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狂悸著,一股強烈的不安及茫惑襲上了她、令她本能地想逃開。
轉個身,她快步地朝著路的另一頭走去。
「喂!」雷米跟了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這回,他沒輕易就拉她、碰觸她,一方面是因為她已經是人妻人母,另一方面則是他不希望她對他的厭惡感加深。
他跟在她身邊,「你等等,聽我把話說完。」
他跟得她越近,她的心跳就越無法平靜。
她的心真的慌了,她迫不及待地想逃開這種令她不知所措的處境。
於是,她低著頭,加快了腳步。
「ㄟ!」在她冷漠的對待下,雷米那黑幫領袖的脾氣不覺地就來了。
是!他是誤會了她、傷了她的尊嚴,但他是真心地想向她致歉,她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是太不合乎人情了嗎?
「我說我有話要跟你說。」他沉聲一喝,再也忍不住地拉住她。
愛斯梅達被他一扯,停下了腳步。
雷米順了順剛提上來的火氣,盡量將聲線緩和。「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我非聽不可嗎?」愛斯梅達擺出冷漠的臉孔。
「是的。」他說。
她直視著他,沉默了。
「這幾天,我的心一直沒舒坦過。」雷米微蹙著濃眉,聲音低沉而真摯,「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知道他是為那件事來向她道歉,她很意外。像他這種上流人士,會在意曾誤會了一名吉普賽女人?
「我承認自己太過武斷,沒有弄清事情就指控你,你也可以怪我,可是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他說。
「我原不原諒你,對你有任何意義嗎?」她問。
意義?當然有,只是她不會明白,而他也已經沒有說明的必要。因為……她已是他無法追求的女人。
見他沉默,愛斯梅達不覺焦躁了起來。
她想不出任何理由及原因來解釋他為何要親自向她致歉,雖然她很氣他誤會了她,但她應該還沒在他心中佔了那麼大的份量,足以讓他掛在心上吧?
見他還是不回答,懊惱地瞪了他一眼,她旋身要走。
「我睡不著。」突然,他開口了。
她一怔,茫然地轉過頭來。
睡不著?他在說什麼?
雷米一臉尷尬懊惱,「沒有得到你的原諒,我心裡不安。」
聽見他這麼說,愛斯梅達幾乎要原諒他了。不過,強悍又倔強的她還是沒給他好臉色看。
「你有罪惡感?不必吧?」她冷笑得有點勉強,「反正我這種吉普賽女人在你的眼裡,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沒那麼想。」他說。
「如果你沒那麼想,就不會在第一時間懷疑我。」她的話語像在責怪他。
他抱歉地道:「我知道是我不對,不過那是因為你曾經扒了我的皮夾。」
「這麼說,是我活該被懷疑羅?」她輕哼一記。
「這……」
「你以為我天生就喜歡當扒手嗎?」她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要不是環境所逼,我不會做那種事。」
「除了扒竊,你難道沒有其他選擇?」
「有。」她不假思索地說,「妓女。」
當妓女這兩個字眼鑽進了他耳裡,那真是分外的刺耳。
是的!比起妓女,他當然希望她還是繼續干扒手比較好。不過不管是哪一種,總不是最好的選擇。
「像你這種人根本不會明白我們的苦。」想起自己的身世,她不覺難過地紅了眼眶。
「當你們在餐廳裡大啖昂貴牛排的時候,吉普賽的孩子們連麵包都快吃不起了,你知道嗎?」她唇片微微歙動著,「你以為我喜歡當扒手?如果有辦法可想,誰會願意鋌而走險?」
「我不是說要給你一份工作?」他皺皺眉頭,「為什麼你不來?」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她咬咬唇,「再說……我不要你的施捨及可憐。」
「所以說你寧可繼續當扒手?」
「別想教訓我。」她像只好戰的鬥雞般瞠瞪著他。
雷米一臉懊惱,「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是真心想幫忙她,她為什麼不領情?為了養孩子,她可以當扒手,為什麼就不能放下身段,摒棄對他的成見,接受他的誠意協助?「我給你的薪水會足夠你養孩子。」他說。
「謝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說罷,她轉身邁開步伐。
他在同情她,而她不需要同情。
他曾經將她的尊嚴踐踏在地,而現在他不過是求心安罷了。
「你……」他擋在她面前,有點慍惱。
「你幫忙我,只是想求心安吧?」她直視著他深沉的眸子,「那容易,我原諒你了。」
「什……」他一怔。
「我不怪你指控我偷了項鏈,因為那是我活該,我手腳本來就不乾淨,你一點錯都沒有,你很有正義感、你實在太了不起了,這樣行了嗎?」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大氣不喘一個。
雷米簡直傻眼。「你根本在罵我。」他濃眉一糾。
「我沒有。」她揚起高傲的下巴。
「你有。」他肯定地說。
她眉心一蹙,「好,我有,那又怎樣?」
看著她那張美麗又固執的臉蛋,還有那雙篤定的眸子,雷米的心忍不住悸動著。
他感到沮喪、懊惱、失落、無奈、悵然……這個女人是多麼的迷人,多麼的與眾不同啊!
如果可以,他會傾盡所有追求她,得到她。但不行,她……她的身份並不是單身。
睇見他眼底那一抹深情無奈,愛斯梅達陡地一震。
那是什麼?為什麼她剛剛好像在他眼底看見一種名叫「愛戀」的眼神?
突然,她想起他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一思及此,她不覺臉紅耳熱,心跳加速。
「我們不能把之前的不快忘掉嗎?」
「何必?」她幽幽一笑,顯得苦澀。「你在天堂,我在地獄,相信我們兩人的命運不會有任何交集。」
天堂?地獄?身兼黑幫領袖及工會主席的他不見得住在天堂,只是她不知道。
「再見。」她淡淡地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慢著……」他叫住了她,「我叫雷米·柯比諾。」
她微頓,「喔。」
「聽好,」他眼神真誠地注視著她,「只要你需要幫忙,隨時可以來找我。」
她沒說什麼,幽幽地覷了他一記後便緩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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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賭場裡想找尋下手目標的摩特,因為找不到肥羊,正打算離開。
一到前門,遠遠地就看見他的債主。
因為賭博,他欠了一筆賭債,而這是愛斯梅達不知道的。
愛斯梅達的生父是個賭徒,因為欠債而連累她母親被債主逼迫賣淫,她媽媽為免年幼的她也遭毒手,忍痛將她送往孤兒院,然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年,她八歲,對母親唯一的記憶只剩母親給她的名字——愛斯梅達。
愛斯梅達痛恨賭徒,而喜歡她的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
為了躲避債主,他從賭場的後門溜了出去。
一走出後門,他發現有一輛深藍色的福斯房車竟然未熄火的停放在那裡。
念頭一起,他打開車門,坐了上去。握著方向盤,他感受著駕車的快感。突然,他看見有人從後門出來,而那人也發現了他。
「喂,你!」那人驚訝而生氣地指著他。
因為情急,他不自覺地踩了油門,加速逃逸。
開著車,他一路朝郊區急馳,來到了一片隱密的樹林裡。
停下車,熄了火,他發現自己的心臟還在急促的跳動著。
「應該沒有人追上來吧?」他喃喃地說。
對於自己一時情急而開走了車,他是有點後悔。
不過,他依然習慣性地搜括了車上的物品。打開後車廂蓋,他下了車。
在微弱的月光下,他在後車廂裡看見兩個布袋。
打開布袋,他嚇了一大跳。
「老天!」那是錢,而且還是美金。
他從沒見過這麼多錢,一時之間竟傻眼了。
「不會是假鈔吧?」他抽出一疊紙鈔,驚訝的發現那是真的美鈔。
很快地,他意識到這可能是賭場的錢。據他所知,那間賭場是雷米·柯比諾,也就是黑手黨拿玻裡區領袖所有。
他不該拿黑手黨的錢,因為那會使他陷入比死還痛苦的地獄裡。但是如果他有這些錢,那麼不只能幫助孤兒院,還能供給愛斯梅達良好的生活。
當然,還能償還他的賭債。
他該把錢還回去,可是……
「這麼多錢,我……」眼巴巴看著兩個袋子的美鈔,他把心一橫,下了一個會使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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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帳!」雷米狠狠的刮了傑瑞一個耳光,「你居然那麼粗心!?」
傑瑞低著頭,深深懺悔著:「對不起,柯比諾先生。」
「是誰教你把錢丟在車上的?」雷米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蠢成這樣,「車上擺著兩百萬美金,你竟然連引擎都不熄火?」
「對不起。」傑瑞一臉歉疚,「我願意接受處罰。」
「處罰?」雷米瞪了他一眼,「殺了你嗎?」
他當然不會因為兩百萬而殺了屬下,畢竟他是弄丟了錢,不是私吞了錢。
不過聽見「殺」字從拿坡裡新一代教父的口中吐出,傑瑞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不一會兒時間,雷米斂起怒氣,神情轉而沉靜。「知道是誰嗎?」
傑瑞搖搖頭,「太暗了,沒看見。」
「馬上把車子找回來。」他說,「我要揪出這個敢在柯比諾家族頭上動土的人。」
「是。」傑瑞點頭,「我一定會盡快找到那傢伙的。」
「好了,你出去吧。」他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背對傑瑞。
知道雷米沒有處罰他的意思,傑瑞鬆了一口氣,無限感激,「謝謝柯比諾先生,我馬上就去。」說完,他飛快地離開了辦公室。
雷米一臉陰沉的看著落地窗外的美景,一語不發。
法蘭奇走了過來,「雷米……」
「嗯?」
「會不會是自己人做的手腳?」
雷米微怔,緩緩地轉了回來,「你是說傑瑞?」
法蘭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以推測來肯定自己的猜想。「怎麼有人知道車裡放了兩百萬美金?」
雷米神情嚴肅,語氣肯定地道:「不會是他。」
「可是……」法蘭奇也不願懷疑自己人,但這樣的臆測也是合理。
「我相信傑瑞。」雷來非常篤定,「他不會背叛我。」
與其說不會,還不如說「不敢」,沒有人會冒那樣的險,因為背叛在黑手黨裡,可是唯一死刑。
看雷米如此篤定,法蘭奇也沒多說什麼。
「放心吧,我會找到那鼠輩的……」他信心滿滿地說,眼底閃過一抹犀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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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特將兩袋錢分裝後,趁著人潮擁擠的時候拿到了車站,分別寄放在五個寄物櫃中。
偷來的錢不能明目張膽的花用,否則一定會引起注意,所以他打算慢慢地使用這些錢,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首先,他買了一隻漂亮的戒指要送給愛斯梅達。
回到跟愛斯梅達同住的租屋處,他興高采烈地喊著:「愛斯梅達,我回來了。」
正在準備晚餐的愛斯梅達睇了他一記,「你到底有沒有去找工作?」
「有啦!」他走到她旁邊,「你別一見面就教訓我嘛。」
「我是為你好。」她說。
「我知道。」他討好地笑笑,然後抓住了她的手,「把手伸出來……」
她一怔,「幹嘛?」
「有禮物。」說著,他將買來的戒指套進了她修長纖細的無名指。
她陡然一震,本能地縮回了手。
「摩特?」她快速地拿下了戒指,細看著。「這戒指不便宜,你偷的?」
他癟癟嘴,「我才不會送你偷來的東西,是我買的。」
「什麼?」她驚訝而生氣,「你用扒來的錢買這種東西?」
「我……」
「你在搞什麼?」她等不及他的解釋,氣惱地指責他,「我們扒竊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物慾,當初不是說好了扒來的錢,一定要用在孩子身上嗎?」
「我知道啦。」他不能說他偷了一輛車,而車上有黑手黨的錢,以她的個性,她一定會立刻揪著他,要求他把錢還回去。
「既然知道,就別做這種蠢事!」她在他頭上狠狠一拍。
摩特懊喪地道;「我只是想討你歡心……」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拿去退,把錢拿回來。」她將戒指塞回他手心裡。
「愛斯梅達……」
「不准再說。」她打斷了他,「這是我的堅持。」
看著她不悅的臉,再看看手中的戒指,摩特露出了無奈又失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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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梅羅山丘柯比諾宅邸
「柯比諾先生,我們已經找到那隻老鼠了。」傑瑞恭敬地說。
「噢?」雷米神情平靜。
「我們先找到車,在車上採到了他的指紋,經過比對,是一個名叫摩特的扒手所有。」
「扒手?」提及扒手,雷米腦海中不自覺地就浮現愛斯梅達那美麗的身影。
傑瑞續道:「我們查到他今天在溫貝托一世大道,買了一隻價值兩千八百美元的戒指,以他的經濟能力,我不認為他能買那樣的戒指。」
雷米摩娑著下巴,淡淡地說:「他拿了錢?」
「我想是的。」傑瑞說。
「知道他的落腳處嗎?」
「已經查出來了。」
他濃眉一緊,「活捉他,把剩下的錢找出來。」
「是。」傑瑞點頭,「我立刻帶人去把他帶回來。」
雷米神情深沉,喃喃說道:「我最痛恨老鼠了。」
「您放心,我會用捕鼠器把他拎回來的。」傑瑞信誓旦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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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敲門聲,愛斯梅達前去應門。
「慢著,愛斯梅達。」在看電視的摩特緊張地跳起來,阻止了她。
她一怔,「怎麼了?」
因為欠了賭債,又偷了黑手黨的錢,摩特變得緊張兮兮、草木皆兵。
「別亂開門。」他低聲地說。
她疑惑地看著他,還沒問他為什麼,門外便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誰?」她問。
「我找摩特。」門外的男人說。
「他……」她下意識地看看摩特,直覺摩特似乎惹上了什麼麻煩。「他不在。」
「哼!」門外的人狠狠捶著門板,但出聲的又是另一個人。「開門!我知道他在裡面!」
依她研判,門外至少有兩個人以上。
砰砰砰——門外的人又急又重地捶打著門板,像是要把門拆了一樣。
她驚慌地站在門板前,轉頭看著一臉惶恐的摩特。
她低聲地問:「你惹了什麼麻煩?」
摩特—臉為難,什麼都說不出來。
愛斯梅達皺皺眉頭,扯開嗓門對著門外的人喊著:「他真的沒回來,你們再不走,我就報警。」
「摩特,你這只臭老鼠!」門外的人叫囂著,「你敢偷黑手黨的錢,你死定了!」
愛斯梅達一震,驚愕地看著摩特,「摩特,你……」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摩特居然偷了黑手黨的錢?他是不要命了嗎?
沒有人敢動黑手黨的錢,尤其是在這個地方。
「出來!」門板震動著。
愛斯梅達明白外面的那些人隨時會衝進來,而只要他們衝進來,摩特一定沒命。
「走。」她不敢出聲,以嘴型示意,要摩特快快離開。
摩特一怔,歉疚的看著她。
她眉頭一皺,指著窗口。「快走!」
摩特遲疑了一下,但眼見門板就快被踢開,他再也不能猶豫。
轉過身,他迅速地打開窗戶,從逃生梯爬了出去。
而就在此時,門板被踹開了——
「啊!」愛斯梅達整個人被門撞倒在地上。
三、四名彪形大漢闖了進來,一看見開啟的窗戶,立刻意識到摩特已經逃了。
「該死的臭老鼠!」帶頭的傑瑞氣呼呼地衝到窗口,只看見摩特已經跳到街上,然後跑了。
他轉頭看著愛斯梅達,懊惱地吼著:「把這個臭老鼠的女人帶回去!」
幾個人超前押住了她,愛斯梅達驚慌又憤怒地掙扎著。「放開我!你們不能捉我!」
「哼!」傑瑞走上前,啪地給了她一巴掌,「你的男人偷了柯比諾家族的兩百萬美金,要是他不現身,你就死定了。」
她陡地一震,一時之間忘了那一巴掌的疼痛。
兩百萬美金?
這個數目對她來說就像是天文數字般,而摩特他竟然偷了人家那麼多錢?
難怪他有錢買那麼昂貴的戒指,原來他……
「把她帶走!」傑瑞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