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環貞卻是笑了一下,「他的情況,和夢遊完全沒有關係。」
「噢?」李容欽挑起眉,「此話怎講?」
「夢遊症最常發生在五至七歲的幼童身上,成年人發生的可能很小,而且對於夢遊者來說,夢遊的時候,意識處於混沌狀態,根本沒有任何實際的目的。」
她看了在場的眾人一眼,又說:「最重要的一點,夢遊症患者症狀發作時,常會表現出目光呆沛、反應遲緩的樣子,即使有人在這個對候和他交流講話,他的回答也完全是無意識甚至是答非所問。」
她走到李容欽身邊,壓低聲再道:「如果你還有印象,應該記得昨天夜裡,當我們發現那黑影的對候,他動作敏捷、反應迅速,發現處境不利的時候,還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應變。」
李容欽點點頭,「的確如此。」
「這種種症狀表明,他當時的情況並非是夢遊。」
許久未吭聲的李忠突然拍了自己的大腿一記,嚇得屋子裡眾人皆是一驚。
「主子啊,老奴突然想到一件事,還記得這小六子初入王府當差的時候,老奴曾問過他的生日時辰,如果老奴沒記錯……」
他滿臉驚恐的譽了跪在地上的小六子一眼。
「這小子乃陰年陰月陰日出生,而咱們這王府過去乃是前戶部尚書朱有道的府邸,十幾年前那場冤案發生之後,朱府六十幾口幾乎一夜間死得精光……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但凡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人,身子骨都會特別的軟弱,這小六子,搞不好是被厲鬼上了身,所以……所以……」
李忠沒再繼續往下說,但正廳裡的人聽到這番話後,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王爺,厲鬼纏身,後患無窮啊,這小六子……」他深吸口氣,臉色一冷,狠狠說了一句,「必須得殺!」
聽到這裡,小六子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皺著眉,李容欽沒有講話。
倒是穆環貞因李忠的話而笑了。
李容欽忍不住瞅了她一眠,「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們這些人的思想,可真是愚味到了極點,這世上本來無鬼,你們不仔細調查真相,卻要用所謂的鬼怪之說來掩蓋事實……」
「王妃,您這話說得可就不道地了。」李忠忍不住瓣解,「昨天晚上的事情,大伙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這小六子如果不是被厲鬼纏身,又怎麼會在夜半之對做出那種奇怪之事?」
「就算他做了奇怪的事,也無法證明他被厲鬼纏身。」
「那小六子近日來的情況又做何解釋?」
「在我看來,小六子的這種情況,可以被稱之為人格分裂!」
眾人同感不解,包括李容欽也用一種奇怪的眼種打量著她。
穆環貞歎了口氣。她還真沒辦法和這些古人解釋自己所學過的醫學理論。
做為一名心理醫生,在求學的那些年裡,客種案例她或多或少都接觸過幾宗。
雖然她暫對還不知道小六子發生之癥結究競是什麼,但種種跡象表明,小六子的這種症狀,就是人格分裂的典形狀況。
「如果我可以證明小六子並非是鬼上身,你會不會饒他一命,賜他不死?」
當她向李容欽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托著下巴,露出一臉看好戲的微笑,「如果你的證據可以說服本王的話,本王會考慮饒他一命,還他清白。」
對於一個心理治療的醫生來說,催眠療法,是司空見慣的一種治療方式。
為了證實小六子並非鬼上身,穆環貞提議,要給小六子進行一次深度催眠。
眾人對於「催眠」這個詞皆有些不解,不過王爺既然都給了王妃一次表現的機會,府裡這些管事,自然也很有興致跟在一旁看熱鬧。
讓火家意外的是,王妃並沒有讓府裡的大夫準備什麼奇怪藥材,也沒吩咐府裡下人去藥鋪抓什麼奇怪的藥。
小六子被穆環貞帶到了一間幽靜的房間裡,她讓人準備了一把搖椅,吩咐小六子坐上去。
那小六子見屋裡王爺也在場,這情況只有他跪著的份,哪有他坐著的份?
所以小六子看到那張舒服的搖椅後,站在那裡不敢坐。
穆環貞回頭瞪了非要跟自己進來的李容欽一眼,眼神中全是對他的抱怨。
他笑了笑,對小六子道:「既然王妃讓你坐,你就坐吧,本王赦你無罪。」
所以說古代封建禮會就是讓人無語,同樣都是人,卻僅僅因為階層不同,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那些小老百姓就要承受這樣不公平的待遇。穆環貞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小六子沒敢再吭聲,戰戰兢兢的坐在那搖椅上。
可李容欽大搖大擺的坐在那裡,讓小六子的心理壓才實在很大,不管穆環貞怎麼讓他放鬆心情,他都沒辦法控制內心深處對主子的恐懼。
最後,她朝李容欽使了個眼色,彷彿在說:你能不能先避開一下?
李容欽沒有為難她,起身,晃到屏風後面,暫對進開。
小六子的眼裡沒了主子,心情果然放鬆了許多。
穆環貞再拿出之前準備好的一個繫了紅繩的玉墜,在小六子的眼前晃了幾下。
隨著搖椅的緩緩搖動,她輕聲細語道:「小六子,試著想一下,你現在正身處一片寧靜的海灘上,海面平靜,陽光溫暖,你光著腳,踩在細緻的沙灘上……」
當她聲音輕輕響起的時候,小六子在那玉墜的晃動下,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躲在屏風後的李容欽,慢慢走出來,看著搖椅上的小六子,表情寧靜而平和。
穆環貞慢慢收起玉墜,在他耳邊小聲的引導他回憶,「告訴我,你看到了些什麼?」
小六子閉著雙眼,無意識的回答,「娘,妹妹,砍柴……」
「你娘和你說了什麼?」
「娘說,她要去城裡賣菜,讓我帶著妹妹上山砍柴,砍完了柴,再帶著妹妹回家做飯……」
躺在搖椅上的小六子,在搖椅有規律的搖晃下,似手進入了一種深度睡眠狀態,不斷回憶著幼時的一切。
爹每天出海打魚、娘去城裡賣菜,他帶著小自已兩歲的妹妹,去山上砍柴。
妹妹個性調皮搗蛋,總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躲起來,每次都害得他在山裡找上小半個時辰,那丫頭才會突然跳出來,嚇他一大跳。
當小六子說到自已妹妹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
他的雙手無意識的握成了拳,眼皮微微抖動,好像在抗拒某件事情的發生。
「不要、不要!不要傷害我妹妹!你們這群畜生、畜生……」小六子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十分緊張。
李容欽看著睡夢中的小六子,不由得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只見那小六子像是受到了某種沉重的打擊,他猛然睜眼,眼底原本的懼意和畏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昨天晚上,那個凶殘可怕的形象。
他倏地起身,表情猙獰的一頭撲向李容欽,一邊打一邊罵,「你們這群畜生,膽敢傷害我妹妹,我和你們拚了、拚了……!
他發狠的揮拳、踢腳,彷彿李容欽就是自己畢生的仇人。
穆環貞低叫道:「他已經完全轉換成第二人格,快把他打昏。不然他不僅會傷到別人,也會傷到自己。」
本來閃躲著的李容欽抬起手掌,對著小六子的後頸一掌劈了下去。
小六子眼前一黑,整個人就這麼暈死過去。
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李容欽慢慢皺起眉頭,不解的問:「什麼是第二種人格?」
穆環貞上前,將小六子扶到床上躺好,對他道:「等他醒來之後,他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半個時辰後,小六子醒來,對於自已被催眠後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印象。
在穆環貞的誘導下,他慢慢說出塵封在內心深處的一件傷心往事。
原來小他兩歲的妹妹,在幾年前與他上山砍柴時,遇上歹人而被強暴了。
身為哥哥的小六子,從小性格就軟弱無能,當時妹妹不見了,他一直以為妹妹在和自己玩捉迷藏,也就沒放在心上。
後來隱約聽到妹妹的呼喊聲,他順著聲音跑過去一看,就見妹妹正躺在野地裡,被人剝光了衣服,幾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對妹妹行無恥之事。
小六子當時被嚇傻了,躲在暗處哭著卻沒敢出聲。
他很害怕,怕自己一旦衝出去,那些歹人會連他的命也一併要去。
他就那麼一直死忍著,也不知忍了多久,那群男人在一逞獸慾後,終於揚長而去,他妹妹就這麼被人活活給害死了。
這件事發生之後,他爹娘始終不肯原諒他,有事沒事的就狠狠罵他一頓。
小六子心裡有愧,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便會幻想著,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勇敢一點衝出去,說不定就能救回妹妹一命。
這種幻想越來越強烈,直接導致他的第二人格產生。
這個第二人格如果沒有遇到劇烈的刺激,基本不會出現。
而小六子之所以會開始在夜半之時做出擄拐府裡丫頭的事情,還要追溯到半個月前。
當時府裡一個剛來不久的小丫頭,因為模樣長得十分俊俏,被一個長工看中,那日傍晚,長工將小丫頭牲在後花園一處無人的角落,對小丫頭又摸又親,把小丫頭嚇得臉色慘白。
偏偏這一幕被小六子盡收眼底,往日妹妹被人欺負的畫面驀地出現在眼前。
潛藏在他體內的第二人格,就這麼被人給喚醒了。
每到深夜之對,這第二人格都會主宰小六子的身體,把府裡那些年輕丫頭當成是自己的妹妹,只要落單被他遇到,他就直接把人打暈扛走,藏到王府後院的倉房裡。
彷彿只有這樣做,才能保護妹妹的安全。
小六子泣不成聲的把自己隱藏在心底的往事說出來,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妹妹的死對他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他無法原諒自己當時的懦弱。所以這些年來,他想盡辦法刻意將此事遺忘。
沒想到遺忘的結果,間接促成了第二人格的出現。
王府上下對於這樣的結果都有些無語。
雖然他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什麼叫第二人格,什麼叫人格分裂,但厲鬼纏身一事,總算是不攻自破。
李忠仍舊有些不服氣,可不服氣歸不服氣,王妃身後有王爺給撐腰,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乖乖聽話。
事後,穆環貞讓人將府裡的大夫找來,把小六子目前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開了些安神的湯藥,按時服用仔細調理一陣子,平日裡盡量減少刺激小六子的情緒,他的第二人格,就不會再度出現。
直到事情都安排妥善之後,許久沒吭聲的李容欽才一本正經的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如果本王沒記錯,穆家大小姐自從出生之後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與人來往,所以能不能給本王解釋一下,你剛剛所說的那番理論,是從哪學來的,為何本王之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被他門得一征的穆環貞貶巴著大眼。這要她如何解釋?
難道告訴他,自己是從另一個時空穿過來的?
他會相信嗎?
別說他不會相信,如果兩人身份對調,站在李容欽的立場,她也很難相信穿越時空這種事情真的存在。
「娘子,為夫正在等著你的解釋。」
穆環貞被他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好半晌後,才編了一個非常蹩腳的藉口。
「如果我說,這些知識都是我從書上學來的,王爺會不會相信?」
李容欽挑了挑眉,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本王餓了,先去用膳吧。」說完,他轉身向屋外走去。
看著他挺拔修長的背影,穆環貞心裡暗惱。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