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鶴氅的衣角在冷肅的夜風中款款飄颻,宸瑑立在恆親王府前,擋下匆匆而行的素心。
素心看見他出現,嚇了一跳。
「宸瑑?你不是睡了嗎?」
「我沒睡。妳要上哪去?」
「我……」她囁嚅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妳要離開我,是嗎?」他走近素心,大掌抓住她的手。
「是。」她深吸一口氣,坦然承認。
她心意已決,即使被宸瑑發現,她還是非走下可。
「為什麼?」他神色複雜。
「如果我繼續留在你身邊,你一定不會安心娶蒙古郡主,所以,我還是離開得好。」
「我說過,我不娶別人。」
「恐怕由不得你。如果你違抗聖旨,是死路一條。」她眼神痛苦的看著他。
「我不怕。」她可以為他賭命,難道他就不敢為她違抗皇命?
「你不怕,我怕。為了我賠上自己的性命,這樣有什麼意義?太子也絕對不希望看到你做出這麼愚蠢的行為,你忍心讓他失望嗎?」
「我更不忍心讓妳失望。」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素心緊閉雙眼,用另一手抹去忍不住掉落的淚水。
「我沒什麼好失望的。宸瑑,讓我走吧!」她毅然說道.
「辦不到。」
素心睜開眼睛,驀然抽出琉璃劍向宸瑑攻擊。
事出突然,宸瑑為了閃開攻擊,被迫放開她的手。
素心伺機欲走,宸瑑卻仍阻擋她的去路。
「讓開!」她只得繼續揮劍逼退他。
「不可能。」宸瑑手無寸鐵,面對凌厲的攻擊卻是毫不退讓。
素心畢竟不是真心想傷害他,因此劍招雖然迅疾,卻凌亂不成章法,一時閃神,就讓宸瑑打下她手中的琉璃劍。
「別鬧了,素心。」他箭步上前,將她鎖入懷中。
「我不是胡鬧。」她企圖忍住眼淚,卻是徒勞無功,很快地淚濕宸瑑的衣襟。
「我知道。既然妳想走,我們一起走。」他說。
「你要離開京城?」
「嗯,我們一起亡命天涯吧。」他已經決定了,他可以不要爵位,但不能沒有素心。
「你不能這麼做。」素心搖搖頭。
「為什麼?」
「你走了,太子怎麼辦?」她知道宸瑑一向最放心不下太子的事。
宸瑑神情黯然。
「我別無選擇。」對素心的執著,讓他無法顧及兄弟之情。
「有,你有別的選擇,就是讓我走。」
「我不可能讓妳一個人離開。」這比任何事都讓他心痛。
「為什麼你這麼固執?」她闔目流淚。
「為什麼妳不願多替自己著想?」
「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為我抗旨。」
「我也不能眼睜睜看妳獨自離開。」
兩個人相擁而立,僵持不下。
「為什麼我們兩個人要在一起,是這麼的難?」她淚如雨下,不禁怨恨起自己的命運。
既然她的出身配不上宸瑑,因何命運要讓他們相遇相愛?
「因為,妳不是旗人。」他也不禁歎息。
素心淚眼一怔。「你說什麼?」她奇怪地問。
「因為妳不是旗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旗人?」她反問。
「妳的姓是漢姓,而且妳說過,妳是河南人氏。」
素心訝異地瞪大雙眼。「我是這樣說過沒錯,但是,上官不是我的本姓。」
「什麼意思?」宸瑑也不禁詫異。
「當初被肅親王府收留的孤兒,都由自己的師父更改姓名。我的師父水琉璃保留我原本的名字,將我的姓氏改為上官。」
「是水琉璃?」
「嗯。起先我也不明白師父因何替我改姓上官,後來知道師父和無月先生的關係之後,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但既然祖籍河南,妳是漢人,不會有錯吧。」
「我的祖先確實是漢人,但當年河南大旱,我的祖先流離到東北地區謀生,和女真族人雜處,娶妻生子,之後就世居東北了。」
「這麼說,妳有我們滿人的血統……」他簡直喜出望外。
就算她的身份是漢人,但既然她有他們的血統,他就有理由向皇太后據理力爭了。
「應該吧,這我不確定。後來從龍入關有功,被編入八旗兵,隸屬漢軍正白旗,賜姓富察氏。」
她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他們富察氏在初入關那幾年間,也著實風光過一陣子,只是後來時運不濟,家族沒落了,輪到她父親,只能勉強當個文職供奉。
「我真不敢相信,原來妳是旗人!」
宸瑑高興地抱起她轉圈。
「原來你不知道嗎?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她完全沒想到宸瑑會以為她是漢人。
但她確實也是漢人,只是曾入旗籍,就算是八旗成員了。
「現在妳不用離開了,我也不用抗旨了!走!」他把她放下來,拉著她的手就走。
「去哪裡?」她摸不著頭緒地被他拖著走。
「進宮謁見太后。」
太后曾說,只要他要娶的對象是旗人女子,無論如何她都會強迫皇上答應。現在該是太后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現在?宸瑑,天還沒亮!」
素心連忙大喊,無奈宸瑑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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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君無戲言,宸瑑要娶的姑娘一下子由漢人變成旗人,皇太后雖然傻眼,卻也不能不履行承諾。
為了怕皇上堅決反對,皇太后先下手為強,趕在科爾沁親王尚未允婚之前,以自己的名義下了一道懿旨,賜恆親王宸瑑和富察素心擇吉完婚。
皇上獲悉之後,氣急敗壞,但既然出於母后的意思,賜婚對像又是八旗女子,他也無話可說。
在眾人的祝福之下,宸瑑終於如願以償和素心成親。
他們的大婚典禮在恆親王府盛大的舉行,除了東宮親臨祝賀之外,撫遠大將軍德昭也特地趕了回來。
與宴的王公貴戚拉著新郎倌不放,雖然有德昭和十一阿哥為他擋酒,仍然無法輕易脫身。
等到宸瑑終於來到新房,夜已深沉。
他揭開素心的紅蓋頭,在紅燭的輝映之下,新人的容貌彷彿比平常更美上幾分,恍若仙人。
「讓妳久等了。」看著自己的新娘,宸瑑臉上帶著無盡溫柔的笑意。
「我以為今夜你會酩酊大醉,沒想到你還這麼清醒。」
「今夕何夕,我哪敢大醉呢?」宸瑑坐在她身旁,湊近她仔細打量。
「看什麼?你不認識我?」素心櫻唇微抿,笑意輕淺。
「妳好美,美得不可思議。我幾乎不能相信妳只有十六歲,還是個孩子。」他讚歎的說。
「哦,你這麼說,是在暗示我看起來很老囉?」素心佯怒含嗔。
「當然不是,妳老,我怎麼辦?我年紀還比妳大。」
「你使起性子比我還像小孩,居然連皇上也敢頂撞。我們成婚,皇上一定很生氣吧?」
「皇阿瑪是很生氣,皇兄告訴我,最近阿瑪連聽到我的名字都會勃然大怒呢!」他笑著說道。
「皇上不原諒你,那怎麼辦呢?」她有些擔心。
「放心吧,等他的皇長孫出生,他想不原諒我都不行。」宸瑑笑擁她入懷。
「皇長孫?誰呀?」這個稱謂對她有些陌生。
「眾多皇子裡,我是第一個成親,妳說呢?」
素心恍然大悟,臉頰微微緋紅。
宸瑑起身,正欲吹熄紅燭,突然一陣強風破窗而入。
一抹紫色的身影傲然立於房中,手持一柄通體透明的寶劍,劍上鮮紅血跡未乾。
「師父!?」素心嚇了一跳,驚訝的望著水琉璃。
師父怎麼會用這種驚人的方式闖入他們的新房?
那劍上沾著的血,是什麼鴨血狗血豬血嗎?難道師父特地殺豬宰羊來作為給他們的賀禮?
「素心,今天是妳的大喜之日,師父祝賀來遲,勿怪。」水琉璃一貫漠然的說。
「沒……沒關係,謝謝師父專程趕過來。」
雖然嚇了她和宸瑑一跳,但畢竟是師父的一番好意,她也是很感激的。
水琉璃自懷中取出一串精緻典雅的瓔珞,交給素心。
「這算是我送給未出世徒孫的見面禮,我走了。」
「師父您要去哪裡?不坐一下嗎?」
水琉璃的來去匆匆讓素心有些莫名其妙。
「我要上崑崙山修行,若見到上官無月,別說我來過。」
一語未完,一條身影從另外一邊破窗而入。
「宸瑑,素心,你們今天成親啊?怎麼沒通知我……琉璃!妳果然跑到這裡來了!」無月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純白飄逸的紗裳狼狽地劃破一個洞,鮮血淋漓。
「無月,你搞什麼?」宸瑑蹙眉瞪著他。
「我來找她!」無月伸手指向水琉璃。
水琉璃冷不防出劍,差點削掉無月的手指頭,幸虧他收得快。
「妳幹什麼?琉璃!不要隨隨便便就動刀動槍好不好,會出人命的!」無月不悅地嚷道。
「跟你學的。」水琉璃冷冷的說。
無月一時語塞,俊臉微紅。
「算我不對,請妳乖乖跟我回去,不要打擾人家的洞房花燭夜。」
「不准再跟著我,否則我會再補你一劍!」水琉璃拿劍指著他。
素心抱著宸瑑的手臂立在一旁,瞠目結舌。
原來那劍上的血,不是鴨血狗血豬血,而是……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呢?
素心抬頭看了宸瑑一眼,後者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苦笑。
「妳一定要跟我回去!」無月手中的鐵扇撩開水琉璃的劍,企圖上前擒拿她。
「憑什麼!」
水琉璃劍鋒一轉,毫不留情地刺向無月的手腕。
無月立即閃過。
「妳這潑婦!還真惡毒。」面對招招凌厲的攻勢,無月忍不住罵道。
「你說什麼!」水琉璃紅顏一怒,劍勢更加毒辣,直攻無月的要害。
無月一邊閃避攻擊,一邊又要小心不能傷到水琉璃,急得滿頭大汗,腰間的劍傷也不斷的涔涔滴血。
旁觀的宸瑑站得有些腿酸了,找了把舒適的椅子坐下。
「宸瑑,無月先生他不需要先止血嗎?」素心坐在宸瑑懷中,好奇地問道。
「不用不用,他血多得很,別替他擔心。」宸瑑悠然地吃著葡萄,笑意盎然。
反正看這個樣子,他和素心的洞房花燭夜是泡湯了。
這兩個該死的傢伙,最好是給他鬥到死為止!
如果表演得沒有值回票價,他是不介意親自披掛上陣,補給他們幾刀。
「我們就坐在這裡看,真的沒關係?」素心也開始啃起宸瑑遞給她的蘋果。
一整夜沒吃東西,她也實在餓了。
「別介意別介意。」宸瑑抱著她,笑得無比幸福。
反正如今素心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兩人恩愛不急在這一夜之間。
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全書完】
編註:別忘了,《貝勒爺吉祥》還有「偷心貝勒」、「殘酷貝勒」、「霸道貝勒」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