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不說話,壽雅上下打量薩倫。聽康碩貝勒提過,薩倫今年不過十七,她今年十九歲,而且他們一個在科爾沁草原,一個在京城,應該不會有什麼感情糾葛才對。不過看他這副表情,好像她欠他幾千萬兩銀子。
難道是債主?她轉頭看看破爛的葉赫那拉家。康碩貝勒一家救助過他們?她腦袋裡充滿問號。
「一切都會結束的!」薩倫沉沉地說,眼角含淚。
「我是不是欠你很多錢啊?」要不,他也不會追著她到處跑。
他火大地瞪著拋,兇惡的樣子像要砍她兩刀才解氣。
「你別著急,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真的,如果不麻煩,你可以帶著借條,來肅親王府找我。」到時候,隆磬一定會幫她的。
薩倫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在搖頭苦笑。
她不太敢靠近他,只好站得遠遠地說:「你別不相信,我一定會還你錢的。我保證。呵呵,天色好晚了,府裡還有人等我用膳呢,先走了,再見。」還是先走為妙。
「壽雅,皇上已經封我為貝子,我可以自己開府居住。」對著她的背影,薩倫黯然說道。
「恭喜薩倫貝子!我真的要走了。」
壽雅忙不迭的揮手,腳下邁得飛快。
「你好好記住,我終於被封為貝子了,我終於被封為貝子。」
壽雅繞過拱門消失不見。薩倫像生了根的樹,佇立在葉赫那拉家蕭瑟的後院,即使是春天,也不會讓這個陰暗的角落充滿生機。
「壽雅,總有一天,我們會苦盡甘來,你會回到我身邊,一定會的。」
第4章(2)
天氣越來越暖和,陽光溫和、春風和煦,柳樹、玉蘭樹、槐樹抽出嫩綠新芽,肅親王府處處花團錦簇。
壽雅已經在屋裡待不住了,時不時穿著常服,到後院曬曬太陽,或者帶上一本書,躲在幽深的樹林裡,看上一整天,直到夕陽西下,才在桂蓮的勸說下回到清心小築。
人間最美的時節,富察氏的痰喘症發作,從臘月臥床至今,東院的那些人每日都守在她床前,根本無暇找麻煩,這讓壽雅稍稍鬆口氣。
而大忙人隆磬,自從上次帶她回娘家以後,就沒回過王府,動身前往直隸、陝甘巡查戶部兩個清吏司的事務。
說實話,她滿想念他的。忘記太多事的人,有個人可以掛念,是件難能可貴的事。
午後,剛用過午膳,她趁著桂蓮去洗衣的空檔,獨自走出清心小築,拿著一本書打算去飄著花香的北邊花園,小憩一會。
剛走到花園的拱門,她就與一個小男孩撞個滿懷。
「你沒有看到本少爺嗎?還往上撞。」小男孩身上挎著的小布包落到地上,鬆鬆的散開,掉出幾片金葉子和簡單的行李。
沒接他的話,壽雅盯住地上的小布包看,做恍然大悟狀。「抓到一個想逃跑的小偷。」
「誰是小偷?我是肅親王的么子,你這個奴才,還不快把本少爺的東西給撿起來。」壽雅穿著樸素常服,以致隆晉以為她是個下人。
看小男孩又是跳腳又是紅臉,她決定逗逗他。
「你不是小偷?那你帶這些東西要做什麼?哦,我看八成是要逃家,我得去告訴海總管。」她笑嘻嘻地拍拍手,轉身就要走。
「大膽奴才,你給我站住,站住!」見她還往前走,隆晉飛身上前,張臂攔住她。
看這小子氣急敗壞地擺出主子的架子,壽雅不自覺的笑了。
「咦,你好像不是丫鬟。」隆晉端詳了她的臉後,後退了幾步。「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你都快要死了,就別亂管閒事了。」說完,他撿起自己的小布包就要走。
她要死了?壽雅差點被一口口水給嗆到。
「我為什麼就快要死了?」她一頭霧水。
「你知道原因,問我幹什麼!
「你認得我呀?」壽雅訝異他竟然知道她是誰。
他裝出大人模樣說:「你是我六哥的新福晉,這還用我說嗎?別纏著我了。」她嫁進來之後,他們在東院碰過幾次面,看來這女人腦子不太好,這都記不住。隆晉在心裡想。
「離家出走可不太好喔。」壽雅不死心地跟在他後面,小聲地提醒。
他年紀小小,離開王府,要是出了事怎麼辦?不行,她不能讓他離開。
「你不要管我。哼!」兩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就來到北邊的小門。
此時日頭正烈,平日的小廝不知跑去哪裡摸魚,壽雅暗叫不好,只能說:「小叔,我會變戲法,還會講鬼故事,只要你不走,我變戲法給你看、講故事給你聽。你要是踏出這個門,我就立刻告訴海總管,我敢保證,他絕對會在一個時辰內把你抓回來。」揚起下巴,她有些得意自己的急中生智。
摸到門栓上的手垂了下來,隆晉把小布包擲到地上。「你……你……你太過分了!」
「好孩子是不會離家出走的。」見他生氣,壽雅半蹲下身與他平視,愛憐地摸摸他的頭。
隆晉整個人呆若木雞。自從額娘過世,再也沒有女性長輩會這樣輕輕地拍他的頭了。
「你好像我額娘……」他的眼眶有些紅,眼前的人和藹可親,他忍不住想親近她。
「好了,你想看變戲法,還是想聽鬼故事呢?走,先回你的院落再說。」壽雅微笑著撿起小布包,拍去上面的塵土。
「我現在就要看變戲法。」隆晉用袖子抹了抹臉,大聲道。
「好呀,就在這裡變。」壽雅取下綴在他腰帶上的玉珠和一件金飾,各放在左右兩隻手掌裡。「看好了哦。」她兩手握拳,在空中搖搖。「你猜猜,玉珠和金飾在哪只手裡?」
「右手。」
她打開右手,什麼都沒有。
「那肯定在左手。」
左手一打開,還是什麼都沒有。
隆晉眨眨眼,薦眨眨眼,不由得哈哈笑起來。「好好玩,把它們再變回來。」
「喲,要變回來呀,那可難了。」壽雅抄起小布包,笑著跑遠。「快來追我,追到了就把東西給你變回來。」
「你等我,你等我啦。」午後寂靜的時光中,兩人一前一後朝後花園去。
一個時辰後,玩累的兩人轉回隆晉的院落。
「你的院落這邊真不錯,玉竹遍植,曲徑通幽,好有意境。我要住在這裡,別說逃家,攆我都不走。」
「女人!頭髮長見識短。」隆晉撇著嘴嘲笑她。
「你太小瞧我了。」壽雅伸出手擦過他的耳朵,然後馬上收回,空空的手上,多了剛才那件金飾。
「哇。」隆晉張大嘴巴驚歎。
「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快死了,我就把那顆玉珠也給你變回來。」
對付小孩,她很有一套。她無法解釋這種親和力,也許以前的她就是這個樣子吧。
「你真笨耶,你嫁進來時就應該知道啊,除了你,我六哥娶過三房福晉,個個都穿著大紅嫁衣來的,又個個裝在棺材裡走了。」
「難怪桂蓮不肯告訴我。」她追問過桂蓮,但那丫頭三緘其口。
原來,隆磬的那些妻子都早逝,難怪富察氏要以那種口吻打擊他。
正說著,南側的院牆外傳來幼兒的啼哭聲。
「這是誰的孩子?」一聽聞,壽雅連忙關心的問道。
他拿奇怪的眼神看她。「你跟我來吧。真拿你沒辦法,什麼都要我告訴你。」繞過南牆,邁過月洞門,一大一小兩人來到側院,聲嘶力竭的哭聲更響了。
「她叫英薇,是我六哥的女兒。」隆晉邊把她領進屋內,邊說。
「隆磬有女兒?」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她?壽雅驚訝不已。隆磬的女兒,名分上來說,也該是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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