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輕易接受失敗,他可以容忍小小的挫折,因為他知道在面對大事上,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成功。除了童年經歷過那段悲慘的生活之外,他從來不曾屈服過,從來不曾嘗過真正的失敗。
直到今天下午,成一正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為止。
他一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手在酒杯上握緊。他畢竟還有一點遺傳到那個男人的,就是酒量夠好!他冷笑地想。他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感覺?經過這些年來的時間淡化,他早該忘了那個男人做過了什麼,然而看著那個他痛恨到極點的男人再度出現在他面前,往事依然歷歷在目。
從下午那一幕直到現在,他的心情一直無法平復。他覺得焦躁不安,滿身壓抑的情緒已達再不發洩就要爆炸的地步。他應該當時就向前拎起那個男人的脖子掐死他的,但他卻沒有,只是坐在這兒抱著酒瓶直往下灌,嘲笑自己像個逃跑的懦夫,連命令他滾離他的視線和生命都做不到。
門響的聲音驚動了他,他抬起頭,玻璃窗反映出凌依藍的身影,但他沒有移動姿勢。
她闔上門走到他身邊,一眼便瞧見桌上已經半空的酒瓶,他整個人斜躺在沙發上,襯衫領口敞開直至腰際,看來既頹廢又危險。
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神卻一如往常般銳利清醒。「妳來做什麼,凌小姐?沒去和妳的新情人約會?」
她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在他身邊蹲了下來,拿掉他手上的酒杯。
「別這樣,成剛。」她柔聲道。「你讓伯母和成筠嚇壞了。她們都很擔心你……」
「所以她們派妳來看看我是不是把自己淹死在酒精裡?答案是沒有。妳可以走了!」
凌依藍沒有被他的威嚇嚇住。「我聽說了你父親的事。願意和我談談嗎?把事情說出來,也許你會好過一些……」
「他不是我父親。」他突然爆出一聲低吼,把她嚇退一步。他握緊拳頭,咬著牙迸出聲,「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他不但好吃懶做、酗酒賭博,而且還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我媽即使被他揍個半死,卻還是默默忍受。
我十五歲那年,他因為酗酒再度被車行開除,又因為好賭欠下一屁股債,有一天他出去後就沒再回來,那些債就全落到我們頭上。為了躲避債主,媽媽帶著我們到處流浪,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妳能瞭解那樣的生活嗎?」
她艱難地吞嚥了一口。他拳頭握緊,眼神銳利而駭人,似乎隨時便要揮出拳頭,但她不能退縮。她伸手覆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一時間還無法原諒他,但無論如何他總是你的父親……」
「父親?當我們受盡歧視、被譏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時,他在哪裡?」他冷笑道,喉結因壓抑而滾動。「為了養大我們三個孩子,我媽咬著牙到處打零工,靠著看人臉色過活,因為沒錢租房子,我們甚至連最髒亂的豬舍和垃圾堆都住過。
他丟下我們一走了之,十幾年來不聞不問,現在只要一句懺悔便想抹去一切,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可能。」
他的聲音在最後一句話時破碎,強壯的身軀開始顫抖。
凌依藍伸出雙臂環抱住他,輕撫著他背上繃緊堅硬的肌肉,彷彿想藉此安撫他的憤恨和不平。
他的身軀先是僵直,而後在她的撫觸下柔軟了下來。他抱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頸項裡。
「我愛他,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是我該景仰和崇拜的對象。」他模糊地低語。「但是我卻也恨他,因為他是個孬種、自私兼無用的混蛋。有時我不禁會想,為什麼我不能像其它正常家庭的孩子,有著疼愛他們的父親,假日會帶我們去公園放風箏和踢足球。
他走了之後的某一天,車行老闆跑來告訴我媽,說有人在郊區的山溝裡發現一具腐爛的屍體,身材和樣貌和他差不多。妳知道嗎?當時我居然十分高興,因為那表示我們不用再忍受他的拳頭,我們都解脫了……我恨我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當時我真的這麼希望。」
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她可以感覺自己的頸間一片濕熱。她閉上眼睛,這才察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不知道為何他的悲傷會如此牽動著她的情緒?
他毫無預警地闖入她的生命,這麼輕易就成了對她很重要的人,有如空氣般不可或缺。她為他的遭遇而哭,為那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從小到大所受盡的委屈而哭,只要想到他所受過的苦,就令她的心悶痛得幾乎無法承受。
「我瞭解。」她低語。「從今以後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我會陪著你,成剛。」
這句話似乎震醒了他。成剛退開了一些,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著他。他的表情奇特,混合著一抹溫柔的情意和壓抑的冷酷。
「妳瞭解?妳瞭解什麼?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妳有過睡在人家的屋簷下、飢寒交迫的經驗嗎?妳知道被惡狠狠地痛揍一頓的滋味嗎?現在我就讓妳見識一下。」
他突然間粗暴起來,一翻身將她壓制在沙發上,俯頭猛烈地攫獲住她的嘴唇,熾熱飢渴地如同從未親吻過她一般。他粗魯地將她的衣物扯下肩膀,溫熱的氣息由頸項直下她的胸脯輕吮逗弄,粗糙的大手尋路而下,對她的每一吋身軀展開折磨。他的嘴唇和手幾乎無所不在,輾轉吸取她所能給予的每一分反應,殘忍而兼溫柔,撫愛而兼懲罰,令她的喉間發出嚶嚀。
突然間,過去這段日子的分離顯得如此漫長,令她再也無法忽視內心那股迫切的渴求。她將手指纏入他濃密的發間,撫摸他的後頸和肩膀,嘴唇以和他相同的熱切回應著他。察覺她順從的回應,他倚在她喉間炙熱地呢喃著,原先懲罰性的親吻倏地蔓延成熊熊烈火。
他野蠻地揉弄著她的唇瓣,一手則褪去她剩餘的衣裳,游移至她的腿間溫柔地挑逗愛撫,令她的氣息為之中斷。然而即使在激情即將焚燒掉理智之際,她仍能感覺他似乎在克制自己,他的手臂肌肉因壓抑而憤起。
但她不要他克制。她伸手探入他的衣裳下,羞澀地撫摸那堅硬結實的肌理,細碎的吻遍佈他的肩膀,從他喉間逼出呻吟。他低吼一聲,手臂更加收緊,以一記猛烈的吻封住了她微疼的輕喊。她的手指掐進他的背脊,感覺他放緩了速度,他的撫摸變得極其溫和,用令人瘋狂的緩慢飄流過她的身軀。
她喘息著抓住他的手臂,全身的肌肉繃緊,身體開始跟隨著他的引導舞動。她不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懂,他柔聲呢喃著,手臂支撐住她,在她耳邊低訴著溫柔的話語,直到思緒不再清晰,理智也早已不復存在。
風暴止息之後許久,成剛才小心地移開一部分重量,手掌佔有地輕撫她滑膩的背脊。周圍十分安靜,只有敞開的落地窗簾被微風輕輕拂動,將他們兩個人包圍在小小的天地裡。
「我弄痛了妳嗎,依藍?」他喃喃地道,用唇吮去她臉龐的淚痕。「對不起,我不該這麼粗魯的。」
她搖搖頭,用臉頰輕輕摩擦著他肩上堅硬的肌肉,一手悄悄地爬上他的頸後,愛撫他濃密的頭髮並感覺他溫暖的肌膚熱度。這就是愛嗎?她在心裡自問,而答案是那麼顯而易見的肯定。她想待在他身邊,分享他的喜怒哀樂,陪著他經歷這一切風暴,縱使離開他也無法讓這份渴求稍褪。
「我好想你。」她輕輕說。她並不想說這句話,但它自己冒了出來,輕輕懸在被黑暗籠罩的夜幕中。那是一種比飢餓更深沉、更蝕人的渴望,她根本克制不了。
成剛撐起身子俯視她。雖然頰上淚痕猶存,但那張天使般無邪的臉龐卻帶著溫柔的笑意,令他的心一陣揪緊。
「依藍……」他低喚,突然間有股衝動,渴望告訴她他有多愛她,但卻又硬生生地忍住。她憋住氣息等待著,渴望他說些什麼,但他只是不穩地吸了口氣,啞聲說:「關於我和李芝瑩的事,我想告訴妳……」
她甩手輕覆住他的嘴唇,用眼神告訴他她全都瞭解。
成剛的眼色變深了。再一次,他俯下頭溫柔地封住她的唇,用熾熱的吻對她傾訴他仍然很難用言語表達的情感。
她溫順地攀住他的頸項,以全心的歡然回應著他。
這才是唯一重要的,她滿足地想著,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安詳。她不要去想明天,不要去想未來,只有這一刻,她在他身邊,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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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常盛的安排下,成一正住進了台大醫院做了徹底的健康檢查,因為他的腳傷久治不愈並已經開始潰爛,臭得令人退避三舍。
對成徐蓉芳來說,接納丈夫回家似乎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在成一正接受一連串的治療和住院期間,她不但天天到醫院照顧丈夫,更細心的為他燉煮許多補品和中藥湯方,令他在感動之餘,還有更多的羞慚和愧疚。
「我不值得妳這樣做,蓉芳。」病房裡,他握著妻子的手,用虛弱的聲音說著,「妳應該別管我,把我掃地出門自生自滅才是……」
「先別說這些,好好休養身體要緊。」她舀了一碗湯餵他喝下,才扶著他躺回枕上。
他想說些什麼,終究是吞了回去。「成剛和成筠呢?還有成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也該二十一歲了。」
「成睿目前在美國唸書。至於成剛則是工作忙,成筠也有她的事要辦,恐怕這幾天沒辦法來醫院看你。」
雖然妻子說的輕描淡寫,但他很清楚真正的原因。他雖然感到失望,但也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躺在病床上,他開始絮絮地說出這十七年來的行蹤,包括他當年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才會懦弱的拋家棄子一走了之。他強調他是因為不想拖累妻兒,以為那些債主在找不到他的情況下就會作罷,沒想到卻反而害得妻兒四處流浪。
說到這兒,成一正停了下來,表情有著深深的愧意。「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可是當時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妳能原諒我嗎,蓉芳?」
「事情都過去了,談什麼原不原諒呢?」成徐蓉芳的笑容很淡。「當年離開之後你去了哪裡?你又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當時我先到中部山區躲了一陣子,找了個廢棄的工寮棲身,每天靠吃野菜和水果裹腹。我當時想著或許死在那裡也好,反正像我這樣的廢人就算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他苦笑道,繼續述說著他的經歷。
在外頭流浪了幾個月之後,他知道再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回去面對現實,誰料到他回去時,才知道妻兒早已被迫搬離原來的住處。他在附近找了幾天一無所獲,也不敢問熟識的人,害怕被債主發現他的行蹤。
這十幾年來他靠著乞討和打零工為生,一面打聽妻兒的去向,卻一直徒勞無功,直到前幾個月他在路邊的雜誌攤看見成剛的照片,才知道他早已經是個成就非凡的企業家,不再是當年那個逞兇鬥狠、學他用拳頭解決事情的孩子。
「你是因為知道成剛成功了,才想再回來投靠他嗎?」一直不語的陳常盛犀利地問他。
「當然不是。」成一正有些激動地否認。「我知道自己當年做了什麼,根本不敢妄想他們會原諒我。我回來是因為我想看看我的兒女和妻子,只要知道他們現在過的一切安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最好是這樣。你對他們沒有盡過一天養育的責任,也怨不得他們不肯來看你。」陳常盛的話雖毫不留情,卻也是事實。
「我知道。」成一正勉強擠出微笑。「謝謝你,陳董事長。這兩天蓉芳和我說了很多,如果不是你這些年來的照顧,恐怕成剛也不會有現在的成就。」
「我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他的成功靠的是一分的天分,再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得來的,如果他不圖長進,那誰也幫不了他。」陳常盛頗有深意地道,然後起身。「你就安心的待在這兒養病,醫藥費的事你不用擔心。」
「謝謝你,陳董事長。」
直到陳常盛離開病房,成徐蓉芳才起身拉開窗簾,讓病房裡透進燦爛的陽光。
「成剛這兩天有跟妳說了什麼嗎?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成一正小心翼翼地問道,想起那天在辦公室裡重逢的那一幕,他冷漠的態度仍然令他心有餘悸。
雖說成剛對他的恨意早在意料之中,但他卻沒想到那個從小沉默內斂、叛逆倔強的兒子轉變居然如此之大,他甚至不用開口,只要用那對銳利的眸子瞪他一眼,就足以嚇得他連氣都不敢喘。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她只能這麼勸他。
他沒有搭腔,表情卻有著深深的自責。
「我不該回來的,是嗎?經過這麼多年,我根本不該再回來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他喃喃地道,臉上涕泗縱橫。「老天爺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還要讓我留著這條爛命來拖累你們?我該死,我真是該死……」
她沒有出聲安慰,只是看著那張像孩子般哭泣的臉龐。曾經,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是她信任仰賴的一切,然而自從當年他拋家棄子之後,丈夫這個名詞對她而言就只是兩個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看著這個曾經粗勇壯碩的彪形大漢,如今卻身形瘦弱、一身病痛,才五十多歲的人卻已經白髮蒼蒼,她沒有太大的悲喜情緒,只覺得憐憫和感慨。
直到成一正倦極睡去之後,成徐蓉芳才走出病房,瞧見陳常盛正在病房外和主治醫生交談著。
她快步走了過去。「我丈夫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了嗎,醫生?結果如何?」她急急地問。
「不太樂觀。」陳常盛回答。「他有嚴重的高血壓和糖尿病,因為長年酗酒,肝臟也出現腫瘤,恐怕……」
她搖晃了一下。即使她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消息仍然令她一時無法接受。
「是肝癌?」她低問。
醫生和陳常盛沒有回答,但他們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成剛仍然不打算來看他父親嗎?」醫生離去之後,陳常盛問她。
「嗯。他的態度很堅決,說什麼都不肯來。」成徐蓉芳苦笑地搖頭。「成筠和成睿對父親的恨意或許沒那麼深,但成剛當時已經十五歲,大的足以明白這個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有多可惡和不負責任,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也是理所當然。」
空間一下子靜默了下來,沒有人出聲說話。
「也罷,成剛需要的是時間,咱們逼他也沒用。」半晌之後,陳常盛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看來只有請依藍多勸勸他,或許能將他心裡這個糾纏多年的結解開,否則堆積在他心中深根蒂固的憤恨,恐怕任誰也化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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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徐蓉芳像接納回頭浪子般地重新接受了她的丈夫,但是成剛並不。他絕口不提成一正,凌依藍也小心地不在他面前提到這個名字,但他們都很清楚他已經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生活之中,誰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一個晴朗的午後,凌依藍到醫院探視了成一正。看著這個影響成剛至深的男人,如今卻只是個躺在病床上、瘦弱蒼白的老人,她只覺得滿心不捨。
由成徐蓉芳口中,她得知成剛仍不曾到醫院探視父親,成筠的態度雖然沒有那麼強硬,但也能理解哥哥的決定。
「妳去看了我爸?」一起午餐時,成筠驚訝地問她。「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伯母給了我醫院的住址,我就過去看看。」
成筠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膀。「我媽已經通知成睿這件事,就等他確定機位先回台灣一趟,至於去不去醫院看他就再說了。」沒等她回答,成筠繼續接下去道:「我想先跟妳說聲抱歉,為了前陣子我不分青紅皂白就闖到妳家的事。那段期間我哥的脾氣簡直糟透了,簡直和頭暴躁的大熊沒兩樣,後來我和詹能傑聊了一下,才知道是我誤會了妳……」
「沒關係。」
「幸好這些天有妳陪著我哥,否則真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事來。」成筠頓了一下,才苦笑道:「那天我爸突然出現,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妳沒看到我哥當時的眼神,如果不是我們在場,我想他可能會撲上去一把掐死我爸。
後來他甩頭離開辦公室,我們誰也不敢攔他。樓下的警衛說他開車離開的時速起碼超過一百公里,把我和媽都嚇壞了。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妳,有妳在他身邊,或許他的情緒會比較穩定。」
凌依藍回以淡淡一笑,攪動著咖啡沒有開口。成一正住院後的這段日子裡,她和成剛比以往更加親近。雖然他沒有對父親再度出現的事表示意見,但有時她仍會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或是不語地凝視著遠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打算追問,只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如果他想說,那她自然會知道的。
「妳能原諒妳父親嗎,成筠?」她輕聲問。
「我不知道。」成筠坦白地回答。「我爸離開那年我才七歲,成睿更小,只有四歲。我們對他的印象不算深,但大哥不同。每回我爸發酒瘋亂打人,他就會衝上來護著我們,或是為了保護我媽而跟他打架,而結果通常是被揍得很慘。我們原本都以為我爸早就死了,誰知道他居然會……」
凌依藍靜默了半晌。「我昨天看到他,他的情況……似乎很不樂觀。」
「是嗎?」成筠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他那天一拐一拐的走進來,身上臭得十公尺外都聞得到,大概也只有我媽受得了。」
「妳仍然不打算去醫院看他嗎?」
「他都能丟下我們十幾年不管了,我又何必急著去看他?」成筠無所謂地一聳肩。「倒是妳。妳這陣子經常陪著我哥,妳哥和父親會不會不高興?」
「無論他們怎麼想,只要成剛需要我,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任何人都動搖不了我的決定。」
她的眼眸清澈,聲音輕柔但堅定,成筠知道自己不必再問些什麼了。愛情會令一個人產生無比的勇氣,即使周圍有再多反對的聲浪,仍然會選擇堅持到底。在依藍眼中,她看到了為愛情而奮戰的力量。
「呃,有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妳。」成筠清清喉嚨,突然有些扭捏起來,「這陣子我和詹能傑相約吃了幾次飯,彼此的感覺還不錯,我想他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真的?」她有些驚訝,臉上的笑容卻是立即的。「那太好了,成筠。能傑為人正直謙和,他一定會帶給妳幸福的。」
「我和他才只是剛開始,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呢。」成筠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卻掩飾不住頰上的紅暈。「其實我這些天一直在想妳說過的話。」
「我說過的話?」
「嗯,我哥說妳曾經建議我再去唸書。之前我一直不以為然,但現在我卻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我很喜歡攝影,但一直只是玩票性質罷了,與其再繼續這麼無所事事混日子下去,倒不如將興趣轉為專業,專心去學好這門技術或是去唸書拿個學位,將來朝這方面發展也沒什麼不好。」
「我很高興妳願意接受我的建議,但妳想這麼做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能傑,嗯?」
成筠本想否認,見她瞭然的眼神又無法說出違心之論。
「或許吧!雖然他不介意,但我總不希望自己和他差太多。」她老實地承認,然後握住凌依藍的手,表情誠懇地道:「我哥就請妳多照顧了,依藍。從以前到現在,妳是唯一能安定他的情緒,令他感到快樂和自在的女人。
他雖然有些霸道,工作起來六親不認,而且沒品味到了極點,但他卻是我最最親愛、最最崇拜的大哥。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叫妳一聲大嫂。」
凌依藍怔了怔,看著成筠真誠的眼神。會有那麼一天嗎?雖然她和成剛重新恢復交往,但他卻再也沒有和她提過婚姻的承諾,她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又是如何?
結束了和成筠的午餐後回到辦公室,她整理著明天要開會的文件,腦海裡仍舊思緒纏繞。離下班的時間尚早,成剛這時應該還在公司忙著,也許她該再到醫院去探視一下他的父親……
此時辦公室的門開了,她頭也沒回地道:「小芳,下午的約幫我取消,我不回公司了。」
「連我也要取消嗎,凌小姐?」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她猛地回頭,成剛就斜倚在她的辦公室門框。
「你怎麼來了?」她又驚又喜地迎向他。
「妳的助理不在座位上,我就偷溜進來了。」他闔上門走了進來。「可以下班了嗎?」
「當然不行。」見他挑起一眉,凌依藍一本正經地道:「不過我可以抽出十分鐘的時間陪你喝杯咖啡。怎麼樣,成先生?」
「十分鐘可能不夠,如果妳願意找其它時間補償我,那我勉強可以接受。」成剛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朝她伸出手臂,她笑著走進他的懷抱,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感覺他的唇輕落在她的唇上。
「我剛剛和成筠通過電話,她說中午和妳碰過面。」他用下巴輕摩著她的髮絲,揶揄地道:「我不知道妳們的感情變得這麼好。」
「她到附近拜訪朋友,就順道約我一起午餐。她告訴我成睿過幾天就會回台灣。」她猶疑了一下,一句話就那麼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去看過你父親了。」
她原本想婉轉一點的,至少先試探他的想法,而不是這麼直截了當,然而那句話卻已衝出口。
她能感覺他微微一僵。
「是嗎?」他冷漠地道,想要往後退開,她卻不讓他逃避問題。
趁勇氣消逝之前,她必須盡快說出口,「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你不愛聽,但是給我幾分鐘的時間讓我把話說完,好嗎?」
成剛渾身的肌肉依舊僵直,必然也猜到了她要說什麼。但他沒有開口,也沒有再試著推開她,她祈禱那代表默許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氣,她放柔了聲音說:「我知道你一時之間還無法原諒你父親,但是他在外頭流浪了這麼多年,現在的他已是個病魔纏身的老人,再也無法威脅你們了,難道你不能看在這個份上,別再這麼仇視他?」
「如果我原諒了他,那麼他所做過的那些事呢?全都一筆勾銷嗎?我和媽媽、弟弟妹妹這些年來所受過的苦又算什麼?」
「你們是吃過苦,但是他也正在為當年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你母親都能不計前嫌重新接納他回到這個家了,你何苦還讓自己背著這麼沉重的包袱?這並不能令你比較好過,不是嗎?」
成剛神色木然,但她能感覺他的心正在天人交戰,畢竟她不是他,沒有人有資格要求他將過去的一切化作雲淡風輕。「我不知道……」
「我瞭解。」她溫柔地制止了他,明白他的掙扎。「也許原諒他並不容易,伹是答應我,試試看,好嗎?」
成剛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那對清亮的眸子。而後他舉起她的手,將唇印在她柔嫩的手掌心上。「依藍。」他呢喃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有如最虔誠的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