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老、老大,這、這筆賬是……是……」
「啐,男人說話怎麼可以這樣吞吞吐吐的?一點都不像在我手下做事的人。」男子濃黑的眉尾斜飛入鬢,不耐的攏起了眉心。
「是、是,是的,這筆賬就是前任老大借給一個叫做舒正德的所留下的。」小黑連忙收起害怕的神色,強迫自己流暢的說話。
「喔……」男子原本攏起的眉心更加的擰了擰,犀利的黑眸中閃過一抹精光,沒想到那個男人也會做這種「善事」。
「老、老大,前任老大有說過這筆賬不急著收,而且還不用算利息,所以我們才放任他們慢慢還,有多少收多少的。」小黑趁著男子神色稍霽之際,連忙追加解釋。
「沒收利息?」這一點讓他更吃驚了。
「是啊,我們也感到很意外哩,沒想到像季老大那樣的人呃,我是說說一不二的人,也會這麼好心,竟然願意放過舒正德,還不加收他的利息,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秘密——」小黑忘形的越說越高興,不過在男子的厲光掃向他時,又驟地住口,不敢再吭聲。
男子看了看手中的資料,淡淡的道:「從今天開始,這筆賬的利息照算,而且必須準時還款,懂嗎?」
「懂、懂。」小黑連忙點頭如搗蒜,「可是……季老大的交代怎麼辦……」
男子的目光一斂,讓小黑差點嚇出尿來,這個新老大可比季老大要來得讓人感到害怕千倍。
「現在你們的老大是我,我說了就算。」男子冷冷的道,「況且,你認為我們暴剎組是慈善機構嗎?」
「不是,當然不是。」小黑挺挺胸膛道。
「那就對了。」男子將手中的賬本丟向小黑,「每一條款項都給我精確的收到,暴剎組只有冷酷無情,沒有任何通融轉圜的餘地。」
「是、是的,我會轉告大家的。」小黑連忙撿起地上的賬本,敬畏的道:「老大,請問還有什麼事嗎?」他現在只想要趕快溜走。
「還有,那棟在花蓮的別墅找人估價,我要賣掉。」
小黑怔愣了下,訥訥地道:「可是那裡是——」
「你在質疑我的命令嗎?」男子犀利的視線掃過小黑,小黑霎時不敢吭聲。
「現在的暴剎組已經沒有能力作這些額外的花費了,知道嗎?」看那賬本上幾乎條條都是紅線,真不知道之前他們是怎麼撐下來的。
「知、知道了。」小黑點點頭,不敢再多說。
「好了,下去吧。」男子淡淡的道,點起了一根煙往嘴邊送,凝視著裊裊上升的白霧陷入了沉思。而小黑當然聰明的不再多話,腳底抹油溜開了。
帶著煙草香的白霧在男子粗獷的臉龐前緩緩的染了開,稍稍柔和了那張臉上的戾氣。
緩緩的又吐了口白霧,男子的思緒飄向了一個月前,那個男人的病榻前……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自胸腔中迸出,帶著絲絲的紅色液體染紅了捂上唇瓣的手掌心。
「你沒事吧?」中年婦人擔憂的俯身詢問著,一邊慌忙的拿濕毛巾為他拭去唇角的血漬。
「我沒事,沒事,咳咳——咳咳——」老人又劇烈的咳了幾下,頑固的揮開了中年婦人的手。
「我看我還是去叫醫生來看一下比較好。」中年婦人不放心的放下毛巾,舉步就想往外走。
「站住,我有叫你叫醫生嗎?多事。」雖然身患重病,不過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依然有著一股讓人畏懼的威嚴。
中年婦人委屈的垂下頭,扭絞著手走回一旁的座位。
「你憑什麼這樣指使我媽?」霍地,病房大門猛的被打開,衝進了一個滿臉桀驁不馴的男子,對著病床上的老人吼道。
「媽,我們回去,犯不著在這裡自找罪受。」男子拉起中年婦人的手,轉身就想帶她離開病房。
「武彥,你爸爸只是身體不適所以脾氣才會大一點,你不要怪他。」中年婦人止住腳步,委婉的向兒子解釋。
「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爸爸。」男子瞇了瞇眼,聲音中充滿了怨恨。
「武彥,再怎麼說他也是生你的父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中年婦人的美目中充滿淚水,歲月並沒有在她美麗的容貌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像這種只生不養的父親,我寧願沒有。」男子冷酷的道。
「武彥……」面對跟老人有著同樣死硬脾氣的兒子,中年婦人只有淚眼以對,無話可以反駁。
「只生不養?哼,你從小到大不是靠我的錢過活的嗎?」老人的聲音響起,同樣的冰冷。
「那是我一輩子的恥辱。」打他有謀生能力開始,他就不再用家裡的一分錢,因為他知道那是「那個男人」給的,而他不屑用。
「真翎,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兒子?果然像你這種酒家女出身的女人,做什麼事都做不好,咳咳咳——」老人怒氣沖沖的道,又猛地咳嗽了起來。
葉真翎低垂下頭,默默的承受老人的辱罵。
「我不許你污辱我媽媽,尤其是你這個魔頭,更沒有資格批評任何人。」葉武彥咬咬牙,墨黑的眸子佈滿了陰影。
「滾,我沒有你這種不肖子,滾,你們都給我滾,咳咳滾——咳——咳咳——」老人激動的打喊,又惹來一連串的狂咳。
「野,不要生氣,你一生氣就又會咳血了……」葉真翎急忙想要趨前查探老人的狀況,可卻差點被迎面而來的茶杯給砸上身。
「你少在那邊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嗎?」老人怒氣沖沖的道。「該死,媽,我們走。」葉武彥怒火上升,硬是拉著葉真翎往外走。
「武彥……」葉真翎不放心的朝老人看去,猶豫的停下腳步。
「滾——滾——」老人大聲吼著,引來了房外的護士衝入房內。
「你們先出去吧,不要讓病人情緒太激動。」護士朝他們兩人看了眼道。
「好吧……我先在外面守著就是了。」葉真翎囁嚅著唇,垂頭喪氣的跟著兒子走出了病房。
「媽,我真不懂,你為什麼還要守在他身邊受這種氣?」一走出病房,葉武彥就忍不住開口問,「他自然有『那邊』的家人照顧,你在這裡什麼都不是,根本犯不著過來。」
他們只是季野的秘密,一對無法見光的母子。
「武彥,很多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媽只有一個希望,就是你能夠跟你父親和睦相處。」葉真翎期盼的等著兒子的答案。
「不可能。」葉武彥斬釘截鐵的道:「我不可能會認他的。」就像他並沒有給母親名分,甚至連個姓都沒給他一樣,他又何須自取其辱?
打他小時候就飽受被人嘲笑是小老婆生的私生子的痛苦,而這個應該陪伴在他身邊的父親,只有在每個月派人將錢送到母親手中,從來沒有陪伴過他一天,這樣的父親,要他怎麼相認?
葉真翎秀致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幽幽道:「好吧,我不勉強你,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不是要我認他,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葉武彥稍稍緩下神色道。
「真的?」葉真翎的臉上又揚起光芒,微微咧開唇道:「我要你去代理你爸——呃,他的位置。」
他的神情霎時冷凝住了,低沉的聲音自兩片抿緊的薄唇迸出:「死都不可能。」
「武彥,媽從來不知道你是個說話不算話的孩子。」葉真翎難得的微微皺起眉頭道。
「我——」該死,剛剛實在是答應得太快了。
「罷了,反正我早習慣別人對我食言了,你爸爸就是這樣對我的。」葉真翎垂下頭,苦笑的扯扯唇。
「我跟他不同。」該死,他最恨別人把他跟「那個人」拿來比較了,「我答應你的事就絕對會做到。」
「真的?」她抬起閃著光芒的黑眸,凝視著兒子道:「武彥,記住你答應過我的話。」
葉武彥咬咬牙,猶抱一絲希望的道:「就算我答應了,那個人也不見得會願意把暴剎組交給我管。」
「這你不用擔心,他已經同意我這麼安排了,暴剎組的一切由你全權做主。」葉真翎微揚唇角,秀致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
他竟然會同意?沒有退路了。葉武彥只有認命的點點頭,「可以,不過我只管到他出院為止。」葉真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回答,現在決定這個還太早,太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