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別墅此刻潛伏著重重殺機,每個人眼中都透露出暴戾的光芒,正在等著段浪堯下令。
段浪堯一改往常的嘻皮笑臉,臉上布上一層陰霾,隔著一道透明玻璃,雙眼緊盯著躺在病床上的段凌與安堅。
病床上的兩人全然失去了方剛的血氣,蒼白的臉色就像是入斂的屍骨般,令人不安與傷心。
而段浪堯的身後則有四名屬下同時跪在地上,神形失色。
段凌與安堅的衣服上染滿了鮮血,兩人同時陷入昏迷的狀態中。
由於段家特殊的黑道背景,常常會有刀光劍影的血腥與暴力場面發生,而進出醫院難免會受到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段凌就在自個兒的別墅裡設了一間醫療室,以供手下之需,沒想到現在卻輪到自己使用。
安以晨一張原本就已經冷酷的臉蛋更加地黯然失色。
看著疼愛他的段叔與父親兩人正在垂死的邊緣,她的心就像扎進了千萬根針般的難受與痛苦。
人生無常,沒想到原本意氣風發的段叔與父親,此刻正與死神纏鬥著。
看著醫生為他們兩人急救,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盼著最後的結果。
「把事情的經過,簡單的跟我說一遍。」段浪堯終於開口了。
「是。」跪在最前頭的那人開了口:「段爺今天參加姚氏企業所舉辦的酒會後,在回程的途中,有一輛車子插入我們兩台車子的中間,然後撞上段爺的車子。」
「段爺一時不防受到衝擊昏了過去,而當堅哥要下車查看時,孰料這是一場早已預謀好的計畫;堅哥才一下車,馬上中彈昏了過去,而這歹徒也立即朝段爺身上開了二槍後逃逸。」
「當時你們幾個人在做什麼?」段浪堯聽完他們的描述後,雙眼陰鷙的瞪著他們。
那些人皆低垂著臉,不敢直視段浪堯發怒的神情。
沒想到平時對他們笑呵呵的大少爺,生起氣來竟然猶如一頭發怒的森林之王般駭人,讓大家都不敢與他對視。
那是一道充滿血絲,想殺人的眼神。
「我們……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歹徒的身手非常的靈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連開了三槍後,就駕車逃離得無影無蹤。」
「全是一些飯桶!」段浪堯陰駭的眼神瞪著跪著的四個人。
「大少爺請息怒,我們願意將功贖罪。」
「連一個線索都沒有,你們要怎麼贖罪?」
「段爺待我們這些手下好得沒話講,現在他發生了這種事,我們應當全力以赴的抓出歹徒。」開口說話的男人,眼睛連眨都不眨的說,滿是憤慨的義氣。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要馬上看到結果。」
「是。」
「你們可以下去辦事了,還有替我傳令下去,所有的人皆要將這件事保密,千萬不要張揚,否則就依幫規處置。」
「是。」他們恭敬的退下,留下段浪堯與安以晨兩人。
「他們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安以晨希望求得一個令她安心的回答。
「他們一定會好的。」段浪堯雙眼盯著醫療室裡的一舉一動,「我們還不瞭解他們兩個嗎,沒有人可以輕易地要了他們的命,因為他們是九命怪貓,怎麼樣都不會死的。」
「你打算怎麼揪出那名歹徒?」
「那名歹徒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畢竟他能輕易的製造一場假車禍,還瞞過堅叔的眼睛。」怎麼才一會兒的時間,他感覺她滄桑、憔悴了不少。
「不管他是什麼人,我都要他付出代價!」她一定要將歹徒置之死地。
「這事用不著你來插手。」
「你以為我會坐視不管嗎?躺在裡面的人可是我的父親啊!」
「相信我,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清楚。」
「我等不及,我無法安靜的等著,那會要了我的命。」那眼神似要宰了歹徒般的可怕。
「你冷靜點。」她是山上來的番婆不成,任憑他嚼盡三寸不爛之舌,怎麼還無法改變她的心意?
安以晨何時變得這麼衝動了?
「你教我怎麼冷靜?一想到歹徒現在一定在某個地方大肆慶祝,我恨不得立即要了他的命。」她雙眼頓時透露出殺氣。
「以晨,你知道你變了很多嗎?」
「那不關你的事。」
段浪堯喟然一聲:「我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我自以為我很瞭解你,但是事實證明我錯了,你變得讓我幾乎不認識你、讓我不知所措;每當我面對你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用哪一種面目對待你?我們兩個人之間不應該有隔閡出現才對呀。」
「記得嗎,以前的你雖然很凶,但那只是對付找碴的人,而且我們兩人幾乎無所不談的不是嗎?曾幾何時,這種光景已不復見了。」段浪堯眼裡充滿了失望。
或許是因為父親受傷的關係,讓他的情緒有點崩潰,以前不曾對安以晨說的內心話,現在全脫口而出。
「你我都清楚,小時候的情景不可能再重來;再說,你有你的生活要過,而我有我的責任要盡。」安以晨面無表情的說。
「我們兩人不應該是這樣的主僕關係。」
「那是你的問題。」安以晨悲憤的瞪著前方,「我現在只想趕快揪出歹徒,替我父親及段叔報仇!」她掄起拳頭,似乎有著不可動搖的決心。
「你千萬別亂來,聽我的命令不行嗎?」
「看到我父親這個樣子,我心如針扎的難受,根本無法冷靜。」安以晨說完立即轉身要離去。
「不准走。」段浪堯拉住安以晨的手,與她的雙眸對視。
「放手!」安以晨亟欲掙脫他。
「不放。」段浪堯加重力道的拉著她的手,雖然粗魯但卻不傷害到她。「別忘了,你是我的貼身保鏢,你現在走人,我若出事了,你負責得起嗎?」
「你……你威脅我!」
「我只希望你能冷靜思考,別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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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兩位男醫生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安以晨與段浪堯同時停下了動作。
段浪堯的手迅速放開安以晨,與安以晨同時衝到醫生的面前。
「我父親與安叔的情況如何?」他搶先開口。
兩位醫生同時面露難色的道:「安先生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但段先生因為流血過多,恐怕回天乏術了,你們兩個趕快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聞言,段浪堯迅速舉步衝進去。
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親,段浪堯感覺全身都因震撼而在發抖。
不,他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父親在他心目中是一位強者,從來就沒有人可以將他打倒,他不信父親的生命就這麼輕易的結束了。
段浪堯的神情充滿了悲慟。
似迴光返照般,段凌睜開沉重的眼皮,凝視著段浪堯與安以晨。
他勉為其難的露出一絲笑容。「浪堯、以晨,你們……兩個過來。」氣如游絲的喚著他們,顯示出段凌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想把握最後的時間交代遺言。
「我交代……的話,你們兩個……千萬要……記住。」段凌神色疲憊,雙眼有時半掩,有時閉著。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只想趕緊交代遺言。
「爸的事業就全盤交給你了,我相信你有能力能夠做好,但我最擔心的……就是……」段凌上氣不接下氣的對段浪堯說。
「段叔,你不會有事的。」見狀,安以晨眼眶迅速泛紅了起來,很難想像人生的無常。
幾個小時前還好好的段凌,這一刻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我……非常清楚,這次是躲不過了,浪堯,我有一個……心願……未了,希望你能幫我完成,好讓我死也瞑目。」
段浪堯忍住悲傷點頭。
「你……有……一個流浪在外同父異母的哥哥,我希望你能把他找回來認祖歸宗。」
「哥哥?」段浪堯聽得瞠目結舌。
他竟然還有一位親哥哥!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有多震撼,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的,教他情何以堪呀!
「安堅知道事情的始末,對你那未曾謀面的哥哥,我……感到很愧疚,你把他
找回來後,要好好的對待他,知道嗎?」
段浪堯困難的點頭,因為他需要時間好好的釐清頭緒。
平白無故鄉了一個親哥哥的存在,他剎那間根本無法思考。
「那我就……放心……了。」用完最後的一口氣,段凌終於露出笑容離世了,徒留悲傷的段浪堯和安以晨。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段浪堯迅速收拾起喪父的低落心情,正式接手段凌所遺留下來的事業,但舉凡不正當的勾當與生意,在他手上通通夭折結束。
他準備將手上的黑道事業逐漸漂白,讓令黑白兩道聞之喪膽的行事作風從此消失,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下一步的打算。
他將炅堯集團的事業版圖更加擴大,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成為商場上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傳奇人物。
他的行事手腕並不像他的外貌般,很多人就是因為他長得太像女人,而讓自己粗心大意,造成交易上最大的失誤。
他阿莎力、果斷的工作能力讓所有人都折服,驚覺他並不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男人。
他的存在是讓人感到威脅性且具有壓力的。
「我爸有話要跟你說,他希望你今天能早點下班回去。」從段凌死去後,安以晨每日眼裡所看到的是,因悲慟而將重心轉移到工作上的段浪堯。
他是痛苦的,但卻又無處發洩,只有將全部的精神都專注在工作上,讓自己像個工作狂般不眠不休的工作。
雖然他的付出贏得眾人的喝采與欣賞,但是這榮耀卻不是他想要的。
她非常清楚他心裡的苦,知道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強逼自己當一個勇敢的男人:其實說穿了,他只不過是武裝自己罷了,他跟普通人一樣都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
「我會回去的。」段浪堯頭也不抬的回話。
安以晨只有在他沒看見的時候,才能偷偷的流露出真情;她眼裡全都是他的身影,流露出的也儘是愛慕的神情,但是現實卻逼她只能默默無聲的看著他。
安以晨將手裡的便當遞到他桌上,「這是我剛買回來的便當,我知道你中餐還沒吃,先吃一點填肚子吧。」
段浪堯抬頭與她對視,「我不餓。」段浪堯拒絕了她的好意,又埋頭繼續苦幹。
「就算是鐵打的身子若經過長時間的折磨也是會壞的,你多多少少吃一點吧?」安以晨不再是冷冷的語氣,而是真的關心他。
似乎是在段凌死去之後,她的態度改變了許多。
「我真的不餓。」他連吃的慾望都沒有。
安以晨沉默了好一會兒,真的很氣這頭倔強的驢子,但隨即又消了氣,想不透自己憑什麼生氣。
但她又不甘心自己的好意被白白浪費掉,於是逕自打開便當盒。
她夾了一口飯送到段浪堯的眼前,以命令的口吻說:「張嘴。」
段浪堯訝異的看著她。
「看什麼,我叫你張嘴,不是叫你瞪大雙眼,不張嘴怎麼吃飯!」
她一副兇惡的表情,可能真的嚇著了段浪堯,段浪堯果真聽話的張開嘴把飯吃一掉。
安以晨滿意的點頭,又繼續為他夾了好幾口飯菜,直到整個飯盒都淨空之後,她才漾起甜美的笑容。
「好了,你可以繼續辦公了,記得早點回去,我爸還有話要跟你說。」她也不等段浪堯的反應,拿起空便當盒便走了出去。
這是什麼情形啊,她竟然喂起他吃飯來,而且是一口接一口的,害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照著她的命令做。
等到自己都吃完了,他還是很難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吃完一整個便當,因為從他父親往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好好的吃過飯,每天睜開雙眼就是不停的工作,整個人也憔悴了許多。
但是就在前一刻,他竟然在安以晨的「協助」下,吃完一整個便當,整個人也感覺輕鬆起來,好似所有的負擔全都消失了。
他這才突然發現安以晨變了許多,似乎變得更加有……女人味!
以前的她根本懶得對他笑,更別提這樣溫柔的伺候他。
可是今天他竟然見到這樣的她,心裡的慾望似乎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他應該向她表明這樣的心態嗎?
丟下手中的原子筆,段浪堯已沒有心情工作,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陷入一片思索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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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叔。」一推開安堅的房門,段浪堯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佇足在安堅的床前,臉上的笑容似乎是在強顏歡笑。
「浪堯少爺你回來了。」安堅獨自撐起自個兒的身子,因為經過一個月的休息,他的身子已經健朗了許多。
「我聽以晨說,為了公司,你似乎忙得沒有時間睡覺、吃飯,這一陣子你憔悴了許多。」安堅瞅著段浪堯看。
「公司需要我。」
「自己的身子要顧好,千萬別累壞了。」
「您別掛意我的身體,倒是您,好點了沒?」
「我不打緊,這副身體經過日積月累的操練,早已是一副金剛不壞之身,這幾顆子彈還要不了我的命。」他頓了頓,「我聽以晨說,歹徒還查不出來是誰。」
「歹徒很狡猾,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可尋。」一提到害他父親死亡的歹徒,他臉上立即出現悲憤的神色。
「看來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安堅陷入思索之中。
「我已經加派更多人手,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那歹徒揪出來,替我父親報仇。」
「我先把這件事延緩吧,而且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問你,凌爺先前交代的遺言要你去完成,你辦成了嗎?」
段浪堯搖搖頭。
「我就知道,我一直等你來找我把事情問清楚,但你一直沒開口問,我想你根本不想去做,我猜得沒有錯吧?」
「沒錯,我無法接受這件事,更不想知道來龍去脈。」
「為什麼?」
「叫我突然接受一個憑空冒出來的親哥哥,我根本做不到。」他說得很坦白。
「不管事實的真相如何,也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有告訴你的義務。」
「我似乎沒有拒絕的權利。」段浪堯露出苦笑,就算他不想知道,安堅還是會不顧他的意願道出事實,那他再怎麼堅持又有何用。
「你父母親的婚姻是媒妁之言,但是凌爺心裡真正愛的女人只有一個,也就是你同父異母哥哥的母親--趙子敏。」
「他們兩人一見鍾情且陷入熱戀,不顧任何人的阻擋一起私奔,但是終究仍被你爺爺找到,並且逼迫凌爺與你母親結婚,把趙子敏徹底得趕出凌爺的生活圈。從此凌爺與趙子敏斷了音訊,無論他怎麼找,就像是大海撈針般的毫無所獲。」
「但是就在三年前,凌爺收到趙子敏寄來的一封信,信裡面清楚道出她的生命
已經走到盡頭,唯一的遺願就是希望凌爺能夠將他們兩人的孩子--趙炅堯,帶回段家認祖歸宗。」安堅的思緒立即飄回到三年前,段凌收到信時的情景。
「凌爺一知道這件事後,馬上派人找尋她們母子倆的蹤影,但是很可惜的是,凌爺找到的只有那女人的墓碑,而趙炅堯早已不見蹤影。」
「凌爺依舊不放棄尋找趙炅堯,而這也成了凌爺心裡頭唯一的遺憾,所以現在就只有你能幫凌爺完成這個遺願,讓趙炅堯認祖歸宗。」安堅不禁歎了口氣。
段浪堯冷哼一聲,終於明白父母親形同陌路的原因是為了什麼;原來在父親的心目中,母親根本不是父親的愛人,母親只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你們已經找了他三年?」
「沒錯。」安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凌爺始終不放棄希望,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將炅堯少爺找回來。」
「他一定是存心不讓你們找到,否則以父親的人脈,怎麼可能找一個人找了足足三年之久。」只有這個可能才會讓父親尋人的進度陷入困境。
「不論如何,炅堯少爺是一定要找回來認祖歸宗的。」
「我知道怎麼做了。」
「浪堯少爺,凌爺希望看到你們兄弟倆和睦相處,更希望炅堯少爺的存在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安堅定定的瞧著段浪堯,希望看出他的反應是如何。
對安堅而言,段凌交代的事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所以無論如何,事情都要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否則他們之前的苦心都白費了。
「我自有分寸。」段浪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