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不是巴不得我最好別去煩他嗎?怎麼還會急得找我?你們家少爺可真奇怪,你說是不是?」上官晉停下腳步,「李總管,別趕了,好不容易他想找我,如果不讓他多等一下子,那可真可惜呢!」
「還說哩,如果您再讓他等上一盞茶的時間,他非剝了你的皮不可。」李總管一臉凝重地轉述靳袁皓的話,心想上官晉怎會有勇氣在老虎臉上捋鬚。「不管如何,您就別再磨蹭了,快走吧!」
「哈,他才捨不得剝我的皮呢!」上官晉邊揶揄邊任由李總管拉著他,有人出力,他樂得輕鬆。
到了靳袁皓的書房門口,李總管早已氣喘吁吁,正欲通報時,上官晉看他神色緊張,便小聲地請退他,再推門而入。
「瞧你只不過是一位少爺,脾氣倒挺像皇帝的,不嚇死那些老人家你不快樂是嗎?」
坐在案桌旁的靳袁皓,二話不說地便將手邊的花瓶給擲了出去。
上官晉輕鬆地接住花瓶,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唷,我現在才明白你真的是有錢沒處花,竟拿來砸人!這可是有名的御瓷園出品的耶,光一個巴掌般大的瓷杯就要花上幾十兩銀子,這只花瓶這麼大一個,我看可是價值不菲喔,你不要送我好了。」他將花瓶抱在懷中。
靳袁皓一聽,拿出防身用的巳石輕輕一彈,花瓶應聲而碎,上官晉當下傻了眼。
「你真的很吝嗇耶,給我一隻花瓶你又不會少塊肉,就算不想給我,你也犯不著打破吧?」他恨恨地瞪著靳袁皓。「想要你不會自己去買!」靳袁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哇!閣下終於肯開尊口啦?」
上官晉十分訝異地盯著他,像是看到奇珍異品一般。但那種眼神看在靳袁皓眼裡,擺明就是挑釁。
「你再多說廢話,我倒是不介意再用一些珠子堵你的嘴。」
「我說靳兄,師父曾說過,給我們的專屬武器是在危及自身生命或是保護天下萬物安全時才可使用。你看,我的揚桁翼一直都收在懷裡,只拿我的寶貝扇子當替代物,你怎麼可以如此隨便地拿出來玩呀?」他雖然為了陪伴他而一起退出玄天門中的要職,但師父「玄天麒佬」的遺訓,他可是一直謹記在心。
「怎麼?你詞窮了,所以拿師父當擋箭牌嗎?」他話音未消,一顆玄鐵色的珠子就已擲了出去。
上官晉見狀,無奈地閃過致命的巳石,舉雙手投降,「好!現在我踏在你老兄的地盤上,所以你最大,你說了便算,我不廢話啦。」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他也不想再繼續玩下去,否則若玩出人命來,誰來可憐他。
「說,你上哪兒去了?」靳袁皓淡淡的語氣中帶著一股怒意。
在錦繡莊園最忙的時候給他偷溜出去,連交代一聲也沒,他最好有很好的解釋,要不然,他定會好好教訓他一番。
上官晉聞言,隨即比手畫腳。
靳袁皓看得是眼花撩亂,「夠了沒?你沒嘴說話嗎?」
上官晉一聽,連忙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靳袁皓煩躁地拍了下案桌,「你再不正經點,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老兄,你真的很難伺候耶,一下子要我不要廢話,一下子又要我說話,你很煩耶!」上官晉無辜地抱怨。
「你上官晉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白癡了?」他瞪著他。
「好啦,開個玩笑嘛,有啥好生氣的?」上官晉陪了個笑臉,「還不就是上你家去!」
「這個時候你上我家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著這批貨嗎?如果沒有你們鏢局護送至窮民手中,試問可以嗎?」他滿腔怒火地問。
「呃……話不能這麼說。」上官晉有些心虛地嘿嘿的笑了幾聲。
「那你的意思是我誤會你!你也是很忙的?」靳袁皓瞇起雙眸,手中把玩著巳石,渾身上下像裡了層火藥般,一觸及發。
上官晉見狀,趕緊安撫:「不是啦,再忙也沒你忙。」他還真是窩囊極了。
「算了,沒有你,我也游刃有餘。」他喝了口鐵觀音,「你上我家去,該不會是去調查那樁謠言吧?」
「是啊!認識你這麼久,竟沒發現你有金屋藏嬌的癖好,真的挺教人好奇的嘛!」他邊說邊找了張離靳袁皓最遠的太師椅坐了下來,慵懶地伸了一記懶腰。
上官晉從容自得的神態,令怒火中燒的靳袁皓覺得刺目得很。
「看來,今兒個不幫你舒活一下筋骨,你可能會不暢快?」靳袁皓加重語氣,手裡的珠子把玩得更是快速。
上官晉翻了一記白眼。「幹嘛,開個玩笑也不行嗎?什麼時候你老兄如此禁不住鬧啊?」
靳袁皓瞪大雙眼直看著他,「什麼時候你上官晉也這麼不懂得看人臉色啊?」
「像你這種拘謹得要命的人,竟還會有一位端莊秀麗的姑娘光是聽聞你的事跡就對你傾心,真不知是造孽,還是祖上有德喔!」
上官晉揮舞著紙扇,卻也煽起靳袁皓心頭早已點燃的熊熊怒火。
啪的一聲,巳石貫穿紙扇嵌進上官晉身後的牆上。「如果你不想談正事,只想耍嘴皮子,那麼請滾回你家去,別在這兒礙眼。」
「你也太狠心了吧,你明知這把扇子是我的最愛,竟還弄破它,你賠我!」上官晉氣鼓鼓地索賠。
「我早警告你多次,你偏不當一回事,還敢怪我,若非我一時手滑射歪了準頭,要不然,那顆珠子現在不會是在牆上,而是入了你的腦袋。」他嗤之以鼻。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感激你大人有大量?」上官晉氣到了極點。
靳袁皓斟滿了一杯茶,「不然你想怎麼?」
聞言,他倒抽了一口冷氣,「算了,我還能怎樣?認識你這樣的朋友,算我欠你的。」上官晉再次為那把破扇誠心哀悼後,才又說道:「去了趟你家,我打聽到很多消息,有件事包準你意外得很。」
上官晉將所知道的一切全轉述給靳袁皓聽,而他怒不可遏的反應完全在上官晉的預料中。
「晉,你幫我個忙,盡快找出魏大人的下落,並查出賈致忠那個奸賊的據點,等有了線索,我們再好好計劃報仇事宜。」靳袁皓的雙眼透著恨意。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也想盡快找出那個姓賈的好好整治他一番。「對了,需要跟師兄他們說嗎?」
玄天門在武林道上可是頗具威望,只要大師兄放個風聲,那個賈致忠就算會隱天遁地,也絕對會被挖出來。
「這是我自己的事,何況門中的事已夠他們忙的了,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他站起身,隨即走出書房。
「今天晚上就是除夕了,你要上哪兒去啊?」
「你閒呆了嗎?我不回府,還能上哪兒去?」靳袁皓頭也不回地說。
嗟!臨走前還不忘將他一軍,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要不是他上官晉修養好,不與他一般見識,否則他哪能那麼得意?
本以為得費上一番工夫才能使他回靳府去的,現在他肯回去自是再好不過啦!等過了幾天,他再上靳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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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袁皓已經有兩個半月沒有回家,雖然如此,他卻沒有絲毫懷念之情,因為整座宅院冷清的感覺令他厭惡;而今連有如母親般的長姐也離他而去,短短幾年就已天倫夢斷,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會比他遭遇的一切還要殘酷呢?
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兒後才推門而入,看見福伯正在佈置廳堂,「福伯,我回來了。」
「少爺,你回來啦!」福伯一見到他從小疼愛的少爺,不自覺的流下淚來。
「福伯,怎麼我每次回來你都會哭呢?那我以後不要回來好了。」
「福伯是太久沒看到你,一時感動才會這樣。」福伯用袖子拭去淚水。
「想看我可以到繡莊去找我啊!」他語氣雖然平淡,但卻透露出對福伯的關懷之情。福伯對他就好比父親對孩子一般,他再怎麼無動於衷,也無法對他這樣忠心的老人家冷漠對待。
「連小少爺都說別去打擾你工作了,福伯又怎麼可以去打擾少爺呢?」
「福伯,怎麼沒看到他們呢?」靳袁皓環視了四週一下。
「楚楚小姐見府裡的僕人大都回家鄉去過年了,便說要去弄年夜飯,怎麼樣都不肯讓我進廚房,而小少爺又極愛黏小姐,所以現在都在忙呢!」
「嗯,福伯,我先回房梳洗,順便歇一會兒,這段時間別來打擾我,吃飯時再來叫我。」靳袁皓說完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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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小姐!小少爺!少爺他回來了。」福伯急忙到廚房中告訴正忙著準備年夜飯的兩人。
「真的嗎?」楚楚和魏立謹異口同聲地說,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是真的,少爺他正在房裡梳洗呢!」
「舅舅是不是在擎嵩閣?」見福伯點了點頭,他又道:「那我現在去找他。」魏立謹一說完就想跑去。
這陣子他和楚楚姐姐把整座靳府逛遍了,他最喜歡的就是擎嵩閣。雖然他和楚楚姐姐住的湘荷居也很漂亮,可是那只適合女孩子住,像擎嵩閣那種充滿陽剛性的庭院,才像男生住的地方。
楚楚一把拉住他,「小謹,你也先回房梳洗,等會兒就要開飯!」
「啊!」他失望地哀叫了一聲。
「小謹聽話,你跟楚楚姐姐在廚房裡忙,身上都髒兮兮的,你想讓舅舅討厭你嗎?」楚楚見他嘟著嘴搖搖頭,「那就快去梳洗。」
「小少爺,你還是聽楚楚小姐的話,況且少爺有吩咐不要去打擾他,就讓他歇一會兒吧!」
「是啊,靳少爺他忙了好些天,你別去找他了,晚點兒就看得到他了呀!」楚楚附和地說。
「好吧!」魏立謹雖不情願,卻仍乖乖地回湘荷居。
「楚楚小姐,小少爺走了,那換我來幫忙。」福伯一邊說一邊挽起袖子。
「不用了,我都弄得差不多,只剩稍微清掃一下就大功告成。」
「可是我怎麼沒見到半樣菜呢?」
「我全藏起來了,晚上你們再好好地品嚐吧。」楚楚笑盈盈地說。
「楚楚小姐準備了怎樣的菜色呢?透露一下吧!」福伯好奇地問。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隨便弄了一些,還怕你們吃不慣呢!」
「楚楚小姐甭擔心了,少爺他不挑嘴的。」
「福伯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我是下人,不可以跟你們同桌共食。」福伯謙卑地回道。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楚楚本也是一個下人,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才被你喊小姐的,不然這樣好了,楚楚也陪你一塊。」楚楚正色地道。
「小姐,你如果真的這麼做,小少爺一定會怪我的。」
「別喊我小姐,楚楚不過是個下人而已。」她一臉沒得商量的模樣。
「你跟少爺一樣固執呢!」福伯好笑地說。
「喔,怎麼說?」
「每次少爺吃飯時,見我站在一旁伺候,都會半要脅半利誘地拐我陪他一起吃飯,若沒達到目的就會一直耗著,只要他這樣,福伯就沒辦法。」一談起靳袁皓,福伯就一臉歡喜。
「既然如此,福伯就一起吃飯呀!」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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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整個揚州城內洋溢著歡樂的氣氛,家家戶戶都傳出笑聲,那種愉悅的感覺,讓人暫時拋開一切煩惱無憂無慮地沉醉其中。
靳府內則是寂靜中透著祥和,每個人都被眼前的佳餚美食所吸引。
「楚楚小姐,你真的太謙虛了,這樣好吃的東西,你還怕我們吃不慣;像這盤蔥爆醃羊肉,一丁點腥味也沒有,口感又好,真的太好吃了。」福伯又夾了塊醃羊肉塞入口中。
「是福伯不嫌棄。」楚楚看大家吃得如此高興,心裡也跟著感到欣慰。
「楚楚姐姐會的可多了,這些還只是牛刀小試哩!」魏立謹獻寶似地道,「楚楚姐姐,我說的對不對?」
楚楚微笑地點頭回應。
「這些蔥爆醃羊肉、炭烤乳豬、翠玉白菜、紅燒鰻魚、茄汁肉丸、蝦肉燒賣、餛飩福菜湯都這麼好吃,就連我們揚州特有的炒飯你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怎麼說只是牛刀小試?」福伯不敢置信地道,心想這姑娘年紀輕輕就如此不簡單,真的讓人不佩服都很難。
「其實楚楚未進魏府的時候,是在客棧裡幫忙的,看多了自是學得多。」楚楚回想起當初未進魏府前的苦日子,心裡滿是苦澀心酸,那種看人臉色的日子與在魏府裡的生活根本是天壤之別。
聽她這麼一說,福伯不禁心疼了起來。
「不過也正因為曾在客棧待過,才能讓大家吃得這樣愉快。」她笑逐顏開地說。
見她如此貼心,福伯更加疼惜地說:「乖孩子,你總有一天會苦盡甘來的。」
「謝謝福伯。」楚楚很高興福伯如此疼惜她。
靳袁皓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話,只是靜靜地用餐。他渾身所散發出的威嚴令坐在他身旁的魏立謹心生恐懼,因而不敢與他說話,他想舅舅應該是不喜歡他——
「小謹怎麼不吃了呢?」楚楚見他發呆,擔心地問道。
「我吃飽了。」魏立謹悶悶地說。
「是嗎?」靳袁皓輕輕地吐出一句話。
他才一開口,就讓在場的三個人都感到訝異,尤其是魏立謹。
魏立謹開心地抬起頭來看向靳袁皓,「嗯,我已經吃飽了。」原來是他想太多了,舅舅才不會討厭他呢。
「我有幫你買一些炮竹回來,你到外頭去玩,小心用火知道嗎?」靳袁浩看也沒看他一眼,喝著湯說。
魏立謹十分高興地回道:「好,我會小心的,謝謝舅舅。」
「小少爺,福伯陪你一塊兒玩吧。」福伯牽起他的手往外面走去。
偌大的飯廳只剩楚楚與靳袁皓,原本還算熱鬧的場面頓時冷卻下來,楚楚絞盡腦汁想找話題打破僵局,但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找借口離開。
「我……我不放心小謹,我出去看看好了,少爺請慢用。」
楚楚正想跨步離去,靳袁皓偏不趁她意地出口阻攔。
「且慢,他有福伯陪你不用擔心,倒是我有很多話想問問你。」
他一說完便起身離開飯桌,楚楚聽他這麼說,也只好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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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袁皓坐上廳堂的椅子,示意站在一旁的楚楚坐下後,隨即泡了一壺上等的碧螺春;整個大廳上瀰漫著一股香氣,卻也有一種詭譎的氣氛。
靳袁皓斟了杯茶給自己,也斟了杯給楚楚後,才慢條斯理地問:「我姐姐沒交代什麼遺言嗎?」
「有,夫人要我見到少爺後,當面交給你一封信與一支玉簪子。」楚楚掏出懷中的信與玉簪遞給他。
接過物品後,他馬上拆閱,臉上毫無表情,手中的玉簪卻已是愈握愈緊。
楚楚見他不語,柔聲問道:「夫人寫了些什麼嗎?」
「沒什麼,只交代要我好好照顧你們。」靳袁皓閉起雙目,隨便應了聲。
「請節哀順變。」楚楚看他如此不能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靳袁皓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當時如此危險,你大可在事發時趕緊逃跑保命,為什麼要如此捨命地受我姐姐所托?」
被他的眼神嚇到的楚楚,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靳袁皓見她欲言又止,心一沉,料想她只是一個攀龍附鳳的俗人。
「哼!你是過怕苦日子了吧?心想還有魏立謹這個金飯碗在,只要想辦法投奔他的親戚,你就不必愁以後的生活,我說的可對?」他不屑地拿起聞香杯,聞了聞杯中的餘香。
聞言,楚楚激動得無法自己,他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地誣蔑她!?
思及此,她氣憤地站起身對他吼道:「本姑娘行得正,坐得端,請你不要亂猜測,如果我是個見利忘義之徒,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辛苦地帶著小謹來到揚州?」
沒料到她會有這種激烈反應的靳袁皓,放下杯子,「就算被我猜中,你也不必惱羞成怒。」他直視著盛怒中的她。「我沒有惱羞成怒,你不必如此諷刺我。你倒說說看你覺得我哪兒不對勁啊?」楚楚從未碰過如此不可理喻的人,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她又沒做虧心事,還怕他不成。
靳袁皓早算準她會這麼說,「你如果沒有跟賈致忠有某種協定,憑你這樣的弱女子又怎能逃得出那樣的屠殺嗎?就算你真的夠幸運,可從魏府到關內這幾百里的路程,你又怎能躲過他們的爪牙?」
「這……」她也曾懷疑過,但她只猜想他們可能因為某種緣故而沒有追來,故她和小謹才能倖免於難。
「怎麼?無話可說了吧?你方纔的氣勢到哪兒去了?」他一臉鄙夷地盯著她,如鷹般的雙眸瞅得她渾身直打哆嗦。「我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沒有貪圖任何榮華富貴的意思。」楚楚忍氣吞聲地說。
「你可以讓立謹、福伯和晉不懷疑你,但我靳袁皓可不是那麼好騙的,你最好給我老實的招來。」他將杯中微冷的茶一飲而盡,再斟滿一杯。
他淡淡的語氣讓楚楚起了寒意,她明明無愧於心,為何會被他的氣勢嚇得不知所措?
見她久未回答,靳袁皓再度開口:「你不要給我拖延時間,你若想等立謹回來替你幫腔,那你可打錯如意算盤了,我買的那些炮竹讓他玩上三天都還有得剩,你最好給我老實一點。」他睨了她一眼。
「我不是想拖延時間,而是在想該怎麼開口才好,請你不要那麼看不起人好嗎?」楚楚蹙起黛眉,想不到天下千千萬萬種人,卻讓她碰上像他這樣自負又老奸巨猾的人,算她倒霉。
「怎麼開口還用得著想嗎?嘴巴張開不就可以了,愚蠢。」靳袁皓呷了一口茶啐道。
他是在跟她開玩笑嗎?楚楚怔愣了好一會兒,呆若木雞地直看著他。
靳袁皓沒好氣地道:「看夠了沒?還不快給我解釋清楚。」
被他這麼一說,楚楚才趕緊說道:「我說一段往事給你聽,若你聽完以後還是懷疑我對魏府的忠誠的話,那我也莫可奈何。」
見他不出聲,她逕自說道:「那我當你默許?」他理也不理她,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我一出生就沒了娘,我爹獨自扶養我到六歲時便去世了,鄰家嬸嬸見我可憐,便送我到京城來,讓我在她朋友開的客棧中幫忙,就這樣直到我十二歲時在街上遇上了夫人與老爺。
當時我提著一大籃的蔬菜沒注意來人,於是撞到老爺,蔬菜灑了一地,也弄髒了老爺的衣裳,可是老爺非但沒有斥責我,還幫忙我撿起來,我那時好感激老爺。夫人見我瘦小於是詢問我的家世,我見夫人那麼漂亮又親切,便沒有隱瞞地告訴她,後來夫人跟老爺交談了一會兒,老爺便將我手中的籃子提了去,夫人便帶我去魏府了,從此我便跟在夫人的身邊。
夫人也不讓我多做事,只讓我陪小謹玩,更讓我學琴棋書畫,雖然如此,我並沒有恃寵而驕,而是一直滿懷感激地想找機會報答夫人和老爺對我的恩惠。只可惜老天爺不長眼,竟讓善良的夫人和老爺得到如此的下場;為了不辜負夫人對我的疼惜,因此就算貼上我的命,我也要保全魏家唯一的命脈。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怎麼有辦法帶著小謹一路來到揚州,我只是想完成夫人的遺願罷了,根本沒有你所說的勾結外人的行為。」話一說完,她揚了揚下巴,示威似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靳袁皓。
靳袁皓只是冷笑數聲,「這麼說來還真感人肺腑。」他站起身走向窗旁,看著外頭魏立謹和福伯嬉戲的景象,「我怎麼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還是你早就計劃好的?」
「反正你擺明了不相信我所說的一切,那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她真搞不懂這個人在想些什麼,陰沉得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談?從頭到尾我有說過要跟你談嗎?」他好笑地問。
「你明明說要問我一些事的呀!」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
「這就對了,是問而不是談,何況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
如此囂張狂狷的話,令楚楚恨不得能不顧身份,拿起能丟的東西往他的後腦勺扔去。深吸了一口氣,她努力壓抑心底的不滿,「好,既然我方纔所說的話你根本不信,那夫人信中應該有交代關於我的事吧?」
「姐姐只說要我好好照顧立謹和尋出姐夫的下落而已,至於你,她只說要我好好謝謝你,答謝你對魏家的付出罷了。」
「就這樣嗎?」不是她不相信,而是這麼一來,任誰也幫不了她了。
「要不然你還想怎樣?要我們靳家重金答謝、包養你一生嗎?」
姐姐怎會昏了頭地要他娶她做媳婦呢?蠢也就算了,像她野心如此大的女人哪裡配得上他?她連替芙蓉提個鞋都不配。姐姐竟還說她乖巧伶利,雖出身貧賤,但品德性情、才華氣質並不比一般的大家閨秀差。但他怎麼看就是看不出來,她明明就是一個脾氣極差的女人,姐姐沒搞錯吧?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人不替人亂加罪名會死是嗎?真是欺人太甚。「你可以讓我看看內容嗎?」
「有什麼好看的?」靳袁皓皺起劍眉,給她看了還得了。
「我看得懂的。」她以為他是認為她看不懂。
「我知道你看得懂,但由我轉述還不夠嗎?難道你懷疑我?」靳袁皓有點不快。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最好,既然我姐姐交代要我好好答謝你,而且立謹目前仍需要你的照顧,那你就給我好好地遵守本分,別給我惹麻煩。你的身份來歷我會再去查清楚,你最好是沒有任何不當的舉止,要不然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凌厲的語氣讓楚楚深深地覺得遇上他是她一生惡夢的開始,自己想報恩的心竟被他扭曲成不懷好意!
可就算她心中再怎麼不悅,「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仍知曉。他都這麼警告她了,她哪會不明白他的暗示,但她問心無愧,不怕他去查,事實會證明她是清白的。
「是,少爺,沒事的話我先下去了。」她欠了欠身,看著背對她的靳袁皓,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偉岸挺拔的身軀上,那背影讓她覺得很寂寥、很孤獨,令她想起有關他的一切,心生想撫慰他的衝動。但隨即想到他對她的態度,剛才的傻念頭頓時全拋諸腦後。
如果他不是那麼憤世嫉俗、疾言厲色,或許她會對他更有好感。為了往事一再束縛自己,就算人家會心疼他,卻也只是一時半刻,他如果一味地目中無人的話,到時候可悲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她再看了他孤寂的背影一眼,便步出大廳,小碎步地跑到庭院與魏立謹、福伯一齊同樂。
靳袁皓看著外頭快樂的三人,見楚楚與魏立謹拿著煙火笑鬧著,他不自覺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但僅只一瞬間便隨即抹去。他驚覺自己怎麼還會有笑意,那個曾經開朗樂觀的他不是早隨著芙蓉死去了嗎?
如今只不過是一幅和樂的景象就讓他一展歡顏,是什麼因素讓那個死去的他漸漸復活呢?該不會是因為她吧?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為那個蠢女人動心?一定是最近累昏了頭,他還是早點歇息好了,免得又胡思亂想。
他轉身離去,腳步飛快得像在躲避些什麼似地。一個箭步地踏進擎嵩閣,關起門,阻隔了一切歡樂。他環顧著四周蕭颯的景象,馬上平復了混亂的心思,他陰鬱著臉,看著姐姐留下的遺物,陷入沉思。
天際漸漸飄下今年的第一場瑞雪,片片雪花緩緩降落在大地上,皎潔的月色依然動人。白皚皚的雪映著月光,勾勒出一種寂靜的美,只可惜,現在的靳袁皓早已沒興致抬頭望一望這渾然天成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