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名私生皇子的身份太過敏感特殊,大大觸犯了淵國皇室禁忌,因此私生皇子甫一出生,先皇便將他偷偷交給與他最親近、但身子病弱的九皇弟公孫晉撫養,認為義子。
這件事從此成為皇室深宮內眾人內心皆知,但嘴上千萬不能說的秘密。
當今皇上公孫澈登基之後,一直對傳說中的小皇弟好奇不已,於是在公孫凜十四歲時召他進宮見面,沒想到兩人一見投緣,原本身分曖昧不明、一直藏於九皇叔府內的公孫凜,從此便成為皇室常客,光明正大地進出皇宮。
十年前,位於西邊的司國以十五公主在兩國國境之間失蹤為由,強行舉兵進入淵國,引發淵國震怒,派兵驅逐,兩國戰事立即觸發。
當時十七歲的公孫凜,憑著一身剽悍武藝及謀略請纓帶軍。由於戰功彪炳,捷報連連,因此更加深獲皇上的賞識信賴。
這場因司國以尋找失蹤公主為理由引起的無端戰事,歷時將近十年。
直到最近,兩國終於決定談和,一干有功將士們皆依功勞封官晉爵。
淵國皇上想藉機會讓公孫凜入朝為官,就算無法名正言順地當他皇室子孫,但至少能讓他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
可惜,公孫凜堅持不肯為官從政,只願為數年前病弱而逝、一生未婚的義父傳承香火,接續九皇叔的名銜產業。
因此,皇上只好封他為逍遙王,讓他繼續當九皇叔的「義子」。
不過,雖然被封為逍遙王,但實際上皇帝可不肯讓他真的去逍遙自在。
凡是有重大國事,一定要召逍遙王一起傷腦筋、想對策,必要時再讓他扛著皇帝之名,替皇帝披上戰袍,流血流汗。
這一次,司國派出使者,向他們淵國提出和親的要求,皇上當然也將公孫凜給召來,一起商議。
「我說凜皇弟……」皇上笑嘻嘻地朝公孫凜喚道。
公孫凜支著下巴,懶懶地瞟他一眼。
「皇上,您叫錯了吧?」公孫凜提醒道。
「咳……好吧,逍遙王爺,你那義女……近來可好?」
「皇上召我進宮,就是要問我這個?我老早就跟您說過了,如果皇上想招納嬪妃的話,別想打我家瑀兒的主意。」公孫凜一臉防備。
「呃,沒有啦,朕沒敢動這念頭。朕是想要問你……你心中有沒有什麼和親的人選?」
「和親?這種事也找我來?您是真的嫌我太清閒了吧?打仗的事儘管找我,但其他的事,皇上您還是找其他人來傷腦筋吧!除了打仗和練武外,我沒多餘的好腦筋可以使了!」他翻眼抱怨道。
「是這樣的,因為皇室之內的公主,年紀較長的大多已有婚配,小的又還沒長大到足以出嫁的年齡,朕實在很難挑出可以派去司國和親的對象……」皇帝露出萬分苦惱的表情。
「然後呢?」公孫凜懶懶地問。
「呃……這個……近來有不少大臣向朕建議,說你的義女瑀兒姿藝雙絕、聰明過人,絕對能讓司國皇室滿意。而且,嫁到了司國後,還可以讓她成為我們在司國的眼線呀!」
公孫凜愣了一下。
「你們打主意打到我的瑀兒頭上?」
公孫凜擰起眉,語氣不自覺有些尖銳。
「呃……朕是順便問問啦!」
察覺公孫凜似乎不太爽的樣子,皇上立即擺擺手。
看樣子,公孫凜是當真很疼他那個義女啊!
才這樣想著,公孫凜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嚇出神。
「皇上,瑀兒是不是真的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公孫凜露出困惑的表情。
「瑀兒今年十七歲,是該嫁人了。再留著她不嫁,就要成了老姑娘,想嫁出去就難了。」皇帝回道。
「是嗎?」公孫凜陷入沉思。
「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嗎?」
「我……最近老覺得瑀兒怪怪的,老愛要我跟著她一起風花雪月地吹曲吟詩,害我彆扭到了極點。她那小女兒的心思,簡直比戰場還要詭譎難測,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公孫凜極為困惑。
「瑀兒哪有你說的那麼複雜?朕瞧她八、九成是情竇初開,有心上人了!」
「咦?」公孫凜一臉驚訝。
「咦什麼?難道你還當她是成天只知道討奶喝的六歲小娃兒?」
「……您確定?」
「朕都嫁了七個女兒了,你說朕確不確定?朕那幾個女兒在出嫁前,都開始出現反常行為,這才讓朕發覺她們是想嫁人了。」
「呃……這麼說,瑀兒好像真的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是啊!」
皇帝慢條斯理地端起參茶喝了一口,旋即皺了皺眉。
他其實極討厭參茶味,但這是母后特意吩咐過來要他喝的,不喝又怕傷了母后的心,所以他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努力地解決掉。
「好吧!」
「砰」的好大一聲,公孫凜的大手重重擊在桌上。
公孫凜思考了好久,久到皇帝都快把整杯參茶喝到見底了,才猛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嚇了皇帝一大跳,嗆出嘴裡最後一口茶來。
皇帝毫不惋惜地拿來身旁的昂貴綢巾,抹了抹唇。「什麼事?」
「瑀兒的確該嫁人了!皇上,我答應讓瑀兒去和親,嫁給司國三皇子!」
公孫凜兩手撐在桌上,身子傾向皇帝,說得十分急切,彷彿怕自己會反悔,把話全吞回肚子裡去似的。
皇帝張口結舌地望著他。
「你……說的是真的?」皇帝小心翼翼地求證道。
剛才還臉色難看地瞪著他,現在居然變得這麼乾脆,說答應就答應?
……不是突然中邪了吧?
「瑀兒的事能開玩笑來著?還是皇上您在耍我?」他斜眼掃過去。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在耍你!朕只是想,以前有好多王公大臣想跟你提親,可全都被你給擋掉了,朕還以為你是捨不得讓你的瑀兒出嫁呢!」
皇上嘿嘿笑著,有些不敢置信。
他還以為很難說服公孫凜哩!
「之前是因為瑀兒還太小,他們太早來提親了!」
公孫凜揮揮手,大聲地否定皇帝的猜測。
皇帝這時突然「唔」了一聲,一隻手指輕輕畫著下巴,一臉深思地看著公孫凜,像在研究什麼剛剛發現的大機密。
「怎……怎麼了?」
公孫凜的身子微微一退,不明所以地問道。
皇帝的眼神讓人有種壓迫感,好像能把人看透透似的,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狼狽感。
「你覺得現在瑀兒已經長大了?」皇帝試探地問道。
「是啊!您不知道她近來多怪異,整天追著我念些情呀愛的肉麻詩,還逼著我學簫,吹那首難到不行的『龍鳳吟』,說要與她的對簫一起合奏。我從來沒覺得她這麼難應付……根據皇上的說法,這種種跡象顯示,我的瑀兒可能真的有心上人了,才會這麼反常。」
皇帝此時倒顯得不急著讓他推銷公孫瑀了,反而垂斂眸子,指尖輕敲桌面,露出他思索時的習慣性動作。
「將瑀兒遠嫁,你不會後悔?」
過了一會兒,皇帝語氣嚴肅地重新開口。
「怎麼會後悔?我耳根清靜都來不及呢!」
公孫凜哈哈兩聲,彷彿皇上講的是個極其好笑的笑話。
「好,那就暫時談定了。明天在朝堂上,朕會下旨發佈這件婚事,指定由瑀兒和親出嫁。」
皇上點點頭,話語中隱隱地暗示他,距離明天上朝的時刻,還有一整個晚上的思考時間。
如果他後悔了,還來得及在上朝前跟皇上報告,更改心意。
雖然說「君無戲言」,他頒下旨意之後,就斷無收回的可能,但為了他這個小皇弟,小小的出爾反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是先皇應該也會讓他這麼做。
他的思緒十分敏銳,剛才,他就嗅出公孫凜和他的義女之間,似乎有那麼一絲的不尋常,因此他得為公孫凜預留一條後路。
「嗯……」
公孫凜心不在焉地回道,神思飛到了很遠的遠處去。
瑀兒如果知道他替她決定的終身大事,是會對他擺臉色,還是用她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哭給他看?
忽然間,他覺得心神不寧。
決定了瑀兒出嫁的事之後,心口怎麼會悶悶的,就好像……
就好像將要失去一項最喜愛的東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