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從林森北路開始掃起,不少規模大、人脈多的大型酒店也是莫名其妙地被抄得七葷八素、天昏地暗,不少酒店小姐、少爺公關、老少嫖客……無一不被請人警局「喝茶」。
雄赳赳、氣昂昂的警務人員後頭跟了群面青青、臉綠綠的男人女人,這陣仗只能用十分壯觀來形容。
到了警局,司徒鷹將一干人等全交由屬下負責錄口供,自己則先溜進私人辦公室圖個安靜。他不懂,自己才離開台灣幾年,怎麼台灣的風氣有辦法在這幾年的時間裡變化如此之大?
他還記得被抓的嫖客裡有個自稱是某某企業董事長的傢伙,好像叫……王什麼的。
台灣這座小島啊,套句廣告詞:這改變並非一夜之間,但它真的發生了。沒錯!他此刻的心境就是這樣。
在處理過幾件重大刑案後,他以掃黃作為休息時的消遣,想不到這比掃黑還費心力,一面要強行入內搜查、一方面還得找出建築物裡的暗門秘道,什麼時候特種營業也學起電影的秘室機關來著?除了「佩服」兩個字外,他想不出其他形容詞了。
暗黑的辦公室是他閉目養神的好地方,一直以來都是,今大也不例外,如果沒有第二個人的話——
☆☆☆
無聲無息加上迅速確實地打開暗室的門,千樺飛快地閃進去。
呼!她舒了口氣。
「真倒霉,才第一次下海就被抓,連酒都還沒喝到。」擦擦額頭上的汗,她席地而坐,身子倚在門邊。
現在該怎麼辦?她雙手抱胸,低頭沉思。她該怎麼從這裡逃出去?
易容,這招聖軒還沒教;衝出去,外頭人又多得跟什麼似的,就算她是超人也打不完那麼多人。那該怎麼辦呢?
而且聽說那個司徒什麼鳥的就是這次掃黃的帶隊人。
「什麼嘛!」她以為躲藏的暗室沒人,口中唸唸有詞:「男人哪個不去聲色場所的?就是因為男人要買,所以那些女人才會賣啊!搞屁啊!以為這樣就可以整頓風氣,真是天真愚蠢加白癡,他的那顆腦袋是裝了什麼?漿糊嗎?」說著說著,她小小聲地笑了出來。
她是在罵他嗎?黑暗裡的司徒鷹仗著早已習慣夜間視物的良好視力,已看清縮在他辦公室門邊坐著的女人。
不,說她是女人未免太抬舉她,充其量她只能說是個小娃兒,想當女人——還早得很!
但是,那張嘴吐出來的話可真是讓他氣到了極點。
不過,他似乎氣得太早,千樺小姐的話愈到後頭是愈精采——
「那個什麼司徒鬼的算什麼東西!要是讓本姑娘遇到,呵呵,就教他吃不完兜著走。」敢把聖軒打得不成人形,又讓她「下海」未捷身先死,哼哼,新仇加舊恨,她千樺不回敬他未免太不過去。「要真讓我遇到——呵呵呵,包準他這隻老鷹變成盤中餐。」
不過,跟前最重要的還是趕快溜出去才成,要是被發現,
那聖軒肯定是吃不完兜著走了。而且到最後,恐怕她一輩子也別想到外工作賺外快了。
開什麼玩笑!要她放棄成為一代名偷的大好前程,打死她都做不到!
「現在……」她透過門縫查看外面的情況。
還沒發現他嗎?司徒鷹兩眼依然緊緊盯著闖入者不放,他已經沒有刻意收斂自己的氣息了,怎麼以她的身手還不足以感覺到他的存在?虧剛才她潛進來的時候技巧之高。
伸手往桌上一探,他抓起橡皮擦神准地往電燈開關一射。
霎時,燈火通明。
「喝!」千樺著實被嚇了好大一跳。更慘的是,入眼的竟是那個聖軒千叮嚀萬交代她絕不可招惹的人。
「司……司徒……鷹……」見鬼的,誰不好碰,竟然好死不死碰上他!
她認識他!?「我的名字還不值得你叫得如此誠惶誠恐。」
司徒鷹斜睨著門邊的那個小賊。「你是誰,到這做什麼?」
「我是人。」這是實話,至於為什麼來到這裡,一時間她也掰不出什麼好理由,乾脆騙他……
「別想騙我。」活像猜出她意圖似的,他下了警告。
連打算騙他也知道!怪怪,這個人好玩耶!轉眼間,她對他的害怕轉變成了有趣。
「回答我。」他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千樺聞聲卻不回答,仍兀自陷於神遊狀態中。
「喂!」看她的衣著,露的地方比遮的還多,這讓他聯想到外頭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舉手投足在他看來列屬噁心等級的陪酒舞女。他皺了眉頭,對跟前這女孩的可能身份感到不悅。
「喂,司徒鷹,你在想什麼?」千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他身後問道。
這回反倒讓司徒鷹嚇了一跳。她什麼時候走到他後頭的?而他竟沒有聽見她的腳步聲!這個女孩子——很可疑。
「你到底是誰?」他問,沒有移動、沒有出手,就像方才一樣靜靜地坐在位置上不動。
「我……」她要說自己是誰才好?說真名的話不太好吧!
看樣子,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了。
念頭一起,她飛身跳離他後方,有點後悔剛才走到他身後去的白癡舉動。如果她沒這麼做的話,就不會被他一手給抓住了,千樺哀怨的想。
「放開我!」她掙扎,卻掙不開他用來擒抓她的一隻大手。
她終於知道聖軒為什麼警告她不要去惹司徒鷹了,原來人家一隻手就可以擺平她。嗚嗚嗚……她學藝不精啦!
「說!」司徒鷹怒瞪著被他壓在大腿上的千樺。「你到底是誰!」
「我——我——」暗自用力咬了下唇,力道痛得教她眼淚直流,得到效果後,她的聲音明顯的帶著哽咽。「人家的手好痛哦……」說著說著,一滴眼淚自臉頰滑落,抹在臉上的那一層厚粉因此而留下一道痕跡。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笑出來,因為她的狼狽樣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不過此時,他選擇凝著一張臉,但手勁已悄悄鬆了開來。
就是現在!千樺飛快掙出一手往懷裡一探,幾乎是同時,一顆不明物體落地,爆出一室煙霧。
這是……一切快得讓司徒鷹來不及反應,只知手裡抓住的東西像空氣般消失無蹤。
千樺飛快的逃出暗室——不,已經亮了燈就不算暗室;總之,她使出全力拔腿就跑,然後,撞到一堵肉牆。
「哎喲!」她跌坐在地上。「是哪個王八羔子不長眼睛撞到本姑娘!」
只見一個警員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
警察!千樺趕緊繞過他,往大門的方向衝出去。
「抓住她!」司徒鷹大吼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瞬間,千樺的跟前出現三名警員。慘慘慘!她急忙探一探暗袋,還有一顆煙霧彈。她拿出煙霧彈,往三名警員的方向一丟。霎時間,又一次的煙霧瀰漫。
嘿嘿,再見了。她笑著從大門的方向衝去。沒想到又撞上一堵肉牆。
「喝!」司徒鷹!
「你以為同樣的手法可以用來對付我第二次嗎?」司徒鷹的聲音已經變得冰冷,可見她的拒捕把他給惹火了。
完蛋了!千樺這時不禁覺得自己的未來已罩上一片烏雲。
☆☆☆
啪!一條浴巾蓋上她頭頂。
「把頭髮擦乾。」司徒鷹還是那命令的語氣。
千樺只能乖乖照著他的話做,誰教她現在是他的階下囚。
可是,好奇怪——「你幹嘛把我帶來這兒,這又是哪裡?」
「我家。」
「你把我帶來你家做什麼?」一抹不安打自心底升起。「你該不會……想老牛吃嫩草……」最後一個「吧」字他給硬生生瞪回肚子裡去。
「好吧,就算你不是,那你帶我到你家是什麼意思?」她逕自坐在沙發上輕拭自己的長髮。
她身上穿的,是司徒鷹施捨給她的衣服;因為大,所以怎麼穿都比她之前穿的保守多了。
「留你在局裡只會製造麻煩。」司徒鷹心知肚明,雖然不想承認,但以警局裡那些手下的能力,只有讓她逃跑的份。在還沒查清楚她的底之前,他不能讓她走。
所以,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由他看管。一個小女孩能厲害到由他看管,她該感到榮幸才對。
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司徒鷹開始盤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肚子餓。」千樺摸著自己的肚皮,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我一個晚上沒吃飯了,好餓好餓。」這是事實。
她本來是想乘機在夜總會上班的時候吃的,誰知道連碰到劉彼德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抓來了。唉!她怎麼對聖軒交代啊?一想到就心煩。
不,更重要的是,她要怎麼逃出去啊?雙手是司徒鷹吶,和聖軒達成平手的司徒鷹吶!
「你在做什麼?」司徒鷹瞇起眼,看著在他的廚房走來走去的千嘩。
「啊?」千樺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身在廚房。怎麼在這裡?她疑惑地望望四周,然後對上他的眼。
「我餓了嘛!」說完,她又回頭往冰箱一探究竟。內容真是豐富啊!她望著冰箱裡滿滿的蔬果,在心中驚歎。我以為你應該是那種三餐在外頭解決的人,結果——呵呵,原來你是新住家好男人。」他和她猜想的司徒鷹不一樣。
「你閉嘴!」這個女孩好像完全不瞭解自己的處境。「別忘了你是個囚犯。」他提醒她。
「你要不要吃?」又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那廂是一片沉默無語。
「不說話就當你要了。」她說,逕自拿出兩人份的食物。這時候凌聖軒教的食物料理就派得上用場了。
十五分鐘後,好萊上桌。
「因為太餓,所以我隨便做了兩盤牛肉燴飯,這樣比較快。」她完,自顧自的坐在飯桌上吃了起來。嗯,好吃!不愧是她千樺,果然做得一手好菜!
自己誇自己——這樣的自我膨脹恐怕也是得自凌聖軒的真傳吧!
「再不吃就冷了哦,冷了就不好吃。」她催促道。
這是什麼情況?司徒鷹的表情顯得有點迷惑。她是他的囚犯,可這下竟然讓他有自己是她的客人的錯覺,這到底是他家還是他家啊!
「司徒鷹?」看到對面那一盤燴飯完全沒有動過,千樺抬起頭。「你不喜歡吃牛肉燴飯嗎?」剛才怎麼沒有告訴她,害她浪費材料。對不起食物可是會被聖軒打的。
「你不吃嗎?」她問。「不吃的話我就拿走囉。」
司徒鷹瞪了她一眼,拿起湯匙低頭吃了起來。
「好吃嗎?」千樺雙手交插抵著下顎。「我很會做菜對吧?」
對面的男士給她的回應是不聞不問不回答。
好吧,她也不是不能自得其樂的人,既然他不說話,她只有委屈自己說了:「我知道很好吃,要不然你的湯匙不會愈動愈快。」
聽聞此言,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千樺見狀哧噗一笑,卻惹來司徒鷹忿忿的一瞪。
「哇塞!」好快!這樣就把那一盤給吃光啦!司徒鷹「解決」的速度讓她歎為觀止。「你吃得好快!」
回答她的又是兇惡的一瞪。
「你怎麼那麼喜歡瞪我?瞪人很好玩嗎?還是我長得太漂亮,所以你才忍不住瞪我的?不要這樣嘛,用看的就好了啊!幹嘛用瞪的。」她一副我瞭解、我明白的表情。
這番話又把司徒鷹氣得橫眉豎目。丟下湯匙,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
「洗澡。」司徒鷹總算是說了句話。
「哦,那你慢慢洗吧!」千樺不再說什麼,低下頭又開始吃起自己的飯。
走進浴室不久,司徒鷹才想起——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該死!」他咒罵,搓揉頭髮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些。
當他拿起肥皂要清洗身體時才又想到——該死!他竟然忘了用手銬把她拷起來!
抓了浴巾往自己腰上一圍,他飛快的衝出浴室。客廳果然沒人!「該死!」沒想到這種事情也會出現在他司徒鷹身上,他司徒鷹竟然犯下這種錯誤!
氣憤難抑之下,他決定立刻換上衣服追人。但一走進臥室,他的怒意頓消。看來有人比他還笨。
替床上的睡人兒蓋上被子,他轉身又走進浴室。
☆☆☆
「早安。」
一聲十分有精神的招呼讓司徒鷹從睡夢中醒來。眼睛一張開,映入眼中的是他的囚犯小姑娘,其次,是鼻子嗅進的香氣——屬於食物的香氣。
「我早餐都弄好了。」
「嗯……」司徒鷹顯然還沒完全清醒,咕噥地回應。
「先去刷個牙、洗個臉再來吃早餐,OK?」
「嗯。」他點頭,乖乖地走進浴室。
大約過了五秒鐘,他從裡頭衝出來,神情大為光火。
「你!」剛才是怎麼回事?他差點以為他媽回來了!
該死!「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他懷疑她根本不知道。
「做早餐啊!」千樺咬著吐司,對他的質問雖然一頭霧水但也盡力配合。「不過現在正在吃。」
「我不是問你這個!」天殺的!這年頭哪個囚犯會為看守他的警察做早餐的?「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他拒絕將主導權移交給這個十來歲的女孩。
「我還沒告訴你嗎?」她以為她說了。「我叫千樺。」
「姓什麼?」
「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姓什麼?」他加大音量。
「哦,那個啊!」她搖頭。「我沒有。」嗯,這培根好吃。
沒有?司徒鷹的眉頭頓時像打了結似的皺在一起。
「很奇怪嗎?」他那是什麼臉。「你聽過孤兒有姓的嗎?有個名字就該偷笑了,還想有個姓?」她說這話的表情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司徒鷹分不清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一時間,他就呆在原地。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啊?司徒鷹的心浮上不少問號。
他遇過不少孤兒出身的罪犯,甚至也有幾個朋友是打小就被拋棄的,他從他們身上得知他們之所以憤世嫉俗,不外乎是因為孤兒身份的緣故;只有她,在她身上他完全感覺不到孤兒的氣息,而且她提起自己的身份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難道是她在騙他!?
「喂,早餐都快涼了。」她提醒他,真不曉得他站在那兒有什麼趣味。「麻煩你快去洗個臉、刷個牙好嗎?」
司徒鷹像回復了神智,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退回浴室。
十分鐘之後,他穿戴整齊地出現在飯桌旁。
「哇,今天仔細一看,原來你也還能看啊!」
司徒鷹不悅地瞅著她,一會兒又低頭吃起早餐。
「昨天謝謝你把床借我。」聖軒說過要懂得感謝別人對自己的恩惠,將來要再請人家幫忙時才好說話。「你在沙發還睡得舒服吧?」
「嗯。」又是一記隨便敷衍的悶哼。
「拜託你好好回答我行嗎?」哪有人這樣的,要裝酷也不是這樣子啊!「老擺一張酷臉幹嘛,想吸引我啊!告訴你,那很難。」巽凱比他不知道酷上幾百倍,他那張臉嚇不了她了,司徒鷹更不可能。
「你閉嘴。
「你只會說這三個字嗎?」昨天他也是這種不耐煩的嘴臉。
「你!」現在到底誰是囚犯、誰是警察啊!司徒鷹被她給氣炸了。
「我怎樣?」千樺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我很好啊,你不用太擔心。」
擔心?她?「記住!」司徒鷹一手指著她,正色地厲聲道:「你是囚犯,我是警察。」
「我知道啊。」真好笑,他幹嘛氣呼呼的跟她說這些廢話?
「難不成我是警察你是犯人啊,快吃吧,警察先生。」
司徒鷹為之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