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屋子了?她整齊乾淨的客廳堆滿了東西,茶几上滿是報紙、雜誌、藥物、泡麵、免洗筷、咖啡杯,客廳到她房間的走道上有兩排狗糧和玩具。他們一人一狗能把屋子搞成這樣,應當是過得很愉快吧?
她把公事包放進櫃子,轉身看見沙發後的景象,不禁又嚇了一跳。
齊天大刺刺的躺在地板上成大字型的睡姿熟睡著,莎拉枕在他的右小腿上,一樣睡得不省人事。
雅立看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不過才一天,莎拉就和這傢伙變得那麼親暱,叫她這作媽咪的情何以堪?
雅立蹲下來看著莎拉的右腳。可憐的孩子,媽瞇真是對。不起你,今天很難熬吧,幸好都過去了。
視線往上移,她不覺笑了。
莎拉睡得沉可能是藥物的關係,齊天睡得那麼熟,應該是累壞了。他一向慣於被人伺候著的,今天卻為了她的請托,盡心至此,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和感激。
她到房裡拿了薄被幫他蓋上,然後輕手輕腳的收拾好屋裡的髒亂。拿著抹布擦地板時。才發現眼鏡架不知何時變得太鬆,以致她頭一低,便會掉到地板上。
擦好地板,她拿了一把小起子小心地調整著鏡架,忽然喀啦一聲,鏡架竟斷了!
幸好,她還有隱形眼鏡。於是,她便回房間裡盥洗。
或許是洗澡的聲音吵醒了莎拉,她洗好澡,換好浴袍,正要戴隱形眼鏡,莎拉忽然在浴室外興奮的叫著、抓著門。
「噓,小聲一點,別吵醒齊天了。」她這副樣子可不能讓他撞見。
莎拉不依,還是任性的在門外叫著。
猜它可能想尿尿,雅立只好把浴室的門打開,莎拉倏地衝進來方便,雅立則轉身對著鏡子要戴上隱形眼鏡,卻發現原本食指上的鏡片……不見了!
她令莎拉坐下來,自己也蹲下來,開始地毯式找尋她的鏡片,好不容易摸到門邊,一堵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你在幹嘛啊?」
齊天看著雅立瞇著眼睛貼著地面像在找什麼東西的樣子,很是好笑。
想到齊天有可能踩到她的鏡片,她都快急死了。喔,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別亂動。」她蹲著邊往門移動邊說,「我在找我的隱形眼鏡。」說完,她在齊天的腳邊、門框前,小心翼翼的摸索著地面。
齊天低頭望著她,見她一頭濕長髮用鯊魚夾夾住,洗好澡的她渾身散發著淡雅的香氣,約莫是情況緊急,她只將浴袍胡亂繫著,浴袍裡嫩白雙峰忽隱忽現,看得他體內某種慾望蠢蠢欲動。
從不曾見過楊雅立這種樣子,這樣的她,還真亂有女人味的。
幾番搜尋都無所獲,雅立瞪著齊天穿著拖鞋的腳,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請你把腳抬起來。」
看過齊天的左腳和他腳下那一塊地板,並沒有鏡片的蹤影,她稍稍放心了點。
待他舉起右腳,她終於看到一小片圓形的透明物,被他的腳踩得皺皺扁扁的,那正是她的鏡片。
雅立頹喪的坐了下來,「你把我的鏡片踩壞了。
「幹嘛這副樣子啊?隱形眼鏡壞了,你就戴眼鏡啊,這有什麼大不了。」真被她打敗了。
「我的眼鏡架在半個小時前斷了。」
齊天聽了,先是不發一語,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見鬼了,你還真是背得可以。」
雅立抬頭,用著模糊的視線望著他,「哼,你這話說得可真是時候。」
雅立不戴眼鏡的眼神有另一種美,他看得有些著迷。
「楊雅立,其實我覺得你長得還滿好看的,只是你竟能把自己的長處通通藏起來,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本事了。」
「……」她該欣喜他這話的前半句,還是氣那後半句?
現在的她等同半瞎,整個心情是煩到不行。這樣的她根本連門都沒辦法出,想要重新配副眼鏡恐怕得叫計程車了。
「你到底近視幾度?!」她這麼懊惱,度數鐵定很深。
「左眼六百,右眼六百五十,兩眼散光各一百度。」
「老天,那不戴眼鏡,你不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差不多。」此刻,她感到重度無力。
「好啦,打超精神來,今晚我住下來當你的護花使者,明早我載你去重新配副眼鏡。」
「你要住下來?」這下雅立可無法冷靜了。
想她已經夠慘了,他真的不用來湊熱鬧了。
「當然!你這是什麼表情?不領情?」他想說好人做到底。
「不好啦,這樣不方便。」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麼好理由可以堅定有禮的拒絕他,因此她的語氣顯得有些軟弱
「好啦,因為你不方便。」他說。
「我不會不方便,反正就要睡了。」
「那你作夢看不清楚要怎麼辦?」
明白他想逗她開心,她無奈的睞他一眼,微笑起來。「哪有人那麼慘的,連作夢都還是個大近視眼。」
她這一笑,兩人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
齊天把她輕輕推回浴室,蹲在地下對著莎拉低語,「嗨,寶貝,過來抱抱,讓你媽咪把頭髮吹乾。」
莎拉依言向他靠了過去,儘管看不清楚它的表情,但已足夠讓雅立感到一陣失落。
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就拐走她的寶貝?
莎拉也太不應該了,不過帶它去動個小手術就這樣和人家裝熟。總之,她不習慣啦。
總覺得隱約中有某些東西正在淪陷,但又說不出是什麼。
教人心底莫名發慌。
她換好睡衣走到客廳,見齊天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安穩,一種過意不去的感覺湧上心頭。
唉,這人又是何苦?家裡有舒服的床不回去睡,硬要窩在這裡。
她站在沙發旁輕聲說道:「這沙發太小了不好睡,你還是到客房去睡吧。」
他倏然坐起身。「對耶,難怪我的手腳怎麼擺都不對勁。」
雅立一臉「早知如此」的表情。
安置好齊天和莎拉,雅立回房躺平,正慶幸一天平安結束,閉上眼睛準備睡覺。驀然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有他在,她鐵定不會那麼好吃好睡、平安如意。
她懊惱的坐起身,懶得綁辮子,決定披頭散髮的走到對門去,看看能不能嚇死他,讓大家好好睡一晚。
她開了客房的門,道:「你又怎麼了?現在到底是誰給誰不便啊?」
「怎麼辦?就是睡不著。」他望著她道。
雅立走進房內,兩手交抱胸前瞪著他,心裡想的全是很嚴肅的失眠解決方法。
齊天臉上帶著一抹惡作劇的笑容。這個白天穿著PRDA套裝的女強人,此刻竟穿著老祖母式的睡衣褲、披散著及腰的直長髮,像個卡通人物般毫無威脅的站在他面前。
她這種裝扮,他深信只有親密的家人才有機會見到。而對她瞭解越多,他就越對這個小女人著迷。
她或許不夠溫柔,可是在那嚴肅的外表下,卻有著可以讓人心神安定的溫暖。她微微散發著她的光,並不過度張揚,對他來說剛剛好。
他很清楚,此刻在她腦海裡盤旋的一定只有「他失眠」這件事,他也很清楚,她很快就會找到因應的辦法
半響,她終於問,「真睡不著?」
「你沒看見我正為失眠苦惱?」
「我的確是看不見。既然你睡不著,我們來練瑜珈,有一種橋式,聽說對治療失眠也有效。」
「瑜珈?我-二個大男人練什麼瑜珈!」
「少孤陋寡聞了,黃仲昆不也在練瑜珈。」
「他是誰啊?」
「一個藝人,你不認識?那就算了。我們去客廳練,我先去幫你找一個軟墊。」
齊天完全是帶著好玩的心態跟著雅立來到客廳。
他看著她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便盤起她的長髮,不知怎的。
竟有種想摸摸她頭髮的衝動。
她盤好頭髮,瞇著眼看著他說:「我們先來做暖身動作。」
齊天原以為自己會討厭這種運動的,可是,看她旁若無人、全神貫注的做著暖身運動,他所有混雜的思緒頓時全數清空。她的動作像是無聲美麗的旋律,讓他想起她房裡那棵葉片像手托著雲的水生植物。
看著看著,他竟看癡了。
發覺他毫無所動,雅立催促著,「試試看嘛,來呀,一起來。」
做這種暖身動作有何難?他原本就是戶外運動型的男人,只是沒見過有人可以把暖身動作做得那麼柔軟優雅。
他和她做了約三十分鐘的暖身動作,接著看她做一種叫拜日式的瑜珈動作。
他笨拙的學她一下彎腰、一會兒下跪、一會兒拉腿,還有什麼腹式呼吸法,幾個簡單動作,雖不至於喘,但也讓他汗流浹背了。
雅立做了示範動作,又熱心的跑來調整他的姿勢,見他兩腳張太開,拍拍他的大腿要他併攏,卻拍疼了自己的手,這才發現他的肌肉竟是這般結實堅硬。
齊天站起身,用腰部力量將頭緩緩往後仰,雅立近距離望著他,就算近視度數再深,也輕易發現他有個寬闊而厚實的胸膛。
那是一個陽剛、充滿力與美的男性軀體。雅立沒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好像一直到此刻,她才驚覺他,不僅是她的工作項目,他也是一個活生生、有著危險魅力的男人。
齊天彎腰時,覺得這次大腿似乎沒有第一次來得酸。他發現雅立忽然間沒了聲音,起身後,看見她那夾雜著欣賞的迷離目光,她的眼神讓他再也脫不了身,他用最原始的狂野目光攫住她,讓她忘了抵抗和逃離,他伸手勾住她的腰,低頭吻了她。
雅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推開他,還任憑他的舌在自己唇舌間肆虐,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背,慢慢往下佔領她的臀部,讓她緊繃的肌肉一陣顫慄。他輕易撩起她深藏的慾火,就在解開她最後一顆鈕扣時,他的堅挺頂痛了她的大腿,她很快意識到將發生什麼事,於是用力推開他。
她狼狽的退開兩步,氣喘吁吁的轉身背對著他,把自己敞開的睡衣鈕扣一顆一顆扣上。
她是怎麼搞的?競差點和齊天發生一夜情!
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並非不能面對自己原始的慾望,但她確實無意隨意獲得滿足,尤其對像不能也不該是他。
除了公事,他們不能發展成任何親密關係,只要她鬆動了,他們之間那種單純的情誼就可能毀於一旦。
幸好,她及時踩了煞車。
她轉身望著他,卻怎樣都無法開口。
齊天一臉嘲諷的看著她,感受到她眼裡的為難。
「看來,練瑜珈是個不怎麼好的點子,只會加重我的失眠。
知道你盡力了,早點睡吧。」他主動化解了兩人間那種暖昧與尷尬。
雅立聳聳肩,走向她的房間,走到房門口時,對他拋下一句;「沙拉的事,我還沒謝你。」
齊天沒有回答,因為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她說這種生疏客氣的話。說不上來是生氣還是難過,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已在她心門內,到頭來卻發現原來他一直都還在原地,他之於她,原來什麼都不是。
聽見她房門關上的聲音,他趴在地上做了一百二十下伏地挺身,然後走到院子裡,坐在台階上抽煙,看著煙圈由濃變淡,然後逐漸散去。
一條折疊整齊的白色乾淨浴巾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他聽-見雅立說:「你渾身濕透了,把衣服換下來我幫你洗吧。」
齊天嘴角一勾,安靜的把濕透的汗衫脫下來遞給她,再圍上浴巾。聽著身後她走路的細碎聲音、還有她掀開洗衣機的聲音,他感到一種安然和踏實。
一根煙抽完了,他又點上另一根,他並不苦悶,只是不解。
他半夜三更像個傻蛋似的杵在楊雅立的家,到底圖什麼?
他沒機會多想,因為楊雅立端了兩杯溫牛奶過來,在他身邊擺上一杯,然後挨著他坐著。
她說:「我們什麼話都不要說,就這樣靜靜坐著,陪著對方好不好?」她語氣懇切得像那對她有多大意義似的,讓他無法拒絕。
也許他們心底都清楚,他們倆彼此吸引,但讓雅立卻步的原因是什麼,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
但此刻,兩人這樣靜靜伴著對方,雅立真的已覺得很滿足。
他們近得可以聞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卻又沒親密到讓人不安和窒息,沒有承諾就沒有負擔,這樣的距離對雅立而言,真的恰到好處。
齊天很詫異自己竟沒有無聊到睡著,他望著漆黑的夜,忍不住要想:以往她睡不著的時候,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坐在這裡沒有人陪?
想到這裡,他心底忽然有點難過,於是轉過頭默默地看著她。楊雅立,你要的就只有這樣?只要在睡不著的夜裡默默陪著你?
雅立終究是累了,不到凌晨兩點,她便靠著圓柱睡著了他喚了幾聲都喚不醒她,只好脫下圍著的浴巾披在她身上,抱她回她房裡,將她安置好,默默看著她的睡容,不覺笑了起來
這個楊雅立啊,說好要陪對方的,這會兒竟自個兒呼呼睡去,留下他獨自面對這漫漫長夜,真是個言而無信的女人。
但他一點都不介意。他輕輕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深深聞著她髮絲散發的淡雅幽香,那是種介於花香與果香之間的味道。
他喜歡這個味道,因為這是雅立獨有的。哪天他一定要問問雅立,她究竟是用什麼洗髮精。
他微笑著幫她點亮床邊的小夜燈,然後才回客房去。
齊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幾點睡著的,也不在乎幾點該醒來,要不是臉上一直有種黏黏癢癢的東西。他才捨不得睜開眼睛。
當他赫然看見莎拉就在他床上,對著他又舔又哈氣的,他不禁笑了起來。
「早啊!」雅立綁著馬尾、穿著白襯衫和藍色牛仔褲站在門邊,精神奕奕的跟他打招呼。
「早!」他側著身子,一手支著頭,望著她的眼神有種性感和傭懶。像某種性邀約。
雅立視而不見的對他說:「浴室有乾淨的毛巾和牙刷,早點我已經準備好了,等你一起用。」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齊天對著偏著頭望著他的莎拉說:「唉,看來正經八百的楊雅立又歸位了,我實在好懷念昨晚你那個熱情的媽瞇。」
莎拉再舔一次他的臉,似乎深表贊同。
「我追你媽咪好不好。他很認真的徵詢莎拉的意見。
莎拉對他吠了一聲,尾巴搖得起勁。
他輕輕撫著它的頭。「好,我們兩票對一票,那就……表決通過。」說完,他躍下床,對莎拉比著下來的手勢,一人一狗一起衝到浴室。
雅立看著他們的舉止,搖搖頭,很無奈的笑了。莎拉這麼喜歡齊天,她也只好認了。
雅立煮了咖啡、烤了麵包,坐在白色木椅上看著晨報,整間屋子瀰漫著一種咖啡香。他喜歡的女人坐在餐桌前等著他用餐,讓他覺得這就是世上最美麗的景致。
他大步向她走來,拉開餐椅,尋哇,好香的早餐。快餓扁了。」
他的愉悅感染了雅立,她道:「快吃吧。
「喂,楊雅立,你在家就很正常啊,什麼顏色的衣服都穿,為什麼上班就只穿黑白兩種顏色的衣服?」
聞言,雅立眼神一黯。
楊文濤曾說她穿衣服沒品味、不懂搭配,建議她穿黑白兩種顏色。他說在職場上,這兩個顏色起碼安全,她覺得滿有道理也方便,也就這麼一路穿了下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誰知,齊天竟會對她的衣著這麼好奇。
「我懶得花時間在衣櫃前挑衣服,這樣比較方便。」她答。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酷愛黑白兩色呢。」他笑說。
「喔不。我喜歡的是綠色和奶黃色。」她解釋。
「我猜也是。」
「咦?」
「我看過你的房間,我覺得那才是真實的你嘛。」
「這麼厲害?沒去當心裡分析師豈不可惜了。」
「可惜?不會啊,我這種本事只對我在意的人展現,我不會濫用的。」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懶洋洋的透著不在乎,可他盯著她的眼神卻是那樣地認真深情。
雅立趕緊低下頭去攪拌咖啡。早知道他是個花花公子。
她打過預防針的,對他那會蠱惑人心的眼神早該免疫了,可她心裡那股悸動又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