晥_哲凝視著沒有盡頭的黑夜,懷中捲著恬睡的紅雁,白天的一幕幕又湧上心頭。
「沒想到你對紅雁的獨佔欲那麼強。」那是晚餐時,白奇威調侃弟弟的話。
「紅雁是我的妹妹,身為兄長當然要多照顧她;更何況她沒心機,很容易上陌生人的當。」
「鍾瑞也是你的妹妹,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親切。」
「那不一樣,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這麼說,只要紅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你就不會保護她了。」
「不是!」他驚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我是說——唔——」他忽然不知如何接下去。
他對紅雁的感覺太複雜,獨佔欲、憐惜、呵護,甚至有父執輩似的責任感——就是沒有半絲兄妹之情。不像對鍾瑞的欣賞及家人間的親密感,而是一種更親密、更霸道的……
紅雁喃喃夢囈著,將身子在他懷中挪了一挪,換了一個更舒服的睡姿。這些微的騷動,不經意地勾起他兩人在猿谷中袒裎相見的記憶。他感到胸口一窒,勉強按捺下頓時勃發的慾望。
他發現了自己和紅雁惟一不協調的一點。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撩撥起他男性最原始的慾望。她從不會故意作出挑逗的舉止,他卻好像總是蠢蠢欲動,等候時機。她不是他所接觸過的煙媚女子,他卻反而更加留戀於她的天真清新。他應該拒絕紅雁老鑽進他懷中的撒嬌舉止,不該連自己也情不自禁……
齊齊貝爾的趕集共有十日,人潮一日比一日多。由於白奇威一心牽掛著懷有身孕的嬌妻,大功告成之後便快馬加鞭帶著滿滿的貨物和大批人馬絕塵而去,留下白奇哲和紅雁單獨地享受兩人世界。
光是販賣各種商品的攤子就足以讓紅雁流連忘返。她對每一樣東西都坦率而直接地表達出她的喜愛,只要看中了她都會拿起來湊近前瞧瞧清楚,端近鼻端嗅嗅有什麼味道,拿近耳邊用力扯晃聽聽有什麼聲音。
「什麼什麼什麼?」擠在圍觀的人群中,紅雁對著這場華麗的遊行隊伍發出驚歎之聲。這是他們一年一度大出風頭的機會。從每一個馬隊配飾的豪華與否,可看出那一旗貴族的富有程度。有些極好面子的,不惜工本極盡奢侈鋪張之能事,在馬轡上鑲嵌閃爍的寶石,在靴子上佩掛晶瑩的瑪瑙。儀隊領首在黑夜中威風凜凜高舉火把,使人不禁聯想到古代那些饒勇擅戰、連夜赴場的戰士。
紅雁像其他小孩一樣,興奮地又叫又跳。
「漂漂!漂漂!」指著在空中盛開怒放的五彩煙火,紅雁被那變化多端的燦爛色彩迷醉心神,充滿了嚮往之情地望著天空。
小傢伙可真容易滿足!白奇哲微微笑著,緊緊握著她的手,怕她被人群衝散。
一直到鑽入睡袋,在樹蔭下準備就寢,興奮過頭的紅雁依然吱吱喳喳,不時咿咿呀呀拉著他聊天。
「紅雁乖,睡覺。」在這個夜闌人靜的時刻,孤男寡女身處荒郊野外,紅雁又如此不知男女禮數,十足地挑戰著他的禮教尺度。紅雁不停地在他懷中扭動,溫軟嬌軀使他血脈賁張至極點。她每一個細微的挪動,都撩撥著他體內四處奔流的慾望細胞。
紅雁柔嫩的大腿拂過他的敏感處,柔軟的觸感將他的煎熬推到頂峰,他倒抽一口氣,努力平息自己的亢奮之感。
她彷彿發現他的不同。「白奇——唔!」
他無法忍受了!他狂野地攫住她的雙唇,適時地打斷她的話,更加重力道掠奪她不曾獻出的甜美。唇瓣相觸、舌尖相纏,氤氨的黑瞳對上驚詫的藍眼,大手扶住她的後腦勺,霸道地汲取她口中的蜜糖。
一時之間,她腦中無法思考,只覺得全身如騰雲駕霧似地飄了起來。他是一陣浪捲騰沙的狂風,吹得她迷失方向。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侵入她鼻中,激起她一陣顫抖,全身的毛細孔彷彿慰燙過一般,擺盪她女性易碎的心弦,更彷彿使她沉迷於其中……
她不自覺地品嚐這份感覺,那酣暢的舒服,令她想起乾媽所說的
「醉!」在他戀戀不捨地鬆開她的唇時,她馬上大聲喊出來。
醉?他險些失笑。形容得真好,正是他心情的最佳寫照。是的,他醉了,醉在她純真的容顏中。
紅雁舔舔下唇,回想起剛剛那個吻。剛剛白奇哲將嘴貼到她嘴上的滋味好甜,嘻。她的眼光移到他的唇上,好想叫他再做一次……她舉起手,用力地捏捏白奇哲的下唇。
「嘿。」她的力道對他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反而激起他想更進一步的衝動,他不得不輕輕扳下她的手。這兒雖是荒郊野地,但他不忍如此隨便奪走她的貞節。這個小紅雁,是如此純真,如此可人,他怎能為她的無知便如此侵犯她呢?她不是那些可以在稻草堆上打滾的娼婦……他不想如此待她……
「白奇哲。」她輕扯他的衣襟,用食指比向自己的嘴。「什麼什麼什麼?」她的雙頰撲紅、兩眼發亮,滿臉的興奮及好奇。「紅雁要要。」
她要?她也和自己一樣有著相同的渴望嗎?這點發現令他欣喜。他可以使她渴望他嗎?如他渴望她一般?
「吻。」他輕輕舉起右手,將食指及中指按住自己的唇,再輕輕挪轉方向,溫柔地點上她的唇。「這個叫做吻。」他的動作極其親匿,包含情慾。
「ㄨ——ㄣ」紅雁覺得這個字好美好美,而且不知怎地,每念一遍,頰上的紅暈羞燙竟又多添一分。「吻。」
「吻。」他無法克制自己,緩緩地欺近她的頰邊,廝磨她細緻的肌膚。「吻。」那張紅灩灩的小巧唇瓣會使聖人也忍不住想再度偷香,何況他只是凡夫俗子。
紅雁綻開爛漫的笑容,主動湊向他。兩人鼻對著鼻,口對著口,白奇哲只感到心神俱醉,滿鼻都是紅雁處子之身的幽香。只見紅雁偏著頭,忽地又撲了上來——
「痛痛!」衝力太大,她反而撞得牙關發疼。「吻——」
她想吻他?白奇哲雙手捧起她的臉,決定好好教會他的小紅雁——儘管他想教的不僅僅是這個,也足以讓他「醉」了。
※※※」紅雁摸摸發脹的肚皮,一路小吃吃下來,紅雁已成市集中眾所皆知的「大胃王」,每攤小販一見著他們就衝著直笑,歡迎他們賞光,讓他們大賺一筆銀兩。
往往趕集的最後一夜就是一場豪請,也是北方人慷慨大方的表現,他們開放買賣所剩的點心糖果讓孩子恣意享用,讓孩子們好好大快朵頤一番。紅雁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爭先恐後,每個人都想搶到攤販的最前面。這光景吸引了紅雁的目光,她從來沒看過那麼多孩子同時搶奪一樣東西的場面。
「哎呀!」一個個頭很小約五、六歲女娃比不過同伴的氣力,被一隻不耐煩的手推出人潮。
紅雁征征看著她不服輸地又想擠進去,卻再次失敗。這回,她跌個四腳朝天。
她急急忙忙跑過去,扶起那個小女生。
不料,這個小女生不領情。她抬起又瘦又髒的小臉蛋,看到紅雁胸前垂掛著一塊奪目耀眼的玉珮,想都沒想就一把扯下它,邁開步子便逃。
白奇哲大怒,高大的身形很快截擋她的逃生路線,小女生機警地抬眼,被對方冷冽狂怒的目光嚇得膝軟跪地。
「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還給她!」他怒吼道。
小女生抖著手物歸原主,鼓足勇氣從地上爬起來準備落跑,衣領卻被一隻大手不疾不徐地抬起。待她近距離地看見白奇哲凶狠的臉,忍不住渾身發抖。
白奇哲徹頭徹尾看她一遍,然後才將她放回地面上。小女生還搞不清楚狀況,手中已多了一錠銀子。
「回去買點好吃的。」
小女生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他們一眼,接著就像深怕白奇哲改變主意般,飛也似地逃離他倆的視線範圍。
「白奇哲?」她很困惑,為什麼那個素末謀面的小女生強要這塊玉珮呢?
「——因為,紅雁,不是每個人都有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她才想偷你的玉珮。」世間原本就沒公平的准針,這又是白奇哲未來得好好教她的一課。
他們已經遠離人群。一時興起,他攬著她縱上馬背,勒疆扯繩,輕輕一夾馬腹,往另一邊的草原奔去。
「哇!」
他們來到一處隆起的山坡,紅雁一下馬就往前跑,發現點點星光下是盛開、直衝雲霄的煙火。五顏六色,一閃而逝的斑彩,烘托著銀白星辰,煞是美麗。
「星星——啊,掉下來了!」
一線星芒呈弧形劃開天際。
「那是流星,趕快告訴流星紅雁有什麼希望,流星會幫你實現。」
希望?紅雁閉上眼睛,隨即睜開。
「紅雁要——紅雁要一直一直和白奇哲在一起。」她快樂地宣佈。
「紅雁。」他錯愕了,甜蜜蜜的感覺盈滿了他的心。他愛憐地捧起她的臉蛋,先是輕啄著那有如天邊星斗的湛藍眼睛,他吐出的溫熱氣息令她耳根羞紅。接著他進攻了紅雁的雙唇,那是她前些日子還要他教她的。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紅雁嚶嚀了一聲,白奇哲無法忍受地狂亂親吻她的紅唇。他用舌尖逗弄著紅雁催促她打開,她迅速而熱烈地回應。她嘗起來就像蜂蜜,像春天綻放的野花……他無法滿足於這個香唇,伸出雙手游移到了紅雁的雙峰,放肆地揉捏著她的蓓蕾……
「呀!」紅雁莫名從頭紅到腳。這是怎麼了?她看著那只探入她衣服內襟的手。她並不是感覺到有何不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掌心會燙得如同火焰一般。
白奇哲看著發愣的紅雁,雙頰酡紅,像朵含苞待放的野薔薇。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聲音,他忍不住要將它釋放出來——
「紅雁,嫁給我。」
紅雁,他的。他的紅雁。他可以想見將來會有一個長相如她母親那般清純甜美的女娃娃,或一個黑髮俊美的男孩。
「嫁給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紅雁不是想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嗎?那就是「嫁給我」,才做得到這一點。」這似乎有點不太正當,他應該先告訴她「嫁」的意義,但此刻他已管不了這麼多,他只想擁有紅雁,讓她做他的妻!
「說你願意嫁給我!」他知道她不瞭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就算是有點像在欺負小孩,他也要得到她這句承諾。
「你願意嫁給我。」
白奇哲哈哈大笑,他差點兒忘了紅雁的「表達能力」。
最後一束火花綻放於天際。
齊齊貝爾的趕集,就此告一段落。
白奇哲變了!
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紅雁之間的情樣,白二少動心了!這個消息準會讓「倫哈卡貝」方圓百里內的姑娘家痛哭流涕,任何年輕漢子好奇心勃起——究竟是誰家的姑娘能使我們的白二少凡心大動?
別的不提,白家二老對小兒子的轉變可是欣喜若狂。打從他們由齊齊貝爾趕集回來之後,全家上下便喜孜孜地為小倆口籌劃婚事。尤其是鍾綺,巴不得能早日將紅雁定下來,她也才能安心地寵這個乾女兒兼兒媳婦。
各家姑娘得知此消息之後,立刻蜂擁而至,將白家擠得水洩不通。大家都充滿好奇,想得見這位美嬌娘的廬山真面目。待這位金髮藍眼、笑容甜美的女娃出現後,眾家姑娘皆甘拜下風,且因為她純真不做作的個性,爭相當她的姊妹淘,皇甫蘭就是一例。
山海關外有三傑,東白、西闕、南皇甫。皇甫蘭正是皇甫家的千金。
原本皇甫蘭對俊俏的白二少抱著非君不嫁的決心,所以當白家傳出喜訊時,她立即的反應一是嫉妒,二是憤怒。所以才和弟弟皇甫松特地千里迢迢趕了五日路,目的即是為一睹佳人為「何方神聖」。但是,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自己的情敵,更遑論與她義結金蘭。
你不是想剁了她?小她一歲的皇甫松非常瞭解他的姊姊,懶洋洋地瞅她一眼。皇甫蘭又拉不下臉來說對紅雁的好感,只能惡狠狠地賞弟弟一記白眼。
「我們是好姊妹嘛!」皇甫蘭嘟起一張小嘴,非常諂媚地對紅雁勾肩搭背,決定對弟弟採取「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態度。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白奇哲掃視一房間的人,曾幾何時,紅雁的房間變得這麼熱鬧了?嘖,連年輕男人也跑進來了,白奇哲立即面帶不悅。
顯然皇甫松也察覺了自己的失禮,急忙揖禮致歉。「白兄,對不起,我是因為在找家姊……」
「沒關係。」白奇哲搖搖手,心下這才覺得舒坦了些。「我也正好在找令姊,想請她幫個忙。」紅雁見到他又飛奔了過來,他一把握住紅雁柳柳纖腰,這才恢復主人應有的有禮平和的嘴臉。
「什麼事?」見矛頭居然指向她,皇甫蘭趕快湊上去。她天性就如脫了疆的野馬毫不忌諱男女分寸,最近鎮日看多白奇哲的冷峻臉孔後,面對他時的膽子也大了許多。
「我們的婚禮預訂在七月中,也就是第一個月圓之日舉行,到時希望皇甫家到場觀禮外,我個人尚希望皇甫小姐能擔任——紅雁送親騎隊中的隊長。」
「是嗎?」皇甫蘭整張臉都發亮了。在北大荒中娶嫁是非常慎重的大事,送親尤其重大;年輕的少女都樂意擔此大任。「好哇好哇好哇。」她一口答應。
紅雁無聊地晃著雙腿。先前乾媽不斷對她耳提面命,告誡她不可以隨隨便便在其他人面前對白奇哲又抱又叫,說那樣很不——很不「禮貌」。她是很喜歡皇甫姊弟跟她說話,可是現在白奇哲來了,她只想趕快跟他單獨相處。
一思及此,大大的藍眼睛流露些許不滿及挫折,可是一想到乾媽的話,她很努力擺出「乖乖」的模樣。
「紅雁。」白奇哲示意地向她伸出手。「我們到外頭去溜溜。」
「去哪?」皇甫蘭興致勃勃插話。「我也去。」
白奇哲淡峻的眼底浮過一絲不悅,皇甫松立即敏銳地察覺到,只能哀歎皇甫蘭的不解風情。「老姊,走,我們去玩那種人頭棋去,我這回一定把你殺得片甲不留!」
「那叫西洋棋,笨,告訴你那麼多次還記不起來。」皇甫蘭的興致被皇甫松三言二語乍然挑起。「走啦走啦。」她迫不及待地衝向門口,皇甫松溫吞吞地,帶點無可奈何的意味跟上去。有姊如此,弟之不幸啊。房間中的人潮也隨之絡繹而出。
只等門扉一闔,紅雁就發出細細的歡呼撲進白奇哲懷中她足足有三個白天晚上沒見到他哩。乾媽說他很忙很忙,要乖乖地等。
「紅雁想白奇哲。」奇跡一般,她這句話沒說得一頓一頓的,漂亮之極。
那句話徹底瓦解白奇哲連日來對她的思念,雙手將她圈入懷中,給了她一個綿長而又銷魂的吻,最近為了婚禮的事累得暈頭轉向,加上禮儀約束新人在舉行婚禮前迴避的觀念……不過這已經是極限,他想她想得快發瘋。
「我、也、很、想、你。」他是一字一吻,赧紅了紅雁的粉頰。有人說愛情會使一個女人變得更加美麗,印證在紅雁身上是一點兒也不假。
「紅雁不喜歡房間。」她忽然發出嬌嗔。
「為什麼?」他摟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享受與她的耳鬢廝磨。
紅雁的語言能力又更進一步,也可以說較長的完整句子;也就是說,她又更進一步地融入了人類社會。
「紅雁想出去玩玩,不喜歡屋子。」
也難怪她會如此抑鬱不樂,對一個從小就生長在大自然中的人來說,房子固然舒適,卻比不上那片寬闊的自由之境來得更加舒服吧!
「那白奇哲帶你出去玩。」他毫不遲疑地掀腰打橫抱起她,就快步步出房間。紅雁從未被人這樣抱過,嬌呼一聲地將雙臂搭上他的肩膀,格一聲笑了起來,雙腿輕輕地左擺右晃,螓首親匿地偎在他胸口。
「二少爺。」端茶進來的銀嬸是第一個看見這嚇人——呃,令人吃驚的一幕。「您——呃,您想上哪啊?」她趕忙追上去。雖然他們已是既定的夫妻,未免也恁地大膽。
「紅雁和我都悶壞了,我們晚飯前會回來。」他才不管週遭的奴僕投給他們的眼光。
他從馬懷中牽出一匹棕馬,先行踏蹚上鞍,再健臂一抄,將紅雁穩穩地捲入懷中。
「走了!走了!」紅雁開心地又叫又扭著身子,驚得馬匹險些兒踩不穩步伐,幸而他及時控制疆繩。
倫哈卡貝草原一年四季有各種風貌,此刻正是春末夏初的交替,新長的嫩綠野草無垠無邊地鋪滿大地,如海浪般隨風起伏,在日光的照耀下,有著說不盡的浪漫詩意。
白奇哲安靜地領會這種荒野之美,這片大地總富著單純卻恬靜的風情。他沒有開口,心中脹滿感動,就連原本呱啦呱啦的紅雁似乎也感染他的心情,保持罕見的諴默。
「我的祖先當初為「倫哈卡貝」嘔心瀝血,他們趕走前來覓食的野狼,趕走想前來搶奪的土匪強盜。「倫哈卡貝」的每一磚、每一瓦、每一樹、每一木,都是白家人寫下的歷史……」他溫柔地吻著她的唇。「以「倫哈卡貝」起誓,我白奇哲這一生只愛你一人,紅雁。」這些話早該說了,怎地自己等了這麼久?紅雁也許尚不解風情,但那又何妨?他可以當這株含苞的野薔薇的主人,呵護她綻蕾吐蕊。
紅雁怔忡地看著他。她不是很瞭解白奇哲話中的意義,卻覺得心頭暖洋洋的。
「說你愛我。」白奇哲要求。
「你愛我。」紅雁立刻照辦。
白奇哲有些啼笑皆非。「我愛你。」他更正說詞。
「我愛你。」
「那麼,紅雁,我要到廚房去幫一下忙,雪兒得請你照顧。」劉清姝再三叮嚀。「你就看著他玩球就可以了,不可以讓他靠近水池邊玩水,你辦得到吧?」
「好。」紅雁點頭如搗蒜。「紅雁會很乖。」
劉清姝啞然失笑地搖搖頭,便匆匆離去。
這是個清涼悠閒的下午,白雲開自顧自地追著皮球玩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其他東西。只見他搖搖擺擺地走近樹叢,咕咕噥噥找著金龜子或天牛來玩。
紅雁也好奇地跑過去,童心未泯地同他找尋昆蟲的蹤跡。
一條長長的影子遮去這一大一小的視線,紅雁奇怪地抬頭,對上秋水妒恨不滿的雙瞳。
「秋姊……姊。」白雲開見是眼熟的臉孔,便伸開胖胖的小手臂,想偎入她懷中撒嬌。
秋水沒有如往常般抱起他,只是一步步欺近紅雁。就算是天真如紅雁,也隱約感覺來者不善的氣息,她有些迷憫地瞪著對方猙獰的眉目。
「秋……秋姊、姊好。」紅雁被她嚇得口齒不清。
「誰是你姊姊來著!」秋水的怒氣爆發。白奇哲當眾宣佈要娶這個來路不明的野女孩時,她當下傷心得幾乎暈厥。連日來,她在房間中暗自飲泣。若非秋雄深怕女兒尋短,一直陪她、勸她,否則不知還會委靡多久。
紅雁有些委屈地扁扁嘴。
「少擺這種無辜臉孔。」
秋水正有一肚子氣沒處發呢。「你究竟是哪來的妖女,竟蒙騙了哲哥哥,他居然還想娶你!」
失戀的打擊令秋水風度全無,不僅臉色難看,連身體也激動地發抖。
小小的白雲開眼睛睜得大大的,懵懵懂懂地看著正在發展的這一幕!
秋水傷心欲絕地跪在池邊,將臉孔埋入雙掌中,發出斷續不止的嗚咽。紅雁遲疑地走過去,小心地在她身旁跪下。
秋水可以察覺她的欺近。如果……如果……惡向膽邊生,秋水在這一刻突然喪失理智。
「你去死吧!」秋水不動聲色地繞到紅雁背後,在她尚未回過身時,使力一堆,將猝不及防的紅雁推入池心。
紅雁不料有此一擊,整個身軀往前傾撲,過大的衝力使她不偏不倚地栽向池邊長滿青苔的石塊上。
白雲開也同時放聲大哭。
「嗚……嗚……痛痛!」紅雁的哭叫又細又弱,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乖,紅雁乖乖的,不痛不痛呵。」
「二少爺,您就放開她的手吧,您這樣,我不好上藥啊。」
「不要。」他要走開?是他握住我的手嗎?是他伴在自己身邊的嗎?紅雁試著撐開眼皮,卻總是力不從心。
一直緊握著她的手的那股力道突然鬆開了。「銀嬸,我來。」
「哎,二少爺,這種事」銀嬸勸阻不了。白奇哲輕柔地扶起她的上半身,讓她的頭靠著自己的胸膛,將碗靠近她的唇邊,灌下熱熱的薑湯。
「咳……咳……」紅雁被嗆得悠悠醒轉。他一雙黑眼不離她蒼白的臉容,手掌輕輕、慢慢地在她背後拍打。
「把它喝完,乖,來,再一口就好了。乖……」白奇哲哄勸她張嘴,聲音中包含無限心疼與親匿。
「痛……」紅雁哭喪著臉。「白奇哲陪我,紅雁痛痛怕怕。」
單純的敘述使白奇哲的黑眼籠上一層寒霜。「白奇哲陪你。」他無法想像事情發生時的景象,秋水究竟是如何狠心地對待她?瞧她怕成這個樣子。他心疼地望著紅雁,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
「紅雁這一摔,傷得可不輕,額頭上破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不過幸好急救得早,加上家傳雪花膏的藥效,應當不至於留下明顯的痕跡。」銀嬸在一旁說道。
門悄悄地開了,鍾綺探進頭來,滿臉憂色地想要進來看看紅雁,白奇哲打個手勢,示意她剛入眠,於是鍾綺便退了回去。
「她睡著了。」不到片刻,白奇哲也攝手攝腳走了出來,他總算是放下心中大石。接著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她呢?」他指的是闖禍的秋水。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怎麼勸也不肯出門,哭得很淒慘。哎,沒想到那孩子……」
白奇哲來到秋氏父女住的東別莊時,只見手足無措的秋雄正不停地輕敲門扉;看見白奇哲時老臉一窘、眼眶一紅。
「二少爺!」
「她不肯開門是吧?」白奇哲的聲音冰得令人發涼。
「二少爺。」這回秋雄可是雙膝點地,跪了下來,老淚縱橫。「請看小老兒分上,原諒水兒這一回吧,她還小,不懂事,她不是故意的……」
「原諒她?我不瞭解秋水為什麼會去欺侮一個對她毫無惡意的人?紅雁哪兒犯著她了?秋水都可以做紅雁的姊姊了,不照顧一個妹妹也便罷,反倒欺負人!」白奇哲當場大發脾氣,一一數落起來。
「二少爺,水兒她——」
「我不管她有什麼理由,那都該她親自來解釋——」
就像要應和他的話一般,門「咿呀」地打開了,秋水直挺挺地站在門後,一雙眼睛腫脹得像核桃一般。
「……為……為什麼?為什麼是她不是我?」她已豁出去,事情做都做了。「為什麼不是我?」她哪一點不好了?她不美嗎?她不夠嫻靜溫柔嗎?她不夠婉約能幹嗎?哲哥哥理當注意的是她,這麼多年來……
白奇哲這才領悟到,他一向視為小妹的少女,對他抱的是什麼樣的情懷……
「我不知道,秋水。」
「我哪一點比不上她……我不甘心,哲哥哥,為什麼你會愛上她?」
「秋水……」白奇哲突然覺得口拙,怒氣逐漸被憐憫所取代。
「我真的不知道,秋水。」他又重複了一次。「是的,你比她有更多更多優點。你溫柔、能幹,你能馴服一群悍馬羊只,能燒得一手好菜,能幫忙管帳,能落落大方地處理牧場中的糾紛……紅雁也許窮其一生也無法學完你的優點,但……我就偏愛這樣的她。」他等於赤裸裸地剖析了自己的感情。「我真的很抱歉。」
我輸了。
秋水閉上眼,心裡一陣刺痛。她輸了。但不是輸給紅雁,而是輸給白奇哲對紅雁的那種深情。再回頭想想自己,與白奇哲相處了那麼久的時間,他何時對自己展現過那種戀愛中的柔情?她甚至不曾看過白奇哲對任何女子放下過冷峻的身段。或許,他真的愛上紅雁。或許,她這是無理的奢求,奢求一個冷峻而寡情的男人來愛她……
「你……」秋水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你一直都是我很重視的小妹。」他能給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秋水猛然撲進他的懷中,盡情地大哭,就讓她當他的小妹吧!一次也好,一生也好,至少在這一刻,她能在他懷中——盡情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