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一看,眉頭立刻皺成一團,緊握那份辭呈,他衝進尹語心的辦公室。
搞什麼?她竟然遞辭呈?!是想跟他示威還是抗議嗎?
顧頤寒猛地打開她的辦公室門,卻發現裡面竟然空無一人,他立刻轉身直奔櫃檯──
「尹語心呢?她人在哪裡?」他大力拍著櫃檯桌面,像恐龍似的大聲嘶吼。
「報、報告總裁,尹秘書今天沒有來上班……」櫃檯職員的聲音有些顫抖,最近老闆的情緒好像一座極不穩定的火山。
「沒來上班?那這是怎麼回事?啊?」他揮著手上的辭呈。
「喔,這是一早快遞送來的……」櫃檯職員小聲說道。
快遞?!顧頤寒的臉色更難看了,她連走進公司一步都不願意,直接派快遞送來辭呈?
顧頤寒二話不說,轉身走回辦公室,「砰!」一聲,用力地把門關上。
他把辭呈啪地扔在桌上。
哼,又是在鬧情緒吧?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不用三天,她就會乖乖回來了……
他是這樣想的,他的語心,頂多偶爾鬧幾天脾氣,是不可能離開他的,因為,她是這麼地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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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三天、四天……她竟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顧頤寒來到語心那間小小的辦公室裡,獨自坐在她的辦公椅上,斜靠在她曾經躺過的椅背上,望著這空間發呆。
臉上的疲倦和落寞再也藏不住,累積壓抑的思念,已經把他剛烈冷硬的心折磨得不成形。
他忍不住想,當她感到疲累的時候,也是這樣坐在這裡休息嗎?
但每當她累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呢?
環視這沒有她身影的空蕩空間,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研究她的辦公室。
他好奇地端詳著她的辦公室,望著整齊潔淨的桌面,乾淨得像是從未有人使用過。她平常看的都是這些書嗎?原來她喜歡聽喬治.溫斯頓的鋼琴曲,桌前總是放一瓶小小的鮮花。
而此刻,瓶裡的玫瑰,早已經垂頭枯萎。
只有桌前枯萎的花,是他熟悉的,因為他的桌上,也有一模一樣的風景。
有時候是玫瑰,有時候是雛菊……他的桌上,永遠會擺著一小束跟她相同的花朵。
語心進顧氏集團後不久,他的桌上就多了一個小花瓶。語心總是習慣在上班前買一小束鮮花,順便為他桌前的花瓶換上新的花,如果今天她的桌前是紅玫瑰,他看到的也會是紅玫瑰。
因為,她希望他抬頭時,看到的是和她一樣的美麗……
為什麼他從來沒有發現呢?原來,他從來不曾關心過她在想什麼,所以,此刻的他才會如此不知所措……
他早該知道,她這回不是開玩笑的了,不是鬧鬧情緒,過兩天就會回來。原來他不夠瞭解她,否則早該在她的眼神裡,發現了她的決絕……
為什麼他從來沒有發覺她的心情呢?為什麼他從來沒發現,他們的生命早已經緊密不可分離?
當她的玫瑰枯萎,他也不會有美麗的風景,不會有快樂的心情。
他的生命裡,早已經不能沒有這個女人。
為什麼要到現在才瞭解呢?
他其實不是不瞭解,只是因為害怕承認,打心底畏懼愛她的這個事實,怕他輕薄的生命無法承載這樣深重的感情。
因為怕受傷,卻一直傷害著他最愛的人,到最後,讓她遍體鱗傷,絕望地離開,而自己還是一無所有,還失去了唯一愛他的人,這是多麼愚蠢啊!
顧頤寒忽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他已經錯失了太多,不能再躲在象牙塔裡冷眼旁觀,對自己即將失去的幸福坐視不顧……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定要去找她!
他決定向她道歉。
早就想向她道歉了,不過是一句對不起,他做得到的。
再見不到她,他就要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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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頤寒魂不守舍地走在大街上,他連車子都忘了開,就這麼一路往下走。
經過一家花店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望著櫥窗裡的花束髮呆……
他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自責和愧疚。
這麼久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從沒送過她一束花……
那些無關緊要的女人,那些他一點也不在乎的女人,珠寶首飾、名牌衣服、昂貴皮件,只要她們開口,他什麼禮物都肯大方地送。
而她,從不開口、從不要求的她,這一生中他唯一在乎的女人,他卻連一束花都沒有送過她?
沒有送過她一束花,沒有為她買過一件衣服,沒有和她吃過一頓燭光晚餐,甚至沒有好好握過她的手……
該死!顧頤寒你真的該死!
他握緊雙拳,走進花店。十分鐘後,他抱著一大束玫瑰、百合、紫羅蘭、鬱金香走了出來,所有他能抱得走的,他全都捧在懷裡,剩下抱不動的,就讓花店出動廂型車運送。
他把整間花店的花都買了下來。
他就這樣不顧路人異樣眼光,像個傻瓜似的抱著各式各樣的花走著,上百朵花幾乎擋住他全部視線,連路都看不到了,但他不管,就這麼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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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用花把她家給淹沒了?花店剛剛送來一整車的花,送花的人卻連署名也沒有。
叮咚!叮咚!
語心正在納悶時,門鈴響了起來,她起身,得努力從花海中挪出一條通道,才能走去開門。
「是誰?」她打開門,卻只見一大束的花,把對方的臉都遮住了,直到來人把花束移開,語心才愣住。
出現在她眼前的,竟然是她作夢也沒想到的顧頤寒。
「語心,對不起……」他放下花束,略顯落寞的臉上,竟長出了她從不曾見過的鬍渣。
語心雙眼濕潤,表情卻冷淡漠然──
「沒有必要。為什麼道歉?你做錯了什麼嗎?」
不需要道歉,他不需要這麼做的,至少,不要在她已經絕望死心的時候做這種事。
「我……」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沒想到,道歉原來這麼難。「我只是希望……妳能回來。」
回到他身邊來,不要辭職、不要跟那個姓賀的在一起,他現在知道她很重要,他已經明白了。
她的心一涼。原來他只是希望她回去繼續當他的秘書罷了。
「為什麼?我難道沒有離開的權利嗎?我累了,我想休息,難道不行嗎?」
「可以,當然可以,妳可以盡量休息,一個月的假夠不夠?妳可以出國玩,想去哪裡都可以……」他馬上就去安排,他們可以一起去巴黎、羅馬、佛羅倫斯……反正他也好久沒有度假了。
「顧先生,你會錯意了,我想離開的──是你。」語心抬起眼,沈痛地看著他。「我不想再待在你身旁,我累了……」
愛他,已經令她筋疲力盡了。
顧頤寒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她的心痛,但他竟然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他當然知道自己帶給她的傷痛有多大。
「真的對不起……」他感受得到她的心碎,可是他正想彌補啊!
「不需要,是我自己願意的。」她搖搖頭,忍住淚。「只是我現在不想繼續下去了。」
「不可以,妳不可以現在才說不想──」因為他才剛剛發現,發現她在他的生命裡有多重要,他才剛剛開始後悔自己過分的自我防衛,傷害了她的真心,他才正想要對她好……
「為什麼不可以?」語心抬頭看著他,眼中盛著滿滿的怨懟。他憑什麼說這種話?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可以!」她怎麼可以離開他?他想都沒想過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
「為什麼不?!」她突然吼了起來。「對你而言就像空氣一樣沒存在感的我,為什麼連離開都不可以?你在我們的關係裡來去自如,對我的快樂悲傷毫不在意,我為什麼連離開都不行?」她聲音嘶啞,激動地落下淚來。「給我一個理由啊!」
壓抑已久的情緒,此刻完全崩潰了。
顧頤寒心痛地看著她,第一次正視她的痛苦,和自己的殘忍。
「語心,我想……」他低下頭,聲音有些沙啞,卻是第一次打從心底說出這句話──
「我是愛妳的。」
她的心微微一震。
她曾經幻想過一百次、一千次,他會對她說出這句話,但為什麼,是在這種時候聽到……
「是嗎?」語心眼神茫然,淡淡地說:「那麼,你愛我的方式,未免太殘忍……」她忽地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
「語心!」顧頤寒及時伸手抱住了她。
看到她慘白如紙的臉色,他趕緊將她抱到床上。
「你走吧……」她虛弱地說著,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模樣,更不想讓他發現懷孕的事,但眼尖的他,已經看到床邊那本媽媽手冊。
顧頤寒伸手在她之前搶過那本媽媽手冊,雙眼瞪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沒什麼,我懷孕了,」眼看瞞不過他,語心乾脆承認。「不過不關你的事。」她輕描淡寫地說。
懷孕?
顧頤寒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是驚還是喜,只覺得像被雷電擊中,但她說的那句「不關他的事」卻顯然讓他很生氣。
「什麼意思,為什麼不關我的事?孩子是我──」
「不是你的。」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那道雷這回才真正擊中了顧頤寒,他整個人身體僵直,表情陰暗得可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懷孕了,孩子怎麼可能不是他的?難道……
「這世上沒什麼事不可能,孩子是賀士培的。」她知道顧頤寒不會相信,只好搬出賀士培當救兵了。
顧頤寒一動也不動,瞳孔裡燃燒著忿怒的火焰,扭曲的表情令人害怕,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他顧不得懷疑便相信了她說的話。
他握緊拳頭,手臂上佈滿了青筋,像是一個被愛人背叛的男人,瘋狂地要去尋仇。
「我會殺了他──」顧頤寒轉身衝出了她的家門。
語心愣愣望著他的背影,顧頤寒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她這麼做錯了嗎?她不知道。但肯定的是,有一個人要遭殃了。
她趕緊拿起電話,告訴賀士培剛才發生的事──
「……真的很抱歉,讓你背了黑鍋。」語心向他道歉。
「沒關係,妳知道的,如果可能,我是很願意背這個黑鍋的。」他語帶深意地說著。
「我們討論過的,我不想……」她知道賀士培的心意,他是個受美式教育的人,並不認為這會構成他追求語心的障礙,只可惜在她的心裡,早已經沒有容下別人的空間。
「我知道了,妳別放在心上。」他當然瞭解,語心的心中,始終只有那個男人。
「對了,你要小心一點,我擔心他會去找你麻煩。」語心提醒著,顧頤寒剛才那怒火狂燒的模樣,讓她有些擔心。
「放心,我們公司保全很嚴密的。」賀士培笑道,雖然心裡的確有點緊張。「倒是妳,醫生交代要好好休息,心情要保持平和。」
「我知道了。」語心勉強笑著。
「語心……為什麼不接受他呢?」他歎了一口氣,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呢?
她沈默了許久後,才緩緩地道──
「你知道科學家做過一個實驗嗎?他們把老鼠關在籠子裡,裡面放著食物,中間隔著一道通了電的柵欄,每一次,老鼠想去吃東西,就會被電擊,漸漸的,老鼠不敢再靠近……
「後來,他們把電源關掉、柵欄也移開,已經沒有危險了,但老鼠卻依舊躲在另一邊,餓死也不敢過去吃東西……
「這就是動物的經驗法則,即使動物也會害怕受傷害,也會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一個期待了太久,卻從不曾發生的事,久而久之,就以為那是不存在的……而當它真的發生時,她甚至已經不敢相信。
「所以,現在的妳,就像那隻老鼠?」賀士培瞭解,她是害怕受傷,不敢相信顧頤寒的愛。「但是,不敢相信的事情,未必就是不存在啊。」他說:「就像那道柵欄,已經不存在了嘛,妳該比老鼠聰明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能力再接受一次挫折。
「語心,有的時候,要給對方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賀士培最後這句話,一直迴盪在她的心中。「每個人要到達對方心裡,都要搭一座橋,或許,你們之間的這座橋,只是遠了一點……但它並不是海市蜃樓。」
是嗎?她真的可以再相信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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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頤寒用力握拳,狠狠搥著牆壁,手背已經滲出血來,卻都無法與他失去尹語心的痛苦相比。
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殺了賀士培。
那樣做又有什麼意義?他已經傷害了她這麼多,憑什麼再剝奪她的幸福?
語心說得對,他有什麼資格那麼做?他對她的快樂悲傷不聞不問,他不敢問、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他把對上天的不滿、對這個世界的恨,全數遷怒在她的身上。
他不相信她的愛,所以一再地試探,一再地否定,像個幼稚極了的小孩,無理的傷害只是為了想證明,她會永遠在那裡,會始終如一地愛著他……
但最後,他活該終於失去了她。
這是他的報應,過去沒有好好的珍惜她,所以現在,當他想給她幸福的時候……
顧頤寒忽然抬起頭,對!他要給她幸福的,他怎麼忘了?
無論那孩子是誰的,他都要讓她幸福,他知道她還是愛他的,這點她騙不了他!
沒錯,她不愛賀士培,也許只是一時糊塗才會做出傻事,所以,他怎麼可以讓語心為了孩子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
不行!他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