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肯定是她這輩子最奢侈的想法……曦晨開始深深地相信著。
他們真是一群專門製造麻煩的傢伙!她更確信這一點。
這天,曦晨按照平常的當班時間來到醫院,才剛出電梯,即意外地發現平常駐守在病房外的大隊人馬已經不見蹤跡。
正當她萬分『驚喜』地以為他們真的採納了她的『建議』,自醫院『撤守』
的同時,葉美萱神色匆匆地快步走向她。
「看到你來真好。」葉美萱一臉看見救世主的表情。
「怎麼了?是不是三O二號房的病人又找你麻煩?」曦晨邊走邊問道,並沒有停下腳步。
「不是,而是……反正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葉美萱支支吾吾。不由得跟著曦晨朝雷鈞的病房方向走去。「這件事可能只剩你有辦法解決了。」
聞言,曦晨大概可以猜到和誰有關了——雷鈞。
唯有他和他的屬下,才會讓護士們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雖然我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什麼事?但我只是一名看護,有些事你們應該去找護士長處理才對,而不是來找我。」曦晨再三提醒道,已來到雷鈞的病房前。
「可是護士長今天休假……」
葉美萱還沒來得及講完,曦晨即順手推開了病房房門……頓時,她差點沒傻了眼……失火了嗎?為什麼房裡煙霧瀰漫,燻得她張不開眼?
曦晨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啪!「通吃。」尹風遙亮出手上的撲克牌。「哈?哈!」
「該死!」雷鈞咕噥了句,無意間看到正愣在房門口的曦晨。「你來了!進來,把門關上。」他隨口道,又將注意力放在新的戰局。
「請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事實明顯擺在眼前——他們不但集體在病房裡抽菸,還外加『聚賭』!
他們甚至還弄了張桌子,直接架在雷鈞的病床上。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不過,為了表示對他們的『尊重』,曦晨還是決定聽聽他們的『說法』。
「只是個遊戲而已。」阿雄心虛道。
「遊戲?」曦晨若無其事地走向他們,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百元大鈔,反嘲道:「想不到現在的玩具紙鈔做得這麼好,不但國父的肖像仿得逼真,連防假鈔的記號都有。」
「是啊,多虧了它,我們才方便計算輸贏。」雷鈞例著笑容,嘴裡閒適地叨了根菸,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
如果他的腿沒受傷的話,她猜他鐵定已經蹺起了二郎腿。
「我看你們應該換成麻將,豈不打得更過癮?」曦晨不以為然道。「或者,乾脆直接把撞球檯搬來算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雷鈞摸著下巴,半認真地思索了起來;畢竟長時間待在醫院裡,著實會把人逼瘋,實在是太無聊了!
「不行,想都別想!你們這樣會影響到其他病人的。」打死她都不會讓他們這般囂張。
「房門關上就不會了。」雷鈞神色自若地說道。「現在該誰了?」
看來,他們並沒有因她的出現而有收牌的打算。
郁曦晨有些惱怒地走向窗邊,拉上百葉窗……真是的,手上的繃帶才剛撤掉,他就立刻不安分了起來。而且這麼多人同時抽菸,搞得房裡烏煙瘴氣的,煙霧營報器不響才怪。
對啊!警報器為何沒響?
郁曦晨狐疑地抬頭看了眼天花板……天啊!他們竟然……把警報器……拆了?
郁曦晨眨了眨眼,再次確認;現在可好,除了抽菸、聚賭之外,還外加一項罪名——破壞公物。
她從來沒碰過這麼麻煩的病人和「親屬」。
「別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阿雄會負責把它裝回去的。」雷鈞仍是氣定神閒地抽著菸,他是不會讓那礙手礙腳的煙霧警報器給壞了他玩牌的興致。
「現在就裝回去。」她瞪著他們。如果每個病人都像他們這樣,醫院的秩序豈不大亂?
「不行,現在裝回去,它會開始灑水。」阿雄老實地道,現在房裡的煙霧『指數』肯定會讓警報器起反應。
「你們不要抽菸就不會了。」郁曦晨說,不高興地看向雷鈞,從她進房短短不到三分鐘裡,他已經抽了兩根菸——天知道他之前抽了多少。
「玩牌不抽菸就沒樂趣可言了。」尹風遙同樣也是叼著菸說道。
「那你們就不要玩牌。」
「可是不玩牌太無聊了!」
「除了玩牌之外,還有很多可以讓自己不無聊的方法,像是——」
「啊,老大,你太狠了吧——」阿雄突然發出一聲哀叫,按著便是雷鈞贏牌的猖狂笑聲;根本沒人認真聽她說話!
曦晨深吸口氣,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絕對要冷靜……按著,二話不說,她突然掉頭走出病房;而始終桿在門口的葉美萱,被曦晨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莫名所以地跟著走了出去。
「老大,她走出去了耶!」阿雄一頭霧水地說道。
「她有腳,當然會走。」
「可是老大,她的樣子看起來怪怪的……」另一位正在發牌的兄弟附和道,也感覺有些不尋常。
「對啊,而且她平常掛在臉上的那抹笑容不見了。」阿雄按著說道。
「你管她平常有沒有笑!」雷鈞攏起雙眉說,怎麼他的這群手下們都這麼注意郁曦晨?
「好了,玩牌玩牌。」尹風遙催促道。
正當眾人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牌桌上時,突地,病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把手舉起來,通通不准動!」
雷鈞和尹風遙反射性地望向聲音來源,其他兄弟則直覺地快速收拾放置在桌上的錢財,只有阿雄真的舉起了雙手,驚訝地看著拿槍指著自己的郁曦晨。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老大的看護竟然拿槍威脅他們?!
「你這是在做什麼?」雷鈞揚眉看向郁曦晨手上的黑色玩具手槍——很唬人,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交出你們的香菸。」郁曦晨命令道,她實在不想使用這種『非常』手段,但既然對象是他們,只好另當別論了。幸好這把從隔壁病房小弟借來的玩具水槍做得足以亂真,還可以唬唬他們。
看她拿槍虛張聲勢的模樣,以及眼前這場荒謬的『對峙』,雷鈞強忍住狂笑的衝動,想看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意外地,他配合著丟出一包菸在桌上。
「老大!」眾兄弟一陣驚呼,不敢相信老大竟然輕而易舉地『投降』了。
「你們也交出手上的菸。」有了雷鈞的配合,郁曦晨更是自信滿滿。
眾兄弟面面相覷,正納悶她真正的目的時,郁曦晨已按捺不住,跨步上前,舉起手槍,對準阿雄叼在嘴上的香菸。
倏地,從手槍裡噴出一道小水柱,嘶——「嘿!」阿雄像被電到似地往後跳開,但他叼在嘴裡的於早已應聲熄滅。
「原來是水槍!」他不可置信地叫道。
「不錯,還滿管用的。」郁曦晨滿意地點頭道,按著,如法炮製地一一「解決」了每個人手上的菸。
「這種『滅火』方式倒是挺有創意的。」尹風遙忍不住笑道,開始機歎起郁曦晨的勇氣。
「很好。」郁曦晨滿意地說,並轉向阿雄。「現在,麻煩你把警報器重新裝回去。」
仍處於驚愕狀態的阿雄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否該聽從她的『命令』,遂求救似地轉向雷鈞,等待『裁示』。
此刻,雷鈞終於忍耐不住,獨自狂笑了起來。
「不要笑!小心你的傷口裂開。」基於作看護的職責,郁曦晨還是不忘提醒他。雖然,她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他覺得好笑的事,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雷鈞開懷大笑的模樣,讓她感覺有些驚訝。
「沒想到你的『槍法』還滿准的!」雷鈞欣賞道,他壓根兒就沒料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表示對他們的抗議。
「謝謝誇獎。」她高昂起下巴,手持一隻塑膠袋,將現場所有的香菸全部搜刮一空。「其實,你們抽菸是自己的事,但是害別人抽二手菸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你的歪理還真多。」阿雄嘀咕道。
「彼此彼此。」曦晨又露出慣有的「職業性」微笑,轉向雷鈞,道:「尤其是你,明明是病人,還跟他們一起『墮落』,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抽根菸,死不了的。」她還挺會教訓人的,雷鈞思忖道。
「就是有人抽菸死掉。」她堅持。
「能如此獲得你的關注,也算是一種幸福吧!」尹風遙誇張地故作感動狀,隨即遭雷鈞的一詞白眼。
無視於流竄在兩個男人之間的奇特氣氛,郁曦晨逕自客氣地說:「他是我的病人,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也是病人,你怎麼就不怕我菸抽太多?」尹風遙故意道。「或者——你只關心雷鈞?」
「你是九命怪貓,不必太為你費心,會老得快。」雷鈞揶揄道,何時尹風遙變得這麼會獻慇勤?
「你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只要有我在,通通不准抽菸、不准賭博……」郁曦晨鄭重宣佈;但看著雷鈞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立即改口道:「不,不管我在不在,在病房裡,一律不准抽菸聚賭……你也一樣。」她突然指向阿雄。
「我?」阿雄指了指自己,怎麼戰火無緣無故轉向了他?「我又不是病人!」
「一樣。」她強硬道,並且在搜刮完所有的香菸後,開始吆喝指使現場眾兄弟收拾「牌攤子」。「0K,如果你們沒有其他事要做,最好多留一些時間給雷……給你們老大休息。」
「算了,我看我們還是轉移陣地好了。」就在大夥兒『認命』地搬著『傢伙』走出病房時,尹風遙亦跟著下床。「我知道這棟樓後面有個亭子。」
「喂,你們竟敢當著我的面去『另起爐灶』?」雷鈞朗聲抗議,也企圖起身下床。
「你是傷患,沒有權利和他們相提並論。」郁曦晨一把按住雷鈞的肩頭,強制他乖乖地待在病床上。「住院就要有住院的樣子。」
「我是他們的『大哥』,我說東,誰敢往西?」雷鈞說,至少這點他有把握。
「是,他們是不敢往西,只是朝南、北走而已。」郁曦晨表情冷肅地指出,其他人聞言皆忍不住暗笑出聲。
這女人是真有勇氣反駁雷鈞的話!
眾兄弟紛紛對雷鈞投以十分同情的眼光。「老大,你還是……好好地……有個『住院的樣子』吧!」
語畢,大夥兒一窩蜂奪門而出,其中當然包括尹風遙。「我也去透透氣,你們不要打起來了。」臨走前,他還不忘逮機會糗糗兩人。
「托你的福,我的兄弟全部『叛逃』,往『南、北』走了。」雷鈞盯著她說,現在房裡只剩他們兩人大眼瞪小眼了。
「不客氣。」郁曦晨瞇起眼笑道,她姑且就把這番話當作是恭維。「等一下醫生會來巡房,你還是乖乖待著吧!」
「巡房是一回事,我看那個醫生對你倒是比較關心。」雷鈞不以為然地說,十分清楚這位叫梁志信的醫生老想約郁曦晨去看電影。
「別亂說。」郁曦晨告誡道,想起雷鈞老是對那位醫生『不友善』的態度。
「還有,等一下醫生如果來了,你不要又威脅人家。」
「我哪有威脅他?」
郁曦晨斜倪雷鈞一眼,又道:「是是,你是沒有威脅他,你只是『警告』他在兩個禮拜內讓你傷好出院罷了。」
「那是『通知』,不是警告。」雷鈞莞爾道,事實上,他倒是有『暗示』過梁志信要『專心看病』,不要滿腦子只想著『如何約人看電影』!
「在我看來,就是警告。」郁曦晨結論道,並像個老媽子似地趕緊收拾已被弄亂的病房,否則等醫生來巡房時,一定又有話說了。
看著郁曦晨在房裡穿來走去的忙碌身影,雷均不自覺地定住了目光,緊揪著她瞧,直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哀嚎聲傳來。
※※※
「哎喲喂啊,想害死我啊!」
當郁曦晨打開病房時,立即看到那位三O二號房的老伯正四腳朝天地摔在雷鈞的房門口,呼天喊地,葉美萱則驚恐地杵在一旁,倉皇失措。
「怎麼回事?」郁曦晨皺著眉快步上前去。
「因為……」
「你這個護士真是要不得,心腸真壞,只不過是要求幫忙扶我過去打個電話,就故意把我推倒在地……」老伯先聲奪人,仍賴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不是這樣的……」葉美萱著急地看了眼幾位好奇的圍觀者。
「你根本跟我有仇,想謀財害命!沒錯,上次就是你害我拉肚子的……」老伯努力再哀嚎個兩句,只為博取更多的同情。
「老伯,你講話真誇張,有那麼離譜嗎?」曦晨有點生氣了,這位老伯實在是很不講理,難怪葉美萱最怕碰上他。「你能不能安靜一點說話,會吵到其他病人的。
「你們這些女孩子,到底懂不懂得敬老尊賢?我都已經被摔在地上了……」
看著仍不肯善罷甘休的老伯,以及越來越多的圍觀者,為了息事寧人,葉美萱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扶起老伯。
「不必扶他。」易非賢突然出現在葉美萱身後,並且不悅地拉開葉美萱的手,讓那位好不容易獲得一絲絲『同情』的老伯,再度被人『遺棄』。
「啊——」這突來的狀況,令葉美萱一時驚慌失措。
「喂,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我只不過是希望有個人扶我過去打電話,有這麼難嗎?」那位三O二號房的老伯氣急敗壞地對著在場所有人叫道。
「答對了,就是這麼難。」易非賢以極度『彬彬有禮』的語氣冷嘲道。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態度過於冷靜自持,郁曦晨真會以為他就要用目光殺死這位老伯了。
「這樣吧,我扶你過去可好?」易非賢眼神銳利地盯著眼前頑固的老頭。
「不必,我就是要她扶。」老伯硬是指名葉美萱。
「這位老伯,我是看在你有點年紀又受了傷的分上,才願意勉強扶你過去,你不要逼我用另一個更快的方法『送』你過去,保證不需要任何人扶。」
雖然是威脅兼恐嚇,但易非賢的語氣卻異常冷靜。「還有,剛才你會摔在地上的前因後果,我可是『不小心』看得一清二楚。」
「你……你這小子,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胡說八道?」易非賢以他佔優勢的身高,逐漸逼近,冷嚇道:「不要以為沒有第三者知道你剛才對這位小護士做了什麼?」
「他對美萱做了什麼?」郁曦晨睜大了眼。
「你要我說?」易非賢尊重地詢問葉美萱。
頓時,葉美萱脹紅了臉。她飛快地搖搖頭,只想趕快結束這場由她引起的糾紛,畢竟,從四面八方對她投來的『關愛』眼神越來越多了。
易非賢紳士地微微領首,然後轉向老頭,笑裡藏刀地說:「現在,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拖著你這條受了傷但還算完整的腿自動滾蛋:第二,我直接『送』你過去打電話,讓你另一條沒受傷的腿也加入包紮的行列。」
懼於易非賢懾人的氣勢,三O二號房老頭還算『識相』地準備走人兼退場。
「好,你們這些惡勢力的幫派份子,給我記住,我要不去警察局告你們一狀,我誓不為人。」臨走前,他仍不忘樓下狠話。
「誓不為人?」易非賢嘲諷道。「想不到老伯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加入畜牲的行列。不過別擔心,就我所知,畜牲的名額現在還滿多的,像你這種有顏『色』的『狼』,想加入它們應該不會太難。」
看著老頭悻悻然離去的背影,倘忍不住又『好心』地提醒了句:「另外,如果你還想保住你的手,我勸你還是戒掉手癢的壞習慣,否則下次出了更大的『意外』,不要怪我沒有警告過你。」
「那位老伯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曦晨問道,但從剛才易非賢的話中,她幾乎已經可以猜到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啦!」葉美萱窘道。
「沒想到咱們最君子風範的易非賢,竟然會威脅別人?我可是大開眼界了。」
出乎意料之外地,雷鈞不知何時已自行下床,正靠在病房門口,顯然剛看完一場好戲。
「雷鈞?你怎麼下床了?」曦晨吃驚道,迅速地走上前扶住他。
「我是來尋找我那位多管閒事、一聽到風吹草動就丟下病人跑出來看熱鬧的看護。」雷鈞損她。
「我哪有!」曦晨抗議道,隨即想起雷鈞勉強下床的事。「你這樣亂動,小心傷口裂開……」她一邊扶著他,一邊傾下身檢視他腰上的傷口。
老天,他可真重!
而且十分高大!她在心裡附和道;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經夠給人壓迫感了,如今,兩人第一次並站一起,她才真真切切地發現——他比她想像中高碩許多。
「這點傷死不了人的。」雷鈞雖然若無其事地聳著肩,但從他薄汗滿佈的額頭上,可看出他花了很大的勁兒才獨自走到門邊。
「不行,你必須回去躺著。」曦晨強迫他搭著她的肩。
「這是命令?」雷鈞好笑地挑高眉毛。
曦晨不妥協地抬高了下巴。「對,這是命令,我現在命——令——你回去躺著。」
「看到沒?」被郁曦晨扶進病房的同時,雷鈞以懷疑的眼光轉向一旁似笑非笑的易非賢,抱怨道:「真不知是誰找來這位獨裁看護的,要是被我查出來,一定給他好看!」
「到時候你可能會感激他都來不及。」易非賢仍是一派斯文風範。
「最好如此。」雷鈞揮揮手,認命地搭著郁曦晨的肩踱回房裡。
待兩人進房後,葉美萱不由得歎道:「他看起來好可怕哦!真是佩服曦晨的勇氣,要是我早就被嚇死了……」
「看得出來。」
突然意識到不該在易非賢面前「批評」雷鈞,葉美萱連忙澄清道:「其實他也不是可怕啦……只是有點……」困窘於易非賢的目光,葉美萱趕緊轉移話題。
「呢……剛才真是謝謝你。」
「那老頭常常對你毛手毛腳嗎?」易非賢微蹙著眉,剛才若非親眼所見,他還真不敢相信會有病人膽大到公然吃護士的豆腐。
「沒……沒有,他以前只是喜歡耍得我團團轉而已……我也沒想到他今天會突然有這種舉動……」葉美萱窘呢道,忍不住想起剛才三O二號房老頭乘機摸她胸部的噁心感。「算……算了,反正他也快出院,再忍耐一陣子就行了。」
「不過——」易非賢扯了扯嘴角道:「你剛才反射性的那一拳,還真是快、狠、準,力道十足。」
「我只是嚇了一跳,不小心把他『推開』……」葉美萱的臉更紅了,沒想到一切的細節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以後像這種事情,能防就盡量防著點,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易非賢語重心長地說道。
被一位外表斯文的『黑道份子』關心,感覺有點奇特。
「嗯,總之,還是要再謝謝你。」葉美萱的心不自覺地飛快跳動著。「啊,你的傷……好點了嗎?」
「我每天都來換藥,你還問我這個問題?」易非賢失笑道,這個護士怎麼有時感覺傻呼呼的?
「說得也是。」葉美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今天換藥了嗎?」
「你說呢?」
兩人相視而笑,一股異樣的情懷在兩人之間流竄。
※※※
「很好,復原的情況非常良好。」
「廢話,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我又不是被嚇大的。」
「這種事沒什麼好驕傲的。」曦晨翻了翻白眼說,順手替雷鈞拉好被子。
「再過幾天他就可以下床走動了,到時——」
「我已經下床走動過了。」雷鈞意態闌珊地說。
「那是你運氣好,沒牽動到傷口。」曦晨指出。「然後呢?」她轉向一旁的年輕醫生梁志信問道。
梁志信推了推金框眼鏡,看了眼一直盯他的雷鈞,才回答道:「如果沒有意外,雷先生應該可以提早出院,回家休養,只要定時回醫院換藥即可。」
「『提早』是指多早?」雷鈞兩手交枕腦後,沈聲問道。
「兩……兩個禮拜內應該沒問題。」梁志信道。
「你又要脅醫生了?」郁曦晨不可置信,雷鈞的態度實在不是一個病人該有的。「梁醫師,你不要受他影響,如果他不能出院,你也不用順著他的意思說話。」
她表明了替梁志信撐腰。
「不會的,如果雷先生的情況不允許,我們也不會硬讓他出院的。」梁志信雖然對郁曦晨如此保證,但其實自從這群黑道份子『入駐』醫院後,院方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希望他們趕緊出院。
「原來——你這麼捨不得我出院?」雷鈞揶揄道。「怕沒了工作嗎?」
被他一激,曦晨臉上立刻閃過慍色,但很快地,她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露出那抹一慣的『職業化』微笑,慢條斯理地說:「我是怕你提早出院有了個萬一,會破壞梁醫師的名譽。」
「醫院方面已經動用最好的資源替雷先生治療,不會有『萬一』的。」完全聽不出郁曦晨和雷鈞之間的『口舌之戰』,梁志信仍認真地對郁曦晨解釋。
其實說穿了,醫院方面會對雷鈞他們『特別注意』,實際原因也是希望他們越早離開醫院越好。
「我看醫院方面大概是巴不得我們趕快出院吧!」
當!被說中了!梁志信頓時有些心虛。「沒……沒這回事……」
「這麼說,你們很『歡迎』嘍?巴不得我們多受傷?」
梁志信的臉都綠了。
「雷鈞!」曦晨終於忍不住叫道。
「我的耳朵沒受傷,不用叫這麼大聲。」雷鈞故意掏了掏耳朵。
「請你表現出對醫師的基本尊重。」曦晨兩手插腰,態度十分認真。
「我一向很尊重醫師的意見。」雷鈞點點頭,並煞有介事地問道:「我有不尊重你嗎?」
「沒……沒有。」梁志信為難地看著眼前『一觸即發』的兩人。
「你這種態度,誰敢說有?」她確信雷鈞是故意刁難梁志信。
「我既沒吼又沒叫,更沒有拿槍指著他的頭,有什麼不敢說的?」雷鈞氣定神閒地說。
她開始覺得他不可理喻!
「還是——你真有什麼事是不敢說的?」雷鈞又問。
當!又被說中了!梁志信偷瞄了曦晨一眼,表情昭然若揭。
「我知道,你想約她去看電影。」雷鈞一臉不懷好意地說,眼前這位梁志信醫師看起來頗沒『自信』。
曦晨警告似地瞪了雷鈞一眼——她好不容易才委婉地拒絕了梁志信,他又硬要把事情挑出來。
「呃……可以嗎?」梁志信望著她,眼中顯然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當然不可以。」雷鈞再度插話,嘴角有抹壞壞的笑容。
「雷鈞!」她真會被他氣死。
「你晚上不是都有事?」雷鈞指出。
「我晚上確實有事,但至於我要不要和梁醫師去看電影,那又是另一回事,你不用替我操心作主。」她言明。奇怪,雷鈞在兄弟面前向來不多話,怎麼這會兒意見變得這麼多?冷肅的形象全走了樣!
雖然不明白曦晨何以會同雷鈞吵起來,但聽到她的這席話,梁志信突然覺得信心大增:「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去看『鐵達尼號』,聽其他護士都說這部片很好看的。」梁志信終於提出具體的邀約計劃。
「就是那艘第一次出航就掛掉、遜斃到家的沈船故事嘛!」雷鈞插話道。
「約會挑這種片子會『發生悲劇』的。」
「是嗎?」梁志信推推眼鏡,覺得雷鈞的話好像也滿有道理的。「那麼,『愛在心裡口難開』好了,聽說也很不錯。」
「『愛在心裡口難開』?你是指你自己現在的寫照嗎?」雷鈞又道。「一個神經質怪男人的故事。」
「雷鈞——」曦晨終於受不了,他好吵!
「這部電影本來就是講一個每天神經兮兮的怪男人的故事。」雷鈞表明道。
「你倒是知道得滿清楚的,想必是常常約女孩子去看電影吧!」曦晨不甘示弱,心裡直覺想到夢媽媽店裡的那一大票女孩子——尤其是露露。
「我吃飽撐著才會約女孩子看電影。」雷鈞哼道,他可沒這種『閒情逸致』。
「對不起,兩位……」
「抱歉,我可沒有指你『吃飽撐著』的意思,你別誤會。」雷鈞對一旁陷入尷尬境地的梁志信解釋,但從他帶笑的眼中,完全看不出一點誠意。
「沒關係。」面對兩人越來越對峙的怪異氣氛,梁忠信只想早點脫身。「我還要去隔壁房看看,至於看電影的事……就等下次好了。」說完,梁志信有所顧忌地看了雷鈞一眼,即匆匆奪門而出。
「你真惡劣,竟然威脅醫生。」曦晨皺著眉,兩手插腰。
「我只是『補充說明』,為什麼你老是認為我在威脅他?」雷鈞揚高眉。
「你的態度完全不具說服力。」
「至少我幫你拒絕掉他了。」
「我看你是吃飽撐著沒事做。」
「就算是吧,誰叫你把我唯一的『娛樂』給『驅逐出境』了,所以我才會這麼沒事做。」雷鈞氣定神閒地說。
「聚賭不能算是娛樂。」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抬槓』?
「那算是什麼?」
「算是——」郁曦晨頗佳,看了眼雷鈞,才不情願地丟下一句:「『不良病人』的『不良娛樂』。」
「你瞧,就算『不良』,總也還算是個『娛樂』。」雷鈞得意地結論道,並且滿意地看著他贏佔上風的戰利品——曦晨的耳根子已經徹底窘紅到底。
這回合,就算是他略勝一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