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那小子在上面!」一聲呼喊後,只聽樓梯口傳來「蹬蹬蹬」的雜亂腳步聲,十數個帶兵器的漢子衝了上來。
一個瘦小的漢子看了一圈,指向酒樓臨窗的桌子旁坐著的一個青衣青年。「就是他!」
聽他指認,幾個漢子走上前,拿著兵刃,很不客氣地敲著桌面。「喂,是不是你欺負我們兄弟?」
那青年恍若未聞,兀自漫不經心地飲茶,看著外頭的湖面煙波,不搭腔,連頭都沒轉。
為首的那人惱了,「砰」一聲把劍摔到他桌上。「小子,大爺問你呢!」
這聲巨響終於讓那青年回過頭來,眉目清晰而淡雅,十足的俊秀。白淨的臉龐上,一雙墨畫似的濃眉分外惹眼,眉下眼眸深深,猛一看之下,不由叫人心口一跳。
「兄台是問在下麼?」溫溫淡淡的聲音,入耳只覺悅耳動人。
大漢愣了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拿劍敲了敲他的桌子。「小子,我問你,剛才是不是你欺負我兄弟?」
「你兄弟?欺負?」青年皺起了眉,似乎十分疑惑。
方才指人的瘦小漢子此時指著他插嘴道:「你別裝傻,剛才不是你掀了我的攤子?」
看到這人,青年「喔」了一聲,點了點頭。「閣下開賭局,實不該詐賭,在下無意冒犯,還請見諒。」
看他的行為舉止,極其溫文爾雅,然而那瘦小漢子卻惱羞成怒,大聲喝道:「你亂說甚麼?想砸我的場子,就明著來好了,編派甚麼是非?」
「在下句句實言。」那青年起身一揖,道:「兄台,如果你缺錢,在下可以相助,還是不要再去欺騙他人為好……」
「閉嘴!」瘦小漢子大怒。「誰要你這窮酸說三道四!」說罷,轉頭向為首之人道:「大哥,你看這人,實在太可惡了!」
為首大漢被他說得暈頭轉向,這時早已惱了,當即一劍拍上他的桌。「小子,給你兩條路走。第一條,向我兄弟賠禮道歉,賠償一切損失;第二條,被老子我痛打一頓。你選吧!」
青年卻是微微一笑。「抱歉,我兩條都不選。」
大漢頓時雙眼一瞪,「嗆」地抽出劍來。「好啊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再給你一次機會,道不道歉?」
「在下並無不是。」
此話一出口,只見劍光閃動,那大漢的劍已然刺來!
但見眼前青杉一閃,那溫文爾雅的青年竟伸出兩指,穩穩地夾住了劍身。微微一笑,他道:「劍,不是這麼用的,不如讓在下教教兄台吧!」
話音一落,他伸指一彈,只聽劍身長吟,一股勁力立時將那大漢推了出去。然而,才退開兩步,又彷彿有一股吸力吸住了劍身,不由自主地向前一送。
大漢大驚,心知遇上了高手,此時手中劍隨著人家心意而動,根本由不得自己,一退一進,竟彷彿在施展劍法一般!
「向前三步,右揮,內息下沉,穩住下盤……嗯,有些樣子了。」
那青年慢吞吞地喝著茶,話卻是愈說愈戲謔。其餘眾人驚得動彈不得,方知剛才根本是被人耍了!
「手再向前三寸,單腳獨立……這一招,就叫『雞立鶴群』。」青年笑吟吟地瞧著他們,輕輕鬆鬆地控制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雙腳分開,伏身於地,這個,就叫『蛤蟆出遊』……」
正說到這裡,卻聽一個聲音驚訝喚道:「俞樓主?真的是你?」
那青年收了手,任由那群人灰溜溜地跑掉,自己漫不經心瞧向出聲之人,卻瞬間驚了一驚。
喬莊見他轉過臉來,大喜,跨上前來。「沒想到正好在這裡碰上俞樓主,這倒是喜事一椿。」
「俞驚瀾」乾笑一聲,道:「原來是喬兄,好巧,怎麼也跑到廬山這小地方來?」
喬莊笑道:「俞樓主真是明知故問,你為何而來,我自是為何而來。」
這話說得「俞驚瀾」一怔。「喬兄這話何意?」
「難道在下說錯了嗎?」喬莊疑惑。「東方先生定下的三年之約已到,閣下難道不是來見青兒的?」
「三年?三年之約?」
這下喬莊真的覺察出不對勁了。「俞樓主,你今日……怎麼與往日全然不同?」
「呃,喬兄,在下還有事,先走了。」青衣青年說罷,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留下喬莊在後面愣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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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溜到山下鬧事了?」清脆的聲音從竹屋內傳來,阻住了「他」的步伐。
「俞驚瀾」停在紅葉小築的大廳裡,哼了一聲。「我很無聊行不行?你又不理我。」
這時的聲音,卻與方才全然不同,不是溫溫淡淡的男聲,而是清澈的女聲。
一側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素衣女子跨出門來。青絲如雲、面色皎皎,眉目如畫。
看到「他」的臉,那女子輕一揚眉。「你又裝成他的樣子出門,怎麼,很想他嗎?」
聽到最後一句,眼前的人抿唇不語,伸手到脖頸間輕輕用力,「嘶」一聲撕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露出來的是一張清秀悠淡的臉龐,並不多麼姣美,但入眼卻十分舒服。
「我只是在試驗易容術而已。」她悶悶回答。
「是嗎?」
那女子若無其事地撥弄著廳裡到處擺放的藥材,不甚在意地道:「只易容成一個人,這樣的試驗方法並不好。」
「是啊。」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我易容得一點也不像,很沒有天分是不是?」
東方未晞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易容的最高境界,是完完全全成為另一個人,而在你心裡,俞驚瀾卻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代替。所以你始終沒有辦法成功。」
獨一無二?這個詞讓她胸口一跳,靜默下來。
在她沉默不語的時候,東方未晞的聲音又輕輕地飄了過來。「承認想他,並不是多麼丟臉的事。」
微微笑了一下,褪去偽裝的人轉頭去看朗曠的青天,某些東西在眉目之間層層積澱下來,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不丟臉嗎?」伸手掩住了臉,低低的聲音,似在自言自語。「可是,真的……很丟臉。」
挑撿藥材的女子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她,許久之後,優雅的唇輕輕提了提,露出像是笑的神情。
這就是……思念嗎?低下頭繼續挑選藥材,扇形睫毛下卻漸漸凝聚起疑似落寞的痕脅,又一點點地淡去。
「東方先生。」
喬莊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眼前睬也不睬他的女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兩個時辰了,而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是文靜溫良的女子,卻從頭到尾都沒瞧過他一眼,只是自顧自地拿著書本對藥材,時不時皺眉。
都說東方未晞為人狂傲,目中無人,真是半點也沒錯。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見她抒出一口氣,放下書本,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東方先生。」喬莊大喜,走上前去,十分恭敬地作揖。
東方未晞瞥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喬莊擦了擦額上冷汗。「打擾了先生,還請先生見諒,只是三年之約已到,不知在下可否見見舍妹?」
放下杯盞,東方未晞站起身,將切好的幾種藥材放到藥盅裡,搗碎。
正當喬莊以為自己還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漠然的聲音飄進耳中。「她在後院。」
「多謝了。」喬莊喜不自勝,大步向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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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時候,你才會懂得珍惜自己?」
清清淡淡的聲音從腦海深處傳來,恍如昨日。任未傷輕輕呵出一口氣,瞳仁中,紅葉漫天飄灑,紛飛如雨。那個暮雨瀟瀟的時節裡,她遇著了他,會用平靜的語氣對她說出這樣的話的男子。
「不管付多大的代價,我都要留住你。」
「如果我不把你留下來,那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活。」
這個聲音,是如此地平靜淡然,幾乎讓人以為,這是個斯文淡定的男子。然而,他卻是如此地堅決,決然將她拉到他的世界,決然為她走進她的世界。
閉上眼,聲音未曾淡去,反而更加清晰。
「未傷,未傷,我沒有辦法讓你真正地未傷,但是,從今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傷。」
「如果連你也討厭自己,那就讓我來喜歡你吧。」
俞驚瀾,何必呢……
「青兒!」耳畔傳來呼喚,她轉過頭,看到三年未見的兄長站在身後,微笑地看著她。
「靈兒她去年十月嫁給了慕容瑋,慕容瑋很疼愛她,她現在過得很好。而我們喬家,現在也算是恢復了一些聲譽……」
「哥。」任未傷放下茶杯,很平靜地問。「爹怎麼樣了?」
喬莊猶豫了一下,道:「爹被廢了武功後,就一直住在後山,每天種花養魚,很平靜。」
也許,失去武功對他反而是好事。以前汲汲於名利,從來沒有好好為自己活過,如今沒了武功,又身敗名裂,斷了念頭,反而過得很安詳。
「那天,爹以為你死了,很是後悔,現在他身體也愈來愈差,你……就原諒他吧。」
使出天毀地滅的時候,她自己承受了大部分的衝擊,令他只是廢了武功,見到那一幕的喬蒼柏,才真正死了心——那終是他的女兒,女兒用性命相換,他怎能不死心?
低著頭,任未傷微微而笑。「哥,你放心,我不會再恨他了。三年前我差不多死過一回,算是把生育之恩還給他。而廢了他武功,便是替娘報了仇,他於我,就是不相干的人了。」
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眼中再無半點不甘。
喬莊只能微微一歎。「哥哥知道,親眼目睹悲劇的你,恐怕是沒有辦法再將他當作父親的。也好,如今能夠忘卻仇恨,平靜地過下去,我也放心了。」
任未傷輕輕道:「謝謝你,哥。」這三年來,想也知道他忍了多少屈辱,才能將喬家再度撐起來。
喬莊笑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真是的,跟哥這麼客氣幹甚麼?」
做哥哥的人,當然要為妹妹撐起天空,是不是?
「青兒。」喬莊望著窗外,輕聲問:「俞樓主……他沒有來過嗎?」
握著茶杯的手頓了一頓,而後轉開頭去,彷彿漫不經心。「沒有,怎麼了?」
「喔,沒甚麼,他大概……是路上耽擱了吧。」喬莊的神色有些不安,目光游移不定。
青兒既然曾假扮成他,必然是很想他吧?可是他卻……
「不來也沒甚麼。」任未傷淡然說道,低頭飲茶。
在東方未晞的禁令下,她喝了三年藥茶,半點酒也不能沾,如今倒是習慣了這種味道。
「青兒,」喬莊擔心地瞧著她,猶豫著問道:「他與你……有過肌唐之親了,是嗎?」
見她抿唇不語,喬莊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禁心中怒起,咬牙道:「你放心,就算他不來,哥也一定曾要他負起責任!」
「哥,」她卻抬起頭,淡然一笑。「三年前,他幾乎拚盡所有內力才將我的命留了下來,又答應未晞的條件,在她有需要的時候,長天樓任憑差遣。他並沒有欠我。」
「可是他三年來沒有給你半點音訊,這算甚麼?」
「沒甚麼大不了的。哥,你也和那些俗人一樣在乎這個嗎?」
「可是……」喬莊怒氣未消,正要痛罵一頓,卻在看到她的神情時住了口,默默地注視著她。
她靜靜地望著窗外,眉目間卻壓抑著深重的莫名的情緒。
「是我一直推開他,如果當真情盡,也就……罷了。」
也就罷了。
除了這四個字,她還能再說甚麼?
從前,他強求,她不給,而如今錯過三年,倘若情盡愛馳,所能做的,也只是一聲歎息而已。
然而,俞驚瀾,你會來給我一個答案的,是嗎?
「未傷,未傷!」
熟悉的聲音在那一刻不再冷靜不再平淡,彷彿要喊盡所有情感似地在她耳畔迴響。「你不可以走,我不許你離開,你聽到沒有?」
對不起,我恐怕……不得不離開了……
「未傷……」他抱住她,讓她漸漸冰冷的臉龐貼住自己的。「我說過,沒我的允許,你不準死!你不準死!」
依然不允許別人說不,然而這時,聲音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不允許,我決不允許你這樣一個人走掉,任未傷,我要你的下半輩子來賠償我,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寂夜中,她睜開眼。清明如水的淡淡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鋪上她的臉龐。如此明亮。
俞驚瀾……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清夜裡慢慢飄散開來。很輕,卻清晰得每個音符都能分辨。
俞驚瀾,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男子,這個決然而霸道的男子已經這樣刻在了她的心上,讓她歷經瀕死重生,仍無法忘記一分一毫。
很丟臉不是?臉上泛起淡淡的苦笑,她坐起身來,仰起頭枕著疊在腦後的雙臂,目光投向窗外。
「任未傷,你真沒出息!」偏過頭,咬著牙,讓眼瞼遮去氾濫的思念。
是的,思念。她該死地思念著他,該死地……渴望著他!
三年了,離開他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他拚盡內力留住了她的命,而後送她到紅葉小築,與東方未晞定下三年之約,將她留在廬山三年,而代價是長天樓從此任憑差遣。
他不惜用長天樓來救她,恐怕當時要他的命,他都會捨得吧?
如此的情深義重,叫她……如何不動容?
夜色寂寂,風中一聲輕響傳入耳中。她倏然一凜,只來得及拉過外袍,便一躍而起,赤腳破窗而出。
「誰?膽敢夜闖紅葉小築?」她冷聲喝問,目光銳利地投向院落暗處。
風聲在腦後浮動,她猛然轉身,掌風割破空氣。
「小姐,是我們。」
熟悉的聲音令她睜大了眼,驚訝不已。「十三,婆婆?」
月光下的婦人一臉慈祥,少年侍從靜靜地望著她。
「小姐!」婆婆一步上前,抱著她痛哭。「我終於找到你了。」
當年任未傷進入血手林,便一直由她照料,多年來不曾分離過如此之久,此時尋到小主人,婆婆一時激動不已。
「婆婆,你別哭了,小姐不是找到了嗎?」十三上前來勸住了她。
「對,這是大喜事,不能哭。」婆婆擦掉眼淚,抓著任未傷從頭到尾細細瞧了一番,滿意地點頭。「嗯,臉色好多了,婆婆改天要好好謝謝東方先生,把小姐調養得這麼好。」
任未傷一笑。「是,婆婆。」轉而問道:「你們不是在長天樓嗎?怎麼突然就來了?」
說起此事,十三本就老成的臉上眉心更加皺緊,抱怨道:「小姐,你是不要我們了嗎?為甚麼這三年不讓我們來紅葉小築?你不知道俞驚瀾那個混蛋多可惡,居然軟禁我們!」
任未傷笑著彈了下他的腦袋。「你弄錯了。不是我不想讓你們來,只不過東方未晞這個像伙脾氣怪得很,不喜歡人多。再者,不放你們出來,是我的主意。我結仇太多,如果只有你們兩人,我不放心。」
「是這樣嗎?」十三很懷疑地看著她。「小姐,你是不是在替俞驚瀾開脫?」
「我替他開甚麼脫?好了,別計較這種事,先告訴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婆婆道:「我們不放心小姐,所以趁俞驚瀾自顧不暇的時候偷偷溜出來。」
「自顧不暇?」任未傷蹙眉。「長天樓出事了?」
「那也是姓俞的活該!」十三憤憤不平地道:「誰叫他那麼囂張,惹到平海山莊的戚大小姐,人家現在非要嫁他不可。」
「甚麼?」
婆婆拉住她的手,笑道:「小姐,你也別管那麼多了。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十三顯然被俞驚瀾的狂妄氣焰氣了很久,這時迫不及待地告狀。
「小姐,姓俞的花心風流,你千萬不能讓他騙了。他在平海山莊的招親會上把人家的準女婿耛擺平了,招惹了戚大小姐,然後又不肯娶人家,這種人,根本就是……」
「就是甚麼?」平靜得近平冷漠的聲音,在十三背後響起。
十三立刻收了聲,慢慢轉過頭去,而後反射性地退了一步。想必聲音的主人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才有這種反應。
「俞……俞驚瀾?你怎麼在這裡?」
能讓平素年少老成的十三露出這種接近白癡的表情,可見俞驚瀾的到來給了他多大的驚嚇。
「我為甚麼不能在這裡?」俞驚瀾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得讓人害怕。
「你不是被戚大小姐纏住了嗎……」說到最後,不由自主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收了音。
「很可惜,不能如你所願。」目光掃過他,落到他的身後。
「看甚麼!」有主子在旁,十三的膽子也大了,擋到任未傷跟前。
可惜人家根本不當回事。
「未傷。」時隔三年,叫出這個名字時,他的聲音清得有如甘泉,直直地落到她的心裡。
她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咬住唇。
三年的歲月淡化了他身上濃郁的戾氣,仍然清明的臉龐愈加內斂沉著,這個三十歲的俊秀男子,此刻如此安靜如此深刻地望著她,望入她的眼睛。
穿越時間的迷霧,恍若未曾分離。
一直不曾分離。
他伸出手去,慢慢地觸到她的手,滑過指間,直至十指交握。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容顏,他微微一笑,輕輕擁她入懷。
不去管旁邊不甘的瞪視,他微笑著極輕極淡地呵出一口氣。「未傷。」
在熟悉的氣息中閉上眼,她的唇勾起淡淡的笑痕,眼角卻有濕意滑下。「嗯。」
如此溫順的聲音讓他胸口一跳,想說甚麼,卻又住了口,沉默片刻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我……」
「我好冷。」她抬起頭,笑容清靈無比。
他默然不語,只是低下身,抱起了她,將她抱進自己懷裡。
「小姐!」十三在後邊極不情願地叫了一聲,卻被婆婆攔住。
歷經滄桑的婦人輕輕地歎了一聲,望著兩人的背影,默默擋住少年的步伐。小姐……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內的時候,院落的一角,有人輕輕歎息。
「喬少俠,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喬莊停在黑暗中,目光深深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感歎:「總算把這個妹妹嫁出去了。」
「是啊,你這個當哥哥的,也可以準備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說起來你們家還真奇怪,人家是長幼有序,你們偏偏從最小的開始成家。」
喬莊回過頭,朦朧月光下,東方未晞白衣飄然,心中不禁一動,臉色泛紅。
「東方先生,你……呃,那個,沒有……」
「甚麼這個那個的?」東方未晞還是沒給他好臉色看,白了他一眼。
「我是說,我……我……」
半晌沒說出話來,東方未晞看了他一眼,轉身回房。「沒事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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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解下衣襟,看到她後背光潔一片。
俞驚瀾一歎。「東方未晞果然妙手,連這麼深的傷疤都可以消掉。」
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肩上,如今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粉色痕跡。
任未傷輕輕一笑。「這個傢伙是個怪胎,我曾經問她,我當初筋脈受創極重,只剩一口氣沒嚥下,她怎麼肯花三年時間救我,你猜她怎麼回答?」
「她說了甚麼?」
她抿唇一笑。「她說,她生平沒甚麼愛好,就是喜歡挑戰,當初的我百病纏身,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病例,她就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本事把我調養得活蹦亂跳。而且,偶爾能使喚那個讓人見了就想扁的俞樓主,還是很爽快的。」
俞驚瀾微微皺眉。「這麼說,她只是拿你當試驗品而已?」
「可以這麼說。」
那個傢伙素來目中無人,若不是對她本身有興趣,恐怕就算俞驚瀾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她都不會掀一下眼皮。
看到俞驚瀾皺著眉心很是不悅的樣子,她失笑。「你不會想打她一頓出出氣吧?」
他眉心皺得更緊。「我不會無緣無故打女人。」
「這麼說,有緣有故就會囉?」呵呵,這個傢伙還真是好玩。
俞驚瀾不答話了,顯然答案是肯定的。
也是,她從來沒期待過這人能有這種風度,否則第一回就不會跟她動手了。說起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分過勝負,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技高一籌。
「對了,你的功力恢復了沒?」
他點了點頭。長天樓多的是能人,周斐的醫術也算是萬中挑一,治好他不難。
「那我們甚麼時候……」
「想都別想!」
她還未說完,他就已一口拒絕。「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勝負。」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她輕輕笑了笑。「好。」
她也不再是三年前的任未傷,勝負對不是刺客的任未傷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轉向他,握住他的手。這個男子,就在她的身邊。
「你……不問我戚大小姐的事?」
她輕笑。「你擔心甚麼?難道真的對人家始亂終棄?」
「怎麼可能!」
「那不就行了。」
她既然選擇了他,自然信他。況且,俞樓主向來不近女色,有甚麼好擔心的?
「未傷。」他的聲音忽然間低了下來,而後,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他的吻烙在她的頸上。「謝謝你。」
她顫了一下,故作輕鬆地問:「謝……謝我甚麼?」
「謝謝你,相信我。」
三年了,三年分離後的重逢,令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來。克制住放肆的衝動,一寸一寸地重溫當年的纏綿。他聽到她壓抑的喘息,於是激動不已地覆上她的唇,深切糾纏——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出於溫存的吻。
他的唇蜿蜒而下,落在她的胸口。「這裡,是不是屬於我了?」
她胸口起伏,深深吸氣。「我說過,我……根本沒有心。」
「現在也沒有嗎?」在左胸房跳動的那個地方烙下自己的印記,他輕喘。「三年後的現在,你的心,找到了嗎?」
「我……」
「如果沒有,」他停下,靜靜抬頭,望著她,指向自己的胸口。「這裡,有一顆完整的心。」
她陡然間一顫,聽到他輕淡而清晰的聲音。「只要你要,它就屬於你。」
她的手心慢慢地收緊,直到指甲剌痛了掌心,卻仍然無法讓心的顫抖減少一分。這個不容拒絕、卻也叫人無法拒絕的男子呵……
「未傷……」他的吻又烙到她的唇上,在她的唇齒間輕喃。「我很想你,一感覺到她慢慢開始回應,於是更加纏綿地溫存。「很想很想……」
眼角的濕潤一點一點地加重,她終於輕輕笑了。
等待了這麼久,終有一個人看到了她的傷她的痛,終有一個人用自己的心來換她受傷的心,終有一個人將會與她一生相守。
一生相守呵……
「當年……對不起。」他微喘的氣息灑在她的肌膚上。那個時候,是他勉強了她。
她忙亂中逸出一聲輕笑。「我……接受。」
微微蹙起眉,感覺到滅頂的浪潮洶湧而來,於是用力地揪住他的衣襟,將所有的自己交付。
這一次,出於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