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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荼蘼 第1章(2) 作者:莫小北
    掛斷電話,羅淮下意識地失了會神。

    突然生病發燒,不用說一定是昨晚睡地板的關係。她不是口口聲聲要享受貴太太的生活嗎?原來就是這麼享受的。當然,這不關他的事。

    傍晚時分,晚霞映染了半邊天空。銀灰色的跑車拐了個彎駛進花園。

    將車開進車庫停好,羅淮提著公事包往主屋走。剛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雲嫂一臉焦急地站在台階上朝他這邊張望。見到他走進來,她趕緊小跑著迎上來。

    「先生,您總算回來了!」還破天荒回來得這麼早,總算謝天謝地。

    「出什麼事了?」羅淮停下腳步問。

    「是太太,她不肯讓醫生打針,連藥也不吃。」雲嫂小心稟報著,看著主人漸蹙漸深的眉梢,聲音也下意識地壓低下來。

    又是她。耍性格很好玩嗎?也未免耍得太過火了點。

    羅淮沒再說話,鬆了鬆領帶朝主屋走去。

    夕陽落了山,天色尚未退盡,留下橘色的霞雲點綴著窗外的一方世界。

    床上的人沉沉睡著,因為還在發燒的關係,臉上泛著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靠窗的單人沙發上,背著光,懶懶斜坐著一道堅實挺拔的人影。

    坐了很久,坐到耐性已經磨光了,然後他冷淡地道:「醒了何必再裝睡。」

    原本雙眸緊閉的人閃了閃眼睫,眼睛緩緩張開。

    一室靜默。

    他扯了扯嘴角,嘲然問:「怎麼不說話,你的口才一向很好不是嗎?」甚至憑著她一副特令獨行的好口才,才有機會當上了他的秘書,然後坐上羅太太的位置。

    「我不舒服,如果你是進來找麻煩的,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她拽高被子將臉埋進去,翻了個身背朝他。

    頭痛欲裂,她就是有再好的興致也沒了那份體力來支撐。今天不想跟他鬧。

    「為什麼不肯看醫生?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別表現得那麼幼稚。」他從沙發裡起身,走到床邊站定。

    又不說話,想考驗他的耐心嗎?他俯身下去,伸出手扳過她的臉,卻因為熾燙的觸感而皺緊了眉。

    頓了片刻,他鬆開手退出幾步遠,看了床上意識已經陷入昏迷的人一眼,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雲嫂已經在門外守候,羅淮頓住腳步放緩了聲音:「打電話請李醫生過來,讓他為太太打吊針。」

    他討厭她,不代表允許她在他的地方出事。撇開那份厭惡,她多少能算個有點值得期待的對手。他曾栽在她手裡一次,這筆賬,他還等著某一天能好好跟她清算清楚。至於心底那一閃而逝的柔軟,只是他的錯覺,肯定是。

    由於一直都不是很合作,千尋昏昏沉沉病了幾天。意識混沌中,她做了很多夢,夢中都是那些已經離得很遙遠的過往。夢裡面有那棵小時候喜歡躲迷藏的老梧桐樹,雲秀姐總會故意裝作沒發現她,然後在樹邊喚她的名字,直到她得意地笑著從樹後面跑出來。

    她十五歲,雲秀姐離開了孤兒院。走的時候拉著她的手,拍拍她的頭頂要她好好讀書,說只要在外面掙了錢就會寄回來,叫她一定要爭氣。

    十六歲,她利用暑假去了雲秀姐工作的城市。按著地址她看到的卻是一家娛樂城,據說,雲秀姐是裡面很紅的一個小姐。

    原來那每月寄來的一筆筆錢,是這麼來的。

    在她回孤兒院的前一天,雲秀姐出事了。院長從鄉下匆匆趕來,料理後事。

    再後來,她接收了雲秀姐的所有財產,不多,但已經足夠讓她順利讀完大學。大學畢業,她順利進入羅氏,開始一步步按自己的計劃朝前走。

    至於後來的事,她潛意識裡不屑多想,所以被排除在她的夢境之外,一次都沒夢到過。

    模模糊糊中有人在敲門,雲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太,有位劉小姐來看您。」

    劉小姐,會是誰?

    千尋掙扎著掀開困頓的眼皮,看向移近的人影。

    來人坐到了床沿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歎了口氣。

    「嫣紅姐,你怎麼來了?」算是結婚以來見到的第一個親人,千尋虛弱地笑著,眼眶卻紅了。

    「早就想來看看你,不過這段時間店裡面有點忙。沒想到一來就聽到你生病了。」劉嫣紅仔細打量了她一遍,皺眉道,「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聽說你不打針不吃藥,也不讓醫生進門。你這丫頭,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啊?」

    千尋「嘿嘿」笑,只有在自己最親的人面前才偶爾像個單純的孩子。

    「你知道我的,我怕打針吃藥更怕見醫生,倒是不怕死,所以就這樣了。」

    劉嫣紅瞪她一眼,「淨胡說。」

    頓了頓,她又輕聲問:「童童,這段時間你還好吧?那個羅淮有沒有欺負你?」

    千尋眸底的光暗了下來,淡嗤道:「他沒那麼容易欺負到我,何況我們幾乎不見面。」

    劉嫣紅握住她的手,憂心地勸道:「算了好不好,反正你也嫁給他了,就算現在離婚一定也能得到很好的補償。存一筆錢,然後認認真真地過日子,別再惹他了,羅淮並不是個好惹的人。」

    當初童童決心要去接近羅淮的時候,她很努力地勸阻過,可惜沒成功。雲秀死得很不值得,童童要為她討回公道也無可厚非。但走到今天,應該也夠了吧。她讓羅淮出了醜,也得到了羅太太的身份,再走下去難保不是在玩火。

    千尋搖頭,目光堅定,「不,我還沒玩夠。最精彩的還沒上演,我不會現在就退場,絕對不會。」

    「童童,你還想得到什麼呢?」看她的樣子真是越來越讓人不放心了。

    「我要讓他愛上我,然後把他拋棄。我要讓他嘗到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痛苦和難堪,像當初他所造的孽一樣。」

    「可是你不怕羅淮報復你嗎?別再意氣用事了好不好?你的樣子叫人很擔心。」劉嫣紅苦口相勸。

    「我不怕。」她篤定地吐出這三個字。她不怕死,真的一點都不怕,所以她就有玩火的本錢。

    「算了,別再提這件煩人的事了。」千尋笑了笑,小心地坐起身,劉嫣紅連忙伸手扶她,替她放好靠墊。

    「店裡的姐妹們現在都還好吧?」她問。

    劉嫣紅笑著點點頭,「大家都很好,也很掛念你。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琳琳要結婚了,嫁給狄峻。」

    「真的嗎?」千尋開心地低呼,「那真的太好了。琳琳熬了那麼多年,現在終於要出頭了,你一定要替我恭喜她,她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請我,否則我會找她麻煩!」

    劉嫣紅受不了地撇嘴笑,「瞧你,比自己結婚還開心。放心吧,她結婚怎麼會忘了你這個大媒人。」

    「那是,當初要是沒有我們幾個添柴加火,狄峻哪能最終把我們家琳美人的芳心給攻下來啊?回頭我得找他要媒人紅包去。」這大概是一年多以來聽到的最叫人打心底高興的事了。

    當年雲秀姐在「沁園夜總會」裡上班,嫣紅姐和一群姐妹都對她很照顧。後來雲秀姐出事,大家都幫了很多忙,以至雲秀姐人走了,千尋卻把那裡的一幫姐妹當親人,互相打氣互相鼓勵,一路走到今天。

    兩個人聊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放暗。

    劉嫣紅看了看時間,說道:「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去上班。你可不許再耍小孩子脾氣了,給我好好吃藥休息知道嗎?病好了就回去看看我們,有事打電話。」

    千尋笑著點頭,「我會的。」

    「那我走了,要保重。」劉嫣紅拿起床頭櫃上的皮包,像個長輩一樣拍了拍她的頭才轉身離開。

    千尋斜靠在床上,看著窗外西斜的太陽,緩緩露出一抹由心底漾出的淺笑。

    她要趕緊好起來,還有很多事在等著她去做。

    其實不過是重感冒引起輕度發燒,以她的體質只要乖乖配合醫生的吩咐吃藥休息,很快就會好起來。

    除去先前幾天的不合作,她又在床上躺了兩天就已經可以下樓去飯廳裡吃飯。一連當了近一個禮拜的廢人,她拒絕再整天端著托盤坐在床上吃東西,弄得她感覺整個房間都是食物的味道。

    今天的菜都是她最愛吃的,雲嫂見她胃口不錯,樂呵呵地又幫她添了半碗飯。

    正在吃,玄關處傳來開門聲,雲嫂趕緊走過去瞧個究竟。

    一分鐘之後,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走入客廳。真是稀奇,她確信今天絕對是結婚以來他回來得最早的一次。

    羅淮看到餐桌邊的她,微愣了一秒就把視線收了回去。隨手將公事包扔到沙發上,人也跟著坐過去。

    雲嫂小聲問:「先生,要幫你準備碗筷嗎?」

    羅淮揉了揉眉心斜靠到沙發上,淡淡道:「不用了,我沒胃口。」

    千尋自顧自吃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站起身,邊往房間走邊道:「雲嫂,把菜撤了重新燒一份出來,我想這樣先生可能比較有胃口。」

    雲嫂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覺得太太的建議比較有建設性,於是跑到桌邊快速收拾掉餐盤,然後抓緊時間躲進廚房燒菜去了。

    太太的病好了,依經驗看來這戰火又該起來了。唉,這次不知道誰會比較落下風一點。

    客廳裡,羅淮對著那道已經移步到樓梯下的背影拋出一句:「病好了,鬥志又起來了,所以又想來惹我了?」

    千尋倚靠著扶手轉身,溫雅一笑道:「錯了,我明明是在討好你,你沒看出來嗎?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趕緊消失,免得害你胃口全失吃不下飯,總是罪過一件。」

    笑著說完,她轉身欲走。

    一道矯健的人影掠了過來,將她堵在了樓梯中央。

    她抬頭笑問:「還有事嗎?」

    「有,」他神色靜默地開口,「我討厭看到你總是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把它收回去。」

    她臉上的笑意更深,因為兩人僅隔著一級台階靠得太近,她下退了一級階梯才道:「你不該強人所難,你明知道我不會給你面子乖乖照辦的。」

    「是嗎?」他突然淡淡一笑,探手一伸將她撈進懷裡,「你不怕我會用最惡劣的方法對付你?」

    「我以為你不會有這個興趣的。」她抬手擋開兩人之間的一點距離,因為厭惡跟他太過接近。

    「是沒興趣,但不表示我不會為了教訓你的挑釁而委屈一下自己。」他懶聲說完,熾熱的氣息籠罩下來,封緘她因為愕然而微張的嘴唇。

    彷彿過了很久,她將他推開,大口吸氣,因為病剛痊癒臉色看起來仍有些蒼白。

    嗤哼一聲,她對視著他的眼睛,輕笑道:「我以為你將我放在家中當了一個月隱形人,根本是不屑對我下手的。怎麼,轉性了,改變主意了,這麼沒氣節嗎?我可是還記得當初某人的結婚誓詞說得有多麼惡狠。」

    他說會讓她後悔選擇嫁給他,因為羅太太的生活將跟尼姑的寡清生活沒什麼分別,他根本不屑對她動手。

    現在看來,他撒謊,自打嘴巴。

    面對她瞪視的挑釁,他卻不以為意地只是笑,十分放肆地笑。

    「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用一個月來觀察你,得出的結論是跟你玩遊戲應該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改變心意了,既然都背上了丈夫的名分,沒道理不物盡其用。羅太太,總要讓你當得名副其實些不是嗎?我可不喜歡你在心裡詛咒我。」

    他的確改變主意了,以前不想理會她所耍的花樣,但總讓她那麼神氣地掛著得意的笑,他開始覺得很沒面子。所以好吧,不在乎陪她玩玩。

    他是在威脅她嗎?她若真在乎當初又怎敢來。

    「無所謂,你真有興趣不妨試試看好了,我等你。」她牽出一抹輕淺的笑,繞過他,神色平靜地邁開步子回房。

    他以為這樣的威脅會讓她害怕,那麼她只能抱歉地在心裡說一聲:他真的錯了。

    她一直還在想著要惹到什麼時候他才會被挑起鬥志從而注意她,沒想到這麼順利。老天幫忙,正中了她的下懷,她想不得意都有些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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