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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舞九天 第七章 作者:潔塵
    清明遙寄魂飛遠,劍氣如雪梅花寒。

    明朝花開隨流水,情付湘江又一年。

    …………

    七星幫的幫主木飛揚少年得志,在江湖上口碑甚佳,人人都說他脾氣溫和,少有動怒。但現在他坐在幫內的大堂之上,陰沉的表情即使是幫中老人也很少見到。

    「華山派究竟是怎麼回的話?」他詢問下方的一個幫內弟兄。

    那人憤憤不平地回答:「華山派那幫老雜毛只是一味地袒護他們的人,說打傷我幫門人之事只是誤會,死不認錯。」

    木飛揚問:「那天之事你真能確定是對方理虧在先嗎?」

    「幫主!」那人一抱腕:「屬下有幾個腦袋敢在幫主面前胡言亂語?華山派和我七星幫衝突之時周圍還有不少圍觀的路人,他們皆可作證。」

    旁邊有人補充道;「對!對!當時有個華山子弟差點誤傷一個孩童,幸虧被一個姑娘救下,那姑娘還教訓了華山派的人幾句,說他們欺世盜名,有辱華山的門風,丟進了學武人的臉。」

    「姑娘?」木飛揚略感驚異;「是華山派的人嗎?」

    「不是,不知道是哪一派的,但功夫高得嚇人,也沒看清她使什麼武功,就撂倒了六七個華山弟子。」

    木飛揚更加驚奇:「那姑娘的名字知道嗎?什麼樣子的?」

    門人翻著眼睛努力回想:「名字倒是不知,她一身雪裘,手裡拿一把皮套長劍,冷艷得很。」

    另一個也忙著說:「沒錯,她只要看你一眼,都讓你心裡發毛。」

    木飛揚沉思片刻再問:「你們看她是否是本地人?」

    兩人皆搖頭:「她身無風霜,又不騎馬,似乎就住在附近。」兩人邊說心裡邊奇,幫主這是怎麼了?正事沒有解決,老問一個姑娘的來歷幹嘛?

    木飛揚自語:「不是遠處的?這附近沒有什麼武林世家,幫派門會,能有這副身手,又是這種穿著氣質的……難道會是她嗎?」

    就在此時,那名七星幫人口中的雪裘女子正在前往落梅林。

    一天的時間便可以改變一個人,兩年的歲月在她身上刻下的印記不知道是應該稱其為成熟還是冷漠?

    這兩年她越來越習慣離開白鶴城,尋求外面的世界。每月自由的一天是她解放身心最好的時候,不用面對那張絕情的臉,不用將自己的心同他的一起沉入冰水中,不用將仇恨時時壓在心裡,也不用煎熬般的計算那最終的期限。

    這世上如果沒有獨孤鶴,沈心舞的生活應該是另一種景象的。

    正因為有了他,她的世界全毀了。

    落梅林一如兩年前一樣開得絢麗。梅花林的深處有一間簡單的小屋,不起眼,建於兩年前。這是沈心舞兩年中經常來的地方。

    她輕輕叩叩門。門應聲而開,裡面迎接她的還是那張純淨秀雅的臉。

    「今天天氣好冷。」那女子將她拉進屋,「我剛剛生了一盆火,來爐邊暖和一下吧。」

    她冷漠的神情緩和了很多,隨她過去,在爐邊還坐著一個男子,呆滯的眼神,茫然地看著她問:「你是誰?」

    她的眉間泛起一道淺淺的皺痕,「沈心舞,我上次告訴過你。」

    「沈心舞?」那男人艱難的念著她的名字,搖頭,「我不記得了。」

    屋中女子的眼中有著淡淡的憂傷:「不只是你的名字,連我的名字他都經常忘記。」

    誰會相信他曾有著怎樣叱詫風雲般的過去?末路英雄也不過如此。

    沈心舞問:「你真的不恨他?」

    少女搖頭:「大哥當初並未做錯,這或許是最好的解決之法。有時我寧願他一輩子都這樣下去,這對他或許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幸福。」

    「哪怕他忘記了你?」

    少女輕輕頜首。她便是兩年前被劍神獨孤鶴趕出白鶴城的獨孤雁。而那個爐邊男子,正是當年魔域聖主,一代風雲人物楚天舒。

    獨孤雁轉身拿出幾支香,「今天是月奴的祭日。」

    沈心舞站著看她:「你年年都這樣祭拜她,她地下就算有知也未必會感謝你。」

    「做事如果都求感激報答便不會有真情可言了。」獨孤雁恭敬地在香爐中插好三炷清香,轉身問:「大哥最近好嗎?」

    沈心舞將劍解下,「什麼才算好呢?像他那種冷血之人,要他不好也難。」

    獨孤雁情不自禁為他們憂慮:「三年之期就快到了,是嗎?」

    「還有兩個月。」她天天計算,早已熟背心中。

    「真的沒有轉還餘地了嗎?」

    沈心舞一笑:「你又想勸人了嗎?兩年前你應該知道你的善良只是徒勞。」

    獨孤雁傷神:「我至今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都是好人卻要自相殘殺?」

    「為什麼?」沈心舞淡淡低歎:「天命所歸,絕非人力所能扭轉。」

    「難道當年楚天舒的失敗就不能把你從復仇中解脫出來嗎?」

    沈心舞的語意深奧:「楚天舒和我不一樣,他當年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可以靠武力戰勝獨孤鶴,卻不知武力有時雖然解決紛爭最有效的方法,但其實也是最蠢的方法。和你哥哥做敵人,我不會妄想靠武功戰勝他的。」

    「你要怎樣贏他?」獨孤雁擔心地問。

    沈心舞的唇角斜挑,沒有回答。

    離開獨孤雁的住處,沈心舞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走,不想回白鶴城,但是天已漸漸黑了。

    前面便是城鎮,再過兩日元宵佳節將至,即使是偏僻的這裡,依然早早的有眾多百姓掛燈慶祝。遙遙燈海恍似另一個世界,溫馨平和的世界,卻永不屬於她。

    她走過去,躋身於人海之中,眼睛並沒有留意周圍的綵燈。她只想體會片刻的溫暖然後就悄然離開。像她這樣孤獨的人,也許會給喜慶佳節帶來不吉祥的氣息。

    耳畔聽到嘈雜的人聲,有人擠了她一下,她沒在意,繼續往前走。緊接著又有人在叫她:「沈姑娘!」她聽到了,回頭去看,燈下有一雙男女正對她笑盈盈。她沒有想到會遇到他們:慕容雨和君碧幽。

    慕容雨先笑著招呼:「遠遠地就看著像你,和碧幽說她便非要我領她過來找你。」

    君碧幽的笑意更深:「沒想到真會有這麼巧的事。你也出來看燈嗎?是一個人?」

    沈心舞點點頭,喚了一聲:「君姑娘。」

    「早已不是姑娘了!」慕容雨毫不避諱的攬著君碧幽的腰肢,得意地笑著:「應該叫她慕容夫人了。」

    意料之中的事,卻令沈心舞的心有了一種酸痛,神仙眷侶的幸福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今生她是不可能了。

    君碧幽好奇地問:「那位獨孤姑娘沒和你一起來嗎?」

    慕容雨接道:「獨孤鶴也未來吧?那年你們匆匆而去,我們又恰巧有事,沒來得及敘談。」

    便是你們有時間,也不可能敘談什麼。沈心舞心中自語但並未說出。

    見她不答,對面二人心中有了譜,也不便追問。慕容雨便先告辭:「看來沈姑娘今夜無暇,便不多打攪了,麻煩請回頭轉告一聲白鶴城主,就說我夫婦改日登門拜望。」

    沈心舞斂衣一禮,與之分手。

    沈心舞沒料到慕容雨說到做到,真的攜君碧幽一起造訪白鶴城。而世人對白鶴城的敬畏,以及獨孤鶴對天下的警告他似乎全然沒放在眼裡。最令她驚奇的,是獨孤鶴居然讓他們進城,並沒有拒於門外。看來慕容雨的為人的確有獨到之處,令她也不由得高看一眼。還使她沒想到的有一點:同來的還有木飛揚。

    慕容雨來到時,沈心舞正在練劍,獨孤鶴立於一側,也不在乎自己的劍法暴露於外人面前。

    慕容雨細細看了好久,禁不住稱讚;「獨孤劍法獨步天下之說果然沒錯。碧幽,我雖自負在武學上有所建樹,但要想達到這種境界卻絕非一二十年能成。」

    君碧幽笑著解釋:「你的心思太廣,哪裡能像白鶴城主這樣全放在劍術之上。」

    獨孤鶴對他二人的稱讚恍若未聽,卻突然出手,折下一枝梅枝同時攻向慕容雨夫婦。

    慕容雨君碧幽輕靈閃過,白衣紫裙在梅樹下飛舞的景象煞是好看。沈心舞禁不住看呆,心知他們三人在切磋武藝。憑她這兩年的苦練,本已算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眼前三人的武功卻遠在任何等級之上。精妙的攻守,繁複變幻的招數,甚至那行雲流水一般的輕功身法都只在夢裡見過。於是她開始汗顏懊惱,抑鬱之情頓生,對獨孤鶴出手的目的也不禁有所懷疑。他只是想以武會友,還是想借此羞辱於她?

    獨孤鶴突然頓住身形,看著慕容雨的瞳仁幽幽發亮:「你這套身法從何而來?」

    慕容雨自負的一笑:「這是我獨創的『洛神雲遊』,看來還可入你的眼?」

    獨孤鶴不語,低頭沉思,似乎在思考那套身法的精妙所在,手中的梅枝下意識地在空中划動,慕容雨看後一驚,呼道:「光看我的身法你便又想出一套劍法?」

    君碧幽沉思著言道:「獨孤城主似乎已經習慣於劍人不分了?」

    兩人說話間,獨孤鶴忽然清嘯一聲,身如鶴形沖天而起,在梅樹間逕自領悟新創的武功。旁觀三人皆驚訝無語。

    待獨孤鶴再次頓住身形時,慕容雨對君碧幽道:「看來你我這趟沒有白來,見識到當今劍神的風采也算一大幸事了。」

    自始至終還沒有說過話的木飛揚此刻對沈心舞溫柔的低問:「沈姑娘這兩年過得可好?」

    「你所謂的好指什麼?」沈心舞看了他一眼,語氣中有幾分莫名的怒氣。為什麼人們見面總要問好還是不好?無聊的問題,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與他人何干?

    木飛揚對她的釘子倒不是太在意,一笑過之。

    「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事找你。」慕容雨忽然說道。

    獨孤鶴拋下花枝,靜靜的看他。

    慕容雨此時才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江湖上總有一些人興風作浪,煽風點火的惹事端。最近盛傳在千雪峰的西山上埋有寶藏,一旦挖掘便富可敵國。」

    獨孤鶴的鼻子哼了一聲,不屑之意一聽便知。

    「現在他們懾於你的名聲一時還都不敢擅動,不過已經有不少幫派的門人開始在山下聚集,難保他們在尋寶之中不會自相殘殺。我此來是想請你幫忙,我知你不理江湖之事已久,只是想請你發個話,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就好。」

    木飛揚接話道:「正是,有劍神一句話,勝過我們眾多口舌。前幾天已經有華山派弟子和我的門人起了衝突,就怕後面的事態會更加擴大。」

    獨孤鶴冷冷開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要想找死就盡快去死,我不會攔著。」

    慕容雨一呆,獨孤鶴又道:「但若他們擅動了千雪峰上一草一木,便是有來無回!」

    慕容雨的神情一展:「有你這話就好辦了!不過若真有事情發生,還請你能手下留情最好。」

    「你現在管的是不是太寬了?」獨孤鶴斜著眼看他,「怕是畫神已徒有其名了吧?」

    難得聽到獨孤鶴居然會開玩笑,沈心舞甚是驚訝,慕容雨卻哈哈大笑:「你知我最愛走東闖西的,天生奔波命,注定的,改不了了。」

    命?這個字一出,沈心舞的臉瞬間一變,雖然別人都未注意,但獨孤鶴的眸光卻似乎在同一刻瞥向她。他們都想到什麼了?自己的命運?也是注定的,改不了了。

    月圓之夜,千雪峰的後山出現幾條詭異的人影,淡淡的月色只能依稀照出輪廓。

    「地圖真的是指在這裡嗎?」一個人擔心地問,「這裡可算是白鶴城的地界了,若是被白鶴城的人發現,我們恐怕就回不去了。」

    「你怎麼那麼膽小?能做什麼大事?」一個年輕許多的聲音不屑地斥罵。那是個藍衣青年,腰間有一個兜囊,一臉的高傲。「劍神獨孤鶴絕跡江湖十幾年了,誰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八成早就死了。」

    「你小點聲!」先前那人嚇得直哆嗦,「聽說前兩年還有人在山下見過他出現呢。」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青年四處巡察,「他不過只是一個人,敵得過幾大派數百人的合力嗎?別被他的名號嚇到了,什麼劍神,這世上根本就沒神!不過是些沒用的鼠輩瞎編出來的罷了。我唐峰才不怕呢。」

    「你這小子啊,是沒碰過釘子不知道疼。」那人歎了口氣。

    自稱是唐峰的青年用手裡的長劍撥開山上的積雪,意圖尋找到什麼蛛絲馬跡。怎奈積雪太深,天色又暗,什麼都沒找到。他憤憤地罵道:「誰這麼沒腦子,把寶貝藏在這裡,這麼大的雪,一點記號都沒有,叫人怎麼找。」

    「還是回去吧!」那人拉拉他的袖子,勸道:「要叫別派的發現咱們先上山了,恐怕也不妙。」

    「不行!」唐峰甩脫他的手,「既然來了,就絕不能空手而回!」他一回身,正前方幾步遠幽幽佇立一個白衣女子,月光照到那張冷艷的臉,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人?」女子開口。

    唐峰先定下神,一抱腕:「在下蜀中唐門唐峰。請問姑娘是哪派傳人?」

    「哪派?」少女嘴角有絲冷笑,「我哪派的都不是,你們上千雪峰幹什麼?」

    「我們……閒得無聊,隨便轉轉。」唐峰心中暗暗計算,這女子可能是哪派的弟子,特意跟著他們,想找出寶藏的下落而已。

    「千雪峰不是你們久留之地,馬上離開!」

    聽那女子說的強硬,唐峰十分不服:「姑娘是千雪峰的主人嗎?有何權利趕我們下山?」

    少女那絲笑意消失;「我是為你們好,若你們再多逗留一時片刻,性命難保。」

    「笑話!」唐峰哼哼冷笑:「難道這山裡有妖精怪獸出沒?」

    他旁邊之人卻聽出話音,緊張的問道;「姑娘……可是白鶴城的人?」連唐峰都一驚。

    少女冷沉著面容:「不是。」

    兩人皆舒了一口氣,不是就好。

    少女秀眉一擰:「還不走?難道真要我趕麼?」

    唐峰挑起劍眉:「姑娘自信有能力趕我們下山?」

    「不妨一試。」少女的右手握著一把長劍,此刻那劍舉在身前,皮革的外套很是奇特,兩人都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裡聽說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唐峰雖然年輕,但心氣兒很高,由於他聰敏機靈,很得唐門老大唐浩儒的喜歡,也因此養成他目中無人的壞脾氣。眼見一個年輕女子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唐峰哪裡忍得住,拔劍疾刺。倒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惡意,只想向對方顯示顯示自己的功夫,但一交手才發現對方的劍法高得嚇人。十幾招內便被逼得手忙腳亂,一個慌神,衣袖被人家削掉一角。

    少女停手,冷笑一聲:「我還以為唐門有什麼了不起的,原來也不過如此。」

    唐峰急怒攻心,從腰間的兜囊中掏出一把暗器,奮而揮出。少女舞起一團劍花,將暗器打落。孰料唐門本就是以暗器和下毒聞名,那暗器原是個幌子,暗器後面是一團黃煙,待少女發現屏住呼吸時已是晚了。

    唐峰喜得高叫:「現在知道唐門不是好欺負的了吧?」看那少女身形搖搖欲倒,他劍尖一挑,待還她一劍。

    忽然一陣勁風從旁邊襲來,森冷之氣將他猛的吹出幾丈遠,驚得他愣在那裡,定睛細看,已有一白袍男子將那少女抱在懷裡。懾人的氣勢在月光下如見神祇。

    白袍男子冷幽幽的開口,猶如魔音:「唐浩儒死了嗎?縱容門下弟子如此放肆!」

    「你是誰?敢如此誣蔑我師父!」唐峰頓覺在氣勢上矮了一頭,說話的底氣都不足。

    那男子也不回答,伸手喝道:「拿解藥來!」

    唐峰強行辯解:「是這位姑娘無禮在先,非要趕我們下山。」

    一道凌厲的劍風倏然刺破他的臉,白袍男子聲音更冷:「解藥!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唐峰身邊之人忙哆哆嗦嗦將解藥奉上。

    白袍男子接過,冰霜一般的寒眸幾乎刺穿他們的心,「馬上從我千雪峰上滾下去!」也不等二人回答,白袍男子抱著少女疾飛而去。

    那個唐門弟子屁股一軟坐倒在雪地之上,喃喃自語:「一定是劍神!剛剛那人一定是他!」

    獨孤鶴將沈心舞抱回城內臥室中,好在毒性不烈,沈心舞還很清醒。

    看著沈心舞吃下解藥,獨孤鶴冷冷的問:「為什麼不說你是白鶴城的人?」

    「你都聽到了?」沈心舞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並不驚奇,微微舒展了一下四肢,身體已經沒有剛才那般麻木,這解藥還真的有效。

    「為什麼?」獨孤鶴站在那裡等他回答。

    沈心舞抬眼看他:「這還用我說嗎?因為我從來都不是白鶴城的人。我只不過是寄宿在這裡的過客,一個等候時機殺你的敵人罷了。」

    獨孤鶴哼了一聲,「連唐門弟子都打不過,三年之期我怕是白等了。」

    沈心舞臉一紅,面帶怒色,若是以前她勢必發作,但現在……她又突然笑了:「我輸了不是我沒面子,而是我的師父沒面子。若是讓人知道劍神教出來的徒弟還打不過唐門的一個小角色,天下人都得笑掉大牙。」

    獨孤鶴的臉便在咫尺之前,興味甚濃:「你的手上功夫若是有嘴上功夫這麼好,倒也算是我的一個至敵。」

    他站起身,漫不經心的說:「你若真不把自己當白鶴城的人,又何必去趕他們下山。」

    「我看著他們心煩,不行嗎?」沈心舞輕幽的一笑,「就像你心裡若真對柳月奴沒了情愛,當初又為何要親手葬她?」

    獨孤鶴猛然站住,臉色一沉:「忘了我的話了嗎?不許再提她的名字!」

    「我是不想提,可明明有人心裡還記得又不肯承認。」她笑得狡黠。

    獨孤鶴狠狠的瞪著她,似乎那眼光都能殺死人。

    這兩年中他們就是這麼過來的,除了練武,總是在不停的爭執,好像是決戰前的演練。

    沒人敢在劍神面前放肆,沈心舞可能是唯一的一個。也許也是最後的一個。

    第二天清晨,木飛揚突然到來。

    「我聽說昨天有唐門的人上了山,還和兩個神秘男女交了手,唐峰用毒傷了其中的女子。我估計那女子十有八九會是你,便趕來探望,沒想到不幸猜中。」木飛揚風度爾雅,溫和可親。據說也是不少江湖女子傾慕的對象。

    沈心舞淡淡回答:「多謝你的關心,一點旁門左道還傷不了我。」

    木飛揚說;「經過昨夜之事,山下狀況有些混亂,估計上山尋寶之人會有所減少。我和慕容雨商量,先從藏寶圖的來歷處下手找起,等找出幕後操縱人就好辦了。」

    「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一如既往地淡漠。

    木飛揚提議:「到院裡走走好麼?」

    白鶴城中的梅樹三兩棵地靜立在那裡,木飛揚興致頗好。「還記得兩年前咱們同游落梅林嗎?那裡的梅花真是令人難忘。這兩年我徘徊於江南,總難忘懷那一片的紅梅,幾時有空咱們再一同去賞梅?」

    如此盛情邀約的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微妙的東西,沈心舞甚是敏感。看那張清俊的臉上滿是喜悅的神情,她恍惚明白了什麼,本能地去拒絕:「這裡的梅花我還看不夠嗎?一定要跑到山下去看。」也覺得自己總是打擊對方的好意有些冷淡,又補了一句:「我出城不容易,只能辜負你的好意了。」

    「為什麼不容易?」木飛揚至今尚不知道沈心舞當初被獨孤鶴找回城的情景,只當她是推辭。

    沈心舞的眸光飄搖,拍了拍身邊的樹幹,「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的太多。」

    木飛揚有些尷尬,沉寂了一下,笑問道:「能身處白鶴城親受劍神的指點,是多少學武之人都夢寐以求,沈姑娘是怎樣成為劍神之徒的?」

    「劍神之徒?」沈心舞輕笑出聲,那笑聲中嘲諷多過開心。「我說過我是他徒弟嗎?」

    不是?木飛揚怔住,有些迷茫的問:「難道……你們是親戚?」

    「哈哈哈哈……」沈心舞抱著梅樹大笑,震落了一地的梅花,今天才知道什麼叫笑得「花枝亂顫」,原來是無辜的草木在替人類宣洩情感。

    黑眸微揚,看到不遠處靜靜凝視著他們的獨孤鶴,那眼神深邃而莫測,也不知他已在那裡站了多久。

    她走過去,誇張地挽住他的臂,露出一個嬌媚的神情,貼近他的臉,笑著:「木幫主在猜咱們的關係究竟是師徒還是親戚?我是該叫你師父呢?還是……表哥?」她又自顧自地大笑起來,完全不看身邊兩個男人的表情。

    獨孤鶴只看著木飛揚,聲音低沉如故:「木幫主請回!白鶴城不慣待客。」

    對於獨孤鶴來說,能說出這種客氣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但如此直白的驅趕一幫之主出城也不是別人能做得出來的。

    木飛揚對他二人更覺好奇,看樣子今天不便深問。他謙和地笑笑,拱手離開。

    待木飛揚走後,獨孤鶴叫過門人,厲聲問:「是誰擅自開城門放外人進來?」

    那門人囁嚅地看著沈心舞。沈心舞鬆開手,輕理著雲鬢,神情斂凝地說:「是我請他進來的。」

    獨孤鶴微慍:「你既自認不是白鶴城的人,也無權作此決定。」

    沈心舞語氣恬淡:「你不許我隨意下山,難道有朋友上山來探望我都不行嗎?」

    「朋友?」獨孤鶴幽冷的聲音如來自天外:「要想練成獨孤劍法,必須絕情絕欲,朋友只會令你分神。」

    「我這輩子也許根本就練不成你的獨孤劍法了。」沈心舞微笑著:「你不覺得做你這種總是高高在上神太寂寞了嗎?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若你肯從天上下來走走,也許便不會活得那麼累了。」

    獨孤鶴冷哼一聲:「多謝指點。不過你剛才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麼?沈心舞眨著一雙美眸。

    「剛剛你若趁著貼近我時以刀相向,我未必會躲得過去。」兩年前的老戲碼,這兩年反倒很少看見了。

    沈心舞悠閒地笑著:「我若真有那個心思,你還肯讓我靠近嗎?兩年前我就看透了,要想用這種方法傷你,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獨孤鶴微瞇起眼睛:「你是想出什麼新花招對付我了?」

    「豈敢?」沈心舞保持著臉上輕鬆的笑容不變,「只是我現在有了自知之明而已。」她一擺頭,「木飛揚有句話倒是對你很關鍵,那個做藏寶圖的幕後人似乎居心叵測,沒準此事是衝著你白鶴城來的。看來除了楚天舒,還有人對你恨之入骨啊。」

    獨孤鶴的臉上輕輕泛起一絲危險而迷魅的笑,放下一句「憑他是誰」,就自行離去。

    「我早知道……」沈心舞看著他的背影喃喃低語:「沒有什麼人能令你害怕,你最脆弱的不是外表,而是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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