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凌霄過去作畫的習慣,裡面沒有其他人,只有畫師、還有被畫的女子而已。
為了作畫,魏紫蘿特意換上了新裳:青綠色的長裾衫、金黑絲線交錯繡上的軟綢腰帶,淡粉色的三層薄翼紗裙。
除了服裝外,髮簪、化妝等小細節一樣也沒少,當她坐在畫室的中央,就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美麗。
「凌畫師,我已經準備好了。」魏紫蘿嫣然一笑。論美麗、論女人味,她自信都不會輸給蕭湘語,雖然不知道凌霄為什麼選擇畫那個女人,但無所謂,只要畫師一日在魏府、就是她一人的畫師,他總會回心轉意的。
凌霄頷首,將手上的毛筆餵了墨,試著將注意力移回眼前的絹布。
虛耗了這麼多日子,如今魏紫蘿終於肯讓自己開始工作,該算是這幾日來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連著幾日在魏府找人,卻什麼也找不到,有幾名魏府的僕役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麼也不肯說,只是讓他的心情更煩躁而已。
或許,答案並不在魏府,既然如此,那麼自己應該早點結束工作,因為再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凌霄沉著站在畫架前,屬於畫師敏銳的黑瞳,專注無比地注視著他的對象,任由染上丹青的毛筆揮舞,熟練地在絹布上沾色、成形,一點一滴、慢慢慢慢地將眼前女子的神韻風采轉移到絹布裡頭去。
毛筆握在手上的感覺沒有變、丹青染上絹布的感覺也沒有變,他沒有變,還是可以像過去那樣畫女人,並沒有受到影響,只需要一邊注視著作畫的對象,一邊熟練地運轉自己的右手,這是他的本能,什麼都沒有改變……
凌霄一邊動筆、一邊在心裡不斷這麼告訴自己。突然,他手上的毛筆一頓,跟著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瞪視著絹布—
絹布中央隱約成形的纖細形體,確實是一名女子,卻不是眼前的魏紫蘿,凌霄知道,因為畫中的身形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盤旋在腦海裡始終不肯離去的黃衫少女的形體!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眼前的人是魏紫蘿,一雙眼睛專注凝視的也是魏紫蘿,為什麼手上筆畫描繪出來的,卻依然是他始終無法畫出的那個人?
「刷」的一聲,凌霄將絹布從畫架上抽起,然後用力甩到地上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魏紫蘿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意嚇了一大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一滴墨壞了整張圖。」凌霄隨口解釋,跟著動作迅速地再換上新的絹布。
「喔。」魏紫蘿不疑有他,重新坐好、重新擺出端莊的姿態。
凌霄深吸一口氣,換了一支毛筆、再次喂滿墨,打算重新開始畫圖。這一次,他更專注地看著魏紫蘿,更小心的下筆,一筆一畫小心翼翼,就怕重蹈覆轍。
即便是如此,當他開始以筆描繪形體,想描出魏紫蘿圓潤的肩頭時,腦海中就會出現另外一道聲音說:不對,她的肩頭應該再纖細一些。而腦海中的這股意識似乎強過任何的力量,甚至操縱了他握筆的手,在下筆的那一瞬間,將應該圓潤的肩頭,畫成了纖細、彷彿弱不禁風的肩膀。
再一次,他畫出了和魏紫蘿完全不相干的黃衫女子!
「不!」凌霄心中的震撼比任何人都強烈,他再次動手扯下畫架上的絹布,憤怒地將它揉成一團,完全無法接受!
「凌畫師?」魏紫蘿現在覺得不對勁了。這次總不可能又是一滴墨壞了一張畫吧!他不是名滿京城的畫師嗎?不可能老是出這種錯誤吧!
「不好意思,連著兩張我都不滿意。」凌霄開口道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他很清楚,如果不把這個問題盡快解決會更麻煩。「今天我想我們暫停好了,或許明日……」
話沒說完,凌霄自己就先住口了。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明天是否就恢復正常了。
凌霄一語不發地站在畫架前,腦中亂成一片。自己到底怎麼了?先前只是畫不出黃衫少女的五官,現在是有人站在眼前,他卻依然無法將她畫出來了?!
望著凌雷沉靜、卻依舊俊美挺拔的模樣,魏紫蘿心中卻另有想法。
「凌畫師,我……」她軟軟地喚了一聲,還沒開口說出下面的話,一張臉已經先羞紅了起來。看到凌霄作畫不順利,不由得讓她想起了曾經聽過的傳言。
據說,能讓凌霄畫出最美的畫像,就一定得和他有肌膚之親,因為一旦有了最親密的肢體接觸,他就能將那個女人獨特的美麗和風情全數展現在畫作上面。
在聘請凌霄之前,魏紫蘿心中還是有一絲絲的遲疑,他雖然是京城最有名的第一畫師,但再怎麼有名也不過是一名畫師,要她這個金枝玉葉委身,豈不是太委屈了。
但這些許的遲疑,在她看到凌霄的那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了!凌霄少見的俊美風采、高大挺拔的身軀,是她曾經交往過的富家公子怎麼都無法相比的。
這些日子她完全沒有採取行動,是因為多少還有一些矜持,再怎麼說她也是魏府的千金小姐,如果過於主動不是讓下人們看笑話嗎?所以她耐心地等,等著凌霄被她的美麗迷惑,等著凌霄主動示意。
等了再等,凌霄卻始終沒有特別的反應,但現在不就是好機會嗎?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畫室獨處、完全沒有其他人干擾,誰主動、誰被動,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當凌霄聞到一陣香氣撲鼻的時候,魏紫蘿已經無聲地來到他的面前,她的雙頰火紅、媚眼如絲,渾身上下散發著動情的馨香與無言的邀約。
「凌畫師,我一直忘了間你,你覺得我怎麼樣?」魏紫蘿伸出手,輕輕在凌霄的胸膛前撫摸,微仰起頭,笑得天真又嫵媚,嬌柔的氣息有意無意地輕輕吐在凌霄的頸項。「你覺得我好不好看?」
雙眼看到的,是女子又嬌又媚的姿態,耳朵裡聽到的,是女子又甜又軟的聲音,鼻間充斥的,是她充滿香氣的身子,身體感受到的,是她軟如滑玉的指尖,以及散發著動情的嬌軀……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或者,只需要露出一抹微笑,這個女人就到手了,軟玉馨香在懷、雲雨纏綿無限,就像過去一樣,女人主動獻身,而他從來不拒絕。
如果沒有酬金、也不索取其他代價,京城第一晝師是不可能畫出女人的畫像……突然,黃衫少女說過的話從凌吞的腦海中響起了。
「不!不是這樣!」凌霄直覺地伸出手,止住了魏紫蘿踮起腳尖主動要奉上的吻。他可以畫!隨時都可以畫,只要他想畫就可以畫出畫像,不管是否有酬金、也不管女人要不要獻身,他都可以畫!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畫師凌霄!
「凌畫師?」魏紫蘿一張俏臉轉為火紅,並非因為熱情,而是被拒絕的惱怒和羞憤。
凌霄看著魏紫蘿,這個幾乎是唾手可得的貌美姑娘,但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不因為開口拒絕她而感到惋惜。
「抱歉。」凌霄停頓了一下,略帶歉意地開口道:「今天我真的沒有作畫的心情,過幾天再說……」
說完後,凌霄隨即轉身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畫室。
等候在門外的僕役們覺得奇怪,而燕兒則是忍不住,頭一個探頭一看究竟。「咦?小姐,你不是說這次進畫室要好幾天才能出來?怎麼半天都不到就結束了?凌畫師畫好了嗎?有這麼快嗎?」燕兒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哇!難道真的可以半天畫好一幅畫像?難怪叫京城第一畫師啊!
「閉嘴!統統給我滾出去!」魏紫蘿不顧形象地叱喝,讓隨著燕兒探人頭的僕役們嚇了一大跳,更讓還來不及探頭的僕役們立刻縮回腦袋,動作迅速、但求自保地往外衝。
「小姐?」燕兒被吼得莫名其妙,委屈得都快掉眼淚了。
「跟我回房!」魏紫蘿一肚子火無處可發,最後惡狠狠地瞪了燕兒一眼,拉起裙擺、踩著憤怒的腳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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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魏府來了意外的訪客,正是先前為凌霄和魏紫蘿牽線的李天祿。
他本就和魏府有交情,所以很順利地見到了凌霄,當後者表示心情不好、想離開魏府找個地方喝酒的時候,喜歡吃吃喝喝的李天祿第一個贊成,興高采烈地帶著凌吞離開了魏府。
一直到了傍晚,李天祿和凌霄都還沒回返,但奉了魏紫蘿命令、必須時時跟在凌霄身後的魏府僕役,卻提前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了。
「我奉小姐的命令,一路跟著凌畫師,他和李公子確實到城裡的誼賓樓用膳、喝酒,他們坐在二樓的雅座,叫了七、八道菜,還點了最好的酒。」僕役鉅細靡遺地向魏紫蘿回報他看見的事情,將瑣碎的資料全都交代了一遞後,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有些為難地開口道:「他們聊了好一陣子,後來……」
「後來怎麼樣?做什麼吞吞吐吐的?」魏紫蘿低叱一聲。
「蕭姑娘也去了誼賓樓。」
「什麼?!」魏紫蘿俏臉一白,整個人激動地站了起來。「你快說清楚,你說她也去了誼賓樓是什麼意思?她是去找凌霄?還是凌霄早就和她約好了在那裡見面?」
「呃……我也不清楚。」僕役膽顫心驚的回答。
「不清楚?我要你這個廢物跟著幹什麼?」魏紫蘿氣得拿起桌上的杯子往僕役身上扔,嚴厲道:「把你看到的詳詳細細給我說一遍,不然我饒不了你!」
「是……」被茶杯砸到雖然不會死,但還是很痛。僕役一邊護著自己的身子,一邊努力回憶。「我一看到蕭姑娘進了誼賓樓,就立刻躲了起來、就怕她認出來。蕭姑娘在誼賓樓張望了半天,好像是在找人,後來……後來是二樓的李公子先開口打招呼,所以蕭姑娘就上去了,就是這樣,因為小姐告訴過我,如果凌畫師外出遇到人、得立即回報,所以我就趕回來了。」
「你是說,他們現在還在誼賓樓,三個人還聚在一起嗎?」魏紫蘿雙眼進射出妒忌、憤怒的火光。
「這個……應該是吧!」僕役在心中叫苦,他人不就站在這裡嗎?哪裡生出另一對眼睛看他們是不是還在誼賓樓喝酒?
「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小姐。」僕役如獲大赦,以最快的速度轉身離開了。
「小姐,我覺得……」當房間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燕兒忍不住想開口說出自己的建議。
「燕兒,你先出去。」魏紫蘿不讓她有機會說完,直接下達命令。「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是。」燕兒輕歎一口氣,望著魏紫蘿氣得發白的瞼,雖然擔心,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凌霄……蕭湘語……凌霄……蕭湘語……」魏紫蘿陰沉又茫然地瞪視著一前方,以一種咬牙切齒的方式念著兩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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誼賓樓內,凌霄與李天祿依舊毫不知情地繼續飲酒。
說是喝酒,其實應該叫陪著朋友喝悶酒才對。李天祿輕啜一口美酒,望著對面沉靜陰鬱的凌霄,再看了一眼旁邊空出的位置,忍不住搖頭晃腦地歎氣。
他知道凌霄心情悶、心情不好,但也沒必要冷著一張臉一句話都不吭,這下可好了,把仰慕他多時的蕭姑娘嚇得連多坐一會聊天都不敢,只怕凌霄以後也接不到蕭府作畫的生意了。
他今日會到魏府走一趟說起來也是巧合,既然知道魏紫蘿一心想留住凌霄在魏府作畫,那必定是使出渾身解數在招呼,種種大宴、小宴必定一樣也少不了。
他生性喜歡熱鬧,所以打算到魏府碰碰運氣,沒想到這一去,就遇到一臉煩躁的凌霄,說想出去喝酒、散散心。基於朋友一場,他當然就帶著凌霄到誼賓樓了。
酒才喝了幾杯,他就看到了蕭湘語,心裡雖然有些意外,但看到她居然獨自一人出現、又頻頻往樓上看的時候,頓時明白她絕對是衝著凌霄而來。
唉!人長得俊果然就有這種好處!李天祿欣羨無比地想著,既然明白了蕭家千金的心意,他也大方做個順水人情,熱絡地將蕭湘語請到雅座,讓她有機會和凌霄說說話。
但偏偏,凌霄擺出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蕭家千金面子薄、椅子都還沒坐熱就難過得離開了。
他勸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凌霄將一個大財神爺給放走了,而自己只能陪著他繼續喝悶酒。
酒過三巡後,凌霄將遇到黃衫少女的事情說了一遍,同時對李天祿坦承,現在除了她之外,自己已經畫不出其他的女人。
「……我就是找不到她。」凌霄鬱悶的結語,仰首一口飲盡杯中美酒。
「凌兄,你現在這個問題,當真麻煩得緊啊!」李天祿皺著眉頭聽完整個故事。他只當凌霄最近情緒不穩定,導致作畫不順遂,卻沒想到這中間還牽扯到了一個神秘、從來沒人見過的黃衫少女。「這……這問題要怎麼解決才好?」
「如果我知道,就不用和你暍悶酒了。」凌霄嘴角一揚,笑得十分無奈。
「你真的確定她不是魏府的丫鬟?」李天祿問得更仔細一些。從他聽到的故事判定,那少女應該是魏府的人沒錯。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但是不管我怎麼找、怎麼間,魏府上下都一口咬定沒有這個人,如果不是我確定自己看過她、還為她畫了好幾張畫,我想其他人都要認定我是瘋子了。」凌霄露出疲倦的苦笑,跟著伸手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絹布。「就是她,你有辦法幫我打聽到她是誰嗎?」
李天祿接過絹布、看得十分仔細,但絹布上的女子黃裳清晰、髮飾完整,偏偏臉部是一片空白。「呃……凌兄你在開玩笑吧!你沒有為這位姑娘畫上臉,我要怎麼幫你找人?」
「如果我畫得出她的瞼,還需要找她做什麼!」凌霄低咒一聲,伸手抽回絹布,重新將它收了起來。
見凌霄雖然煩躁、卻依然十分珍惜那張絹布的舉動,李天祿開始覺得事態嚴重了。認識凌霄這麼多年來,自己從來不曾看他這麼煩惱過,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會有凌霄畫不出來的女子。
「世上真有這麼美的女子?如果有,我真想看看。」李天祿悠悠歎息。居然美到連第一畫師都無法捕捉其神采,那一定是天仙之姿吧!
「你在說什麼?」凌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個神秘的黃衫少女啊!美到連你這個京城第一畫師都難以描繪出她的美麗和風采,凌兄,世上真有這麼美的人嗎?」光是用想像的,李天祿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是。」凌霄搖搖頭,以畫師專業的眼光評斷。「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她只能稱得上中上之姿。」
「嗄?」李天祿錯愕地眨眨眼。「那你幹嘛對她這麼念念不忘?」
「她……有一種很特別的神韻。」凌霄陷入回憶之中,喃喃自語。「我從來沒想過有人會帶來這種感覺,光是看到她……我就渾身熱血澎湃、心悸不已,腦海裡亂成了一片,什麼都無法思考。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我知道自己一定要畫她,我知道只有把她完整的畫出來,我才能變回原來的自己。」
李天祿沉默的聽著,甚至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宛如陌生人的凌霄。從來,他都是平靜淡漠、稱得上冷情的一個人,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一個黃衫少女,出現這麼充滿情緒、人性化的表現。
「你是說,除非找到這個少女、畫出她,否則你再也無法畫其他人了,是這個意思嗎?」李天祿深吸一口氣,最後一次確認。
「是。」凌霄沉重地頷首。雖然不知道原因、卻是自己必須接受的事實。
「魏大人年底還要和我合作一筆大買賣,我看就由我出面,說你臨時接了一個絕對推不掉的工作,等完成後,再回魏府作畫了。」李天祿沉思片刻,說出自己想到的辦法,跟著不忘警告道:「那,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就算魏大人點頭了,等你重回魏府作畫,可能價格會低了很多很多,甚至完全不及現在他願意給的一半,這種賠本生意你也願意?」
「可以。」凌霄忍不住拱手道謝。「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先謝謝你了,李兄。」
「甭客氣,誰讓我們朋友一場呢!再說,如果你一直住在魏府不作畫,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說不定連我這個介紹人也遭殃呢!」李天祿恢復成原本嘻嘻哈哈的模樣,不忘趁機敲詐道:「不過你可得記住這份恩情,下次要是有哪個絕世大美人到你畫室作畫,一定得通知我一聲。」
「如果你故意挑了作畫的時間打擾,我還是會把你趕出去的。」凌霄似笑非笑地回答。
「哈哈哈!一言為定、一言日為定!」李天祿一愣,跟著哈哈大笑。「來!我敬你一杯,預祝你早日找到你的黃衫少女,早日心想事成!」
「多謝。」凌霄露出了多日來第一抹真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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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進行得比李天祿想像中還要來得順利。
或許,是因為魏大人同樣想到了年底那樁大買賣,或許,是因為顧及了兩家過往的交情,也或許,是因為他暗示了魏大人第一畫師不會忘記這次的恩情,他日若是再入魏府作畫,只需付出一點點酬金,就能得到京城第一畫師的畫作。
總而言之,一直到李天祿和凌霄離開魏府的時候,他們都沒有被刁難、甚至感受不到魏府一絲一毫的怒氣。
在魏府大門前,凌霄和李天祿拱手道別,坐上不同的轎子,各自往回府的方向離開了。
從魏府返回凌府算起來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加上凌霄體內還有些殘存的酒氣,他坐不到一會就閉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巨響,將凌霄從睡夢中驚醒,他一愣,直覺地想掀開布簾一探究竟,卻聽到了轎夫發出的淒厲慘叫聲。
「出了什麼事?」凌霄心中一凜,立刻伸手掀開布簾,掀開的那一剎那,一股熱液就噴到了臉上,他伸手一抹,才發現那是血!
糟糕!怕是遇上盜賊宵小了!凌霄心中才閃過這樣的念頭,一記木棒就筆直朝他敲了過來,他直覺縮起身子,但還是被打到了肩膀。
「嗚……」凌霄悶哼一聲,雖然情況危機,但還是立刻將雙手握拳、緊緊地交握在懷中,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的雙手。
擊向凌霄的木棍雖然落空了一次,但立刻重新舉起,瞄準他的腦袋再次重重揮了下來,凌霄再次翻身滾開了攻擊,但木棒還是掃到了他的小腿,雖然不致命,卻痛得讓他渾身冒出了冷汗。
在凌霄這一閃一躲之間,四名轎夫早已被其他歹徒擊暈,像軟泥般倒地不起,凌霄心中一冷,看著六、七名彪形大漢手持木棍,不懷好意地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凌霄忍痛提出疑問。
這些人真是搶匪嗎?為何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也不搶錢,只是拿木棍傷人?
「別管我們兄弟是誰,你叫做凌霄,專門拿筆畫畫的,是不是?」臉上蒙著布巾、看起來像是領頭的男子壓低聲音問道。
「我就是凌霄,你們到底是誰?想怎麼樣?」凌霄怒瞪著這群人,這才明白這些人確實是衝著他來的。
「嘿嘿!不怎麼樣,就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貝!」男子笑得十分詭異,轉頭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後,一起向凌霄靠了過去,冷笑道:「怪只怪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上頭那個人要咱們轉告你一句,如果你這位大畫師不畫該畫的人,那留著一雙手又有什麼用呢?」
話才一說完,兩個人就彎身架起凌雷,強制拉直他的手,而另外兩人則是拿起木棒,毫不留情地朝凌霄的手臂敲了過去—
凌霄大叫一聲,雙手像是被火燒、又像是被閃電打到,那種疼穿透骨髓直達心窩,簡直是痛不欲生!
「哈哈!打得真準,再換人,來點不一樣的好了,誰要能打碎他的手骨、還保得住他的命,我重重有賞,」蒙面男子哈哈大笑,一邊享受著凌霄的痛苦,一邊讓其他人也有機會表現。
「我來!」
「讓我來!我知道怎麼抓力道!」
眾人受到了鼓勵,每個人都迫不及待、躍躍欲試,急著想領賞。就這樣,凌霄在這群人木棒一擊又一擊之下,早已痛暈、痛醒了無數次,但這些酷刑卻似乎沒有結束的時候。
「……嗚……」當他最後一次被劇痛驚醒時,他看到自己狼狽得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他試著想動、卻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而自己早已失去知覺的手掌,被其中兩個人狠狠地踩在地上——
強烈的絕望感襲上了凌霄的心頭,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就算此刻有人來,也無法挽回他的一雙手了……
畫師……京城第一畫師……哈哈!想不到他凌霄畫師的生命,居然是這樣狼狽落魄地在今晚結束!
完了!一切……都結束了。帶著如此想法,凌霄也不再掙扎了,他緩緩閉上眼睛,打算讓自己就這樣死去。
就在他剛闔上眼睛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住手!你們不准碰他!」
女子的嗓音透明清亮、靜靜劃破了空氣,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的銀月,一出現,就成為世間唯一存在的光亮。
凌霄困難地睜開雙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臨死前又看到了那名黃衫少女。
「快……快走……」凌霄試著想開口、試著想移動身子警告,但是他的身體才輕輕一動,就被其中一名歹徒用力朝背心重踹了一腳。
凌霄再次痛暈了過去,而黃衫少女臉上那抹誠摯、纏綿、憂愁和擔心,是他失去意識前,殘存在腦海裡唯一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