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怎麼說?
倘若她真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他,豈不是真要把事情給鬧大了?
不行!她不能讓他知道。
懷笑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司馬沐熏則是不發一語,陰沉地盯著她好半晌,突地抓住她的手,睇著上頭的血痕道:「倘若我沒記錯,我以往常在喜恩手腕上頭,見著這麻繩綁過的血痕……」他不願做這種揣測,但是他確實見過,而府裡會把這種事耍著玩的,除了邀煦,他不做第二人想。
懷笑先是一愣,隨即緊抓著他的手。
「二少爺,你怎麼能這麼想?事情真的不是這樣子的,不是三少爺,你千萬不能想岔了!」
他怎麼會這樣誤解自己的兄弟?
「要不,你告訴我,到底是誰?」
還會有誰呢?
大哥只知道整天纏著長樂,而府裡的下人更是無人敢如此造次,那麼還會有誰?
除了浪蕩成性的邀煦,還會有誰有這膽子做出這種事?
「是……」她不能說啊!「二少爺,懷笑跟在你身邊已經有好長一段時日了。難道二少爺壓根兒不瞭解懷笑的為人,真的認為懷笑是那種淫穢又工於心計的女人?」
她不敢要求他會懂得她在想什麼,但他們相處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應該懂她一點的,是不?
他應該知道她不是那種人,她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來的。
「誰知道呢?你不是根本就不在乎什麼世俗禮教嗎?你先前不是還打算要湊合我和長樂?天曉得你的腦袋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他不懂她,愈是和她親近,他愈發自己根本一點都不懂她。「對了,或許這就是報應,因為我覬覦我大哥的妻子,所以我弟弟也覲覦我的妻子。」
這麼說的話,不是合理多了嗎?
「不是這樣的,二少爺你也知道三少爺一直在等著喜恩,他不可能對喜恩以外的女子動心的。」懷笑擰緊了眉,「三少爺是那麼癡情的人,你何苦給他冠上這罪名?」
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挑起了他們兩兄弟之間的嫌隙?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她,至少別讓他因她而誤會了三少爺,別再讓這一件事挑起更大的風波。
「癡情?」司馬沐熏冷哼了一聲。「難道你會不知道他幾乎把藏花閣當成自己的家?自從喜恩到北方去之後,他便甚少回府,總和一干花娘混在一塊兒,這些事,難道你會不知道?」
倘若邀煦那般吊兒當、放浪形骸的行為舉止叫作癡情,那這世上還有人是負心漢嗎?
「不是這樣的,三少爺是因為太思念喜思,又氣她遠走北方,所以……」
「夠了!別把他說得像個癡情男子一般,瞧瞧你這模樣,難道你敢說你對他沒有非分之想?」她現下是想要轉開話題,還是打算當著他的面訴說她對邀煦的情意?
「說,到底是誰玷污了你的身子?」
他只想知道真相,他要知道究竟是誰這般大膽地讓他綠雲罩頂!
「我……不知道。」懷笑緊抿著嘴,執意不說。
倘若他誤會了便誤會吧!橫豎他原本就不怎麼喜歡她,再多討厭她一點,也無妨了。
「你真的不說?」司馬沐熏深吸了一口氣,挑起濃眉,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坐起身。「你以為我不能拿你怎樣嗎?你真以為你是我的童養媳,以為是你替我沖了喜,以為是你讓我的身子好轉,以為你是我的大恩人,所以我就必須要一而再地容忍你,甚至是放縱你嗎?」
她憑什麼讓他綠雲罩頂又要他不吭聲?
他可嚥不下這口氣!
「我沒這麼想,我從沒這麼想過。」
她從不認為他的身子會康復是因為她,她只是盡心盡力地想要報答老爺的收留之恩,她真的沒有非分之想。
「是嗎?那你現下到底說不說?」司馬沐熏下了榻,陰鷙的俊臉問過一絲戾氣。
「我……」
「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了!我也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想再聽你的辯解!」他怒喝著,大手一探,拖著她便往外頭走。
「二少爺,要做什麼?」她根本跟不上他的腳步,氣喘吁吁又不知所措,只能任他拖著走。
「聰明如你,會猜不出我想要做什麼嗎?」他背對著她,但她可以清楚地聽見他話中冷冷的笑意。「先前我才以無子的罪名休了絳仙,你說……你犯了七出之中的哪一條罪?」
「二少爺,難道你要休了我?」懷笑詫異不已,她真的役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
「可不是嗎?」司馬沐熏哂笑著,更加快了腳步,自水榭一路走入中庭,再穿過數道拱門,來到前院。
「二少爺,不是這樣的,是素娘派人想要輕薄我,適巧三少爺經過救了我,你相信我……」見他沒有停步的打算,甚至還直拖著她往側門走去,她不禁全盤托出。「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去問三少爺,他會替我作證的。」
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若是知道他會如此盛怒,她會選擇在一開始便把事情告訴他,再求他別休了素娘,而不是讓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我說過了,邀煦向來不在府裡,就算我現下要找他,也不一定找得著他。況且他會那麼碰巧遇上你快要被人輕薄,繼而救了你?」司馬沐熏不禁仰天大笑著,不疾不徐地回身看著她。「懷笑,你是把我當成傻子了不成?這世上會有那麼巧的事嗎?」
她分明是在狡辯,方才要她說,她不說,如今卻隨便扯謊想要誆他,她真是把他給當成傻子了!
「是真的,我可以發誓!」
她不想離開他,就因為不想離開他,不管他要她做什麼事都可以,她只求他別趕她走。
司馬沐熏冷眼睇著她。「但是我不想相信。方纔我已經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說的,如今我要做什麼決定,你也不能阻止我……我不只要休妻,我還要將你趕出司馬府,今生今世都不准你再踏進府裡?」
是她先惹惱他的,是她先背叛他的,休怪他無情!
他不會再心軟的!
「二少爺?」
聞言,懷笑雙腿一軟,跪在他的面前。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只不過是不希望再生風波,為什麼最後卻逼得自己要被趕出府?
司馬沐熏不發一語,壓根兒不理睬懷笑的哀求,打開了側門,鐵了心地將她給拖出門外,再將自己繫在頸上的王珮扯下丟給她。
「別說我虧待你,這玉珮拿去典當,應該夠你做點小生意謀生,也算是我報答了你的恩情。」
他冷冷地看著她跪倒在門前,儘管她梨花帶淚的模樣揪得他心疼,但他仍是狠心地當著她的面把門關上。
「二少爺……」懷笑任由淚水爬滿了她蒼白的小臉,淚眼迷濛地看著已合上的朱門,纖手緊抓著他丟下的玉珮。
她怎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
怪只怪她不肯把話給說清楚,讓二少爺誤解了她……然他也應該知道,她不可能再對他以外的人傾心,他應該要知道的……但他還是執意要趕她走,是不是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她了。
難道她只是想要陪在他的身邊,這樣也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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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笑……」痛苦地翻了個身,司馬沐熏一反以往的強勢嚴謹,顯得有些無助地低喃著。
該死,他到底是怎麼了?
這感覺就和幼時一樣,疼痛的感覺像是一陣陣席捲而來的浪花,幾乎快要奪走他的意識。
他已經好久不曾這樣了,為何現下又如此?
「懷笑!」使勁地大吼一聲,他只能萬般痛苦地和莫名的痛楚抵抗。
懷笑到底是到哪裡去了?
為何他喊了這麼多聲,依舊不見她來?雖說他暈得不敢張開眼,但天應該已經亮了,她為何還沒有到水榭來,難道又上丹巖閣了?
他不是跟她說了數次,邀煦放浪成性,說不準早對她懷有覲覦之心,她獨自上丹巖閣,豈不是擺明了羊入虎口?
他既然曾經對長樂起了非分之想,誰又能保證邀煦不會也對懷笑有了非分之想?
她不是聽話得很,為何現下卻再三拂逆他?
「懷笑……」她除了會滿腦子想著怎麼伺候他,想著要如何打理司馬府之外,她什麼都不會,要是邀煦對她說些甜言蜜語,她豈不是會一頭栽進邀煦設下的圈套裡?
邀煦那傢伙是會一口就把女人給吞下腹的,他不會認真的,他只是放蕩慣了,他只是覺得好玩罷了,倘若她要是真對他動了心,她豈不是……
咿呀一聲,滿腦子混亂的司馬沐熏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但他睜不開眼,只能氣若游絲地道:「懷笑……」
在懷笑面前,他根本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
「二哥,你怎麼了?」
一個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傳來,司馬沐熏不禁微蹙起眉,暗惱自己居然真的以為進門的人是懷笑。
「我沒事。」感覺他的手撫上了他的額,他立即撥開,勉強地睜開眼,看著眼前有些模糊的身影。
老天確實是不公平的……
他們三兄弟裡頭,邀煦的身子是最先康復的,且他天資聰穎,卻老愛往外跑,在他尚未踏出大門之前,他早已玩遍了揚州城,而當他的身子恢復得可以練武時,他早已學了內功心法
只要是他想要的,邀煦總是可以輕易到手,但是他卻從來不管府裡的產業,甚至不回府裡,把所有的事都丟給了他……
「二哥,你的氣色很差,我去替你傳喚大夫。」司馬邀煦擔憂地看著他蒼白的臉。「還是要我先去喚懷笑?不過,我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我方才到她的院落裡沒見著她的人,問了府裡的下人,也說一早便沒見著她的人,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她怎麼還沒到這兒來?」
「你跑到她的院落去?」司馬沐熏氣喘吁吁地問道,勉強起身怒目瞪著他。「你一個大男人,怎能隨便進出姑娘家的院落?」
「我找她……」司馬邀煦驀地噤口。
原本他找懷笑,是想要她把昨兒個的事告訴二哥,孰知他竟找不著她,到秋樓去找素娘,她也搖頭說不知道……瞧她驚慌得很,看起來不像是在騙他,但若不是如此,懷笑究竟是上哪兒去了?
「難道你對她有非分之想?」司馬沐熏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他不禁瞪大雙眼。「我怎麼可能?府裡頭上上下下都知曉我正在等著喜恩回府,再加上懷笑是你的妻子,是我的二嫂,我怎麼可能會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你甭想得到她,我告訴你……」他演得倒挺像一回事的,可惜的是……他想起來了。「我把她趕出去了。」
他把她趕出去了,難怪府裡會找不著她的人。
昨兒個晚上,他一怒之下將她給趕出了府,但他以為她會在門外苦苦哀求,誰知道當他再次把門打開時,卻不見她的蹤影……
他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門邊等到了五更天,一直以為她會再回頭的,孰知她寧可離開待了十幾年的司馬府……
倘若不是她心裡有鬼,她為何不再求他?
倘若真是素娘派人輕薄她的,她為何不轉身再對他說一次?
「什麼?」司馬邀煦一愣。「二哥,你為什麼要趕懷笑走?她一旦出了府,你要她怎麼活?」
「她是個不守婦道的淫婦,多年來又未為我產下一兒半女,我為什麼不能休她?」難不成他休妻,還得要他點頭答應嗎?「況且,我給了她一塊價值不菲的玉珮,夠她下半輩子享用的了。」
說完,司馬沐熏疲憊地倒向床柱,長髮雜亂,眼中佈滿血絲,一臉蒼白病容,看起來很是狼狽。
「懷笑怎麼可能會是不守婦道的淫婦?」司馬邀煦不由得蹙緊了眉。「二哥,你是病壞腦子了不成?你怎麼能休了她?她會無子,還不是你造成的,你怨得了誰!」
「但她不守婦道……總是真的吧?」他幾乎快要睜不開眼了。
「她哪裡不守婦道來著?她根本沒踏出府過,要上哪兒偷人?咱們府裡有哪個男人敢和她暗度陳倉?」他翻了個白眼,表情很是無奈。
「你說呢?」
司馬邀煦斂眼瞅著他,驀地瞇起眼。
「你該不會認為是我吧?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你把我想得太荒唐了!不同你說了,我要去找懷笑回府。」
再同他說下去,他八成會讓他給氣得吐血,與其在這兒聽他說些廢話,他不如趕緊去把懷笑找回來。
「我不准任何人找她回來,她是我的童養媳,我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誰都不准再將她帶回府!」見他要走,司馬沐熏使盡全力吼著。
他不要她了!
他不要一個會讓他綠雲罩頂的妻子……
司馬邀煦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他道:「二哥,你既然知道她是為你沖喜的童養媳,就也該知道,一旦她離開,你極有可能又會像以往一般遭病魔纏身,像現下你不是病了嗎?」
「呸!喜恩離開你兩年了,怎麼不見你病著?」胡扯!他根本不相信什麼沖喜的說法,他會迎娶懷笑,是因為他不想上朝為官,是因為他可憐她!
他會病倒,是因為昨晚他只著了一件中衣待在前院側門邊等她,遂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又知道我沒病著?」他的相思病……病得可嚴重了。
「天曉得,你到底是……」司馬沐熏急喘了幾聲,頎長的身子便倒在榻上,冷汗自他額上不斷冒出。
「二哥?」司馬邀煦見狀急忙上前,伸手撫上他的額,不禁暗咒了一聲,又趕忙往外走,急著去喚大夫。
真是會給他找麻煩……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昨兒個就應該押著懷笑到二哥面前把事情給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