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開了十桌,只要有緣同居一客棧的,不論富貴貧賤、高官乞丐,一律可共同分享關靳封與岳妗粼的喜悅。
而這一切的安排,皆出自劉伯溫之手。
關靳封終於瞭解,劉伯溫對他和岳妗粼這場親事的計劃,有多「勤快」了。
趁著酒酣耳熱,他來到劉伯溫身旁,向他敬了一杯酒。「國師,與我乾一杯吧!」
「哈哈哈,新郎倌美意,老夫豈敢推卻。」劉伯溫仰頭干了酒。
關靳封冷笑一聲,俯近他耳畔低言。「我不曉得國師佈置這一切有何用意,不過這回就算了,下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設計我了。」誰教他對岳妗粼亦有情意,只有認栽。
「關禁衛此言差矣,老夫不過是出自一片愛惜晚輩的好意,為你籌辦了一場婚禮,何來設計之說?」
「國師做事,要不同時達成兩、三個目的,那就不是你了。」
劉伯溫但笑不語。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關靳封算是唯一看透他三成的人,不過他畢竟年輕、磨練不夠;再過個十年吧,他的成就或許不在他之下,如果他有心的話。
關靳封睨他一眼。「另外,我既娶妗粼為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還望國師手下留情,莫把機關算到她頭上。」
「岳姑娘不過是個半大女娃兒,老夫有什麼理由對她出手呢?」
「倘若這女孩有個不同凡響的親爹,那就很難說了。」
劉伯溫一生中,極難得地微變了臉色。想不到關靳封能猜到這許多,他是越來越欣賞他了。
關靳封深吸口氣,慎重地對劉伯溫下了警告。「國師,我無意與你為敵,所以也請你高抬貴手。不管妗粼的爹是何方神聖,與我大明有何利害關係,她是她、她爹是她爹,不可混為一談,尤其如今,她已成我關家婦,再與她爹無關,倘若日後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必盡力護她周全。」
「老夫也不想與你為敵。」關靳封並非泛泛之輩,劉伯溫當然不想在他和樂的老年生活中樹立一個難纏的對手。「有關岳姑娘的事,關禁衛儘管放心,老夫也希望你們過得好。」
「那就多謝國師了。」關靳封拱手一揖後離開,向其它客人敬酒去了。
劉伯溫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離開。他這一生為了大明鞠躬盡瘁,不貪榮華富貴,圖的也不過是創立一個太平盛世,讓老百姓有一口安樂飯好吃。
為了讓紛亂擾攘了百餘年的東北能終止糾紛,他不惜設計關靳封和岳妗粼相識、相戀、近而成親;他心頭沒有後悔。
與整個大局比起來,兩名年輕人的未來輕賤如螻蟻,他想都不必想便有了選擇。
然而,與他們相處久了,年輕人的朝氣讓他感動,他竟真心期待起他們能白首偕老。
他默默離了位子,看見關靳封正被一名醉客拖著、分不開身;他離開飯廳,轉向後院。
才到穿堂,一道纖細的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岳姑娘?」新娘子怎麼跑出新房了?他好奇地過去查看。
岳妗粼瞧見他,嚇了一跳。「國師,你怎麼不在廳裡喝酒?」
「有些醉了,所以出來吹吹風。」劉伯溫笑看她一身喜氣的打扮。十五歲的小姑娘,出落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美得清新、也美得脫俗。「岳姑娘怎不待在新房裡?」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有些悶。」
劉伯溫瞧出她有心事,立即漾出百試百靈的慈祥笑容。這一招只對關靳封無效。
「有什麼事可以說來讓老夫聽聽,我年紀已經大得可以當你爺爺,或許可為你拿個主意。」
「我……」岳妗粼垂首擰著衣袖。
通常小姑娘露出這種含羞帶怯的表情都是為了情郎,劉伯溫亦是過來人,便開口猜道:「可是在想關禁衛?」
岳妗粼吃了一驚,被猜中心思,有片刻的恍然,但半晌後,她仍是鼓起勇氣點了點頭。「國師……」
劉伯溫開口截斷她的話。「岳姑娘若不嫌棄,可願做老夫的乾孫女兒?」
岳妗粼更驚訝了,即便她一直生活在偏僻的村落裡,仍知大明國師的偉大,他居然要收她做乾孫女兒?「我怕自己擔待不起。」
「岳姑娘太看輕自己了,想想你娘、你繼父、甚至你曾祖爺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說高攀,老夫才是;莫非岳姑娘是受限於歧山一派的規矩,不屑與官場中人來往?」
「怎麼會?」劉伯溫都已不計毀譽治好她繼父、救了她娘,現在再來說什麼不屑,未免太過虛偽,岳妗粼擔心的是……「我不過是一介鄉野小村姑,怕給你丟了臉。」
「哈哈哈,有個如此乖巧可人的孫女兒,老夫高興都來不及了,又豈會丟臉?」
他身為長輩都這麼說了,她做晚輩的也不好再拒絕,索性大大方方地拜了干爺爺。
「干爺爺在上,請受孫女兒一拜。」
「哈哈哈,快起來。」劉伯溫大喜,促狹心情一時興起,拉著岳妗粼輕聲說道:「干爺爺沒啥兒禮物給你,就告訴你一件秘密吧!」他將關靳封在發財村偷偷跟著岳妗粼近三個月,為她打獵、挑水、砍柴……流血又流汗的事全說了。
岳妗粼只聽得目瞪口呆。敢情她以為的好運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全是關靳封的功勞?但他怎麼不說呢?
劉伯溫續道:「你別瞧關禁衛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其實他臉皮薄得緊,喜歡你好久了,卻一句話也不敢說。有一回,干爺爺問他,怎不將他暗中助你的事讓你知曉,你被他感動,說不定會因此喜歡上他呢!結果你知他怎麼說嗎?」
她訥訥地搖頭。
「他說:『我豈是那種卑鄙小人,要用那一點點恩情去換取女孩子的真心!況且我幫她是出自一片善意,絕無其它企圖。』」他把關靳封的口吻學了個十成十。
當下,岳妗粼笑得合不攏嘴。知道心上人一直掛念著自己,天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開心的事?
這一晚,劉伯溫拉著岳妗粼談天說地,幾乎將關靳封的所有秘密都吐光了。
幸虧他心腸尚好,沒有將最糗大的出浴事件一併說了,否則,關靳封非拔劍跟他拚個死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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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靳封一直被拖著灌酒,直喝到近四更,才擺脫眾酒客,來到新房。
岳妗粼坐在喜床上,笑盈盈地望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她看他的眼神似乎變了。
過去,她對他有感激、有崇拜、也有敬畏,就是缺少那股子親密感;以致他望著純潔的她,總忍不住自慚形穢。
而今,她羞怯怯地凝視著他,好像將他當成了心中最重要的人,又愛又憐。
她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界仙子,而他也非地上凡夫,他們之間雲泥般的差別在這一瞬間被縮短了。
他們變成了塵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妻。
他終於可以放心、勇敢地去愛她了。
「師兄。」她啟唇輕喚。
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纏綿的目光已讓他情潮湧溢,快滿出胸膛了。
「不,我想……我以後叫你關哥哥好不好?」她溫柔喃語。
他只覺骨頭快酥了。「好。」這一刻,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像被什麼東西所牽引,他迷迷茫茫,邁著微醺的步伐走向她。
「關哥哥,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她溫柔的目光、嬌噥的低語化成一道情網,將他罩得密密麻麻。
他不曉得她所指何事,卻知得妻如她,自己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也沒做什麼。」拂去她散亂於頰邊的發,他輕捧起她的嬌顏,只見肌膚瑩白如玉、五官精彩無雙,襯以水蒙雙瞳,直比瑤池仙子更加媚惑動人。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劉伯溫說他臉皮薄,所以她不敢明說,但心頭的喜悅卻是掩飾不了的。
情不自禁,她粉頰輕摩著他渾厚的大掌。
他背脊竄過一股電流,體內的情火霎時被點燃。
「妗粼,我的娘子,以後我會待你更好。」
「我相信。」他深情而重義,必是有情郎。因此,雖無八人大轎、浩大的迎親隊伍,她仍是嫁他嫁得歡歡喜喜。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她瑟縮了一下,心亂如麻。
「別怕。」唇舌並用,他輾轉舔吻著她緊閉微顫的唇。
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悶壞了,她不再全身僵硬如木頭,而是軟軟地化入他懷中。
「唔!」難耐的嬌吟逸出她齒縫,甜膩如蜜,直滲他心坎。
「妗粼。」他想將她揉入骨子裡,永不分離。
輕柔地,他為她除下鳳冠、解開喜服。
裡頭,同樣艷紅的肚兜上繡著鴛鴦雙戲水。
他看著她的胸脯在肚兜下起伏,勾起水波層層,引動戲水的鴛鴦更顯歡愉暢快。
「別這樣。」她害羞地以手掩住裸露的嬌軀。
他只伸出舌,一根一根地舔過她的手指,留下幾線閃亮銀絲。
她的身體在他的挑逗下輕顫。「關哥哥……」
止不住的情火正在蔓延中,他被她酡紅如櫻的嬌顏迷得心神俱醉。
「妗粼,我真喜歡你。」唇舌的舔吻移上她潔白如玉的纖頸,在上頭吻開一朵朵艷麗的紅櫻。
她覺得情火已經從她的頭髮尖兒、直燒到腳趾頭了,火熱的嬌軀痛苦地在他身下磨贈著。
「呃!」他錯以為自己會當場爆炸。「讓我愛你,妗粼。」手指勾下床帳,圈圍住一室的曼妙春光。
纏綿俳惻的情戲正在裡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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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大亮,關靳封和岳妗粼成親的興隆客棧,闖進了一群不速之客。
「出來,粼兒,我不准你隨隨便便嫁人。」領頭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粗獷的五官威儀不凡,中原話說得頗溜,不過帶著一股異族腔調。
「李成桂,你以為你是誰,竟有臉來阻止我女兒的婚事?」與他拉拉扯扯的是一名美婦,容顏嬌麗,更勝三月的桃花。她不是旁人,正是服下美顏丹的岳夫人,莊夢蝶。
「我是你的夫君、你女兒的親爹。」李成桂怒吼。
一瞬間,岳夫人有些後悔教會他中原話,否則,他現在焉有本事在她面前大小聲。
「我們早就分開了,現在,我的相公姓岳,所以我女兒也姓岳,我是堂堂的岳夫人,與你再無關係。」
「我不答應。」
「休書都寫了,誰理你?」
「放眼天下,只聞男子休妻,焉有女子休夫之理?」
「你欺騙我,對我無情無義,我就有理由休夫。」
「荒唐、荒唐,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要臉兼下三濫。」岳夫人吼得氣喘吁吁。
「夫人,你別這麼生氣,小心氣壞身子。」溫柔男子是病體已愈的岳老爹,經過適當的調養,他已擺脫軟弱無能的病容,回復原本斯文儒雅的書生樣。
「是啊,娘,要嫁人的是妹妹,她要嫁,誰也擋不了,她不嫁,任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勸不住。咱們就讓妹妹自己說嘛!」岳觀雲安撫完這邊,又勸那邊。這一路上,他們已經吵到開打兩回了,弄到他這個不管事的書生漢都受下了,出面調停,偏兩位當事者的火氣仍如炮彈那麼沖。
四個人你推我擠地進了內堂。
「各位終於來了。」劉伯溫已站在穿廊上等著迎人。「可惜諸位來晚一步,酒宴已經散了。」
那被稱為李成桂的中年男子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劉伯溫衣領。「你竟敢設計我女兒隨便嫁人!」
「李將軍誤會了,令嬡與關禁衛乃兩情相悅,共結連理,何來隨便之說?」劉伯溫輕輕一撥,李成桂退了一步。
「早聽說大明國師非常人,今日一見,本將軍算是開了眼界。」李成桂沉下臉色。
「將軍過獎了。」
「但不管你是神是鬼,本將軍今日誓要帶回自己妻女,誰敢攔阻,便是與我為敵。」李成桂面露猙獰,一時間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對不起,爹。」適時,新房門打開,一對新人走了出來。男俊女俏,活脫脫是天生佳偶。
岳妗粼先向劉伯溫、娘親、繼父、大哥見過禮,才轉向李成桂。「我已嫁關哥哥為妻,此生是他的人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女兒堅持的語氣跟她娘親一個樣,讓李成桂心頭一陣發苦。「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功成名就、有權有勢,必可讓你們母女倆過好日子;你們偏不要,硬要跟著一些沒出息的人受苦。我若不是探聽到你們在發財村裡的生活,也不知你們竟窮得三餐不繼,我好心來接你們,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們沒有三餐不繼。」岳夫人堅辭反駁。「我們在村裡的生活也許不是很富裕,卻非常快活。」
「胡扯,身邊沒有僕人服侍,凡事得自己動手,吃粗食、著布衣,這種生活有什麼好的?」李成桂不信。
「絕對好過在將軍府裡受歧視、遭唾罵的日子。」岳妗粼插口。
「誰敢欺負你們母女?粼兒,你告訴我,我定饒不了他們。」
岳妗粼垂首不語,岳夫人想起那段時光,只一陣咬牙切齒。「你的妻子、你的兒子、你的親長,甚至連你身邊的人都看不起我們。李成桂,初認識的時候,你說我是你唯一的真愛,我信你;進了李家門,我才知道,你的唯一多如過江之鯽,我不過是你收藏的女人之一,甚至連個正式名分都沒有。」
那年,她十八,天真不識愁滋味,執意仗劍江湖行。一日,遭仇家追趕,誤入高麗國,結識當朝權貴李成桂,被他翩翩風采所迷,迅速墜入情網,以為從此有情人終成眷屬,誰知,良人早妻妾成群,她其實什麼也不是,憤怒之下,黯然離去。
然而他卻尋來,甜言蜜語哄她,傾訴他一生真愛唯她一人,她再度被感動,加上女兒又已被他帶走,她遂重返他身邊。哪知他的風流沒有止境,在她之後,韻事仍然頻傳,終於,她死心了,寧可帶著女兒浪跡天涯,也不願與他白首。
天可憐見,後來讓她遇到真心人,不計較她的過去,誠心接納她與女兒。她這才體會狂熾愛戀不一定幸福,平淡的生活亦有快樂蹤影,從此,她死心塌地愛著岳老爹,矢志不移。
「蝶兒,你得體諒我啊!我不是你身邊這個鄉野村夫,一生甘於守著一棟破屋子;我有千秋霸業在手,我得分心做很多事。沒錯,我是風流了點,但放眼天下,哪個霸王沒有多名紅粉知己陪伴身旁?我是沒有辦法全心全意只對你一人,可我卻能給你無盡的榮華富貴,讓你永遠衣食無憂,這有什麼不好?」
「我不要榮華富貴。李成桂,你以為只要給一個女人華屋美食、金銀珠寶就夠了嗎?對別人也許如此,可我偏不,我不要那些東西,只要一個專心三思對我的夫君。」
「說到底,你就是嫌我對你不夠好。也罷,我答應你,回高麗後,另置一處住所給你,裡頭一切傭僕、佈置皆由你全權負責,你不須再看任何人臉色;而我只要得空,一定伴在你身邊,這總行了吧?」
「你還是不懂,我要的不是那些外在的東西,我要的是你的心、你最真誠的愛。」而這一點,李成桂永遠沒辦法給她,因為他心之所鍾的東西太多,一名女子,能分得他千分之一注意,就算恩寵了。
「我如果不愛你,就不會一得消息,便千里迢迢從高麗趕來接你了。」他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將軍,沒辦法成天伴隨一個女人啊!
「也許你心裡是真的對我有情,但與你的權勢富貴、鴻圖霸業比起來,我仍然渺小如塵。」她感慨一歎。「但我不是一個肯屈就的女人啊!李成桂,初識時你說過,你最愛我的風骨傲氣、敢愛敢恨。沒錯,這就是我,莊夢蝶,一個一生都不服輸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跟別人分享你,你懂嗎?一件東西,我若不能全佔,就寧可不要。」
李成桂又憤怒、又悲傷。在他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能像莊夢蝶那樣閃亮動人,她們敬他、畏他,就是沒人敢像她一樣愛他,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為什麼他們卻無緣白首?
「好,你執意改嫁,我也無話可說,但粼兒是我女兒,我一定要帶她走。」
「我不要。」岳夫人尚未答話,岳妗粼已搶口截斷。「我已經嫁給關哥哥,此後一生都是他的人了,我不要回高麗。」
「胡扯,你們中原人不是一向最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一段沒得到長輩同意的姻緣,根本不算數。」李成桂執意要回女兒。
「問題是,我同意他們成親。」岳夫人插嘴。
「老夫即是大媒。」劉伯溫續道。
李成桂怒眼橫向劉伯溫。「大國師,我不知道你堅持淌這趟渾水意欲為何?但為了大明與我高麗間的交好,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們父女間的事。」
「李將軍,老夫相信,你是擔心妗粼受苦,才非要帶她回國不可。但老夫可以向你保證,關禁衛不僅人品一流,更是我朝聖主跟前最受寵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定能帶給妗粼一生幸福。」劉伯溫語多玄機。「況且,老夫已收妗粼為乾孫女兒,在這裡,若有人敢欺負妗粼,老夫定不與他善罷甘休,倘若這樣李將軍仍不放心,老夫更可奏請聖上賜婚,恩典她半副鸞車、風風光光地出閣,讓全天下人都欣羨她的福氣,如此,李將軍總可安心了吧?」
這時,關靳封終於知道,劉伯溫設計他和岳妗粼成親是為什麼了。
一直以來,大明與高麗間的關係都是時好時壞,而李成桂是高麗有名的大將軍,權傾朝野,若能拉攏他,何愁大明與高麗間不能和平共處?
但李成桂也不是普通人,沒那麼容易擺平,因此劉伯溫才會利用他娶李成桂之女,讓李成桂投鼠忌器,不敢再對大明有任何不軌企圖。
姓劉的真是只老謀深算的狐狸。
而他,關靳封,照理說當配合此計才是。但他說過要保護岳妗粼一生一世,就不能讓人隨便利用她。
因此,他插口言道:「我說岳父大人,我不敢誇言有你的本事,可以讓妗粼過著無比富貴的生活,但我可以對天發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讓她受一點苦、流一滴淚,任何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動她一根寒毛。」說時,他還瞪了劉伯溫一眼。
李成桂本來頗忌憚劉伯溫的話,怕他抓住他的妻女,他只能任其予取予求。但關靳封的一番誓言卻教他心頭感動,再看岳妗粼對關靳封死心場地的模樣,他長歎一聲。「也罷,我認輸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千里追妻,終究是一場空,他生命中最重視的兩名女子還是離開了他身邊,這一瞬間,他像是老了十歲。
「爹。」岳妗粼不忍地喚了聲。
李成桂望著她,眼眶含淚。「乖女兒,你一定要幸福。」
「我會的。」她緊偎著夫婿,嬌顏上猶存著一絲方成新婦的喜悅。
女大不中留啊!李成桂萬分感慨地轉望岳夫人。曾經,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如今猶是;可惜,她再也不屬於他了。
岳夫人刻意不看他,只緊攀著岳老爹的手。
岳老爹輕輕拍了她一下,再抬眼,望著李成桂的目光是無比凌厲。「我也許永遠無法成就你那樣的功業,但我這一生只會愛夢蝶一人,絕不虧負於她。」
岳夫人渾身一顫,兩行清淚滑下臉龐。她這一生都在追求獨一無二的愛,在離開李成桂後,她真的很恨,她怨天、怨地、更怨李成桂負心薄情。但她遇到了岳老爹,一個雖然沒有高強武藝、萬貫家財,卻至情至性的男人,他用最真的心憐惜她,化解了她滿心的仇怨,終於,她蛻變為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或許,在別人眼中,這樣的選擇是傻的,但「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這一生,她只要一個男人的愛、也只愛他一人。
李成桂垂頭喪氣地走了,再不甘心也得認了,因為岳夫人和岳妗粼的心都不在他身上。
關靳封突然喚住他的腳步。「岳父大人,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為什麼不管岳母和妗粼如何躲避、改變容貌,你都有辦法找到她們?」這也是所有人心頭的疑問。
李成桂回眸望了岳夫人一眼。「夢蝶的爺爺吧!就你們中原人來說,他是個世外高人,研究過很多東西,像轉換容貌的藥、和吃了身體會變香的東西。」
「天香散?」岳夫人驚言。
李成桂點頭。「我記得你說過,初生小孩給他連吃一年,大人吃上三年,此後,連流出的汗都是香的,就算斷藥,香氣不復服藥時的濃烈,那餘味兒仍會繚繞週身,一生不絕。於是我訓練了一批狗,讓它們聞天香散的味道,再命人帶著狗,天南地北追尋,終於給我找到了人。」
敢情岳夫人母女一路浪跡天涯,怎麼也擺脫不了追兵全是自己招惹的?
一瞬間,岳夫人和岳妗粼直恨得差點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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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服下還顏丹的岳夫人和岳妗粼都恢復了本來面目。
關靳封看著岳夫人,鳳眼朱唇、柳眉如畫,終於瞭解十餘年前,她為何被稱為武林第一美人了。
那股子迷人風韻,連岳妗粼都比之不過。
也因此,岳妗粼顯得垂頭喪氣。想不到她的真實容顏比之服下美顏丹時,還有著一段距離。
她仍然很美,卻非三日前那種出塵脫俗的絕代嬌艷。真正的她除了遺傳自母親的精緻五官外,亦傳承了父親的俊偉,眉目間一股淡淡的英氣沖淡了柔媚艷色,代之而起的是平易近人的可親氣質。
但她清楚記得,關靳封是如何迷戀著她的脫俗之美,因此很擔心真實的自己不獲寵愛。
他下朝回來,發現她的詭異,憂心地問道:「妗粼,聽說你今天沒吃午飯,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搖頭。
「心情不好?」
她又搖頭。
「有人欺負你?」
她還是搖頭。
他再也忍不住問。「既然什麼事都沒有,你幹麼不吃飯?」
她抬眸,直勾勾地望著他,一聲不吭。
他被她瞧得額冒冷汗,不曉得他寶貝的娘子大人心頭又浮起什麼詭異想法了。「今日天氣晴朗,鳥語花香,應該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吧?」
「有。」她哀怨一頷首。「我快成棄婦了。」
很好,她的杞人憂天又發作了。不過沒關係,他見識多,也習慣了。「胡說,我如此深愛著你,你怎會成為棄婦?除非你移情別戀,愛上別人?」應付這種情況的第一招:先下手為強。
「我才不會愛上別人,是關哥哥你不要我了。」說著說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傻瓜,我怎會不要你呢?這世上除了你,任何女人我都看不上眼,一生一世,我都只會要你一人。」第二招:指天咒誓。
「真的?就算我變醜了,你也不會變心?」
「當然。況且,你哪裡丑了?我瞧你美得緊,放眼全京城,根本沒一個女人能比得過你。」第三招:甜言蜜語。
「可是……比起三天前,我是醜多了,你真的不介意嗎?」她的態度終於軟化。
「會嗎?但我挺喜歡你現在的模樣耶!」他嘻笑地靠近,摟住她的腰。「不管是你在發財村裡的村姑扮相、還是服下美顏丹後的清麗絕塵、乃至於如今的嬌憨可人,不都是你,我可愛的小妻子?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你,不管外貌如何改變,我愛的就是岳妗粼這個人,不是那副臭皮囊。」
他真摯的告白讓她感動得淚泛於頰,纖手緊摟他的腰桿。「我也喜歡你,關哥哥,打從發財村東面山林的溪邊一見,我就沒忘記過你,日夜夢裡都是你。」語氣是無比的嬌柔。
「妗粼!」他開心地吻起她的小嘴。「我真……慢著,我們是在溪邊初遇的嗎?」那時候她不是昏了嗎?為什麼……
「啊!」她尷尬地掩住嘴。「我什麼也沒看到啦!」說完,快跑;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妗粼,你站住。」他一張俊臉燒出火花。「你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她又不是白癡,劉伯溫將他在發財村對她的暗中幫助說了後,她思前想後,再對照夢中男人的背影與他的身形,很快便將事情想了個透徹。
不過據聞他臉皮特薄,因此她一直藏在心裡不說,誰曉得今朝不小心脫口而出,看他羞得想撞牆,她真是……「呵呵呵……」覺得好好笑啊!
「妗粼——」
「人家不曉得啦!」
「你回來把話說清楚。」
「不要!」
真是歡喜冤家、歡喜結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