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敵軍起碼有上萬人哪!這可如何是好?」趙侍衛官驚呼出聲。
無垢凝望著遠方山頭密密麻麻的軍隊,她凝視著,望著,最後心裡一沉。「這是南國的軍隊。」
「南國?那不是王妃的……」趙侍衛宮驚疑地轉頭看向她。
「我希望領軍的不是我的兄長。」無垢沉痛地說。她不是沒想過會面臨兩軍對峙的局面,但這情況卻發生得這麼早,讓她一時間覺得痛楚不堪。
她的兄長可能是奉了旨來打這場仗的,但是她卻不得不領導這汴城的軍隊抵擋來襲的南軍。兄妹對戰,又是情何以堪?
「王妃,如果這事對你很困難,可以不要插手……」趙侍衛官完全能理解她的為難。
「眼前我若不插手,這汴城恐怕要守不住了。」無垢臉色沉重地望著遠方那逐漸靠近的身影,她已經看到了她的三哥塵無痕。「三哥,對不住了。」
「看來領頭的除了塵將軍,還有另外一個將軍。」趙侍衛宮看著往城門口騎近的兩位將軍,從士兵紛紛讓路的狀況就知道,這兩人中的一位就是主帥。
無垢下了哨站,走到城門正上方,此刻城門老早被趙侍衛官下令封鎖了,她與自己兄長頓時間只隔了短短的幾十尺。
「王妃,不要站太出去,這樣危險。」趙侍衛官緊張地護在她身邊,生怕敵軍一支箭過來就要了她的命。
「無妨,他們不至於現在就動手。」無垢站上去,直接面對對方的將領。她認出了騎在兄長身邊的,正是南國出了名的好戰份子蕭奇將軍。
蕭奇是新任南國皇帝的心腹,性格好戰?因此新帝上任以來,已經挑起了無數不必要的爭戰,恐怕這回哥哥也是身不由己。
「蕭將軍,久違了。路途遙遠,怎麼跑到我們汴城來了?」無垢聲音平穩地喊。
「是啊,我聽說塵將軍把妹子嫁到北國來了,特意來探望探望,塵妹妹還是快點開城門迎接吧!」蕭奇語帶輕佻地說。
無垢的眼中閃過一抹怒意,但她依然不動聲色。「我嫁到北國是為了兩國議和,難道蕭將軍忘了嗎?你帶了這麼多士兵來,不妥吧?」
她平靜地提醒對方,這是大大破壞兩國關係的行為。今日一旦趁著閻羅焰不在時來攻打汴城,他日就要面對地獄之火的報復。
她微側過身,朝身旁的趙侍衛宮耳語。「趙侍衛宮,幫我找個神射手過來,馬上。」
「神射手?」趙侍衛宮露出困惑的神情。
無垢只是堅定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沒再問,轉身吩咐人去辦事了。
無垢則已經繼續與對方對話。「蕭將軍,請把軍隊退回山坡那頭,你與我三哥即可入城作客。」
「你當真以為我們是來作客的嗎?我告訴你,任閻羅焰再善戰,現在也在百里之外的邊防地區。你真以為我們的到來是巧合嗎?」蕭奇囂張地哈哈笑著,而他身旁的塵無痕卻猛皺眉頭,臉色難看到極點。
無垢的目光與兄長短暫的相接,無痕給了她無奈卻滿是歉意的一眼,她隨即瞭解三哥出發前肯定不知道攻打的目標是汴城。他們兄妹都被設計了,先把她嫁到北國,再派她兄長來攻打汴城,這分明把他們兄妹當作棋子。
她朝兄長微微使了個眼色,他們曾經一起並肩作戰,默契自是有的。塵無痕知道她已經有了對策。他朝妹妹輕點了下頭,表示會配合她。
「蕭奇,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你今日侵略我汴城,他日必遭地獄之火的報復。北國的國君也不會坐視不管,這件事情的後果你可得承擔。」無垢雖然不會武,但氣勢半點不輸人,說起話來也格外有威嚴。
此時趙侍衛官已經朝她打了暗號,表示她吩咐的弓箭手到了。
「笑話,怕的話今天就不會來了!」蕭奇狂妄地笑著。「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好好思考,你剩下的兵力絕對敵不過我們的大軍,與其損兵折將,不如乾脆一點開城門迎接。否則等我們強攻,就等著被屠城吧!明日卯時,我若見不到城門開,你就把脖子洗乾淨,等我的刀來抹。」
無垢沒有答話,只是用那炯炯有神的雙目盯著蕭奇看了好久,然後她往後退開,轉身招來那弓箭手。
「看到對方那個配著長槍、穿著黑色鎧甲的將軍了嗎?」無垢將弓箭手拉到暗處。「這個距離,你能精確地命中目標嗎?」
「王妃你是要……?!」趙侍衛宮倒抽口氣。
弓箭手恭敬地拱了下手。「可以的,王妃。你要我現在行動嗎?」
「對,記住,射他右肩,讓他不能持兵器。要瞄準,你知道他是我兄長,我可以信任你吧?」無垢低聲說。
射下她的兄長,是她保全兄妹情誼唯一的方法。如果哥哥受傷落馬,他就有了不能領軍打仗的借口。這不僅讓他有借口跟南國皇帝交代,也能盡量幫他避免閻羅焰的報復,而她也可以不必跟自己的兄長在戰場上廝殺!
「是的,屬下遵命。」弓箭手說完站到暗處,就定位後迅速瞄準。
箭出,塵無痕倒。
南軍亂成了一團,四周的士兵紛紛出手去扶起摔落馬匹的塵無痕,南軍迅速往前城山頭退去。
無垢按住顫抖的雙手,對他說:「你做得很好。現在,趙侍衛宮,你去把各分隊將領集合好,待我找到兵符,就按我命令行事。」
「是的,王妃。」趙侍衛官跟那弓箭手不約而同地服從了命令,他們現在很相信這個王妃,堅信她一定會化解這場危機的。
無垢顧不得休息,趕緊從密道回到閻羅焰的書房,然後在書房翻找了很久,最後才在一排兵書的後方找到暗格,開啟了另外一間密室。
密室裡陳列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兵器,她又花了一個時辰,才找到藏兵符的地方。她手握著兵符,那鐵製的兵符陷入她細緻的掌心。
「焰,你放心,我會替你守護家園的。」她堅定地說,不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害怕或恐懼。
不久之後,她在屋子的天井中舉行會議。
「這是兵符,現在起到殿下回來之前,都由我來施令,有違者按軍令處置。」無垢環視站成一圈的各隊將領。「現在時間緊迫,南軍約莫有一萬軍力集結在前城,明日卯時就會攻城,說不定更早。所以我的每個命令都要確切執行,否則以我們三千兵力是難抵這壓境大軍的。」
將領們有的點了點頭,有的不置可否。雖然她是個女人,親自上場指揮實在很不尋常,但大家都知道她是王妃,手上又有殿下的兵符,他們不服從也不行,再說眼前狀況確實危急。
但是等到無垢讓人攤開汴城地圖,開始述說戰略之後,眾人的目光逐漸改變,他們對王妃的懷疑逐漸消退,連站立的姿態也都不一樣了,個個挺直了身子。
「這是汴城的甕城,原本按這設計是可以讓敵軍進來後,使用甕中捉鱉的方式圍堵。但是現在敵軍的數量太多,我們的兵力不夠。如果敵軍使用人海戰術強攻後,即便我們在甕城設計了各種武器對付,但是他們第二波的人海依然可以突破甕城。一旦敵軍破了甕城,我們就沒有任何地勢上的優勢了。」無垢清楚地說。
「那麼王妃可有破解的策略?」其中一個將領問。
無垢點了點頭。「我已經查過,後山有出口,設有後城門。從後山繞路依然可以回到前城門。今天夜裡,我們要把所有百姓跟士兵從汴城中撤走,連同所有的糧食通通帶走。然後負責後城門的分隊要在大家都離開後把城門用巨石擋住,而負責前城門的分隊,在明日敵軍攻入城裡時,負責從外面將城門封住。」
「啊,王妃想來個甕中捉鱉!」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無垢一笑。「是的,敵軍太多,我們的甕城太小,捉不了這許多鱉。所以我們把整個城空出來,然後把這些癟三全給堵在裡面。」
「可是時間一久,他們不會從前城門跟後城門破門而入嗎?」有人提供意見。
「會,但首先我們要切斷水源,他們沒水又沒糧,氣力必定削減,也困不了多少時日。再者我們的兵力要部署在兩個門口,一旦有人破門而出,就守株待兔,馬上擒殺。而我已經派人往西北邊防送訊,殿下很快會帶兵回來。說不定等不到那時,南軍已經先投降了。」無垢自信地微笑著。
「好,王妃怎麼說我們怎麼做。請吩咐!」眾人現在可是服了這個瘦弱的女子了,原來風一吹就像要被吹跑的王妃這麼聰慧。主子可是娶對人了!
「一切的動作都得快而確實,而且要安靜,避免敵軍察覺我們的動靜。這一點我能信任各位將領,能把事情辦妥,好拯救我們汴城的子民嗎?」無垢說著回視著大夥兒。
「交給我們吧,王妃。」眾將領紛紛承諾。
於是這個夜裡,看似平靜的汴城內活動不斷,訓練有素的軍隊協助人民無聲無息地從後城門撤走,不到卯時,汴城已經成了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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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之外,月黑風高,但隱隱有馬蹄作響。
閻羅焰騎在高大的黑馬上,領著大軍趁夜在官道上趕路。他不敢稍作停歇,他預感有事情要發生了。
兩日前領著一萬大軍抵達西北邊防,很快地擺平了來侵略的軍隊。奇怪的是那軍隊沒有著軍服,竟看不出是哪國的士兵。他隨即感覺到不對勁,因為對方並沒有真正想打仗的決心,只過來挑釁一下,隨即逃給他的軍隊追。如此來回,仗也打不起來,敵人也無法消滅。怎麼看他都是被調虎離山了!
當天他就留下一千兵力鎮守,領著其他的士兵連忙趕回汴城。才出發不久,他就接到探子來報,汴城城外有不明身份的軍隊來犯。
他的心裡一陣煎熬,一想到無垢身陷險境中,他差點失去理智。
所以他連夜趕路,按這速度,天亮之時可望抵達汴城。希望一切還來得及,他不能忍受無垢有任何損傷!
「殿下!殿下!」
官道上有一馬朝著軍隊奔來,那人伏在馬背上。閻羅焰定睛一看,正是他的探子,顯然是漏夜從汴城出來給他傳最新情報來了。
「掉轉馬頭,跟我並轡而行。」閻羅焰命令著,就連接收情報都不願意停下行軍腳步。
「稟告殿下,已經確定敵軍身份,是南國軍隊!」探子急忙說。
「南軍?!」閻羅焰大震。竟然是南軍?「領頭的將領是誰?是塵無痕嗎?」他火一般的眸子在黑暗中依然顯得凌厲。
「是,塵無痕是領軍將領之一……」探子還想說話,但又被打斷。
「現在誰在調度兵馬?」閻羅焰的心裡如火焚燒,「塵無痕」三個字像烙鐵,引得他五內俱焚。
如果是別人,他還不擔心。但是他的妻子是個崇拜兄長的妹妹,雖然他曾經告訴她,自己是她唯一的忠誠對象,但是她卻也不曾答允,還說她不能不守護自己的家人。
她……會怎麼做呢?她會讓他失望嗎?
無垢啊無垢,千萬別背叛我對你的信任!
他在心中咬牙期盼,感覺到每根神經都被扯緊了。
「是……是王妃。」探子看到主子神情猙獰,連聲音都小了。
「你說什麼?!」閻羅焰像是被雷劈了,那吼聲差點把探子嚇得滾下馬。
「王……王妃有殿下的兵符,屬下出發前,王妃正在調兵遣將……」
閻羅焰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活活被一掌掐住,轉眼就要被捏爆了。無垢……他心愛的女人竟盜取了他的兵符?他因為信任她,把書房的密道告訴了她,想必她也是因此找到書房的密室,進而取得兵符的。
他錯了嗎?
因為信任一個女人,如今讓他的子民陷在危險當中嗎?
他這樣如何對得起人民的信賴?如何對得起大哥的倚重?汴城只剩三千兵力,如果無垢拿著兵符讓軍隊投降,那這城馬上就會失守了。
無垢真的會這樣對待他嗎?南軍領頭的是塵無痕,這一切怎麼看都不是單純的巧合,難道……
他想到了前些日子她讓陪嫁侍女綺蘿回南國去,難不成她是讓那侍女回去傳報訊息?記得他帶她去馴鷹時,她也問過鷹能不能用來送信,莫非她一直都計劃著要背叛他?
他愛錯人了嗎?
而今因為他的錯誤,要賠上汴城許多人民的性命嗎?!天哪!
他的眼前佈滿了紅霧,若不是黑駒很有靈性能夠自己奔馳,他恐怕已經岔出了官道。他的心像是被火燒灼似的,異常的痛楚。
「殿……殿下?」探子看主子臉色差到不行,那蒼白的神色可從來沒見過。
「我們走吧,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汴城。」閻羅焰堅定地說。不管他自己的痛,他有他的責任,他得去救他的子民。他希望……希望這一切只是誤解!
然而經過幾個時辰的快馬趕路,當天逐漸亮起,插著紅獅旗幟的軍隊返抵汴城時,汴城的前城門竟然滿是南軍。
城門大開,南軍大量湧入,閻羅焰看到的正是這畫面。他的城被破了!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了,恐怕他的女人真的辜負了他。
「來人哪,給我殺,我們要取回城池。」閻羅焰舉高手裡的劍,狂吼一聲,那吼聲在前城山頭迴盪著,頓時紅獅的軍隊同聲回應,撼動了山頭。
閻羅焰像是不要命似的率先殺人城門,他一路砍殺,馬匹經過的路線形成一條血路。當他進到城門,發現城裡除了南軍,竟沒有任何自己的軍隊時,他最後一絲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她讓他的城空了,她開了城門迎敵軍入內。她背叛了他!
因為紅獅軍隊的氣勢,南軍雖有一萬大軍,沒有多久就折損了不少。蕭奇被閻羅焰擒住,南軍隨即如一盤散沙一般,逃的逃,降的降。
閻羅焰在確定自己軍隊控制住汴城之後,直奔自己府邸。他才一進門,驚詫地發現屋子裡面空無一人。
「來人哪!」他吼著。
此時從後門有個人影閃過,然後再冒了出來。「殿下?是殿下回來了?殿下您終於回來了。」
人聲一個傳一個,沒多久許多僕人跟亡兵從後城門進來。大家在確定主子弭平了這次的敵軍後,歡聲雷動。
只有閻羅焰苦澀到笑不出來。
「王妃呢?」他沉聲問。
「王妃在後城門外,現在應該有人去報訊了,馬上就回來了,殿下。」僕人激動得眼眶都含淚了,這真是千鈞一髮、危急存亡的一個晚上。
天大亮了,他們的主子也回來了,危機終於過去了!
「去把她帶過來。」閻羅焰冷聲喝。僕人們不大明白主子為何滿臉陰霾,但也只能銜命而去。
可是聽到消息的無垢早就按捺不住,一聽說閻羅焰回城了,不顧趙侍衛宮的阻止就跑回了府邸。
「焰!你回來了!」一抹白色的影子激動地望著他,朝著他迅速地奔了過來。她張大了手臂準備擁抱,但那個擁抱卻被打斷了。
閻羅焰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困惑地抬頭看他,不懂他的臉色為何如此陰霾。
他那冰冷的眼眸瞅著她,那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你……拿了我的兵符?是也不是?」
她愣了一愣,然後微微點了點頭,只見他眼底的冰霜迅速凝結,眸子裡霎時迸射出憎恨的火光。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不對,但事出不得已,請你諒解……」她被他的怒氣嚇到了。
「事出不得已?」他蒼涼一笑,眼底的傷痛刺痛了她。「背叛了我叫做事出不得已?我給了你信任,而你回報給我的就是背叛?你計劃多久了?你讓那叫做綺蘿的侍女回南國去,就是去給你兄長報訊,所以他才會率軍來攻打汴城?為什麼你還在這裡?是因為知道如果你逃了,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嗎?」
無垢先是困惑地望著他,但隨著他那殘忍的話語出口,她終於明白了他替自己編排了什麼樣的故事。
「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聽我說……」她不斷地顫抖,那冷竟擴散到了四肢百骸,半點無法克制。
他這誤解太大,她雖然說著「你聽我說」,卻完全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有什麼好說?難道你沒有盜兵符?難道你沒有讓汴城唱空城?沒有讓南軍輕易進城門?你敢說你沒有?!」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差點就把她的手臂折斷了。
「我……」她蠕動著雙唇,卻說不出話來。這些確實都是她做的,只是那是戰略啊!「那……那是戰略,你問問,問問其他人……焰,我拜託你不要這樣……」她眼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奔流而出。
又急又慌地她抓住他的衣袖,卻被他一手甩開,她仆跌在地,哭到差點斷了氣。
「來人哪,把她關進水牢。」閻羅焰轉過身去,不願再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正是這個可惡的身影迷惑了他,讓他把滿心的疼寵全給了她一個。而今,光是見到她的臉,他都痛楚不堪。
「殿下!」旁觀的僕人趕緊勸阻。
「殿下,請聽我們說……」
「殿下,水牢寒冷,王妃的身子受不住!」
「全都給我閉嘴!」閻羅焰單掌劈壞了椅子的扶把。「盜取兵符之罪是死罪,水牢算什麼?誰替她求情,就跟著一起進水牢。」
看到主子的震怒,一干傭僕全都嚇壞了。
無垢朝著大家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她可以理解。於是侍衛將她扶起帶出,其他僕人卻望著王妃的背影,偷偷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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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城的水牢,正確來說應該叫做冰牢。
汴城的後山有山上流下來的雪水,這個地牢就建在靠山壁的地方,牢裡有潺潺雪水流過,水量雖不多,卻給這已經冰冷刺骨的牢房再添上幾分冷意。
衛兵將無垢帶至水牢,但是就連衛兵看到這環境都不忍。「王妃先在這兒待著,我們去替王妃取些保暖的衣物過來。」
無垢愣愣地站在寒冷的牢裡,環視了四週一圈,心裡的寒風比外面的更甚。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不要這麼做,你們很清楚殿下的脾氣,他現在在氣頭上,誰違背了命令,恐怕會掉腦袋。」
閻羅焰的脾氣大家是瞭解的,無垢這樣說,衛兵也無法反駁。
「王妃忍忍吧,等殿下冷靜下來,問清楚事情始末,就會把王妃放出來了。」衛兵不忍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是誤會,殿下會發現的!」另一個衛兵也關心地看著她。
「沒關係了,都沒有關係了。」無垢輕輕說著,眼淚卻跟著落下,她趕緊迅速抹去,不想在他人面前失態。「你們快走。」
兩個衛兵還是猶豫地看了她幾眼,這才慢慢地離開水牢。
水牢很簡陋,只有靠山壁的地方用木頭搭了張便床,但是旁邊即是冰冷雪水形成的水流,冰寒刺骨。
她緩緩地在那木床上坐下,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地流淌而下。
她的痛被包裹在寒冷的空氣中,發著麻,刺著心。
她遠離家園來到北國,為了這個男人把這個地方當成自己的家,把他的家園當作自己的來守護。她忍痛射傷了她的兄長,在惡劣的環境中用意志力撐過了這一切。然而她心愛的男人歸來,卻指控她的背叛。
她知道在他眼底這一切變成了什麼模樣。身為軍師的她,可以體會他擔憂家國的心;但身為女人的她,卻被他前所未有的態度傷透了心。
還以為他是信任她的……
他把密道告訴她時,她多麼感動。當昔日的戰友變成今日的敵人,她依然忍著矛盾守衛他的家園。這股決心是為了回報他的信任跟他的寵愛,可是這麼多的煎熬如今都化作了塵埃,他對她終究只是一時的疼寵,就像是對一隻可愛的寵物一般。可是寵物是閒暇時拿來戲玩的,他的興致短暫,在必要時如此輕易地就割捨了她。
他說偷盜兵符是死罪。
他說水牢是便宜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著,那笑聲破碎,聽起來格外淒涼。「是便宜我了,是便宜我了……地獄之火果然夠有威力,你……閻羅焰,你有種就把我燒了吧!徹徹底底燒了吧!讓我們就此了斷……就此了斷……」
她的心神開始渙散。
自從發現敵軍集結抵達前城到現在,她已經將近兩日不曾合眼了。而今戰事已畢,她最起碼保住了這城裡居民的性命,她的所有氣力皆已用盡,今後她也沒必要抵擋這刺骨的寒冷了。
她眼眸半閉著,趴靠在那木床上,感覺到一抹奇異的溫暖抓住了她。她的眼前開始出現奇怪的情景,先是將軍府的景象,然後綺蘿、三哥跟大娘的臉都出現了,最後連她過世的爹跟大哥、二哥都跟著來了。
「爹……」她呢喃著,最終陷入了平靜的無知覺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