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美好的假日午後,喬安在友人瑪莉的死纏爛打下,來到了市集。
「喬安,你需要散散心。」瑪莉是這麼說的。
為了不辜負朋友的好意,喬安答應了。事實上,這陣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再不紆解一下,她真的會發瘋。
在遇到了這麼多壞事之後,會有好事發生嗎?
「喬安,你要懂得耐心等待。」父親生前常常講這句話。
他說,只要存著信念,耐心等待,雨過總會天晴,壞事走了就有好運。
是這樣嗎?爸爸……想起慈祥的父親,她忍不住眼眶一熱。
「喬安。」瑪莉喚回了她飄遠的思緒,「我去那邊買個東西,你等我一下。」
「嗯,你去吧,我在這邊選一些鮮花。」她收起愁容,一笑。
「待會兒見。」瑪莉說著,旋身走開。
喬安在賣花的攤子前選了一些白色的花,她一向喜歡白色的花朵。
「嗨。」突然,她背後傳來一記低沉又似曾相識的聲音。
她猛然轉身,嚇了一跳。「你……」是他,那個在堤岸邊幫她撿圖的男子。
喬利亞諾?菲利尼看著眼前這個曾有一面之緣的美麗女子,露出了微笑。
這陣子他被皮耶的事及那篇報導搞得心煩氣躁,才想到市集來散散心,沒想到競讓他再次碰見這個女子。
清秀的臉龐、簡單又俐落的穿著,她渾身上下充滿著知性美。當然,這也是她之所以吸引他目光的原因。
那天未能跟她多做交談,他一度覺得很後侮。不過今天再次相見,讓他不再懊惱。
「我們算不算有緣?」他問。
喬安羞赧地微笑,不知如何回答,因為那正是她心裡的想法。
睇著她懷中揣著的花束,他一笑。「花很漂亮,但你並不適合拿花。」
「咦?」她微怔,「為什麼?」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花雖美,但在你懷裡便失色不少。」
她臉頰泛紅,「你都是這麼跟女性搭訕的嗎?」
「相信我,」他撇唇一笑,「你值得這樣的恭維。」
「你很會哄女孩子。」她說。
他笑睇著她,目光如火炬般灼熱,「那麼……我哄到你了嗎?」
「你想哄我?」她心跳加速,但仍力持鎮定。
「如果你願意的話。」他直視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
通常,他不會這麼對一個初識的女子,但她很特別,讓人有一種想親近她、擁有她的衝動及渴望。不過他倒不是個急躁的男人,就算心嚮往之,該守的禮數,他還是願意遵守。
看著眼前這個攫住她心神及視線的男人,喬安只覺得心慌意亂。
「我是……」
「喬安。」就在他打算自我介紹之際,瑪莉在幾公尺外叫喚她。
她望著他,有點嬌怯。「我朋友在等我,再見。」話罷,轉身走向瑪莉。
「再見。」他淡淡一笑,目送著她的離去。
雖然覺得可惜,但他總覺得他們還有機會相遇。
喬安跟瑪莉會合之後,立刻被瑪莉追問著。
「他是誰?」
「不知道。」她說。
瑪莉瞪大了眼睛,一臉「你唬我」的表情。「幹嘛那麼神秘?」
「真的不知道。」她有無限委屈,「我只巧遇他兩次,匆匆的兩次……」
「聽起來,有人覺得匆匆一會很可惜喔?」瑪莉趁機糗她。
她羞赧地道:「你想說什麼?」
「他很迷人。」瑪莉說。
「我知道。」她倒是不隱藏自己內心的想法。
「那我建議你現在回頭去追他,以免錯失良緣,」瑪莉說。
喬安槌了她一記,「少尋我開心!」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單身。」
「我臉上寫著『我很需要男人』嗎?」
瑪莉凝視她一會兒,促狹道:「不,你寫著『我需要男人來終結我』。」
喬安羞紅著臉,氣惱地追打著瑪莉,「你真討厭!」
「拜託,你二十五歲了。」瑪莉笑著:「一個義大利美女,不應該到了二十五歲還是處女。」
她的聲音不小,引來了旁人的側目及注意。
「瑪莉!」她低著頭,抓著瑪莉,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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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達街,南義總匯報社。
「先生,你……你找誰?」見到一名陌生、兇惡的男子走進報社,職員們十分驚畏且疑惑。
穿著一身黑色皮衣皮褲的皮耶,神情肅殺地道:「我找卡納維。」
「ㄜ……」職員囁囁地道,「卡納維不在。」
「什麼?」皮耶抓起桌上的文件一撒,語氣凶狠,「幸好他不在,要是他在的話,我一定打斷他的手,讓他不能再亂寫!」
聽他這麼說,大家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事而來。
「告訴卡納維我來過,叫他不要再繼續寫了,不然我一把火燒了你們報社!」皮耶要狠地說。
一發完脾氣,皮耶像一陣風似的離開了報社。
皮耶前腳剛離開,老總就從辦公室定了出來,一臉憂心地道:「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大夥兒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嗨。」突然,一臉愉悅的喬安從外頭定了進來。
見大家一臉愁容,她疑惑地問道:「你們是怎麼了?」
「卡納維,」老總嚴肅地望著她,「你跟我進來。」話罷,他轉身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喬安滿懷疑賣地尾隨他進入辦公室,「怎麼啦?」
老總坐了下來,語氣凝重:「菲利尼家族的人找上門來了。」
「咦?」她一怔。
「就在剛才。」他說,「要是你早回來一步,我真不知道後果會怎樣。」
喬安臉上沒有恐懼,只有極力壓抑的憤怒。「我就知道他們會來。」
「卡納維,這樣太危險了。」
「老總,」聽出老總的意思,她焦急地道:「請你讓我繼續下去。」
「卡納維,行不通的,他們是黑手黨。」他也很苦惱。
「我知道。」喬安直視著他,「但是這陣子我們的報紙賣得很好,不是嗎?」
「我明白……」他面有難色,「不過……」
「老總,再給我幾天。」喬安懇求著:「再幾天,我的報導就結束了。」
「卡納維,報社不是我或你一個人的。」
「老總,」她衝到他面前,可憐兮兮地道:「拜託……」
「你會害死自己的。」老總極為憂心。
「我不怕。」她說,「請你不要阻止我……」
「你……」看她一臉堅持,他實在於心不忍。
「我會請波爾叔叔派人在附近加強巡邏的。」她抓著老總的手,「拜託。」
老總眉心緊叫,掙扎又苦惱地沉默著。好一會兒,他終於拗不過她。「好吧,我再給你幾天時間,但他們若是再找人來鬧事,你就必須停止報導。」
她沒有異議,因為她知道這是他最底限的妥協及寬容。
「謝謝你。」她在他臉頰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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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山,菲利尼宅邸。
待客大廳裡,艾爾及皮耶父子都在,而喬利亞諾正看著今天的南義總匯報。
皮耶氣呼呼地說:「想不到他們還繼續刊登!」
「這家報社實在不把菲利尼家族放在眼裡。」艾爾也附和著。
喬利亞諾放下了報紙,神情冷肅地睇著皮耶。
「你去過了?」從皮耶說話的語氣,他知道這衝動的小子一定去過報社,
皮耶一臉畏怯,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只是……」
「我說過不准你插手的。」他聲線一低,雖沒怒吼,卻教人不寒而慄。
「喬,皮耶沒惡意。」艾爾為自己的獨子求情。
「艾爾叔叔,」他眉心一擰,「不能什麼事都訴諸暴力。」
「喬,我們是黑手黨,暴力本來就是我們的手段。」艾爾說。
「我知道以前是那樣,但現在不是。」喬利亞諾神情嚴肅,「我辦銀行,搞航運,為的就是使黑手黨改變,我們擁有許多資源,如果不能善用,就永遠只能在原地踏步。」
「我瞭解你的用心,不過……」艾爾低聲道,「你不得不承認,有時暴力是很有用的。」
「暴力只能拿來反制暴力。」他說。
皮耶在一旁插話,「新聞報導是一種暴力,法律有時也是一種暴力,只不過它們合法罷了。」
「是嗎?」喬利亞諾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所以你暗殺了皮波,卡納維,然後又上報社去鬧事?」
皮耶心虛地低頭,「我沒鬧事……」
「那你做了什麼?」喬利亞諾沉喝一聲。
皮耶囁囁地抬起頭來,「我只是恐嚇他們別再刊登……」
「除此之外呢?」他冷睇著他,「你沒動手?」
皮耶趕快搖搖頭,「沒有,絕沒有。」
「真的?」他實在不相信衝動的皮耶,沒對卡納維動粗。
「是真的。」皮耶抓抓後腦,「我去的時候,卡納維不在,所以……」
這就是解答--卡納維不在。
他想,要是卡納維在,皮耶肯定會給他一頓「粗飽」。
「喬,皮耶只是想解決事情。」艾爾說,「他們再這麼刊載下去,對菲利尼家族是一種傷害。」
「我知道。」他不否認。事實上,他也為此感到苦惱。
那個卡納維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在皮耶上門恐嚇之後,還繼續刊載?
「喬,你打算怎麼辦?」艾爾問。
他沉吟了一會兒,「看來我得親自走一趟。」
「沒錯。」皮耶眉飛色舞,「要是你親自去,他們一定嚇得手腳發軟。」
喬利亞諾靦了他一記,「我可不是去威脅恐嚇人家的。」
艾爾一怔,「那麼你是……」
「我去跟他們知會一聲。」他說。
「知會?」艾爾跟皮耶幾乎是同時出聲。
喬利亞諾點頭,深沉而自信的一笑。「文明人就該用文明人的方法,現在的我不只是帕勒摩黑手黨的領袖,更是自由銀行的總裁及自由海運的老闆。他們若繼續損壞菲利尼家族的名聲,我會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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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喬利亞諾的賓士車,在馬克達街的南義總匯報社前停下。
他一下車,就引來了附近路人的注意。
皮耶跟幾名保鑣想隨著他進報社,卻被他阻止了。「你們留下。」
「喬,不太好吧?」皮耶說。
「怎麼?」他睇了皮耶一眼,「難道他們能吃了我?」
「當然不是,不過……」
「行了。」喬利亞諾打斷了他,「你要跟就跟,其他人都留在外面。」說罷,他旋身走進了報社。
雖然已近下班時間,但這裡的人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沒有即將下班的樣子。
他一進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過一見到曾「到此一遊」的皮耶,大家開始暗叫不妙。
「請問……」喬利亞諾笑容可掬、斯文有禮地道:「哪位是卡納維?」
「我就是。」正巧從外面回來的喬安,一進門就看見兩名男子站在辦公室裡,而且還點名要找她,她想,這兩個人極有可能是菲利尼家族的人。
但當那偉岸男子轉過頭,她陡地一震。「你……」
喬利亞諾一回頭也非常震驚,他沒料到卡納維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他頗為心儀的女子。
「女人?」皮耶難以置信。
「沒錯,我想你們對卡納維這個姓氏不會太陌生才對。」喬安充滿敵意及恨意地道。
喬利亞諾心頭一震,「你是卡納維檢察官的……」
「他是家父。」她直視著他。
「我不知道你就是卡納維。」天啊,她該是多麼的痛恨他,而他卻被她的美及知性所吸引。
「那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她冷漠地看著他。「你們是菲利尼家派來的?」
「沒有誰派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他說。
「喬,」皮耶在一旁嗆聲,「別跟她囉嗦。」
他冷冷地瞪了皮耶一眼,皮耶連忙收聲。
「卡納維小姐,」喬利亞諾正視著一臉憤恨的她,「一直沒有機會自我介紹,我是喬利亞諾?菲利尼。」
喬安震驚地望著他。
「你是喬利亞諾?菲利尼?」她簡直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那個曾讓她心慌意亂的男子,竟然就是帕勒摩黑手黨的領袖,也就是那個策動暗殺她父親計畫的兇手。
「你來做什麼?」如果可以,她想現在就殺了他。
「我想跟你打個商量。」他說。
「我跟你沒得商量。」她恨恨地瞪視著他。
「你的報導並不客觀。」
她冷笑一記,「哪一部分?關於菲利尼家族以暴力傷害無辜嗎?」
「卡納維小姐,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依我看,它還是進行式。」她說。
「兩年前,我接下領袖位置後,已經將組織轉型,並不是你報導中敘述的那樣。」
「就算漂白,黑手黨還是黑手黨。」她斷然地道。
「我是生意人。」他凝視著她,眼神澄澈而真摯,「對一個奉公守法的生意人來說,你這樣的報導很不公平,且傷害了我的企業形象。」
她冷哼,「奉公守法?」他們暗殺了她父親,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奉公守法」!?
「這是我聽過最荒唐的一句話。」她直言。
「你!」皮耶捺不住脾氣地跳出來。
「皮耶。」喬利亞諾沉聲喝阻。
「我告訴你們,我不怕。」喬安直視著他的眼睛,「你們也阻止不了我的報導。」
喬利亞諾凝視著她,沉默了幾秒鐘。
「你有報導的自由,不過若你嚴重危害到我的企業形象及個人名譽,我不排除提出告訴。」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形象?」她嗤之以鼻,「菲利尼家族以暴力介入市府工程,不只行賄官員,還暴力對待反對人士,這就是你所說的形象?」
喬利亞諾並沒有否認她所指控的這些事,因為這件事確實是他死去的父親及叔叔艾爾,菲利尼一手主導的。
不過,父親已死,法律再也制裁不了他。
而艾爾既是他的親叔叔,又愛他如子,這件事他除了一肩扛下,沒有其他方法。
看他沉默不語,她想他是默認了。
「我應該沒有誣告你吧?」她撇唇冷笑一記。
他沒搭腔,只是一臉無奈的微笑。
「看來我們今天的談話沒有交集。」他說。
「相信我,」她目光冷漠,「將來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眉心微微叫起,「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她一怔。可惜什麼?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了。」他說,「不過我希望卡納維小姐你能搜集一些新資料,也許你手頭的資訊有點舊了。」語罷,他輕點下巴致意,旋身走了出去。
皮耶跟隨在一旁,低聲道:「喬,我們該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他目光轉而陰驚地一瞪,「她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我唯你是問,明白嗎?」
皮耶一震,囁嚅地點頭。「明白。」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而不是口頭上的明白。」他像是下通牒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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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曼紐大道,橡樹公寓。
拖著疲憊的身軀,喬安回到了她的住所。
一上樓,她便看見門口站了個男人。男人緊貼著她的門把,動作像極了在開門。
她一怔,再仔細一看--
「波爾叔叔?」她驚訝地道。
尼奇?波爾一震,退開了一步。
「喬安,」他轉身看著她,笑說:「我等你好一會兒了。」
她走上前,「你應該先打電話的。」
「我剛好經過,順路上來。」他說。
波爾跟他們父女倆相識多年,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對喬安來說,他就跟親人一樣。
她打開了門,「進來坐吧。」
「喔,好。」波爾尾隨著她進到屋裡。
「想喝什麼?」她走向廚房,打開冰箱。
「果汁好了。」他說著,視線往右側的書房一移,若有所思地。
喬安端來一杯果汁,遞給了他。「有事嗎?」
他接過果汁,喝了一口。「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只是……」
「只是什麼?」
「菲利尼家的人找上報社來,希望我停止那個報導。」
「噢……」他沉吟了一下,「那個報導我看過了,你寫得很好,不過我想菲利尼家族一定很火人。」
「沒錯。」她點頭,「不過我不會屈服的。」
「你要小心自身安全。」波爾說。
她一笑,「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要是怕死,我就不會做那些報導了。」
波爾笑歎一記,「我曉得你很勇敢,但是他們可不是普通人。」
「波爾叔叔,」她話題一轉,「爸爸的案子有進展嗎?」
他搖頭,「雖然明知是他們幹的,但還是苦無證據。」
「難道他們可以逍遙法外?」她激動地道。
「當然不是,」波爾安撫著她,「你要給我們時間。」
她皺著眉頭,垂首不語。
「放心,」他拍拍她的手,「波爾叔叔不會讓你爸爸白白犧牲的。」
停頓了一下,他問:「對了,你好像都沒有動過你爸爸的書房?」
「嗯。」她幽幽地道,「我想讓它保持原狀。」
「家裡有沒有什麼工作上的資料或文件呢?」他問。
她搖頭,不假思索地道:「沒有,爸爸不曾把工作帶回家。」
「喔……」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有什麼問題嗎?波爾叔叔。」
「沒什麼,」他一笑,「只是擔心他如果把什麼資料遺漏在家裡,對接手他工作的人來說就是一大麻煩了。」
「爸爸從不在家工作,波爾叔叔儘管放心吧。」她說,「要是我有發現什麼,會交給你的。」
他暗忖了幾秒鐘,「也好。」
說著,他站了起來,「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嗯,我送你下樓。」她起身。
「不必了。」他慈祥地笑說:「我不會迷路的。」
喬安抿唇一笑,沒有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