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李大夫帶著你到這兒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你的傷重得難以活得下來,沒想到李大夫妙手神醫,竟然能把你救回來,大家都對李大夫敬佩得不得了呢!」
「這個沒什麼啦,我爹還救活過傷勢更重的人呢!」宛燕笑著說道。
「不過,也因為紅豆姑娘,讓李大夫有機會來到我們村子。這半年來,村裡有少人都讓李大夫及宛燕姑娘免費診治及照顧過呢,大家會感激李大夫和兩位姑娘一輩子的!」
「唉唷,別這樣說啦!行醫者本來就是以治病救人為目的。」
李宛燕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但從她的神情中,流露出她對爹親的驕傲之情。
紅豆跟著笑了笑,但腿實在是很不舒服,於是跟旁人道了歉,緩步走向前方的大樹下。
每邁出一步,她都覺得腳步既沉重,又虛浮。
她在心裡苦笑,看來她的身子並沒有完全康復。
光是走了這點路、站了一會兒,她就累得不得了,連前面那些拄著枴杖的老公公、老婆婆都比不上。
又走了幾步後,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耳鳴,渾身冒冷汗,眼前的景物也開始傾斜扭曲。
她心裡暗喊一聲糟,知道自己就要暈倒了,想轉身向宛燕求助,卻雙腿一軟,整個人無力地往地面摔跌。
有村人發現她的不對勁,但來不及過來扶持,只能驚叫出聲。
「紅豆姊——」
她聽到宛燕焦急的喊叫,但她無法響應,只能閉上眼,等待預期中的疼痛襲來。
突然,實時出現一雙大手,迅速而有力地從身後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免去她摔跌地面的皮肉之苦。
她感覺到抱起她的是個高壯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直覺地想起前些日子曾經在門口見過、讓宛燕緊張不已的神秘男子。
無力地躺在男人的臂彎裡,她很想張開眼睛,看看是誰救了她。但是,她的眼皮好重,眼前也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抱著她的那個男人是誰……
「你還好吧?」
那男人的懷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低沉的嗓音更帶有一種奇異的撫慰效果。
她來不及回話,但太過安心地在下一瞬間,徹底地昏了過去……
公孫凜坐在床邊,瞧著躺在床上那張眉目緊閉著的柔美容顏,激動難抑地紅了眼眶,胸膛因用力喘息而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劇烈起伏。
這張熟悉至極的臉蛋,讓他日思夜想,煎熬地度過了整整半年。
他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會這樣的思念她,每天被無盡的悔恨與自厭不斷地折磨著。
他顫抖著伸出手,渴望地想要觸碰她的臉頰,渴望地想要緊緊擁她入懷,用實實在在的感覺,證明她果真還活著的事實。
但就在觸碰到她的那一刻,他還是收回了手。
半年前,他翻遍了那座山崖,就連虎獸的穴窩都讓他剿了至少五處,偏偏連她的一根頭髮都沒能找著。
沒有見到她死亡的確實證據,他是怎麼也不肯相信她已經死去。
他就是有種莫名的認定,覺得她一定還活在世間,只是躲了起來,不肯見他。
他想到,既然她態度那樣的堅決,以死明志也不肯和親,就算他真的把人找了回來,依她死心眼的脾性,必定仍會抗拒到底,不願與他回來的。
因此,他乾脆先發出她已死的消息,掩住世人耳目,由皇上出面取消瑀兒與司國和親的事,而暗地裡,他仍然不放棄地繼續搜尋著。
當時,他要屬下找的,是一位墜崖的姑娘。
但是,救起瑀兒的李家父女,來到善合村時,卻對村人宣稱失足墜谷的女孩是自己的女兒,村人也不疑有他。
因此,他屬下雖然曾經尋著線索,找到了這位受傷時間十分巧合的姑娘,但在村人的作證下,他們便放棄了這條線。
直到再過數月,仍未找到,公孫凜要屬下鉅細靡遺地將找尋過程全都呈報上來。
當他看到善合村的消息時,便直覺地認定李大夫家受傷的女兒就是瑀兒,因此帶了少數隨從,直奔李大夫家。
果然,在門口,他瞧見了依然活著的她。
只是,她變得不一樣了。
她的外表顯得更加蒼白、虛弱,彷彿風一吹就倒。
她的眼神更是十足的陌生,看著他的時候,眼底除了好奇,別無其它,就好像在看著一個從來未曾相識的陌生人……
他的心口狠狠一揪。
瑀兒想必是真的恨透了他,竟然露出與他毫不相識的傷人表情。
當時,他是帶著試探的不安心情來見面的,想要測試一下她見到他後,會有什麼反應,深怕會嚇跑了她。
但他發現,她見了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轉身走人,重謀計劃,見機行事。
「唔……」
床上的人兒不適地嚶嚀一聲,緩緩轉醒。
公孫凜從床邊端來一杯早就備好的茶水,扶起她,讓她就著他的手喝水。
她才幽幽轉醒,頭昏腦脹的,正感到口渴萬分時,便被人扶了起來,看到眼前的茶水,便毫無戒心地低頭喝茶水。
「宛燕,可以再一杯嗎?」
她的喉頭還是十分的乾渴,忍不住又要了一杯。
對方無聲地再遞來一杯,她立即又灌了第二杯,整個人才清爽不少。
「謝謝你。」
她歎息地閉上眼,很想再繼續睡,沒有察覺身下墊的、身上蓋的,都比李大夫家裡的那張床太過柔軟舒適了些。
「還需要再一些水嗎?」
公孫凜看著她滿足的表情,輕聲問道。
一聽扶在她身後的竟然是男人的聲音,她的身子瞬間僵硬。
「你……」
她趕忙撐起身子,驚愕地轉頭看著他。
「怎麼?不記得我是誰了?」
坐在她床邊的公孫凜,語氣溫和地笑著,但笑意一點也沒有進入他冷冷的眼底。
「請問這裡是哪裡?宛燕呢?」
「這是我宅裡的客房,你在大門外排隊時昏倒了,我讓你進屋休息。至於別一位姑娘,她說她爹是大夫,急奔回去找她爹過來看你了。」
「噢……謝謝。」
她拘謹地坐直身子,避免與他有任何的觸碰。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現在靠得她這麼近,實在有些不妥。
可是,面對伸出援手幫了她的人,她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提醒他是否可以與她保持距離。
沒料到,男人根本沒打算要遵守男女之防,竟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著他。
「我再問你一次,我是什麼人?」
「啊……你是……我暈倒時扶住我的人?」
她認出了他的聲音,就是她即將昏厥時,聽到的那個令人安心的嗓音。
只是,此刻她怎麼覺得他的語氣好冷淡,似乎正在壓抑著莫名的怒氣,一點兒也沒有當時真切感受到的關懷與焦灼?
「還有呢?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沒有得到他意料中的答案,他倏地緊緊瞇起眼。
「呃……我還記得呀……你就是那天站在我家門口,詢問善合村怎麼走的那個……」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覺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駭人。
難怪宛燕會說這人身上的迫人氣勢很可怕。
那天她沒靠近他,所以沒有察覺。現在離他如此的近,她終於也感受到了那股嚇人的銳氣。
不過,她並不怎麼害怕,只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情緒似乎太過緊繃了一些。
公孫凜臉色一變,眼底冷意更深。
「是啊,那麼能不能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他扯了扯唇,繼續輕聲笑問。
假裝不識得他嗎?
那麼他就順著她演,他倒要瞧她如何繼續在他眼前作戲!
「我叫李紅豆。」
李紅豆?
她竟然擅自改了名,又換了姓,想要徹底斷絕與他的關係?!
「你是認真的?」
他咬牙問道,恨不得伸手捏住她的頸子。
「公子……難道你識得我?」她遲疑地問道。
「什麼?」
他一愣,沒料到她會這樣反問他。
「我曾經墜谷受傷,醒來之後,過往的記憶全都忘了,不記得任何人,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她偏著頭,咬著唇,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既無辜又抱歉地瞧著他。
聞言,他有好一陣子的茫然,全然不知該說什麼。
她忘了?
全忘了?
他苦苦尋了她整整六個月,她竟然將他忘了?
一時之間,他無法決定該因她未死而狂喜,還是她竟然徹底忘記他而狂怒。
「我……不認識你!」
最後,他惡狠狠地咬牙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