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是伊璐也只能接受他的這個誓言,畢竟對於騎士來說,這是個神聖的無法違反的契約。剩下的事情,就是看能不能在臨走之前與哥哥見上一面,叮囑他小心。
但是當伊璐轉身向門外走去的時候,她身後的西塞萊卻陰沉地加上了一句:「伊璐將軍,你應該把命令函看得很清楚。我希望你在今天日落之前,率軍離開王城。」
伊璐憤怒地轉身望向他,而他漫不經心地低下頭去,重新研究起桌上的地圖,然後開口:「你也知道,目前的形勢十分嚴峻,你也不希望在你趕到之前,就已經收到暗之國度的大軍攻下曼托的消息吧?我希望你能盡快動身,越早越好。」
他是存心不讓自己有跟哥哥見面的機會,可恨的是她又無法反駁他的理由,於是只有壓抑著心底深處的憤怒,默默地走出門去。
西塞萊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落到了她纖細美麗的背影上,久久地凝望著,彷彿在與這個唯一曾帶給他類似於愛戀那樣情感的女子,作最後的道別。然後他的唇角,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笑意,喃喃地自語:「不錯,我的確不會做出任何對我的國家不利的事情。可是,現在這個國家,卻還不是完全地屬於我的啊,美麗的伊璐將軍。對於希爾尼特的國家,我會做出怎樣的事情,連我自己,也還不能夠完全地預知……」
用陰暗的語調說完這一個類似於預言的答案,他便重新又低下頭去,仔細地研究起桌上的地圖來。暗之國度入侵,也許會為他剷除自己的眼中釘,帶來意想不到的便利呢。
這樣想著的西塞萊,灰色的眼眸中掠過冷酷無情的光芒。
「那就是曼托?」暗之國度的象徵王室的黑色大旗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淡淡地開口,目光仍然久久地停留在數十里之外隱約可見的城池上。男子有一頭可以與太陽媲美的金髮,這令得他整個人似乎也向外散發出如太陽般的灼熱,使身邊的人只敢偷偷地去仰望他,而不敢與他過分地接近。
「是的,陛下。」身邊的一名騎士恭敬地拍馬向前兩步,在馬上對他深深地彎下腰去,然後回答。
暗之國度的國王菲爾格斯那蒼冰色的淡漠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狂熱的神色。就要開始了,他醞釀已久的對光之國度的戰爭,可以讓他的武勳寫上更濃烈重彩的一筆的戰爭,就要正式開始了。他不僅僅是暗之國度的帝王,他更加想要成為統一這整個大陸的第一人,他要讓整個大陸都握在他的掌中,讓這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會因為他的一次輕輕跺腳而顫抖不止。
微微側過他那輪廓分明、英挺俊逸到不可思議的臉,他沉聲向馬旁的傳令兵發下命令:「傳令,所有人加快速度,今夜,我們要在曼托城外二十里處紮營。」
「遵旨。」傳令兵飛快地跳下他們所在的這個可以俯瞰極遠之地的山丘,把他們偉大的王的命令傳遍全軍。所到之處,軍隊不曾出現一絲一毫的紛亂,顯示出平時的訓練有素。
看到這一幕的菲爾格斯的臉上,終於現出幾分滿意的神色,撥轉馬頭,也向著山丘之下奔去。他的金髮在西垂的陽光照射下,卻折射出比陽光更加璀璨的光芒,暗黑的王旗就緊緊地跟隨在他的身後,所到之處,所有的士兵都用近乎崇拜的眼神凝望著他。
這就是暗之國度的帝王,年僅二十八歲,擁有著如太陽般璀璨的金髮,和淡漠而又美麗的蒼冰色眼眸的英偉男子,如神一樣受到國民的狂熱崇拜,同時也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梟雄。
「敵人已在城外二十里處紮營。」探子的回報讓伊璐美麗的臉上現出嚴肅的神情,轉過頭去,她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桌上的軍用地圖上。城外二十里處?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地方,心中卻在快速地思索著對策。
她手上所擁有的兵力,不過是自己從王城帶來的三萬,加上曼托原先的守兵,也不到四萬,這樣的兵力,根本無法和暗之國度三十萬的大軍相抗衡。雖然已經向王城發出了求援的信息,但是一來一回,自己至少也要帶領曼托的守兵拖延暗之國度的大兵達一星期之久。
可以想像敵軍今夜是想在長途跋涉後做一個短暫的休整,明天就會對曼托發起總攻。即使自己閉城不戰,他們也會把曼托城圍困起來,這樣一來,城中的糧草儲備就成了一個首當其衝的難題。
有心刁難自己的西塞萊,對自己催促糧草的書信置若罔聞,催得急了,甚至會隨便地說一句「王城的糧草也很緊張,請將軍就地解決」這樣的話來敷衍過去。現在曼托城內的糧草,根本就不足一星期的量,等到大軍圍城,必然會不攻自破。有解決的方法嗎?
她的目光停留在地圖上,忽然之間,一個大膽的想法躍上了心頭。敵人一定以為,力量這樣的懸殊,自己只能閉門不出,所以才會如此大膽地在城外休整。可是,他們忘記了駐守這曼托的不是別人,而是一向以勇猛著稱的自己。對於自己來說,有什麼是想到卻不敢去做的?
「傳令,直屬我的騎兵隊立即做戰前的準備。今夜的水之刻時,隨我去敵營劫他們的糧草。」驀地抬起頭來,身為女子卻驍勇善戰的黑髮將軍,冷靜地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敵人以為,這場戰爭的開始和結束,都是要由他們來決定的。可是,從他們的大軍踏上光之國度的那一刻開始,戰爭早就已經開始。而她現在,只是去進行合理的反擊罷了。
午夜時分,營中的一絲紛亂令菲爾格斯猛地驚醒。他不悅地坐起身,低聲向守在帳外的士兵喝問:「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陛下……陛下……」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傳來,「敵軍劫了我軍的糧草。」
什麼?菲爾格斯猛地立起,大步走出帳去。果然,後方的糧草庫那裡火光沖天,看來,敵人在劫了糧草之後,又無情地把拿不走的部分付之一炬。
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在大怒之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策,兩軍交戰,防備對方會打自己糧草的主意本來就是基本的常識。可是這一次,因為敵我的力量對比實在是太過懸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有這個膽子,僅憑區區的四萬兵力,還敢在他的三十萬大軍中出入如無人之境。
不過,即使是趁他不備,能這麼迅速地奪取了我軍的糧草,然後又迅速地撤離,應該也不是泛泛之輩吧?
「敵軍來了多少人?」他沉聲喝問,同時大步向敵軍回城的必經之路走去,他要看看還有沒有可能追上他們,即使追不上,他至少也要看看如此大膽卻又用兵如神的勇將,究竟是何許人物。
「陛下,敵軍共有百騎,由一名黑甲騎士帶領。水之刻時奇襲我軍,剛剛已經逃離。」那名士兵快步跟在他的身後,仍然喘息著回答。
「有沒有抓到活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是他疏忽了,沒有從一開始就探聽清楚,光之國度派來駐守曼托的究竟是什麼人。
「啟奏陛下,敵軍……敵軍來勢如風,我軍……我軍沒能擒下一個活口。」別說是生擒了,壓根就連死的也沒能抓到一個,這對於作戰勇猛的暗之國度的軍隊來說,無疑是一個奇恥大辱,所以如果君王不問,他根本都羞於啟齒說出這個事實。
完勝,這是敵軍的一次完全的勝利。菲爾格斯那英俊的臉上這一瞬間神色有些駭人,走上了附近地勢最高的一個土丘,他極目向回曼托城的大路上望去。果然,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一隊近百人的騎兵部隊,在一名黑甲騎士的帶領之下,帶著戰利品向曼托疾馳而去。
他的目光,緊緊地凝佇在那黑甲騎士的身上。盔甲包裹住了那騎士的身軀和容貌,他只能勉強看出那騎士的身形有些嬌小,一頭瀑布般的黑髮就那麼隨意地披散下來,隨著馬的疾馳在風中飄舞不已。
黑髮,黑甲,在黑夜的掩護之下,就如同是夜的精靈一般神秘莫測。
菲爾格斯的唇角,忽然現出淡淡的笑意。好一個勇猛的騎士,自己竟然會極盼望著能與他重逢並交手。到那時,自己一定會揭下你那身神秘的盔甲,讓你現出你本來的面目。也讓你知道,即使你是受到了夜的祝福的精靈,也終究難敵我這個可以睥睨天下的君王。
長長的金髮也開始隨風輕舞,冷笑著的暗之國度帝王的臉上,蒼冰色的眼眸中,頭一次展現出淡漠以外的熱烈神色。
「將軍閣下,這是曼托來的急報。」一名士兵匆匆地走進西塞萊的房間,在他的示意下,把手中的軍報放在了桌上,然後躬身一禮,便又急急地走了出去。
西塞萊的唇角泛起了一絲冷酷的笑容,隨手拿起了那封急報,不用拆開,他也知道那是伊璐要求援軍盡快趕到的信件。展開內裝的信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曾經愛過的女子的面容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可是,就是這個女子,曾經一再地拒絕自己,王國中首屈一指的大臣和騎士的求愛。這就是對她的懲罰了,既然她不肯跪在自己的腳下來哀求自己的原諒,那麼,他就讓她在這場戰爭中徹底地毀滅。
曼托被圍已經一星期了,想不到那個女人,竟然真的可以把暗之國度的大軍拖延到這個時候。不過,那該也是她的極限了吧?如果他所料不差,下一次收到的,應該就是曼托陷落,以及她殉國的消息了。
不知怎的,他冷酷的灰色眼眸中,這一刻竟然也有微微的霧氣縈繞。還是得不到嗎?他絕對不承認現在自己心中所產生的奇異情感是叫做愛情的東西,那只不過是一種惋惜吧?為他竟然也會有無法得到的東西而感到惋惜和遺憾吧?早知道會這樣的話,也許他應該考慮先用暴力的手段得到她的身體,現在也就不會感到如此的惆悵。
冷冷地把手中的軍報撕成碎片,然後湊到燃燒著的蠟燭上化為灰燼。這就是他對於曼托所送來的所有消息的一貫做法,雖然看到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將軍一天比一天更是焦急,他也仍然只是冷眼旁觀,不肯把自己所得到的最準確的情報告訴他們。
他早有計劃,等到曼托陷落,他再把軍情稟告希爾尼特王,那時候再發兵救援,再多的兵力,也已經無法救回那女人的性命了吧?他就是這樣的男人,既然自己無法得到,那麼,他也不會讓他所憎恨的人得到。
要怪,就只能怪她不識抬舉,心中所愛的竟然不是他,而是他所痛恨的希爾尼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