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想起來了,她不是壽雅,她出生於二十世紀,她是……她是誰?為什麼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畫面開始變得模糊,她想用力留住那些屬於她的現代光景,卻被腦袋裡無比沉重的疼痛逼退,好似她再深陷下去,她的身體與靈魂之間會出現無法修補的裂口。
「快救人!快救我六嫂。」首先回過神來的隆晉嘶吼著,接著撲通撲通幾個侍衛跳下水游向壽雅。
很快的,侍衛抓住了她的袍角。
即將被人救起時,意識恍惚的壽雅感覺到腕間的御天靈燒灼著她的皮膚。
御天靈,若你真能達成任何心願,請帶壽雅離開,遠離這令人絕望的一切。
正牌壽雅的最後心願悄然飄進她的耳裡。連她這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靈魂,都感受到其中的痛意和無助。
真正的壽雅放棄了這具身體,魂魄已不知寄於何處。
嘩啦嘩啦!水花聲喚回壽雅的神智,她人已被安全地救上岸。
「六嫂?六嫂?」披頭散髮的隆晉第一個撲向她。「你……你的手。」玉臂汩汩而流的鮮血嚇壞了他。
「我……沒事,小叔不要哭。」她忍痛咬牙,輕聲安慰著他。
「壽雅!」馬不停蹄趕回的隆磬,一看渾身濕透、衣裾染滿鮮血的妻子,平時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男人,臉上竟一片死白。
糟了!壽雅暗叫不好,連忙想起身安慰他,沒想眼前一花,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恢復神智。她躺在英薇的房裡,衣服和靴襪都已換上乾淨的,臂上的傷也處理妥當,瘦弱的臂裹上厚厚的白布。
傷口還泛著沉重的痛意。
週遭有種不尋常的安靜,只聽隆磬威嚴的低語從屋外飄進。她半支起身,豎耳聆聽。
「張太醫,福晉的身體無礙了吧?」他的嗓子沙啞疲憊。
「回貝勒爺,有貝勒爺從皇后那裡求來的御用聖藥,福晉會沒事的。昨夜福晉偶有高熱,是因傷口化膿所致,不過到今日凌晨狀況已有緩解,只要熬過這一關,貝勒爺便可放下心來。」張太醫暗想,臉色蒼白的貝勒爺更像個病人,如今需要救治的人,卻是裡面躺著的福晉?
「傷口什麼時候能癒合?她還會流更多血嗎?」隆磬幾近失聲。
「貝勒爺莫急,福晉流血過多,是因刀口陷入皮肉極深,幸而未傷及要害,止住血後,只要今日不再出血,應該就沒有大礙。」
「張太醫,你給我好好看著福晉,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你明白嗎?」言下之意,有什麼岔子,你就死定了。
「下官明白。下官在宮中任職數十載,替太皇太后及皇后調理治病也有數年,處處盡心盡力。福晉的傷勢,下官自當也會盡力診治,絕對不敢有絲毫疏忽,請貝勒爺放心。」張太醫用力保證。
「本貝勒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發生。」
「下官願以性命起誓,盡全力照顧福晉,讓福晉平安康復。」太皇太后發話了,讓他暫時待在肅親王府,直到隆磬貝勒的福晉完全脫離險境,若有任何差池,唯他是問,所以就算隆磬貝勒不開口,他也做好人沒救回來,就提項上人頭去見太皇太后了。
「李全,命人打掃一問乾淨房間讓張太醫休息。」
「謝貝勒爺美意。」
壽雅聽著內心百感交集。他一定心如刀割吧?昨日她是不是嚇壞了他?是不是又讓他籠罩在以往的陰影裡?
蓮池邊,他脆弱的樣子,令她好難過。
她自責著,沒能看顧好自己,給隆磬的心頭又添一道傷口。一會見到他,她一定要好好地抱著他,直到他心裡的不安消失掉為止。
但等了又等,也不見隆磬進屋來。
屋外交談的聲音沒了,只留下一串遠去的腳步。
「桂蓮、桂蓮。」撫著受傷的手,壽雅想坐起身來追出去,可努力了幾次,都以跌回炕上收場,她不由得疾聲大叫。
「福晉,奴才來了。」桂蓮腫著眼睛走進來。
「快攙我起來,貝勒爺他……」
「福晉,貝勒爺……他已經回戶部了。」桂蓮側向一旁,不敢看主子失落的表情。
唉!壽雅沉默了。她的貝勒爺又一次跌回深不見底的過往裡,不想見她了。
秋風吹起,壽雅和隆晉並肩坐在門檻上,捧著臉,呆呆地看著側院的月洞門。
她臂上的棉紗已拆掉了,只綁了條薄絲巾。她的傷口復元得差不多了,可她的貝勒爺卻「重傷」不愈。
整整一個月,他未回過王府。
壽雅本想上戶部去看他,但一看見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樣的手臂,只好作罷。她真怕隆磬看到這傷,又勾動情緒。
她這一個月都在想,應該給他時間,讓他自己慢慢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她深深的希望,沒有她在身邊,隆磬能自己克服恐懼,戰勝過往,可結果卻讓她更擔心。
他除了派人回來探望她和隆晉,一點回家的意思也沒有。
唉!又是一聲歎息。
「六哥又不回來了。」隆晉低垂著頭,強忍著淚說。怪只怪他當時太衝動,跟隆達起衝突,害六嫂差點死掉,惹六哥生氣。
「小叔不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六哥沒在生你氣。」安慰著隆晉,壽雅其實也不好過,自從她臥床養傷以來,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他被這次的意外嚇到了,可看不見他,她也難免有點委屈。
在她跪弱的時候,最愛的人卻逃得遠遠的。
這幾夜,她想起隆磬就心酸不已,躲在錦被裡悄悄抹淚。她真的一直在努力,可她帶給他的幸福,並未完全驅散他心底的陰影。好挫敗啊!
他太愛她,也太怕失去她了。因為在乎,所以無法豁達。而她,完全能明白他的顧慮。此時,他獨自在戶部做著什麼呢?用繁重的公務排解心頭的害怕?還是抑鬱自責?
「小叔快去學堂吧,接下來的事,交給六嫂。」壽雅拉起隆晉,愛憐地替他擦掉眼角的淚。她不能再等了,今日她一定要把鑽牛角尖的貝勒爺帶回家!
怏怏不樂的隆晉點點頭,無可奈何地帶著小廝出了王府。
壽雅則喚來貼身婢女。「去準備些貝勒爺的衣裳,然後叫李全過來,我有事要交代。」
「是。」桂蓮領命而去。
第8章(1)
充斥血絲的眼睛倏然睜開,睡得不安穩的隆磬從躺椅上彈坐起來。他喘息著,看了看四周,才發現適才看見壽雅一身白衣、血流如注的畫面,不過是一場惡夢。
深吐一口氣,他倒回躺椅上,雙手摀住眼睛。老天究竟還要折磨他多少次才肯罷手?他真的是個不祥的男人?他的命格真的不可逆轉,最後會害死壽雅嗎?
一個月過去了,他深陷惡夢當中不能脫身。他吃不下、睡不著,唯有埋首公務裡,才能不去多想。
他深刻的記得,披散著頭髮、渾身濕透的壽雅,就在他面前孱弱地躺著。汩汩鮮血從她的傷口湧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裙、她的頭髮、她身下的地面,也染紅了他的眼睛。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即將失去她。壽雅跟他以往的女人何等不同,她是他的摯愛,是他不可或缺的存在。沒有了壽雅,那些曾經有過的溫暖歡笑都將一併埋葬,他的心絕對會破一個大洞,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如果是他的克妻命格要置壽雅於死地,那他只好忍住萬千心痛,不去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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