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喚作崔巧巧,人如其名,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櫻唇,小巧的臉蛋,算得上是個小巧的美人兒,不過她眼光很高,曾誇下海口--非京城三公子不梳櫳;雖然大家都笑她癡女說夢,如今這個夢想眼看就要實現了。
一聽到京城三公子的酒公子,歐陽凌來到夫子廟,崔巧巧一顆心便像不安的小鹿蹦蹦跳,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貞名吸引歐陽凌不遠千里來相會。
是的,崔巧巧守身如玉,曾經有人出價萬兩欲梳櫳她,但她不為所動,她一心一意只等著京城三公子出現,如今見到歐陽凌,相貌和風度皆翩翩,多年的堅持總算沒有白費。
崔巧巧並不像一般俗艷的仙女,主動將身體貼在男客身上,她雖身在勾欄院,但舉止宛如名門淑媛,即使她對歐陽凌情有獨鍾,但她依然和他的身體保持距離,尾指微翹,舉起小酒杯,柔聲說:「歐陽公子,巧巧預敬你金榜題名。」
「姑娘別見怪,我不喝酒,以茶代酒。」歐陽凌啜了一口茶。
「這可不行,到河亭不喝酒,就像焚香煮鶴,多掃興。」喻令浩想表現文采,卻說出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反而讓人看輕他。
「是我不對,不知歐陽公子不沾酒,巧巧自罰三杯。」
「巧巧真是個可人兒,不僅人美,性情溫柔,還深諳男人心,不愧是花魁。」
「喻公子你過獎了,巧巧敬你一杯。」
「我為你說了那麼多好話才賺到一杯酒,你卻敬了歐陽公子四杯,真是太小眼。」喻令浩吃味地說,他是個「姊夫」,姊夫是對經常出入香閣的嫖客所用的稱呼,流連秦淮河年餘,上一年在仙女的床上錯過科考,其實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故意把責任推在仙女身上,他一向很懂得怎麼樣把場面弄熱。
喻令浩提議來河亭設宴,並不是臨時起意,說穿了根本是為了崔巧巧給的大筆銀子。
「喻公子你別生氣,巧巧酒量不好,怕喝醉了,不能陪大家盡歡到底,請喻公子多包涵。」崔巧巧得體地說。
「這麼會說話的小嘴,嘗起來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喻令浩努著嘴。
「歐陽公子救我,喻公子吃我豆腐。」崔巧巧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喻公子,讀書人要莊重,別嚇著了美人兒。」歐陽凌義不容辭地說。
「好啊!大家拿起酒杯,為歐陽公子英雄救美乾杯。」
在喻令浩的號召下,在座的客人和仙女莫不舉杯,唯獨夏舒忽然站起身,不識好歹地說:「我去上茅廁。」
「夏公子一杯酒都還沒喝到就去茅廁,看來是第二種男人。」
「什麼叫第二種男人?」崔巧巧不明就裡地問。
不待喻令浩回答,夏舒轉頭就走,只聽見身後一陣狂笑聲,連她躲在茅廁裡,捂著耳朵不想聽都不行,她也曾想過一走了之,但這麼做會讓歐陽凌嘲笑,算了,還是回到河亭上,好好看清男人的醜態。
她不忘留意章庭雲,她發現他跟她一樣如坐針氈,對身旁的仙女不屑一顧,這是唯一讓她高興的,看來章庭雲是個好男人,可以把惜春托給他……再回到河亭裡,氣氛顯然比之前熱鬧了許多,喻令浩摟著身旁的仙女,要求仙女用嘴餵他喝酒,另外兩位公子和旁邊的仙女玩起酒拳,章庭雲獨自悶悶不樂地喝酒,而崔巧巧則含情脈脈地替歐陽凌斟茶……看他們眉來眼去,夏舒胸中的怒火又燃了起來。
「歐陽公子,巧巧為你挾菜。」
「有勞巧巧姑娘。」
「好不好吃?」
「好吃,堪稱是人間美味。」
「是巧巧親手做的。」坐在喻令浩身旁的仙女說。
「小紅,你別多嘴。」崔巧巧嘟起嘴來更顯得風情萬種。
「巧巧姑娘的手藝連御廚都甘拜下風。」歐陽凌不吝於讚美。
「歐陽公子見笑了。」崔巧巧心裡得意的不得了。
見氣氛融洽,喻令浩語出驚人道:「歐陽公子,你別看巧巧很會服侍男人模樣,其實她還是個處女。」按著喻令浩眨了眨眼皮,一臉淫意地說:「在淮河,十八歲還是處子之身的仙女,幾乎是鳳毛鱗爪,你可要好好把握。」
「這不算什麼,十八歲還是處男的蒲包貨才稀奇。」歐陽凌突然轉移話題。
「在座的公子有處男?」崔巧巧發出嗤笑。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歐陽凌眼神瞟向夏舒。
夏舒氣得襆頭上冒出青煙,正要發怒,章庭雲不打自招地說:「我承認我是處男,大家別再以此當話題嘲笑我了。」
「章公子真是難得,守身如童。」崔巧巧笑道。
「難得的是巧巧姑娘,出污泥而不染。」章庭雲一臉欽佩。
「那是因為巧巧眼光高,志氣大,她看才,不看錢。」小紅插嘴。
「小紅你今天話真多,罰你喝三杯酒。」崔巧巧故意裝生氣。
「歐陽公子你有所不知,巧巧曾立下誓言……」喻令浩話還沒說完。
一朵紅雲抹上崔巧巧的臉頰,她趕緊阻止道:「喻公子,求你別在歐陽公子的面前糗我。」其實這是欲擒故縱的招數。
「瞧巧巧害羞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是美得連牡丹見了都失色。」
喻令浩加油添醋地讚美崔巧巧,並詩興大作地說:「數朵紅雲靜不飛,含香含態醉春暉。」
一聽到吟詩,章庭雲的雙眼立刻炯炯發亮,就崔巧巧對歐陽凌的情意,發表論點。「牡丹太俗氣,我說巧巧像桃花,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最有情。」
歐陽凌也不落人後,就崔巧巧守身如玉的精神說:「我說巧巧像水仙花,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
夏舒有一肚子的怨,以詩發洩道:「我看巧巧像木槿,朝為拂雲花,暮為萎地樵。意指崔巧巧只要破了身就一文不值。
崔巧巧可不是省油的燈,能在文人雅士聚集的秦淮河當上花魁,除了美貌和歌喉外,還要有文學修養,聽出夏舒的諷刺,立刻反擊道:「諸位公子說的都好,不過巧巧倒覺得自己像杏花,春物竟相妒,杏花應最嬌。」
歐陽凌和章庭雲頓時皺起眉頭,不瞭解夏舒和崔巧巧為何起了爭執?
喻令浩感覺到氣氛不對,暗笑地說:「總之,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句話擺明是對歐陽凌說的。
「好花就應該讓它在枝頭上開,讓大家欣賞。」歐陽凌打哈哈地說。
「真是妙!」夏舒夾槍帶棍地說。「我昨天見到一個採花賊,今天他卻自喻是愛花的陶淵明,歐陽公子,你說妙不妙?」
歐陽凌拉長臉,大家都聽出夏舒說的是何人,整個秦淮河彷彿結冰似的,就連最善炒熱氣氛的喻令浩也噤若寒蟬,不知該說什麼話驅除寒涼。
這時夏舒突然站起身,臉色正好跟歐陽凌相反,開心地說:「時間不早了,我一向有早睡早起的習慣,請恕我先行告退。」
章庭雲接著起身。「等等,我有點不勝酒力,煩勞夏公子扶我一把,一起回夫子廟。」
「我明天一早和督撫有約,不便久留,請巧巧姑娘諒解。」歐陽凌拱了拱手,裝作沒看到崔巧巧的眼眶充滿淚水,轉身便離去。
崔巧巧氣得半死,恨不得自己的眼神是淬了毒液的利箭,朝破壞她好事的夏舒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