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維被推進手術室時,主治醫生站在門口,語重心長地對艾維斯說道:「麥迪梅耶先生,老實說,令公子的情況相當不樂觀,中彈的位置離心臟不到兩公分,我們將盡最大努力搶救他,但也請您務必要有心理準備。」
說完,白色手術室的門,立刻被關上。
艾維斯呆愣著,無力地癱坐在長椅上,懊惱、悔恨佔滿他所有思緒。
天哪!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他竟親手傷了他的兒子!
「啊!」他低吼一聲,將頭深埋在膝上,完全無法思考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李維,我的兒子,你千萬不能死!
夜,逐漸黑了;手術室門口的紅燈,仍舊亮著。
門外,艾維斯與方仲華各據一邊。
艾維斯一頭亂髮,雙眼佈滿血絲,右臂中槍的傷口,已被醫護人員急救包紮。
相較之下,方仲華就顯得可怕多了。
他的襯衫、外套,全沾染上李維的血,臉上也有李維噴吐殘留的血漬。他的意識,因為藥力未退的關係,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深藍的雙眸,像凍僵的冰石,動也不動直盯著手術房外的警示燈。
亞道夫與藍妮在深夜時分,也雙雙趕到醫院。
看到這副景象,安慰的話語哽在喉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歐列斯特。」藍妮輕喚著。
方仲華沒有任何反應,手上緊握著從李維衣袋掉落出來的信紙。
他不知道李維是何時寫的,也許是昨天晚上,也許是今天清晨。
但他知道,一定是在昨晚溫柔纏綿之後寫的。
李維怕他不安、怕他退縮,所以再次寫下這樣深情的告白。
方仲華笑了起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李維,你這個傻瓜,你以為在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我還有辦法離開你嗎?
活著!李維,為我活下去。
方仲華在心中怒吼著,唇齒激烈地抖動,喉間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此刻的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害怕失去李維的恐懼!
藍妮看著他臉上忽悲忽喜、陰晴不定的表情,對自己的叫喚也充耳不聞。幽幽地,她歎了口氣,逕自退了開去。
***
手術從深夜一直進行到隔天清晨。
上午九點鐘,紅色手術燈終於熄滅,白色的大門打了開來。
門外眾人,立刻奔向從門口走出的醫生。
「醫生,我兒子沒事吧?手術情況如何?」艾維斯急忙問道。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帝保佑!麥迪梅耶先生,這次的手術相當成功,子彈也已順利取出,不過這幾天仍是危險期,要密切觀察。」露出讚許的表情,醫生續道:「說真的,這麼嚴重的傷勢,動刀前我實在沒有把握,不過病人的意志力相當堅強,讓我們很有信心。」
是嗎?這麼說,李維應該沒事了。
「謝……謝謝你!」艾維斯激動地握住醫生的手。
「我想看他,可以嗎?」一旁的方仲華突然開口。
「這……」醫生猶豫了一下,「可以,不過只能站在窗外。」
醫生讓護士拉起窗簾,加護病房內,李維蒼白的臉上帶著氧氣罩,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滿他的手臂、身體。
艾維斯看得相當心痛,心中一股怒火又衝向方仲華。
如果不是這個人,李維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實在很想殺了他,可是又擔心李維的反應,尤其看到李維捨身救他的那一幕,他知道,要李維忘了他,大概是比登天還難了。
「我兒子沒事,你可以走了。」他不滿地對方仲華喝道。
「我不會走的。」方仲華不喜不怒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溫度。「李維要我等他,所以我不會走的。」他轉頭直視著艾維斯,「你是李維的父親,我希望你明白李維的想法。」他掏出染滿血漬的信紙,交給艾維斯。他要艾維斯知道,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與李維的愛。
血跡斑斑的白紙上,是李維滿懷的深情。
相信我,等我,等我展翅飛翔的那一天,我必定將自己的生命交付予你手中……
艾維斯看著紙上的字句,他愣住了,他沒想到,李維竟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不敢相信李維真是那麼愛銀狐!難道,他做錯了嗎?
***
雖然醫生說李維很快就會醒來,但三天過去了,李維仍然昏睡著。
偶爾,會有輕聲夢囈,但都很短暫,他的昏迷指數一直沒有明顯的突破。
艾維斯及方仲華一直守在醫院。
加護病房外,兩人仍是各據一方,不過,艾維斯的態度,在看完李維的信之後已較為和緩,雖然對方仲華仍懷有敵意,但已不再對他下驅逐令。
「爸爸,先歇會兒吧!」這幾天,李維的幾個哥哥及表弟阿布拿都趕到了醫院。
「叔叔,您三天沒休息了,先回去睡一覺吧!」難得表示關心的阿布拿也勸說著。
「沒關係,我……」
「爸爸!」三兒子賽克裡打斷了他的話,「您看看您的樣子,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兩個眼睛凹得像坑洞,李維要是見了,絕對不會高興的。」
「我……」艾維斯仍想留下。
「別說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哈里,幫老爺備車!」賽克裡已經忍了三天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父親押回去休息一下。
「我讓哈里送你回凡爾賽,你洗個澡、睡個覺,下午再過來吧!」賽克裡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押著父親到醫院門口,硬是將他送上了車。
目送著被「強制驅離」的艾維斯,阿布拿出出開口:「表哥,您真是有魄力啊!就這樣打發了你家老頭。」
賽克裡蹙起雙眉,不悅地道:「說話客氣點,阿布拿。」
阿布拿冰冷的臉上突然揚起一笑,露出慣有的勾人眼神,「何必動怒呢?表哥,我是在誇獎你啊!」
賽克裡不置可否,對這個漂亮又邪氣的表弟,他向來沒什麼好感,「起風了,我們進去吧!」
阿布拿但笑不語,隨著賽克裡進入醫院。
***
艾維斯回到凡爾賽李維的居處。
一踏進門,就看到芭芭拉及凱莉正在清理幾個木製畫架,將原本清幽的客廳弄得有些凌亂。
「這是做什麼?」艾維斯問。
「這是少爺的畫架。」凱莉解釋著,「前幾天,為了捉拿歐列斯特先生,被老爺的幾位隨身保標給撞壞了。」
畫架?李維會畫畫?怎麼沒聽他提起過?
艾維斯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李維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的?」
「有一年多了,少爺還有自己的畫室。」凱莉回道。
「是嗎?妳為什麼沒回報?」艾維斯的口吻像在責怪。
「這不是重要事項,況且,合約裡也沒有明確規定。」凱莉的回話相當冷淡,完全不像傭人對僱主的態度。
的確,凱莉並不是一般的女傭。
她是艾維斯瞞著李維秘密僱用的保鏢,除了保護李維的安全外,同時也對李維進行暗中監視,以防止他與方仲華有任何牽連。
當然,方仲華咖啡杯中那無色無味的迷藥也是她的傑作,充分利用毫不知情的芭芭拉,是她手腕高明的地方。
艾維斯微皺了一下眉,改口問道:「畫室在哪兒?」
凱莉看著他,故意說道:「你去過了,就是你開槍射傷少爺的房間。」
「妳……」艾維斯怒瞪向她。
凱莉毫不畏懼,抬起眼,「二摟左手邊最角落的一間,請吧!」
艾維斯雖有怒氣,但三天來的疲憊及折磨讓他已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罵人,他一語不發,悶著氣轉身上樓。
畫室,在長廊的盡頭,這感覺有點像意大利麥迪梅耶家的豪宅。
在佛羅倫斯,李維的房間也是在靠近宅院的角落。
說來有些諷刺,前兩天他只顧著殺人,根本沒看清楚自己闖入什麼樣的地方。
他扭轉門把推開門,沒有看到想像中色彩濃厚的油墨或塗料,只有一室的淡然純淨。
格局方正的空間裡,面對寬廣的庭院,有一整片光線充足的落地窗,木製的窗欞漆上潔淨的象牙白,薄紗簾幔,在微風中輕搖飄蕩。
畫室中央,新制的木架上,擺著一張未完成的四開圖紙,淡淡的鉛筆素描,看得出來李維想畫人。
架旁的工具桌,零散地放了許多作畫工具,畫筆、水彩、標尺。
艾維斯在畫架前的圓形椅凳上坐了下來,打量著房間裡的一景一物,這畫室好像有些空涼,有些寂寞。
微風輕輕吹過,不聽話的白色簾幔高揚飛起,落下同時,輕巧無聲灑上靜佇房間一角的書桌,無意觸動了桌上幾張圖紙。
艾維斯起身,拿起桌上的畫細看著,一張、二張、三張……他訝異地瞠大眼睛,這畫裡的人是銀狐!
是的,黑色的頭髮,鮮明的輪廓,那是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他一張張翻閱著,眼前的畫似乎部有著相同的臉孔,偶爾,也有幾張小提琴的琴身素描。
艾維斯注意到,李維在每張畫紙的左下方,都簽上自己的姓名及作畫時間,儼若一副名家風範。然後,他的眼神凝在畫紙的右下角,他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但那的確是李維的字跡,小小的,清楚寫著:Monamoureternel……
哈!Monamoureternel……我永遠的愛……
還用法文寫,李維,你就這麼愛他嗎?艾維斯分不清自己是哭還是笑,他只是覺得很悲哀。
他將頭低垂在成堆畫紙中,雙眸晦暗無力,在眼光落下同時,他瞥見桌上有本淺皮封面的筆記,封面上寫著「白色翡冷翠」幾個字,一如字面上的意思,給人一種寧靜、純白的感覺。
艾維斯逕自翻開筆記,此刻,他亟欲知道兒子心中的想法,他想知道,李維為何如此執著?愛到如此不可自拔、連命都不要了!為什麼?他想知道。
他翻開真面,這是一本活頁筆記,由一張張淺白的紙張堆積而成。
看來,這是李維的札記,而且寫了好一段時間了。
厚厚一整本,是他兩年多來對方仲華的愛戀——
一九九七年八月
你離開,整整過了一個月。
我的靈魂開始飄蕩,瘋狂尋找你殘留的氣味,只可惜,你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直都知道,我是個太過幸福的人,從來不懂得憎恨為何物。
我不曾打從心底,真正去憎恨一個人。
這是我的寬容,我的善良,卻也是我一生十最可笑的堅強。
我不斷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結局,能笑著送你離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我沒辦法恨你,只好不停地愛你。
一九九八年二月
我感謝上蒼,給我這樣一個家,尊貴、華麗又榮耀。
也感謝上蒼,賜給我這麼多親人,用愛,一圈圈圍著我。
我應該是幸福的、快樂的,但我卻不滿足。
愛上你之後,我開始懂得奢求,奢求有你、有愛情的日子。
我和你,像是站在地球兩端的兩個人,你的夏天剛要開始,我的冬天卻已到來。
我觸摸不到你的溫暖,而你,看不見我冰天雪地的寒冷。
雪地裡,我一步步走著,不曾停歇,我想追上地球彼端的夏日,追上你、追上那個有你存在的溫暖夏日。
一九九人年九月
八歲那年,我第一次拉小提琴。
老師問我:「看看這把琴,像什麼?」
我搖搖頭,答不出來。
他拿起琴,立在我面前,模著圓弧形的琴頭說道:「這琴頭,這是小提琴的臉孔;兩邊的調音器,是它的耳朵;長長的琴把,是脖子;葫蘆形的共鳴箱,是它的身體。這不僅是一把小提琴,也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有情感、有生命、有聲音的存在。」
小小年紀的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把琴,可以跟一個人畫上等號。
「那麼,這把弓呢?」我問。
「這是她的愛人。」老師拿起弓,一把壓在琴弦上,纖細的鋼弦,立刻發出尖銳聲響。「不論是多麼名貴、多麼精緻,費盡多少名家心血打造的琴,只要缺少了屬於它的弓,終究也只是一把沒有生命的琴。」
這些話,一直到許多年後,你的出現,我才深刻體會到。
我的心,由四條纖細的琴弦所構成,而你,是這世上唯一能撥動我心弦的弓。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
如果我這一生注定要等待,是否可以給我多一點的黑夜?
我看不見清晨的微笑,只看見夜裡的纏綿。
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其實也有脆弱。
我的夢、我的愛,在遙遠的翡冷翠、藏在白色雪地裡。
被凍僵的愛像我掙脫不開的心。
好深的雪,我爬不出來……
只好請求你——
如果有一天,你又回到翡冷翠,請妳務必記得,白色雪地裡,我在等你。
二000年一月
又過了兩年六個月。
我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在你離開之後。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悲傷?
但我知道,我還有愛,那是對你,深深的執著與眷戀。
無數次,我夢見你的擁抱,你的親吻,你的愛撫。
我常常覺得奇怪,為何這份渴望,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也許,一個人的肉體,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逐漸老化、死去,但是,一個人的靈魂,卻可以超越時間及空間,永遠存在。
聽!我的心叉在鼓動了。你聽見了嗎?
那不安與激烈交會的聲響,我知道,那是我的靈魂渴求你的聲音。
我好想你,想得快瘋了……
艾維斯感覺到自己的手不自主地微微發顫,那不是害怕,而是激動,手中的薄紙,一張一頁、一字一句,都讓他感到無比震撼。
李維的個性,他早該知道的,只是他從來不願正視。
他怕,怕別人說他兒子愛上個男人,怕一向高高在上的麥迪梅耶家族因此蒙上恥辱。
更怕的是,他內心裡那個根深蒂固的鐵律男人——必須愛女人的聖經,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徹底毀壞!他不知道男人是否可以跟男人相愛。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接受這樣一段感情,不明白兒子為什麼非得執意愛一個男人?他的害怕,促使他必須反對。
但不管如何反對、如何害怕,他對兒子卻始終沒有改變過。
李維受傷的同時,他的心也像被人狠狠開了一槍,他的血,同李維一樣,流了滿身。
只是那是沒有顏色的血,用肉眼看不見,只有用心、用靈魂,才能看見的哀痛血痕。
天色逐漸昏暗,畫室的光線慢慢暗了下來,艾維斯沒有離開,沒有到醫院去。
他坐在書桌前,任由黑色的夜,及溫熱的淚,爬滿自己的臉。
李維,對不起!
爸爸對不起你!
哀傷的淚,伴隨著沉痛的哭聲,不停迴盪在幽暗的畫室裡。
***
李維在手術後的第四天清晨,終於醒了過來。
美麗的金褐色睫毛,在晨光中微微翁動,深藏睫下的淡藍色眼眸,似乎比以往更加清亮。
「李維……」方仲華握住他的手,倚在床邊。
望著他,李維笑了。這笑,是發自內心,滿足的、愉悅的笑容。
他知道,與眼前這個男人的愛情,是他用生命換來的。
艾維斯坐在一旁,沒有出聲,默默看著兩人。
愛憐的眼光,充分顯露他對兩人的默許。
李維轉頭望向父親,隔著氧氣罩,顫動的雙唇輕吐出第一句話:「謝謝你,爸爸。」
艾維斯笑了!
李維臉上洋溢的幸福,讓他第一次看見愛情的真實與美麗。
他知道自己被打敗了,被兩個男人的愛情給打敗了!
寒冬逐漸褪去,灰色的巴黎染上綠色春意,白淨無色的醫院病房裡,似乎也因為暖暖春意,變得炫麗多彩起來。
***
希臘聖托裡尼省區費拉
耀眼的陽光灑滿整座城鎮、落滿街垣,碧藍的天、碧藍的海,緊密相連的水天一色,讓人分不清何處是天之角、海之涯。
溫暖的海風,恍惚吹過,穿過一條條大街小巷,彷彿在尋找些什麼。
「海風,你在我什麼?」阿布拿低聲問著。
坐在面對愛琴海的豪華宅院裡,輕握手中晶亮玻璃杯,他那張此女人還漂亮的臉上啥著一絲讓人看不透的笑容。
「少爺,凱莉來了。」伊夫躬著身子,站在門口對他的主人說道。
「叫她進來。」他沒有回身,背對著伊夫,讓刺眼明亮的陽光,毫無阻礙地射入他深黑色的髮絲與雙眸。
凱莉一身雪白,金色波浪長髮,櫻紅雙唇,不同放在李維家時的簡樸打扮,此刻的她,是個美艷動人的女人。
「那小子……跟他家老頭還好吧?」阿布拿問道。
凱莉微欠了身,態度十分恭敬,「李維已經從加護病房轉往普通病房,一切情況都非常順利。」
阿布拿擰起雙眉,妖美的臉上,淨是看不透的幽深。
「真是個幸運的傢伙,早知道他命這麼好,三年前綁架他的時候,就該一刀殺了他。」幽冷的語聲,沒有任何憤怒,看不出他對李維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愫。
「那老頭呢?」阿布拿再次問道。
「他已經默許李維與銀狐的關係。」
「是嗎?」微垂下眼,阿布拿不語。
真不分平,為什麼這世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他身上呢?
單手支著頭,雙眼落向遠方的愛情海,幽黑的深眸觸眼所及,淨是白色屋宇。
「費拉」,這個又名「白色之城」的地方,似乎遍尋不到一絲黑暗,除了阿布拿身上黑得猶如死神羽翼的黑髮與黑瞳。
他揚起一絲笑,仍舊沒有回頭看凱莉,「下去吧!」
「是。」凱莉順從地退出房門。
孤獨的大房間裡,阿布拿起身輕倚在陽台邊,望著漸漸隱沒的紅日,太陽下山了。碧藍的海水與天空逐漸失去溫暖亮澤,遠方,蒙隴的燈火點點亮起。
黑色的夜,又降臨了。李維,為什麼你居住的佛羅倫斯,總是如此白淨、純潔,而我出生的愛琴海,永遠都是這般晦暗?緩緩地,阿布拿閉上眼。
李維,一個他永遠追不上的人……
一滴模糊的、不經意的淚,從他細長的眼角滑下,迅速地,落人無聲的黑色愛琴海中。阿布拿的淚,終其一生,李維都不會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