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mit,再給我一杯。」充滿磁性的男人聲音在音樂的間奏中揚起。
吧檯後的女子有著一頭俐落的像男生似的削薄短髮,模樣俊俏中性的臉蛋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給人的感覺不是冷漠,反而是一種讓人看了忍不住會在心中讚歎的喊聲酷的帥勁。
「你喝太多了。」她淡淡的道,但還是動手替他又調了杯酒。
「『亞歷山大』?!你真的想當亞歷山大大帝嗎?幹麼猛灌酒呢?」一個爽朗的男子聲音跟著揚起,他是這間酒館的侍者,半工半讀的James。
「這就要問Hermit,為什麼覺得我適合亞歷山大這調酒了?」邊燁挑眉望向吧檯後的女酒保。
「直覺。」她簡短有力的回答。
「哈哈,Hermit的直覺一向很準喔,在我們這座沒有Menu,不由客人點酒的維也納森林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直覺了,邊大哥,你老實說,你該不會是哪個國家的君王吧?」James打趣的笑道。
他扯扯唇,搖了搖裝著香醇液體的酒杯,湊近唇邊輕啜了口。
「這是秘密。」他神秘兮兮的道:「或許我剛結束一場戰爭,殺了不少人才過來的。」
「哇,那一定很壯觀,改天一定要帶我去開開眼界喔。」James不以為意的咧開唇,露出潔白的牙齒。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先去忙了,有空再聽你的事跡。」James拿起Hermit調好放在吧檯上的酒杯,轉身端給客人去了。
沒了James開朗活潑的談笑聲,寂靜霎時又回到了邊燁的身邊。
開始光顧這間奇特的小酒館,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那一天,他偶然的走進一條毫不起眼的巷道,在他情緒最低落的時候發現了這間小酒館,維也納森林的店名馬上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讓他毫不猶豫的走了進來。
原本只是好奇這麼不顯眼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一間酒館,嘗嘗鮮罷了。
沒想到他從此成了酒館的常客,也跟裡頭的人逐漸熟識起來。
他從來沒看過這樣的酒館,店中沒有Menu,完全看充當廚師的老闆Kin想煮什麼料理;除了啤酒之外,調酒類也是由模樣中性的Hermit憑感覺為客人調製第一杯酒。
而他的第一杯酒,就是這叫亞歷山大的調酒。
亞歷山大……他微微的扯起唇瓣,不得不佩服Hermit的直覺。
這的確是很適合他呵,一樣有著孤獨的靈魂。
輕啜了口調酒,邊燁將視線放在正在吹奏薩克斯風的Kin與彈奏鋼琴的Narcissus背影上,享受這唯一可以讓他卸下所有戒備的輕鬆時刻。
鋼琴與薩克斯風的合奏完美的譜成動人的旋律,照理說,風鈴的聲音應該是不會被注意到才是。
但是他卻留意了,清脆的風鈴聲隨著木門的開啟響起。
他一向不會去注意到其它來來去去的客人,唯獨這次。
那是一道粉紅色的身影,粉紅色的臉頰、粉紅色的洋裝,還有一雙不安卻難掩興奮的大眼眸。
「紅粉佳人。」Hermit淡淡的道,雙手已經開始調起酒來。
紅粉佳人……邊燁看著那抹粉紅的身影,視線再也撫法自她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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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見了?」老婦人滿頭白髮,打扮是一絲不苟的端莊,細緻的五官猶可以窺見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對不起,小姐她趁著把我推倒的時候轉頭就跑,等我起身去追她的時候,卻被車潮所阻。」男子戰戰兢兢的回答。
「她推倒你?!」鄭婉華難掩驚訝的挑起了細眉,低喃道:「她竟然會做出這麼粗魯的舉動?」
「是的,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才會一時怔愣住,錯失追回小姐的先機,對不起。」男子微彎著身子道。
她皺起眉頭,舉起手制止了他繼續發言,低頭暗忖著孫女異常的舉動。
她是她從小一手拉拔大的白家第十二代的唯一繼承人,禮教一向是最注重的課題,她也向來溫婉柔順,從來沒反抗過她的任何命令,更不要說有什麼超乎「淑女」該有的舉止了。
可今天她竟然會動手推人?
這會是她那個從沒大聲說過話的孫女嗎?
鄭婉華瞇了瞇依然犀利的眼眸,心中大概有了底。
「繼續去找她,我想她只是想要透透氣,應該不會消失太久。」
「是,老夫人,那我先下去了。」
「下去吧。」待男子離開她的視線後,她才放縱自己輕輕的歎了口氣。
自從她嫁入白家也將近五十年了,歲月悠悠,轉眼即逝。
原本她還期望自己可以悠閒的度過晚年,但沒想到丈夫與兒子媳婦相繼過世,讓她不得不扛起維持榮景白家的責任,教養唯一的小孫女白筠。
白家是個歷史悠久的望族,祖先非官即富,在清朝時聲望更是達到高峰,富甲一方,在官場與商場都擁有崇高的地位,這樣的榮景一直到民國建立之後依然維持了好一段時日。
但是好景不常,就在她嫁入白家之前,白家已經是個徒具虛名的沒落望族了。
尊嚴是他們唯一剩下的。
即使家道已經中落了,可基本的門面還是不能不顧,畢竟他們是白家呵。
也正因為如此,她對於這個孫女的管教更為嚴厲,不容許她有一絲絲毀壞門風的可能。
今後自家能不能重振威風的關鍵,就在於她了。
只要這次的聯姻可以成功,白家就可以起死回生。
一切就看這次。
鄭婉華望向窗外的星空,眉宇間佈滿了堅強的韌性與毅力。
她就是白家第十代的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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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不會還沒滿十八歲啊?」James悄悄的朝站在吧檯前的Kin說道。
「是嗎?」邊燁好奇的望向坐在前方的女子。
「依照我的推論,她應該是跟情人約好私奔,但是對方卻失約沒有出現,所以她才會獨自一人在這深夜中漫無目的的閒晃,然後被我們酒館給吸引進來,寂寞的喝著苦酒。」近來迷上偵探小說的James一副自信滿滿的說。
「會嗎?」邊燁輕蹙起眉,不知道為什麼,他十分不喜歡將「私奔」這種劇情加在她的身上。
「James上次還把一個警察說成被通緝的殺人犯,你以為呢?」Hermit淡淡的揚起唇角,彷彿在笑著會相信James說的話的人不是愚蠢就是天真,而這世界上天真的人總太少。
「Hermit,妳怎麼可以這樣吐我的槽呢?上次我是因為剛睡醒,所以思緒還不是很清楚,才會判斷失誤,不過這次可不同了,現在我可是清醒得很,思路通順極了。」James受傷害的扁扁嘴,又將視線放在方才進門不久的女子身上,肯定的道:「我這次一定沒說錯,要不然我去問問看就知道了。」
他自告奮勇的正要行動,卻被邊燁給攔住。
「我去。」他站起身,直直的走向那抹粉紅色的身影。
「有人動心了?」Kin味盎然的看著邊燁的背影道。
「誰啊?」James搞不清楚狀況的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等你長毛再告訴你。」Kin打趣的說。
「我早長齊了好不好。」他高聲抗議後,這才意識到Hermit也在場,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她。
「那很好啊。」Hermit微微勾起唇角道。
「喔,那妳要不要看看?」見她不介意,他大膽的開起玩笑來。
她白了他一眼,低頭調著酒不理他。
「不用勞駕Hermit,我來幫她看好了。」Kin作勢要撲向James。
「免了免了,我不是同性戀。」他連忙閃開,端起Hermit調好的酒,「工作去了。」
這一頭,白筠著迷的看著酒館釘滿一片牆的照片,黑眸中露出了欽羨。
照片的背景似乎遍佈世界各地,每一張都是那麼的美、那麼的充滿故事性,讓人湧起一股前往遊覽的衝動。
啊,要是她也能自由自在的四處遨遊,那該多好?!
她暗歎口氣,拿起面前名為「紅粉佳人」的雞尾酒湊近了唇畔,喝了這輩子的第一口酒。
「咳咳咳--」不習慣的氣味讓她忍不住輕咳了起來。
「妳還好吧?」低沉的男子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她拍拍胸口,抬起被嗆出淚光來的黑眸望向聲音來源處。
那是一張粗獷而充滿英氣的男人臉龐,濃密烏黑的雙眉斜飛入鬢,炯炯有神的視線直瞅人瞧,讓人心慌。
「我、我沒事,謝謝你。」她禮貌的響應。
邊燁微微揚起唇瓣道:「妳在等人嗎?」
近看她,更讓他有種發自內心的撼動,不是因為她驚人的美麗,而是因為她散發出來的純潔脫俗氣質,她跟他是那般的截然不同。
白筠輕輕的搖搖頭,綻出一抹怯怯的笑容,「沒有。」
他挑起眉,心中有種說下出的暢快,「介意我坐下嗎?」
她看了看左右,還有其它空位啊!迷惑閃過她的眸底,不過良好的教養讓她還是微笑搖頭。
「我叫邊燁,妳呢?」
他直直的凝視著她,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了起來。
「白筠。」她輕聲回答。
「白雲?藍天白雲?」他好奇的問;
她低垂下眼睫,沒有糾正他的錯誤。
「妳第一次喝酒。」他肯定的道,
她羞赧的點點頭,「我沒想到酒的味道有點嗆。」
「這間店特別之處就在於沒有Menu,也不由客人點酒,所以妳剛剛喝的這杯紅粉佳人,完全是Hermit依照妳給她的感覺而調製出來的。」邊燁淡淡笑道。
白筠看了看吧檯後面的女子,剛好迎上她友善的視線,「我很喜歡這間店給人的感覺,尤其是牆上的那些照片。」
「那些是老闆Kin自世界各地拍攝回來的,聽說每一張照片都代表一個故事。」
「喔?」她好奇的將視線移向照片,神往的道:「要是我也能有這麼多故事該多好啊?」
他審視著她黑眸中的落寞半晌,忽地探問:「妳是逃家少女嗎?」
他的問題讓她有瞬間的不安,隨即苦笑說:「算吧。」
她只是想要在被關進更大的牢籠之前,擁有片刻的自由罷了呵。
邊燁的眉頭輕輕蹙起,依照他的判斷,眼前的這個女子應該出身良好,絕對不是一般的叛逆蹺家少女。
「妳打算去哪裡?」
「我……」白筠清麗的臉上閃過一絲迷惘,她能去哪裡?除了回到原有的牢籠之外,她別無棲身之所。
「跟我走。」想都沒想,他就提出一個連自己也震撼不已的建議。
她瞠圓了眼,驚訝的瞅著眼前陌生的他。
「妳不要誤會,我不是壞人,我只是下希望妳一個人在街頭閒晃,對一個弱女子來說,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舉動。」他解釋道。
「是啊,他不是壞人,不過壞人可不會自己說自己是壞人喔。」James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他們身邊的。
「我知道。」白筠微微一笑。
雖然這是她第一次獨自跟陌生人接觸,可她直覺他們都不是壞人。
James好奇的直盯著她瞧,總覺得她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跟那抹一直藏在他心中的身影擁有同樣的氣質。
「妳家境應該不錯。」他直言而出,「為什麼要蹺家呢?」
她怔了怔,抿抿唇沒回答。
「每個人總有不想說的秘密,既然人家不想說,就不要勉強人家了。」邊燁替她解圍。
「沒關係。」她淺笑的搖搖頭,站起身朝他們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該走了。」
「走?妳要去哪?」邊燁皺起了眉頭。
白筠輕揚一抹無奈的笑容,「去我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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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陣風一樣突然出現,又突然離去,雖然只是這樣匆匆一會,卻讓邊燁的心緒從此無法平靜。
之後他曾經有段時間天天在維也納森林守候,但是她卻從此沒有再出現過,就像從人間蒸發似的,消失無蹤。
說不出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一個有過短暫交集的女子,他想,或許在她身上,他找到了太多自己所沒有的特質,她跟以往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完全不同,才會這樣深深的吸引住他吧。
此際,他站在寬廣的窗戶朝外頭望去,底下是熱鬧的台北黃金地段。
到現在還有很多人不相信,他邊燁這個赤貧出身的孤兒,竟然也會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那些曾經嘲笑過他、污辱過他的人,在他成功之後莫不變了張嘴臉,巴結逢迎、像只哈巴拘似的圍在他身邊轉,為的就是想要沾點好處。
可惜他們太天真了,他可不是那種以德報怨、慈悲為懷的善心人士。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甚至回報十分,這就是他。
他知道外頭對他諸多惡意的批評,說他是靠著併吞其它企業而起家、無血無淚的暴發戶。
不過他不在乎,在這個世界上金錢就是一切,沒有高貴的血統又如何?對他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
邊燁冷酷的扯起唇,臉上的神情是在維也納森林中從未出現過的嗜血。
「放開我,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嘈雜的聲音自外頭傳了進來,讓他皺起了眉頭。
又來了。
似乎對於這樣的場景早已習以為常,他跨步走向辦公室門前,霍地將門打開,冷冷的看著眼前被架著的男子道:「讓他進來。」
「是。」原本架住男子的警衛馬上鬆手。
「邊先生、邊總裁,我求求你,你行行好,放我們一家大小一條生路吧。」男子一進辦公室就跪下來懇求著。
邊燁瞇起黑眸,冷淡的看著跪在眼前的男人,他在高背椅坐下,交疊起雙腿道:「商場如戰場,若是你,你能饒過跟你持槍相向的敵人嗎?」
「我知道以前是我錯了,我太不自量力,所以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跟你作對,我求你饒過我吧,我還有高堂妻小要養啊。」男子還是不住的哀求。
「那是你的問題,我開公司是要營利,不是在做慈善事業,你若要尋求幫助的話,我想你應該去找社會局談談,申請中低收入戶的補助。」他眸子中沒有一絲同情。
「你、你太狠了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難道你這個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男子臉色大變,哀求變成了咒罵。
「同情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這就是我們之前成功與失敗的差別。」邊燁冷冷的勾起唇角道。
「邊總裁,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籌錢,只要一個星期就夠了,請你暫時不要拿走我的公司。」男子又開始放軟聲調哀求。
他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回去吧。」
「邊總裁--」男子看著他冷酷的臉部線條絲毫沒有柔化的跡象,心中的一絲絲希望也宣告破滅。
「你這個魔鬼,你會有報應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男子站起身,朝他咆哮。
「報應?」邊燁微挑起眉,嗤聲道:「隨時歡迎。」
男子怔了怔,隨即街上前想捉住他的衣襟,「我、我跟你同歸於盡!」
他瞇了瞇黑眸,身子一閃,輕易的就避開了男子的攻擊,手刀往他頸後一落,將男子打得跪地喊痛。
「我要是你,就會怪自己沒能力,絕對沒有臉到這邊來丟人現眼。」他冰冷的道。
男子雙手按在地上,整個人霎時宛若洩氣皮球一般,過了一會不發一語的緩緩站起身,拖著無力的腳步走了出去。
看著男子的背影,邊燁的眼底閃過一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異樣光芒,但很快的就消失,恢復冷硬的平淡。
對人有情就是對自己無情,他不需要有情,只需要金錢跟權力,這樣就夠了。
沒錯,這樣就夠了。
他說服著自己,但心頭卻不自覺的浮現了那抹粉紅的清麗身影,盤旋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