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清雅的淡紅色薔薇在「思恩孤兒院」一隅綻放,彷彿只有在這裡才能顯示出她的不凡。
是的,思恩孤兒院是個不平凡的地方——
孤兒院,多可悲、可憐的名詞,卻是他龍少雲待了五年的地方。
這裡有數十名跟他一樣無家可歸的孩童,有的是父母雙亡、親戚棄養,有的是父母不詳的私生兒……可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為了靜待復仇而來到這裡。
由長褲口袋拿出一枚金袖扣……說來可笑,他竟為了這枚金扣子而活著。
五年前,在親眼見到親人倒在血泊中之後,他便知道此生他肩負著幾條人命,以及對龍家的責任,而這枚袖鈕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他。
他決心將良知泯滅。
而這第一個實驗,就是那個正搞著薔薇,自進入孤兒院後就不曾說過半句話的啞子。
收起金袖扣,龍少雲帶著一抹玩味的笑容來到她的身邊,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花,霸道地說著:「我來幫你拿。」
他突來的舉動讓她小小的臉蛋霎時蒼白,花也不要了,她拔腿就跑。
「喂,你的花……」沒猜到她會有這種舉動,本應壓下的良知又在心中升起。他不應該欺侮一個啞巴的!
「不用白費心機啦!她不會回應你的。」一群大孩子提醒他。
「她才不是啞巴,她只是不想說話。」擔任孤兒院假日義工老師的紀思齡說著。
此話一出,引來其他孩子的喧鬧聲,「紀姐姐,為什麼她不想說話啊?」
「紀姐姐,她那麼久不說話,是不是以後真的就不會說話了啊?」
「紀姐姐,她不說話是不是因為她是聾子啊?」
幾個孩子的問題頓時冒了出來,讓紀思齡差點招架不住。
「停停停,你們一個個來,紀姐姐不是告訴你們,說話要有規矩,要等人家說完才能說,不許插嘴的嗎?」
孩子們在她的責難下,紛紛低下頭,發出瞭解的聲音;只有他不同,他捏著手中的薔薇,若有所思。
「好了,你們去那邊玩吧,紀姐姐要去開導、開導昕靈。」紀思齡看向女孩跑走的方向,不禁在心中一歎,什麼時候這個孩子才願意接納同伴、開口說話……
「好耶,我們去那邊玩。」說完,孩子們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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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她很有興趣,是嗎?」
幾個少年圍著一個身材雖不算壯碩,但看起來氣勢不凡的少年,他們推了那名少年的肩,而少年以冷眸怒視著他們。
「唷,小綿羊生氣了耶!」
「生氣?小綿羊也會生氣喔?」少年們起哄,故作驚訝的口氣,但表情看來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十分挑釁。
「你們想怎麼樣?」龍少雲問得很直接,他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他只有一個人,且看起來很好欺負,因此,他們才會找上他。
「不想怎麼樣啦!只是看你不順眼,要你滾出這裡。」其中一名少年終於說出擋在他面前的原因。
「你們憑什麼要我滾?」他雖然只有十七歲,可卻有著霸氣,和看盡人間一切的冷酷眸光,讓人不禁心疼起他來,所以院裡的老師和院長對他很特別,那是基於同情、基於感化的心理。
可這些少年們卻誤會了,認為老師們只對他好、對他特別,他們不服氣,是以想盡法子欺負他,要趕他走。
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認為院長、老師對他好,是因為他曾是龍氏家族的子弟,而非其他理由,更甚者,他認為他們之所以對他好,純粹是做給那些記者、政要看,好拿更多的錢改造孤兒院。小小年紀的他,對人心有著十分偏執的想法,對人間抱著徹底失望的態度。
「紀老師老是對你那麼好,我們看不過去。」
「是啊!昨天我還看到院長拿了龍鬚糖給他吃,大家都沒有耶!」
原來是這樣,「你們要吃,早說嘛!我讓院長給你們吃個夠。」那個甜得要死的東西,他吃也沒吃,隨手丟了。
「看,他要院長做什麼院長就做,還說院長對他不好。」少年愈說愈生氣,偏偏院長說過不能打架,不然他們一定把他揍得鼻青臉腫。
「哼,直接揍他,別跟他說那麼多。」
說著說著,幾名衝動的少年就要捲起袖子打架。
只見一名帶頭的少年伸出兩手擋著,「等等,不能打架。要是他去向院長告狀,我們就慘了。」
「那……」他們是怕院長的,大家都是孤兒,就怕無家可歸,要是院長不要他們了,他們該去哪裡?
想到此,他們停了下來,半晌不敢輕舉妄動。
難道,老大有什麼好辦法?
「我們來玩個遊戲,如果你輸了,你就要離開這裡,而且你不能告訴院長這件事。」
「我為什麼要跟你們玩遊戲,你們憑什麼跟我談?」
「很簡單,因為沒有人和你做朋友,你是一個人。」
他們說得沒錯,他是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那是因為他根本不需要朋友。
朋友,都是有目的才與你相交,這是他親身體驗過的,他時時謹記在心,不讓歷史有重演的機會。
「我是一個人又如何?」
龍少雲無所謂的態度讓帶頭的少年很生氣,他怎麼可以當著他眾多兄弟的面不給他面子?
「反正,我跟你玩定了。如果你贏了!我們以後就不再找你麻煩,怎樣?」
就算你們找麻煩,我也不怕。他本來想這麼告訴他們,可想到為了以後的寧靜,他可以聽聽這個遊戲的內容。
「好吧,說,是什麼遊戲?」
「很簡單,你若能讓那個啞巴說話,就算你贏。」大家都知道那個啞巴自從來到孤兒院後,一句話都不曾說過。所以他才會拿這個來賭,料想自己贏定了。
「如果你輸了,你就必須離開孤兒院。」
「好,一言為定。」這有什麼難的,他毫不考慮地答應下來。
「嗯,在場的作見證,一個月後,如果那個啞巴還不說話,你就要離開。」那一名少年彷彿已經勝利在望了,撂下話後,帶著幾名少年離開。
他還陸陸續續聽見他們質疑的聲音,「老大,萬一她說話了怎麼辦?」
「安啦!連紀老師都拿她沒辦法,我們一定贏的。」
是嗎?
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他很確定自己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這場賭約他是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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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偷看她!
她的背脊莫名地發涼,那道目光注視她一整天了,她可以感覺得到,雖然每每她一回頭,那道目光又消失無蹤。
這絕對不是她敏感或是神經兮兮,當她低頭專注著手邊摘花的工作時,那被人盯著的奇異感受又讓她感到窒息。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盯著她?
盯著她,對他有好處嗎?
經過這幾天的注意,她知道來人並沒有惡意,所以她才沒有告訴紀老師;可是,他一直看她做什麼?
她還是想不透,最後索性什麼都不管了,繼續采她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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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採花的?」
一日午後,艷陽高照,院裡的孩童都在房子裡睡午覺。
他盯著她好幾天了,發現到每天午間,她一定不睡午覺,跑到後山來採花;至於採來的花,他知道她都拿到一座墳墓邊插著。
那座墳墓裡埋的是誰,他並沒有興趣知道,他只想找個好方法親近她,讓她開口說話,那麼他就贏了。
她沒有說話,知道那個人是之前說要幫她拿花的男孩。
她以為她不說話,等會兒他就會覺得無趣,然後離開。院裡的其他小朋友也都因為她不說話,很少來找她。
她以為這一招他可以用在他身上。
「你要摘多少?我來幫你。」他發現她帶著研究的眼神看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麼啊?他對這個小女孩有興趣。
她依舊不理他,轉個身子便到別處摘花去。
沒想到,她走了很遠,他仍是跟著。殊不知這段路他早跟著她走了不下十遍了。
「那個墓裡埋了你的什麼人?」他又問。她明明聽得見,卻不說話,他丟下一個問句,她總會答了吧?
他是這麼想著,可她卻不然。無論是問句也好、平常的交談也好,她就是不想說話、不願理睬人,彷彿她已經過慣了沒有聲音的日子。
「你……」他年紀還太輕,不懂得如何隱藏心思,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真想不透世界上竟然有這種人,而那個人還只是個孩子。
「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你媽媽竟把你教成啞巴……」話到這裡打住,他突然想到,如果她有媽媽的話,就不會來孤兒院了嘛!
就像他……
算了,當下他馬上改變策略,對她親近起來,「好吧,你既然不願意說話,那就算了,可你總得告訴我,你是不是要去墓園?」
她點頭,指了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去墓園的。
他明白了,難怪他們要拿她的不言不語來打賭,她不說話,誰也沒辦法影響她。
「我跟你一起去好了。」他沒忘記打賭的事,就算沒有打賭,他也要想辦法讓她說話。
突地,他有種衝動,想聽聽她的聲音。搖搖頭,趕走那種奇異的想法,跟在她背後走著。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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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靈你看,我帶來了什麼?」
他大老遠的就喊著,聽到他的聲音,管昕靈自花堆中抬頭,紅艷的唇瓣漾起完美的笑,靜靜地待在原地等他過來,沒有發出半點欣悅的聲音。
他背後藏著一隻大風箏,後頭的線洩露了他帶來的驚喜,她遠遠看到了,清麗的容顏安心地等待著。
「這是風箏,你看過沒?」跑過來之後,龍少雲習慣性地自問自答。
她點頭,她早就看過了,她也是有過一段美好的童年的。但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來。
「別採花了,我們去放風箏。」他阻止她的手繼續採花,一把拉了她就走。誰知,才剛轉過身,便撞上了一群孩子。
是那群想趕走他的孩子。
管昕靈縮著身子往他的背後靠。
「別怕。」他拍拍她的小手,身子擋在她的前面。
「你們要幹什麼?」
「沒幹什麼,只是來看這個小啞巴會不會說話了。」他們有的雙手環抱,有的則是兩手擦腰。
「昕靈才不是小啞巴。」他發出不平之鳴。
「哦?那你叫她說兩句來聽聽。」他們將他倆圍在一個圈圈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看一件稀奇的東西。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龍少雲護著她的姿態就像母雞保護小雞似的。她不願意做的事,誰也不能勉強她!
霎時,他忘了打賭的事,彷彿他不曾將約定放在心上。
「耶!你忘記了?一個月之後她還不說話,你就得走。」那群孩子提醒他。
他明顯地感受到她的小手緊張的抓著他。
「那又怎麼樣?走就走,你以為我會怕嗎?而且,一個月都還沒有到!」還有半個月,他根本就還沒有輸。
他從不認輸、從不,他們這樣欺負他,總有一天,他會討回公道。
「你很喔!仗若老師喜歡你,你就如此囂張?」
「對呀!老大,他太了,我們要不要教訓他一下?」幾個小孩湊起熱鬧來,想打上一架。
「你們竟然不遵守約定?」他看向身後的昕靈,發現她的臉色十分蒼白,一股沒來由的憐惜襲上了心頭。他要快點解決這些人,因為昕靈似乎嚇壞了。
「遵守什麼約定啊?先打了再說。」
「打、打呀!」不知打哪兒來的聲音竄出來後,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起哄,弄得帶頭的少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可看龍少雲並沒有順服的意思!一股怒氣竄升心頭,他光火的大喊:「兄弟們,給我打。」
此言一出,一群孩子一古腦兒的向前衝,將他壓倒,連帶地也將管昕靈壓倒。她嚇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昕靈,快站起來!」龍少雲護著她,其他人的拳頭幾乎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哼也沒哼一聲。
她笨拙的被龍少雲拉起來,一個不小心,她又跌坐下去;龍少雲被她拖累,兩個人雙雙倒在地上。
他們猛打他的背,讓她呆愣半晌。她要喊嗎?把老師喊過來,他就沒事了;可是,如果讓老師知道他們打架,他也會被老師責罰的……
但,時間不容許她再遲疑,她看到他咬著牙,就是不肯讓她受半點兒傷,她哭了、驚慌失措了起來,她怕他死了,就像媽媽一樣。
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她不要,她不要他死!
霍地,她揚起一陣尖叫,叫得震天價響、叫得聲嘶力竭。她的叫聲把所有人都嚇住了,然而,最最吃驚的,就是龍少雲。
所有的動作都在一瞬間停止,他們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因為他們沒有想到她也會有發出聲音的時候。
而他,不在乎耳膜快被尖銳的叫聲給震破,更不在乎她只是發出一個單音節;她的聲音是一種幸福、一種讓人又驚又喜的幸福,可使他在多年以後,仍懷念著這一刻。
「你說話了、你說話了。」他抱著她,忘情地又親又叫。
她睜大了眼睛看他,忘了所有應該有的反應。而一群孩子也被她嚇到了,當義工老師來的時候,他們都忘了要跑。
「你說話了、真的說話了!」他的眼流下一滴眼淚,那是喜悅,以及等待許久的感動。
「這是怎麼回事?」義工老師一發出聲,打架的孩子們隨即一哄而散。
「老師,昕靈說話了。」龍少雲忘了身上的疼痛,笑著對老師宣告這個驚人的事實。
「老師,他們打少雲哥哥。」
他沒想到!管昕靈一開口說話,便是向老師告狀,替他打抱不平。
「哦?打架?」紀思齡這才發現到龍少雲背上有許多髒髒的小拳頭印。
「為什麼打架?」
「他們說我不說話,所以要打少雲哥哥。」她聽得一清二楚,他們要趕少雲哥哥走,她只是不喜歡說話,可不是聾子。
「哦?是這樣的嗎,少雲?」紀思齡轉過頭來問他。
「沒這回事。老師,昕靈會說話了耶!」龍少雲只想轉移老師的注意力。
「老師,你一定要處罰他們,他們打少雲哥哥。」
兩個人一個亟欲護著對方、一個急著替對方討回公道,紀思齡看著他們兩小無猜的樣子,知道自己該怎麼成全兩個人了。
她點頭,表示知道了,「你們先回房間去吧!昕靈,去保健室拿醫藥箱來。至於他們,老師會好好處罰他們的。」
「嗯。老師,謝謝!」
「不客氣,昕靈,這是你進來這裡說最多話的一天喔!以後也要這樣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她拍拍她的小臉蛋、鼓勵她。
「好。」她點頭,蹦蹦跳跳地去拿醫藥箱。
「少雲,昕靈不愛說話,你有機會就好好開導她,知道嗎?」紀思齡看出兩個孩子要好,而少雲又已經快十八歲了,她想,他應該可以帶昕靈走出母親死亡的陰影,所以才放心把她交給他。
「嗯。」他點頭,老早就忘了約定的事了。
「老師,你可以告訴我昕靈的身世嗎?」他知道昕靈不是一出生就在孤兒院的,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你想知道嗎?那老師就告訴你……」難得昕靈願意接觸其他人,紀思齡就毫不保留的將她所知道的都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