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非沒看過南方女子,卻著實沒想到她竟如此嬌小。她的肌膚白皙,細膩粉嫩,與她讓陽光曬得發亮的健康膚色截然不同,一雙眼眸更加如子夜星辰,熠熠動人,確實不亞於她的美貌。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左瀠瀠慘白著一張臉點頭。
金妃一挑眉,「怎麼,連人都不會叫了?」
「……金妃娘娘。」即使胸口悶堵得厲害,左瀠瀠仍要自己表現出不卑不亢的樣子。
可是金妃卻正好討厭這樣恰然自得的態度,只見她美眸一瞇,倏地從懷裡抓出軟鞭就朝她甩過去,速度之快,讓左瀠瀠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眼怔怔看著那條像蛇一樣的鞭子直直朝自己落下。
驀地,在鞭子接近她臉的最後一秒,陡地被扣住。
「誰敢多——」金妃的話尾消失在呂傑那雙冷漠黑眸裡。
這宮裡,除了王外,他是她唯一不敢招惹的人。
「金妃娘娘請離開,還有蓉妃娘娘,從今天開始,我會負責玉夏殿的安全,王也特別交代,請其他娘娘盡量不要過來打擾左姑娘。」
「什麼?」金妃跟蓉妃臉色同時一變,不敢相信王竟然將黑衣侍衛之首派來保護她!
待兩人繃緊了臉,怒氣沖沖的離開後,呂傑才看向臉色蒼白,但一雙沉靜美眸卻未見波動的左瀠瀠。「受到驚嚇了?」
她搖頭,「沒有,但謝謝呂大哥,還有,麻煩呂大哥別將金妃對我擲鞭子的事告鷹……呃、王,她是有孕之人,我也沒事,不必起無謂風波。」
他定定的看著她,益發滿意她的識大體。她是個聰敏而善良的女子,因為這事若傳了出去,王一定會盛怒追究,甚至可能會危害到王的子嗣。「好吧。」他點點頭,轉身出去。
呆立了好一會兒的小映跟小霞這下才回神,開心的圍著左瀠瀠又叫又跳,「天啊,王好疼愛主子啊,竟然將呂大侍衛調來保護主子!」
「是啊,也難怪,瞧咱們主子真的是美呆了——」
兩人突地住了口,因為,她們美麗的主子的臉上正淌著熱淚,而那絕非喜極而泣的淚水,而是令人看了也會感到不忍的心酸淚滴啊……
阿史那鷹一整個早上都在聽取一個又一個官員報告地方政事,下朝後回到敬事殿,又繼續批示奏章,並重新翻閱赫昕代為審理的案件。
仔細看來,批閱內容都是中規中矩,沒有逾越權責,也無過而不及的指示,一如赫昕給人的溫文儒雅印象。
總的來說,他出去的這段日子,赫昕延續他前些日子推出的新政策:修築道路,拓展對外交通,陸續引進大唐絲綢、陶器的技術,這是大唐海外絲路占最大宗的物品,活絡了大唐經濟,所以,多名官員已前往大唐找蠶種,紡織工匠也已重金禮聘,預期改善突厥經濟狀況。
另外,廢除苛捐賦稅、任用賢能、賞罰分明,赫昕也不含糊,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今日當政者是赫昕,一定也是一名優秀的領導人。
「還沒忙完?」
正想著,赫昕含笑的聲音便傳來。
阿史那鷹從奏章中抬頭,對這名從小就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好友笑道:「差不多了。」
兩人年紀相當,自小學什麼都在一起,學習的速度也差不多,正因為旗鼓相當,更加深兩人之間的情誼,不過,赫昕有一樣跟他不同,那就是他已擁有許多女人,但赫昕直到現在都尚未成家,也沒有談得來的紅粉知己。
認真說來,他溫文儒雅,又是文武全才,絕對可以比他贏得更多閨女芳心,無奈,他就是對女人缺乏興趣,但如今,似乎已有轉變——
「既然你忙完了,我很想知道,左姑娘就是你此行找到的答案嗎?」
他很清楚好友為何會丟下國事,低調進入大唐,但回國至今,他卻絕口不提此行的收穫。
阿史那鷹放下手上的筆,神情複雜的看著他,「如果我說,我也沒有答案,你相信嗎?」
赫昕一臉困惑。
他嘲弄一笑,「這是真的,所以我才沒有跟你多提這一趟的事,因為我仍然處在一團迷霧之中,不過,我也相信她就是那把鑰匙,所以才將她帶回來,等待在未來的某一天,她願意替我打開那扇失憶的門。」他抿抿唇,頓了一下,目光炯炯的看著好友,坦白的說出心中所想,「你對她的興趣似乎太高了。」
赫昕對這個問題早備有答案。「那也是因為你對她的差別待遇,當然,她的確是一名美人。」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老實說,我是太好奇你那段消失的記憶才進來問的,既然沒有答案,那就不吵你了,我還得回家一趟呢?」
「又是你爹要你成親的事?」這是老問題了。
他苦笑著點頭,「不過,」他阻止好友想說的話,「你也別勸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好友都這麼說了,阿史那鷹只好笑了笑,雖然他一直都無法明白好友對女人缺乏興趣的原因。
離開敬事殿後,赫昕行經花園,先見到呂傑,然後,一個美麗的倩影就映入他眼簾。
她站在前方稍高的亭台上,後方還有兩名小宮婦隨侍。
赫昕朝呂傑點個頭,身為黑衣侍衛之首的他,地位可一點都不比他這個甯王低。
「甯王。」
「呂大侍衛,你不是該守在王的身邊?」
「這是王的命令,他要我保護左姑娘。」他平靜回答。
掩下心中的訝異,略微思索後,赫昕越過他走向亭台,示意兩名小宮女先行退下。
「甯王。」
左瀠瀠看到他,禮貌行禮,雖然她並不想被打擾。
因為寢殿太悶,她才出來走走,但顯然在這個大鳥籠裡,想安靜獨處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左姑娘。」他斯文的回以一禮,關切的問:「一切可好?有沒有什麼不適應,或是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她看著他,不得不承認他與冷硬狂傲的阿史那鷹相比,多了份溫柔可親的氣質。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不適應的除了這個大鳥籠外,就是得跟其他女人「共用」一個男人這件事,這是心病,別人幫不上忙的,所以只是搖頭。
她不想跟他談,按理赫昕就該識趣離開,可是,他還不想走。
兩個稱不上熟悉的人就這樣靜靜而立,氣氛實在太奇怪,左瀠瀠索性問了一個問題,「王是怎麼當是可汗的?」
這問題雖然有些突兀,但赫昕還是回答了。「幾年前的一場戰爭中,阿史那鷹的父皇在戰場上中箭,陷入昏迷,繼承王位的大哥又死在嬪妃爭風吃醋的毒殺意外下,不久,他父皇也跟著過世,身為二皇子的他才得以繼位。」
聞言,左瀠瀠一愕。當時她打探到的消息,只知他趕回平叛後大獲全勝,卻不知這場勝利的背後竟還有這麼悲傷的事。
「阿史那鷹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雖然後來母子均安,但他母親的身子一直很虛弱,幾度在鬼門關徘徊,有鑒於此,他父皇不再讓其他妃子懷有子嗣,後來他母親離世後,沒有弟妹的王便成了一個內斂冷漠的男人。」好不容易有了話題可讓兩人相處久一點,赫昕這次不等她問,便主動聊起好友,雖然這個話題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左瀠瀠靜靜聽著,不禁慶幸自己將他娘親手所繡的「畫幕」留了下來,那可是他與他母親之間僅存的回憶了。
在殉葬前一晚,她將那塊黑色紗羅剪開,縫在肚兜內緣,欲穿著它一起離世,結果她沒事,而在經歷這麼多事後,那件肚兜現在正好好躺在玉夏殿的寢房內。
見她只是沉默,那雙動人明眸還浮現淡淡的憂傷,赫昕不由得擔心起自己是否說錯話了?
「你……你不必想太多。」他朝她溫柔一笑,瞥了一眼跟她離了一小段距離的呂傑,才說:「王真的很重視你,也很疼愛你,才會做這樣的安排。」
她搖頭苦笑,「我一點也不希罕。」
「你要知道,這是其他妃子都沒有的恩寵,是你的福氣。」
「一個妻妾成群的男人給的福氣是福氣嗎?一個不完整的幸福,哪值得期待?」說罷,纖細的她走出亭台,迎風而立,散發出一股淒絕的清冷。
赫昕無法克制的癡望著眼前的美景,益發清楚,每見她一次便心動一次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了。
再看了幾眼,他才戀戀不捨的邁開腳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