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她失算了,他來善養堂像是上了癮,三不五時就會出現,簡直把善養堂當成自家花園在逛。
「你怎麼又來了?」
曲容容才一打開大門要走出去,就恰巧碰到邵原卿剛下馬車走過來,後頭的孩子們一見到邵原卿出現,興奮得擠在門邊嘰嘰喳喳,因為他每回來,總會給他們好吃、好玩的東西。
「邵哥哥,你來了呀!」
「是邵哥哥耶……」
「容容,真是巧。」邵原卿笑意盎然地來到她面前。「要出門嗎?去哪兒?」
「去哪兒都不關你的事!」她又羞又惱的嬌嗔。「你是成天沒事幹嗎?不去管你的瓷坊,跑來管我去哪兒做什麼?」
他每回來,總是找各種理由在她身旁繞呀繞,繞到那些比較大的小鬼們都暖味的看著他們笑,害她尷尬得只想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起來。
而他對她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謹慎小心,漸漸地大膽厚臉皮起來,快纏得她招架不住。
「瓷坊的事我還是有在處理的,你可以不必替我擔心。」他笑得更是開懷了,只不過他沒告訴她的是,每回他一來善養堂逗留,回去就免不了得熬夜處理被他擱置下來的公事。
「你……你少誤會了,我才不是在替你擔心!」她羞窘的趕緊反駁,他不只大膽厚臉皮,也油嘴滑舌了不少。「我是怕有人誤會我有什麼奇怪的『癖好』,人言可畏,你不是早已吃過虧了?」
「清者自清,其他人要怎麼想,也不是我有辦法掌控的,況且咱們倆是否真的有奇怪『癖好』,你心裡有數的,不是嗎?」他理直氣壯,依舊笑得爽朗,不點破她的秘密。
他不願逼她,要等她心甘情願的自己坦白女兒身,但她偏偏嘴硬繼續裝男子漢,他也無可奈何,只好跟著裝傻。
她心有顧忌,遲遲不表明自己的女兒身,他怕不顧一切地逼她會適得其反,只好拿出耐心陪她慢慢耗,總有一日她能對他卸下所有顧忌,不再對他有所隱瞞。
曲容容警戒地瞪著他,他這分明就在暗示她,他知道她的秘密,也知道自己沒有斷袖之癖,行得正、坐得直,所以其他人如何看待,他管不著。
「哎呀,邵爺你又來啦!」李姨此時才提著一個裝滿衣裳的大桶子出現。「真是不巧,咱們現在要去溪邊洗衣裳,恐怕無法招待邵爺了。」
「無妨,我可以隨你們一道去溪邊。」反正他的目的是容容,容容去到哪兒,他跟到哪兒就對了。
「既然邵爺有空來走走,那就跟上吧!」
「感謝李姨。」
曲容容氣得瞪他一眼,別過頭跟上李姨的腳步,盡量對他視而不見,以免受到他的影響,反正他跟他的路,她洗她的衣裳,別理他就是。
八名半大不小的孩子們也跟著一同到溪邊去,李姨和曲容容忙著洗衣裳,孩子們就在溪旁的空地上玩了起來,而邵原卿就負責照顧這群愛玩的孩子,避免他們出任何意外。
背後不斷傳來邵原卿和孩子們的笑鬧聲,讓蹲在溪邊的曲容容心浮氣躁,始終靜不下心,雙手下意識的搓揉衣裳,腦子裡想的卻是他這陣子以來的舉動。
他不厭其煩的來善養堂找她,真的是因為喜歡她,而不只是單純地想補償他酒後對她的輕薄?
但她有哪裡好讓他喜歡的?她什麼長處都沒有,還愛扮男裝,完全沒姑娘家的樣子,他會喜歡那才奇怪……
她越想越喪氣,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失魂落魄到手中洗到一半的衣裳不小心漂出去了也不知道。
一旁的李姨瞧見,趕緊喊出聲:「容容,衣裳被水給沖走了!」
「嗄?」曲容容猛一回神,錯愕的驚呼出聲。「啊——衣裳別跑!」
她正要起身去追被沖走的衣裳,沒想到邵原卿已經先一步衝到溪邊,身手俐落的替她把衣裳給撈了起來。
他將濕淋淋的一塊白色小布給攤開,好奇不已。「這件是什麼……」
她臉蛋瞬間脹紅,趕緊衝過去,搶下他手中的衣裳。「快還我,那是我的褻褲!」
她一時心急,沒想到身為「男子」,又怎會穿姑娘家的「褻褲」,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只顧著想搶回東西。
「呃?」邵原卿呆愣的任由她將褻褲搶回去,遲了好一會兒,嘴角才微微揚起,像是有些得意及慶幸,不過他倒是識相的沒提點她的口誤,免得她更加羞窘。「幸好不是讓其他男人給撿到……」
「別說了!」她這下子不只臉蛋羞紅,連脖子也紅了起來。「去,去顧著那些孩子,別過來煩!」
「好好好,容容別惱,我這就回去。」他心情大好的轉身,臉上的笑意久久不散,果然跟來是對的。
曲容容拿著褻褲蹲回溪邊,丟臉到極點的抱頭呻吟,懊惱不已。
她什麼不好丟?他什麼不好撿?居然是褻褲!她寧願他沒撿著,就讓那褻褲被水給沖得無影無蹤好了。
「哈哈哈哈……」李姨可是毫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李姨,你就別再取笑我了。」她有氣無力的輕歎。
李姨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勉強忍住笑,嘴角高高地勾起,低聲地說:「容容呀,連堂裡的其他小鬼頭都看得出來,邵爺喜歡你喜歡得緊,我就不信你自己看不出來。」
「李姨突然提這個做什麼?」她還是想逃避,不希望李姨再談下去。
「當然是想敲敲你那不知道在顧慮些什麼的腦袋呀!」李姨接著說。「其實看他的態度,他十之八九已知道你是女兒身了,又不是在搞斷袖之癖,你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麼?」
曲容容沉默不語。她也明白他肯定已經確定了她的女兒身,才會肆無忌憚的纏著她,但她就是有顧忌,始終無法打開心防。
她欺騙了他、欺騙了邵姨,讓他們以為她是故人之女,如果邵原卿在意她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這層關係,那她會更加心虛慚愧。
雖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好意的欺騙和惡意的欺騙,終究還是欺騙。
所以她不敢回應他的心意,就怕他有一日發現真相,會轉而厭惡她。
既然如此,她寧願從一開始就不要給他希望,想辦法疏遠他,這樣他之後就不會受傷,而她也能好過一些。
真能好過一些嗎?她暗自苦笑,或許……她連自己也騙了,這麼做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隔日,日正當中,還在市集裡的曲容容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裡總是想著和邵原卿之間的事情,以至於有四名面色不善的男子站在攤子前好一會兒,她都沒發現。
「喂!」其中一人不耐地大喝一聲。
她即時回過神來,揚起做生意的燦笑。「幾位爺兒,是想買書冊嗎?」
「買書?哈哈哈哈……」四個男人沒有回話,只是不懷好意地大笑著,曲容容敏感地警戒起來,她越看越覺得他們面熟,就是不知道在哪裡見過?
她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記起來了,他們……就是曾經圍堵過阿嘉和小南的那一群地痞流氓。
「真是冤家路窄啊,讓咱們湊巧發現你在這兒。」其中一名地痞流氓冷笑。
曲容容臉一沉,問道:「你們到底想怎樣?」
她暗暗觀察情況,他們分別擋住她前、左、右方,而她的後頭是牆壁,他們先一步封住她逃跑的機會,她硬闖也沒有用,就算想打也打不過他們四個人,這下麻煩大了……
「想怎樣?當然是要讓你在這兒混不下去!」惡少吩咐一旁的夥伴。「給我砸,不准他在這兒做生意!」
惡少們興奮地一擁而上,抓起她放書的竹簍就開始倒書、撕書,爽快不已。
「住手!快住手!」曲容容急得大喊,拚命伸手阻止他們。
「少囉嗦,滾!」其中一名惡少使力將她推往一旁,毫不留情。
「啊——」她踉蹌地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得暫時無法起身。
市集裡人潮不少,但卻完全沒人敢插手,就怕惹禍上身,惡少們撕書撕得不過癮,緊接著想揍她出氣。
曲容容逃不了,乾脆豁出去的怒罵出聲。「這天京城是沒有王法了嗎?由得了你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生事?」
「哈哈哈……什麼王法?在這個地方,咱們的拳頭就是王法!」惡少毫不客氣的命令。「給我打,打到他見血為止!」
「咱們就等這一句!」
四個人團團圍住她,其中一人抬起腳瞄準曲容容的肚子用力一踹,曲容容人單力薄,只能全身縮緊護住肚子,免得被他們給打死。
「住手——」
突然不知從哪兒爆出一句呼喊,一記憤怒的拳頭瞬間狠狠揍向抬腳的那一名惡少,將那惡少揍飛到隔壁的攤子上,痛叫出聲,其他惡少見同伴被打,馬上轉移注意力到出手的男人身上,又驚又怒。
「又是你!上次壞咱們好事的也是你!」
邵原卿憤怒的咆哮出聲。「誰敢傷她一根寒毛,就是和我過不去,我定要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你——」
「官差來了、官差來了!」
其實沒有小販敢去報官,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找麻煩的對象,一旁的邵家僕人故意這麼喊,就不信這些惡少不怕官差出現。
果不其然,惡少們心一驚,趕緊撤退。「咱們走著瞧!」
惡少們逃走後,邵原卿馬上蹲下身,擔心地瞧著受傷倒地的曲容容。
「容容,你還好嗎?沒事了,那些傢伙都已經走了,別怕、別怕……」他輕拍著她肩膀,心疼地輕哄她,第一次瞧見她如此脆弱的神情。
她傻愣愣地瞧著眼前熟悉的男子,一時無法反應。過去還沒被乾爹收養前,在街上被欺負是家常便飯,她早就習慣了,每當遇到這逃不了的危急狀況,她只能想辦法保護重要部位,先留住一條小命再說。
她從沒想過會有人來救她,會有人幫她擋下一切痛苦,如此呵護著她,好似她有多麼重要。
脆弱的心防在這一刻瞬間瓦解,她突然害怕又委屈地大哭出聲,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嗚……」
「沒事了,只要有我在,就沒人可以欺負你,我會保護你的……」
他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根本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待他們,被誤會也不要緊,心疼不捨的繼續哄著她,只希望她能趕緊安心下來。
「嗚……」她緊緊回抱他,放縱自己被他保護著,她獨自一個人生活好久好久了,她很堅強,但也好累,好希望能被人呵護,好希望能有一個強大又安穩的避風港讓她依靠。
現在避風港就在她面前,只要她願意依靠的話,她已經不想再抗拒了,只想讓他疼著,好好的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