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爽而沒有玉米粗梗的草味,空氣暖暖的,也不是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衣服是乾的、頭髮是乾的、人也是乾的,這是她在布藍多家的房間。
陽光充足,是白天了。
怎麼回到這裡的?她怎麼絲毫印象也沒有?
她的手臂上還打著點滴。
「你醒了?」莫莫她們一直等待著陸琦的清醒。
「我怎麼會在這裡?」側頭看著三張熟悉的臉,陸琦有些沙啞地問道。不舒服的感覺尚未退去,她還是想弄清楚心底的疑問,她總不可能自個兒夢遊回來。
「維倫納德背你回來的啊!你不知道昨晚風雨有多大,馬兒都不肯從風車那兒走回來;可是你高燒不止,他實在放心不下,所以就背著你走了近六個小時回來。」莫莫回想著昨晚終於等到他們回來時那種驚詫的心情,一臉崇拜的說著。「回來後他先要人去給你請醫生,等確定你安然無恙,他才去休息的。老天,他的體力真的好好喔!」
她昨晚忍不住又站在窗邊等人,所以是第一個看到維倫納德背著琦回來的人。
明明很冷,他還脫了襯衫披在琦的頭上,替她擋去從天而落的雨水。
去哪裡找這麼體貼的男人?他對琦的心真是昭然若揭啊!
「背著你走六個小時沒停耶,真讓人不敢相信。」朱利葉到現在還是不敢置信。
她更不敢相信總賭一口氣的琦會被天氣給打敗。
好不容易安置妥陸琦,聽說他回房就掛了,連濕衣服都是別人替他換的,可以想見他體力耗支的情況有多嚴重。在安心之前,他絕對是硬撐住的。
「看來,愛情的力量果真讓人風雨無阻呀!」白晴揚唇淡笑。
「晴,怎麼連你也胡說?」努力壓下心中莫名竄出的感動,陸琦假意蹙起眉,擺出最高傲的神態道:「他沒有乘機偷襲我,才是讓我奇怪的事。」
白晴聳了聳香肩,對陸琦的指責不予置評。
雖然事實擺在眼前,她也懶得去和想撇清的當事人爭辯。
「嘖,好心被當成驢肝肺,那人做的事真是白搭了。」想到維倫納德的付出卻換來琦的懷疑和反咬,朱利葉真的有點替他感到不值哪!
昨晚他們還怕維倫納德帶回陸琦後就耗盡力氣死掉了哩!
被她一糗,陸琦讓人頗為意外地臉紅起來。
朱利葉和白晴交換了眼神,心中大抵有個底。
呵,原來琦也有這麼可愛的表情哪!真是的,感動就老老實實說出來,何必壓抑在心底不敢和她們分享呢?壓抑到得內傷可怎麼好!
房內唯一沒看出陸琦異樣的莫莫,突然噘起朱唇道:「我想到了,羅蘭那女人最莫名其妙,你都昏迷不醒了還衝著你又瞪又罵,真是發神經。」
羅蘭氣陸琦牽累維倫納德,那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提到那個動不動就找她們麻煩的羅蘭,陸琦美麗的臉龐又沉下來,輕哼:「修行不到家,她也只能趁我病倒的時候逞威風了。」雖缺乏足夠元氣,但陸琦高傲的羽翼依舊高揚。
生病了,不代表她會任人欺負。
「羅蘭鬥不過你的,放她一馬吧。」白晴笑道。
或者該說,羅蘭鬥不過她們!
「只要她別來招惹我,我才懶得理她。」誰有那閒工夫。
朱利葉不由得失笑道:「有維倫納德在,她多少會自製些,何況她大哥也回來了。」
「她大哥?」陸琦茫然。
「格耶雷.布藍多啊!剛好趕上熱鬧了。」朱利葉的笑容詭異。
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
***
言調養一天之後,維倫納德才準備和回家的格耶雷好好談談。
情大廳中,頎長看似不妥協的高大背影,背對著剛走進的維倫納德。氣氛中有著莫名嚴肅的緊張,連向來驕蠻的羅蘭都乖乖待在一旁,不敢隨便說話。
小「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做?」格耶雷?布藍多出聲問道。
說聽見腳步聲,格耶雷便緩緩在長桌前回頭。他犀利的綠眸閃爍,緊盯著維倫納德和他有幾分神似,卻少了些霸氣堅毅的輪廓,他相信弟弟能明白他的話。羅蘭說那個女人勾引維倫納德的事,他自有琢磨。
獨對於這唯一的弟弟,他向來是包容而非縱容。
家「這種事由誰來做不是都一樣嗎?」回大哥一抹溫和的笑,維倫納德並未懼於他審判的眼神,語氣裡卻有不容動搖的堅決。
「當然不一樣!那個女人根本就不適合你……」羅蘭忍不住跳起來發言。
但她未竟的話被格耶雷怒掃一眼後立即消逸,他和維倫納德不同,從來不允許她任意放肆。
羅蘭從小就怕極了格耶雷,只敢黏著溫柔的維倫納德。
「適不適合要我來感覺。」
雖然依舊溫和,維倫納德的語氣和神態都異常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味。想要陸琦的渴望一天天的累積,只有多而沒有少,他從未如此確定過一件事——
陸琦是他的,他絕不會退讓!
「她是我選定的新娘。」凝視著維倫納德,格耶雷皺起濃眉。
「可是我要她。」直直回視著格耶雷,維倫納德扞衛著心中的寶物。沒錯,對他來說,陸琦的確是他渴求已久的寶物,她一定能接受他內在的與眾不同。
看見陸琦的第一眼,他心中就有如此的直覺。
所以,他非要她不可。
眉宇間更加深沉,格耶雷定定地道:「如果我不打算同意呢?」
突然間,他對那個尚未見面的女人感到興趣,他想知道她如何讓維倫納德變得如此倔強;難道真如羅蘭所說,是那個東方女人戲弄、蠱惑了維倫納德嗎?他必須查清楚。
事實上,滯留在外的期間,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已經解決了布藍多面臨的債務問題。舊的合作夥伴拆伙了,但他找到了新的對象,對方也十分看好布藍多的生產力。
也就是說,他們已經不需要娶個有錢的「救星」。
一時的鬼迷心竅,他才會同意父親的計劃,但他並非真心想靠婚姻來拯救布藍多莊園。所以他才會在父親去拜訪台灣友人時尋求外援,決定自己想辦法度過難關。如今,他靠著他的手腕解決了困難,他自然不可能去娶東方來的女人。
未來,他還有許多要努力去執行的方案,沒時間花費在娶老婆上頭。
對天性高傲的格耶雷來說,那個計劃本來就是個走投無路的決定和恥辱。本來他打算一回到布藍多莊園就送走遠來的嬌客,沒想到維倫納德搶先一步的動作反而動搖了他的決定。
看維倫納德堅決的模樣,他不禁對那個女人有了莫大研究的興致,普通女人焉能動搖他親愛的弟弟多年不動的心?
但願……她真的值得研究。
「無論你的決定為何,我都不會放棄,頂多公平競爭。」閉眼再張眼的瞬間,維倫納德墨綠的眸裡,注入了先前未有的邪氣,舉止也少了優雅而輕佻起來。「但,格耶雷,她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女人,你晚了我太大一步。」
他要得到的女人,誰也不能搶。
包括格耶雷!
***
陸琦有個疑問,救她的人是誰?
是平常的維倫納德……亦是另一個「他」?因為昏迷,所以她無從得知她該感動的對象是誰,他們是同個人,也是不同一個。
無視莫莫和朱利葉在耳邊聒噪,她盯著窗外凝思,思緒被拉回到大雨的那一夜。
是另一個「他」吧!他才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
從未被男人做的事感動過,胸中的悸動對她而言太陌生。她不想感謝那個色胚,可是她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份人情;人情不還,她總不心安。
陷於沉思許久,陸琦沒發現房內何時安靜了下來。
「親愛的,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在想我?」
一貫溫和的調笑傳入她耳裡。
黑影倏地來到面前,多多少少嚇著沒有心理準備的陸琦。
「少自作多情,誰會費神想個色狼!」一回神,她便僵直地冷哼。
那些女人趁她發呆時就這麼出賣她了?有時候陸琦不免懷疑她們是父親賄賂來害她的幫手,否則她們何必老是幫他的忙?她們可不是善心小天使。
「親愛的,我不曾非禮過你。」他頗無奈,因為他連印象都沒有。
可以為「他」道歉,卻無法阻止「他」的言行舉止,始終是他最大的悲哀,另一個他也是他自己吧!他不知道該如何扼殺自己的靈魂。
扼殺了,他還會是他嗎?
「你這抹靈魂不曾,但另一個曾做過。」她嗤了聲。
雙重性格,並未讓她將他一分為二。
每個人都有許多不同的面貌,遇到不同的事便會有不同反應,說是多重性格也行,然而本質上還是同個人,並不能算是不同的個體。擁有好壞兩種性格,總不能壞的性格殺了人,轉成好的性格就不用坐牢。
所以兩抹靈魂共用一個身體,就得為彼此的行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