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著畫著,他把素描拿遠看,忽然半瞇起眼,深思剎那,又將素描本拿近,繼續差不多要完成的素描。
上午即將過去,在中午休息音樂響起前,展繹敲門進來。
「Boss,這是你要的終止收養關係證明。」他將一隻牛皮紙袋遞上。
「真的快,好厲害。」褚問風開心的放下雙腳,卻看也不看,直接將牛皮紙袋收進放在桌腳邊的提袋。
展繹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這位褚老大偶爾心情好時,就會說出廣告詞,平時他在鴻天沒事做,不是當電玩寶寶,就是當電視兒童。
褚問風看著電視上面的台北股市行情表。雷勵光因涉及多案,已被收押,外界昨天才剛曉得這則消息,他便已迅速對外宣佈由展繹接任鴻天總經理一職。
今天台北股市開盤,鴻天股價僅稍微下挫,半小時後,便跳空漲停。
昨天下午群魔開天上市封測,才半天就有超過一萬名玩家上線註冊,後勢可期,因此鴻天股價才沒被雷勵光遭撤換又收押的消息拖累。
他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視線從電視牆又挪回素描,說:「我剛剛想了想,你現在已經是總經理,大概沒什麼時間幫我處理小事情,算是我最後拜託你一件小事了,忙完這件事,就讓你專心當總經理。」
「什麼事?」
「蓁芯的養父母……」
「你該不會……」想整人家吧?
「嗯,我想半個月後,他們錢也算有花到了,你就幫我送他們去吃牢飯吧。」
他忘不掉蓁芯伏在他背上時流下的眼淚,那溫熱的水珠穿透襯衫,燒著他的心,讓他想像著一個打雷又下暴雨的夜晚,她衣衫不整的逃進警局……
那畫面他怎麼想,怎麼過不去,要平白讓她的養父母拿一千萬享福?一句話,他辦不到!
本來他打算念在他們好歹也養大她的情況下放他們一馬,但仔細想,他們根本就只是拿她幫忙騙到手的錢,隨便施捨幾口飯給她吃而已,所以他越是想,越是沒辦法就這麼算了,讓他們好好過日子。
真是狠啊!展繹傻眼半晌。
「他們的犯罪證據,應該不難找吧?」褚問風邊畫邊說。
確實是不難。他初步查過,那兩人根本是大罪小罪一籮筐,有幾起詐欺官司正在訴訟。
「不要牽涉到蓁芯。」褚問風叮嚀。
拜託,誰敢啊?展繹默想。
「也別讓蓁芯的養父母懷疑是我們送他們去吃牢飯的。」褚問風又說。
這是基本常識吧!展繹都想翻白眼了。
「喔,對了,麻煩你確認法官會對他們求處重刑,我希望他們的牢飯吃越久越好。」
「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來,是吧?」展繹碎碎念。
褚問風揚眉,看了他一眼後,笑了。「如果你辦得到,今年年終加發你二十四個月。」
展繹嘴角抽搐。「好!我會想辦法,確認法官會求處重刑。」他也再次叮嚀自己,千千萬萬不可以得罪巫蓁芯。
「唉……關他們一輩子是有點難……這樣吧,如果能判刑十五年以上,不得假釋,我就加發你一年年終。」
最低限度都出來了?他搖搖頭,歎氣,「我知道了,保證最少十五年。」
展繹前腳離開不久,換從南部趕回來的單嘉璋進褚問風辦公室。
「褚老大!」她好奇地張望著大辦公室。
「你回來了。」笑著起身,褚問風招呼她到沙發坐下。「想喝點什麼?」
「不用了。」她一坐下,立刻拿出寫了住址的紙。「這是蓁芯的住址。」
「謝謝。」他看了眼,默記下。
「大哥說,我們今天開始全搬到鴻天來上班?」
「對,希望大家能習慣。」看著女裝的單嘉璋,他有點不適應。
注意到他的目光,單嘉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趕著回來,沒換衣服。」穿裙子是有些彆扭啦。
「你這樣很好看,熊大要是看到,一定會呆掉。」
「誰管那頭笨熊!」就是不開竅!單嘉璋沒好氣的輕聲斥道。
「男人都比較呆一點……其實,你可以主動啊。」
「談感情還要女人主動?我才不要!」她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
褚問風只好繼續傻笑,想了想,又問:「我跟蓁芯的婚禮,請你當伴娘好嗎?」
「真的嗎?蓁芯會被嚇到喔!」
「嗯,不過我想她會很開心你當伴娘。」到時他再請熊大當伴郎吧,這兩人也拖太久了,連他都快看不下去。
「只要蓁芯開心,我OK啊。老大什麼時候去找她?」
「等一下出發。」他說。去之前,他還得拿樣東西。
此時辦公室又響起敲門聲,褚問風笑了笑,對單嘉璋說:「璋璋,這次真的很謝謝你幫忙,麻煩你——」
「放心啦,褚老大,我會保密,況且,我覺得蓁芯是好人。」
「真的謝謝你。」褚問風真心地笑,然後朝門外喊,「請進。」
「那我去忙了。」單嘉璋很快離開。
只見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走進辦公室,面帶微笑。
「褚先生,好久不見。」
褚問風愣了愣,記起對方是執行外公遺囑的姜律師。
「姜律師?你好,好久不見。」他站起來,迎上前招呼。
「我看到新聞,準備好文件後便立刻趕來了。」姜律師說。
「新聞?」
「雷先生被收押的新聞。雷鴻達先生還有部分遺囑未執行,他生前交代,兩年內你若能換掉鴻天的總經理,未執行的遺囑,才能執行。」
褚問風呆了呆。他的外公……竟算到了他會撤換雷勵光嗎?
「如果我沒在兩年內撤換總經理呢?」
「那麼未執行的遺囑則會更動。雷鴻達先生認為,如果兩年內你無法順利撤換總經理,表示你沒有能力經營鴻天集團,那麼,他會將剩餘的遺產全數捐出。」
「我外公的遺產……」他以為他已經繼承全部了!真是老狐狸。
「雷鴻達先生在海外還有大筆信託基金,瑞士銀行帳戶也有大筆資金。這是雷先生要我交給你的信。」姜律師拿了一封信出來。
褚問風拆開信,緩慢閱讀。
問風:
你能看到這封信,表示你在鴻天順利「活」下來,表示我沒看錯你。
我其實觀察你很多年,從你跟展繹成立寰遠、在大學任教,就認為你絕對是繼承鴻天的不二人選。不過,為了更確定你有能力,我把那些在鴻天混吃混喝的「親朋好友」以及雷勵光這兩個難題,留給你當試題。
恭喜你,不只順利活下來,還成功挪開最大的絆腳石。
為慶祝你的成功,外公把最後兩筆遺產送你。可惜我沒辦法活著見到你的成功啊,無論如何,我很高興有你這個外孫承襲我的血脈。
其實我也想過把你們接回身邊,但怕你們回來,反而立刻成為雷勵光對付的箭靶,與其這樣,還不如我死了,大家一翻兩瞪眼,讓那些覬覦的人措手不及得好。
更何況,我實在受不了女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要是接你們回來,你媽整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對著我,我可能會死得很不愉快。
總之,你要孝順你媽,至於你那個搶走我女兒的爸,隨便你看著辦。
幫我跟你媽說一聲,我其實還是很愛她,雖然她執意嫁給你那個不成材的爸,很傷我的心……算了!人活到最後,什麼事都看得很開,至少你那個無能的爸,對我的寶貝女兒還算不錯,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最後那兩筆資產你要是用不著,就拿去孝敬你媽,至於你那個走了狗屎運的爸,還是那句話,隨便你看著辦!
外公
褚問風看到後來,已經笑出聲。
從「你那個搶走我女兒的爸」、「你那個不成材的爸」、「你那個無能的爸」,到最後「你那個走了狗屎運的爸」。看來,他的外公對他父親的怨念實在不是普通的深呢。
只是他沒想到外公是那麼幽默又豁達的人,竟說得出「我可能會死得很不愉快」這種話。
看完信,褚問風感動又感慨,如果不是為了佈局鴻天集團繼承人的位置,外公晚年應該能享受天倫之樂的。
他將信妥善收好,打算找時間再拿給母親看。
「這些文件你只要簽名就可以,過陣子,資金就會移轉至你名下。」姜律師遞了幾份文件給他。
褚問風看過後,一一簽名。「謝謝。」他將文件遞回給姜律師。
「移轉手續一辦妥,我會立刻通知你。」
送走姜律師後,褚問風打電話給展繹,交代他這幾天會去南部,接著收拾了幾樣東西,便離開公司。
巫蓁芯趴在桌上午睡,昨晚她沒能睡好,看見雷勵光被收押的新聞後,夜裡她不斷作惡夢,夢見褚問風用恨惡的眼看她。
下午,她約了要面試,怕睡床上又作惡夢,索性趴在桌子上小睡。
不知過了多久,鬧鐘聲忽地鑽進她耳裡,她昏沉沉的撐起身,揉揉眼睛。
換了套衣服,化上淡妝,她準備出門,彎身穿妥鞋,正打算開門時,門鈴竟響了,因為太巧,她嚇一大跳。
可一打開門,震驚更大,大到她完完全全地呆成一具無法移動的人偶。
「要出門?」門外的人問,上上下下看了她幾回,發現遲遲等不到回答,乾脆把她推進門,自己走進屋子。
「巫蓁芯,我想我輸了,沒給你空氣都變甜的幸福,所以你不但離開我,連遊戲都偷走。願賭服輸,這是我輸掉的賭注,五克拉鑽石。」褚問風揚起一個小提袋說。
巫蓁芯繼續當人偶,震驚到毫無反應。
「五克拉鑽石,我認輸,付給你。接著,我們來算帳。我知道你被雷勵光收買,現在,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是你主動投案,去自首,二是你跟我走,隨便我處置,你做個決定吧!」再笨,都會選二吧?他想。
「我不……」知道。她沒說完,因為他板著臉靠過來,近得讓她腦袋又呈現一片空白。
「我勸你趕快做決定,別拖拖拉拉說你不知道。」
他、他……怎麼曉得她沒說完的話?「我要去面試工作,能不能等……」
「不能!你以為我會讓你去工作嗎?」他的表情更加兇惡。
「呃……」她的腦袋根本不管用,現在的她,心裡亂得像一團打結的毛線球。
「快做決定。」褚問風催促。
「呃……你希望我選哪個?」她真的沒辦法思考,他很恨她吧?如果可以,她想選能讓他少恨一點的決定。
「隨便我處置。怎麼樣?快說!」
「那……就隨便你處置。」他好凶……
得到答案,褚問風面無表情的拉她走出平房,屋外停了輛車子,他指著車子說:「上車。」
巫蓁芯終於有點進入狀況了,她歎口氣,默默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