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雍耀德因體恤兒子剛新婚,主動幫忙到高雄談一筆生意,人不在家,是以,三天來,雍天崗都盡可能提早回來。
"天崗,媽到底怎麼了?她把自己關在房裡,都不出來,不說話、不吃飯,再這樣下去,媽會悶出病來的。"芯晴很擔心。"偏偏爸又到高雄去……是不是媽太想爸了?"
晚餐過後,芯晴想進房去看徐馨,但想到每每她一敲門,房內不是沒回應,就是幾近抓狂的怒吼,她便心生畏怯,打消念頭,但她仍是非常擔憂。
"芯晴,你先上樓,我進去看媽。"雍天崗臉色凝重。
"好。"點頭,芯晴獨自上樓。
望著新婚妻子的背影,雍天崗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也許芯晴過於大刺刺,沒有觀察到他媽只有在她敲門時才會怒吼,若是他或是家裡其他僕人敲門,鮮少會有怒吼聲——
他不知道芯晴是不是哪裡惹他媽生氣,抑或是真如芯晴所言,他媽是看了那封掛號信才變了樣……
無論如何,他還是先弄清楚原因。
雖然他母親面對他時,總是欲言又止,他問了好幾回她都不肯說,但他相信,只要他夠關心,母親終究會把問題告訴他。
走到父母親的房門外,他敲門,"媽,是我,我可以進去嗎?"
語落,片刻後,房門被拉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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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超前兩天,向來在外人口中那個年輕美麗的母親,被淚水折磨得更顯憔悴,雍天崗遞上一條溫熱的毛巾,讓母親擦擦臉。
"媽,是不是芯晴有哪裡做錯,惹你生氣?"沉默半晌,雍天崗沉重地問道:"如果真是芯晴有錯,我先向你道歉,她有哪裡做得不對,我一定會叫她改的。"
聞言,徐馨忍不住又哭了,一逕地搖頭不語。
見母親傷心的模樣,雍天崗心裡很不忍。
他知道母親是個好女人,絕不可能是一個會故意嫌憎媳婦的惡婆婆,何況,她多喜歡芯晴:相對的,芯晴是一個沒心機的傻妹,她也許還稱不上是一個好媳婦,但她絕不會和婆婆作對。
前幾天,兩人還像母女一般挽手逛街,怎才幾日的光景,他母親就開始排拒芯晴?
也許只是個小誤會,他想。
偏偏芯晴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而知情的母親哭得如此傷心,卻又隻字不提……
"還是要我請爸回來?"他第三次提議。
"不要!"徐聲斷然拒絕。"不要叫你爸回來,也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
"媽——好。我答應你不告訴爸。"沉默半晌,雍天崗蹙眉道:"那你就告訴我,看你這樣,我這個做兒子的,感到很難受。"
徐馨看了兒子一眼,啜泣之餘,不打算再瞞他,她顫抖地指著抽屜。
順著母親手指的方向看去,雍天崗打開抽屜,看到裡頭有一封信。
拿起信,他問:"媽,你要我看這封信嗎?"
徐馨哭著點點頭。
雍天崗想,這應該就是芯晴所說的那封掛號信。
打開信封口,裡頭似乎只有幾張照片,抽出照片一看,雍天崗整個人愣了一下——
三、四張照片裡,拍的全是他父親雍耀德和芯晴的母親孟瑤,兩人一起躺在床上睡覺的照片……
"媽——"
徐馨仍是痛哭著。
"有沒有什麼人打電話來?"雍天崗劈頭就問。
聞百,徐馨一臉茫然。
"沒有人打電話來勒索之類的?"
"我……我不知道。"徐馨搖頭,光看到照片,她整個人難過至極,腦內一片空白。哪想得到那些?
"媽,這件事,我會向爸問清楚的。"
一張照片能證明什麼?何況兩人穿著整齊,也許只是太累睡著了,只不過,為何兩人會睡在同一張床上?
"不要,我不是叫你別告訴你爸,也不要問他。"
"我相信爸不會做出令你傷心的事。"雍天崗極為冷靜,他相信父親的為人。"也許這只是一個誤會。"
徐馨一臉傷心又茫然。
"我也希望這是誤會……可是……"徐馨哽咽地喃喃道:"我想了想,應該是你爸去幫忙處理你羅叔的後事,同情芯晴的母親之餘,兩人……兩人就產生感情……"
雍天崗握著母親的手,安慰著:"媽,絕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樣。"
"天崗……"
雍天崗拍撫著倒向他懷中的母親,感受到她的無助。"媽,別哭了,我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不要調查,你什麼都別做。"徐馨焦急地道,"我……我會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何況,芯晴的母親也回美國了不是嗎?我想,她不是有意的,她也不會存心想傷害我們的家庭……"
雍天崗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打住。
一張照片,他和母親猜測的方向完全不同,母親以"受害者"角色,被照片的表象指引,認定那是丈夫外遇的鐵證,並一味地認定深愛她的丈夫背叛了她。
但他可不這麼認為,和這張照片關連的事件,可不是單單一項丈夫外遇照片這麼簡單。
眼前,他母親傷心痛哭是難免,這時候他分析任何事給她聽,她一定聽不進耳——
看來,他只好私下調查這件事。
"媽,不管這張照片它的含義是什麼,我相信芯晴絕對是不知情,以芯晴的個性,她絕對會阻止這種不該發生的事。"雍天崗沉重地向母親請求。"媽,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可是你……不要排拒芯晴的好意,好嗎?你把自己關在房裡,她很擔心你。"
"我知道芯晴是無辜的,我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這件事。"
"媽,如果你心裡真的很難受,你一定要告訴我,任何困難的事,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應該幫你承擔。"
"天崗,你是媽的好兒子。"
徐馨緊握著兒子的手,和兒子聊一聊後,她心裡感覺開闊多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像以前一樣那般疼愛芯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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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崗科技集團的總裁辦公室內,雍天崗盯著電腦螢幕:心裡卻想著家裡的事。
一個星期過去,雍家表面上和以前一樣和樂,但他感覺得出來,母親泰半時候都是在強顏歡笑。
關於照片一事,他反覆思索,認為最有嫌疑拍那張照片的人,應該是羅秉文。
他去過羅家幾回,前陣子在幫忙處理羅叔後事,芯晴在主臥房裡安慰她母親,他曾上去敲門告知她們他要回家,基於禮貌,他沒多瞧房內的裝設,但他可以確定照片裡的場景,就是羅家的主臥房。
能在羅家拍下那張照片的,就屬羅秉文。或許羅家僕人也有可能,但是,他問過芯晴和管家,他們都說這幾天沒有接過任何一通可疑的電話——
至於他父親,也看不出有被勒索的異樣神情。
他假設過幾種可能,羅秉文也許會以那張照片威脅他父親,爭取更多和天崗科技集團合作的機會——
但沒有,他父親一直沒和他提,他試探性地問過父親,關於兩家事業合作的事,父親沒有多說些什麼,只說一切由他做主。
兩道濃眉緊皺起,如果他所猜測的方向是錯的,那是不是代表母親認定的才是對的……也許拍那張照片的人,只是單純為母親抱不平?
不,不可能,他父親絕不會是那種人,何況羅叔屍骨未寒,又是在羅家——不,他爸和他岳母不會那麼糊塗的。
"總裁,有您的電話,是總裁夫人。"
"好,接進來。"
雍天崗一接起電話,就聽到芯晴問:"天崗,你怎麼把手機關了?你在忙嗎?"
"喔,上午有一個重要會議,我把手機關了,會議完之後忘了開。"
那端的芯晴,嘟嘴埋怨著:"害我只能打秘書室的電話,這樣人家會以為我在查勤。"
他輕笑著,"別管別人怎麼想,有事嗎?"
"對,我要告訴你,你的岳母大人昨天回來了,爸說今晚要請她來家裡吃飯,你要早點回來喔。"
"爸說的?媽呢?"眉頭緊皺,這敏感時刻,還是避免掉這種聚會的好。
"媽她出去洗頭,還沒回來。"
"媽還不知道吧?"
"對,我先告訴你,等會兒我會打電話告訴媽。"
"芯晴,不用打電話給媽。"
"為什麼?"
"聽我說,芯晴,我來訂一間餐廳,晚上我們兩個請岳母吃飯。"
"就我們兩個?那爸跟媽不去嗎?"
"對,就我們兩個。"
"好吧,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天崗,我是不是你的好妻子?"芯晴在電話那端撒嬌地問。
"是,你是。"
"天崗,我好愛你——"藉由話筒送給他一個香吻,她嬌滴滴地道:"再見,親愛的。"
"再見。"
掛上電話,雍天崗忍不住歎了一聲。他和芯晴還在新婚期間,應該是很甜蜜,可長輩的這一段插曲,讓他倍感沉重。
偏偏他又不能當面去問當事者,不管他去問父親或者是他岳母,對他們都是一種傷害,但是這件事受傷最重的卻是他母親。目前他尚未查出真相,唯一能替母親做的,就是減少對母親的傷害。雖然母親沒說,但他明白,她暫時不想見他岳母。
"林秘書,幫我訂餐廳位子……對,是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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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秉文,你要我離開羅家?"
飛到美國一趟,把丈夫的東西整理奸之後,昨日甫回國的孟瑤,本已打定回台定居,孰料,卻從羅秉文的口中聽到他要趕她出門的話。
"為什麼?我哪裡做錯了?"
孟瑤不敢相信她一手帶大的孩子,竟如此無情。
他八歲時,她改嫁給他父親羅朝海,因為無法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芯晴帶在身邊,她把所有的母愛全灌輸在秉文身上,把他當親生兒子照顧著。
縱使他一直不願意喊她一聲"媽",她給他的母愛也沒減半過,即使後來她的丈夫告訴她一件事……
"你嫁給我爸就是你這一生犯的最大錯誤!"
聞言,孟瑤震驚地跌坐在沙發上。
她嫁到羅家已有十七年,十七年來,她從不知道秉文對她嫁給他父親,懷有這麼大的恨。
除了他只願稱呼她為阿姨這一點外,他們相處得很好——至少,她丈夫在世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很和諧。
"秉文……"
"我知道,我全知道了!"羅秉文惡狠狠地瞪她。"小時候,我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但是……哼,你別以為這幾年對我好,就能彌補你當年搶人家丈夫的罪惡!"
"當年我嫁給你爸,那時,他已經離婚半年多了。"是不是他記錯了?
"沒錯,我爸是先離婚,再娶你,但是,如果不是你介入我爸媽的婚煙、如果不是有你這個第三者,我爸媽怎麼可能離婚!"
"秉文,你誤會了,是你……"孟瑤欲言又止。
"你別想再騙我,我已經找到我母親,她把真相都告訴我了。"羅秉文咬牙切齒,怒瞪她,"你是個偽善的女人,破壞我媽的婚姻,你享受了十七年的富貴生活,而我媽呢?你知道她的工作嗎?她比你年長幾歲,可是她到現在還在別人家當傭人!"
"秉文,你真的誤會了……"
"以前你做過的事,一定會受報應的!"羅秉文冷笑著,"現在,我要接我母親回來,她辛苦了一輩子,她的下半生,我要讓她享受富貴人家的生活,羅家的財產,你一毛都別想得到!"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拿羅家的家產,可是……"孟瑤掉下淚。罷了,多說無益,很多事,她的丈夫生前未提,她也不該多言,就當她在羅家的責任已完成。"好,明天一早,我會離開的。"
"明天中午再走。你必須向我母親說一聲道歉,她中午會過來——"
"秉文,我不須向你母親道歉,我沒有欠她什麼……"
孟瑤覺得好痛心,她幫忙把孩子帶大,從不奢望秉文的母親向她道句感謝的話——可是,秉文居然反過來要求她道歉!
"如果你不道歉,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絕對不會!"
語落,孟瑤傷心地跑出門。
羅秉文氣騰騰地把門鎖上,他會為他親生母親討回公道,絕不可能讓她們母女過得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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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昨天晚上雍天崗和芯晴要單獨請孟瑤吃飯,但兩人在餐廳等到八點,仍未見孟瑤前來,芯晴連打了五通電話,孟瑤才接起,她才知道自己母親被趕出羅家一事。
昨晚,芯晴陪母親住在飯店,一早,雍天崗來載她們回羅家整理東西,他也想問問羅秉文,為什麼要做的這麼絕!
孟瑤手中的鑰匙無法開啟大門,顯然門鎖已經被換掉,聽見門鈴聲的羅秉文,原本不想開門,但見雍天崗一同前來,他才迫不得已開門讓她們進入。
母女倆進房收拾東西時,雍天崗和羅秉文兩人在書房談話。
"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麼要趕阿姨出門。"兩人各坐在書房一角,雍天崗還未開口,羅秉文已先發言。"也許你會覺得我無情無義,因為我爸剛死,我就趕我後母出門,但是……我不得不……"
羅秉文一臉沉色,把他母親告訴他的事實真相,一一說給雍天崗聽。
聽完羅秉文怨恨交加的闡述,雍天崗皺起了眉頭。
他並未全然相信,只是說的人憤憤不平,這些事不像捏造……
"其實我阿姨她……在美國的時候,也曾介入別人的家庭……"為母親抱不平,羅秉文選擇昧著良心,要誣害孟瑤和芯晴母女倆,以達到報仇的目的。
"我不想聽那些話。"他是來瞭解事情始末,不是來聽八卦,何況八卦的當事者是他岳母。
見雍天崗阻止,羅秉文心裡很納悶,照理說,如果雍天崗看過他寄去羅家的照片,一定也很有興趣聽孟瑤的類似事件,難道他……
"今天我來,另外想問你一件事。"雍天崗神色肅穆,銳利的目光夾帶著質詢意味,盯著羅秉文。"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頓了下,羅秉文心中竊笑,表情卻露出無奈。
原來,雍天崗看過他寄到雍家的那些照片了,不過,現在他要說的照片,是他手機裡的這張。
"對,那些照片,全是我拍的。"
"你的動機何在?"雍天崗沉聲問……
"動機?我和芯晴是兩情相悅,男女朋友本來就會拍一些親密合照……"羅秉文苦笑著,"你是不是看到芯晴手機裡,有我和她的合照?那是我拍的沒錯,我的手機裡也有。"
他主動把手機裡的照片秀給他看。
看到羅秉文手機裡有一張看似在親吻芯晴的照片,他冷瞥了一眼,儘管雍天崗告訴自己,只是一張照片,毋需在意,但是胸口還是不由自主地燃起了一把妒火——
"我以為芯晴會刪掉我和她的合照。"羅秉文自顧自地說道:"原本芯晴要嫁的人是我,可是我阿姨反對,自從我父親中風後,我阿姨就想辦法拖延我們的婚事,她不希望芯晴嫁給我,因為你比我更優秀,雍家的家產比羅家鄉,而你的父親也比我父親年輕,身強體壯……"
"夠了!"
起身,雍天崗面無表情,他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他不知道羅秉文原來是個碎嘴的男人,他最不屑和這種人交談。雖然他談的是和他有關的事……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羅秉文擋住他,硬是把想說的話給送出門。"我不知道阿姨用什麼方法,讓芯晴點頭答應嫁給你,也許是母女同心吧,既然她選擇了你,我會祝福你們的。"
他冷瞥羅秉文一眼,黑眸底隱藏著一股爐火。
開門,雍天崗大步離開書房。
"如果你不相信芯晴原本是要嫁給我,我可以和她們母女倆當面……"砰的一聲,書房的門當著羅秉文的面前,狠狠甩上。
大步離開的雍天崗,臉色鐵青,拒絕再聽一字一句令他刺耳、令他心頭煩躁、胸口妒火燃燒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