為,對龐何有寵有憐有喜歡,等她長大了娶她為妃,如師如父如兄,還有點男女之間情感的譜兒,那就夠了。

    就這麼照顧著她,把她放在自己的眼下,省得他一日沒見她主動跑來,還會擔心她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心思轉到其他人身上了……

    直到那一天,他才發現自己竟能為了龐何,犯下欺君之罪;為了龐何而憎惡皇上;為了龐何,他讓其他龐家人入宮;為了龐何,他願冒險一試,回到封地永不回京。

    而今天更為了這丫頭,以權勢壓人。

    它日呢?

    長孫勵苦笑。

    男女問情感的譜兒,他已開始並往前走了,她卻還爬在那崖壁似懂非懂的。

    一想到她這麼快就放棄他了,他內心便是惱意不斷。

    這崖壁她一定要爬,就算她不肯爬了,他也非要逼著她爬上去不可。

    思及此,他又長歎一聲,一施輕功越牆,在晨光之中走回自己的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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