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在看清了其中一個人的臉之後,臉色暗沉了下去。
琳琳跟劉嫣紅好奇地望過去,隨即臉上的笑意也跟著收了起來。
一行人中,那個最引人注目的男人,正是羅淮。
「他還經常來這裡嗎?」千尋瞇著眼問。
「有一段時間沒來,最近又常常會帶客人過來。不過倒沒看到他自己找過小姐,沒想到他對他未婚妻還挺忠心的。」劉嫣紅淡嗤。
他會來並不奇怪。「沁園」的檔次在同行裡是數一數二的,老闆又跟羅淮是朋友。只不過他會再來這裡,就表示他早已經不記得當年的事了吧。
琳琳的心裡向來擱不住事,一臉的憤懣全都表現出來,低嗤一句:「臭男人。」
劉嫣紅拍拍她的手,說道:「走吧,我們過去會會他們好了。」
琳琳老大不樂意,她最憎恨那種男人了,「我才不想去。」
說歸說,能藉機整整他們也不錯。跟千尋打完招呼,劉嫣紅跟琳琳剛走出幾步,狄峻迎上來攔住了她們。
「琳琳,別去了,晚上我包你的全場。」
琳琳嗤笑一聲道:「狄先生,你想敗家是你的事,我不稀罕做你的生意,請讓路。」
「琳琳!」狄峻拉住她的手,被她甩開。
劉嫣紅偷偷對他搖了搖頭,然後跟上去。
千尋坐在不遠處的吧檯邊衝他笑了笑,說道:「過來喝一杯吧。」
狄峻沉著臉色走過去坐下。
「感情的事急不來,你如果真的喜歡琳琳還要多花點耐心。」她將一杯啤酒遞到他手邊。
狄峻抬頭看她,似乎看到了希望。
千尋只是淡淡地笑。像他們這樣特殊的身份特殊的關係,感情談起來自然會很累人。希望真心能換來最後的幸福吧。
酒灌多了,頭昏腦漲,中間還跑到洗手間吐了一次,胃還是不舒服。
時間已經很晚了,還好明天是週末,否則打死她也不敢陪著狄公子灌酒。
不記得到底喝了多少,反正喝到最後連那個認識她的BOY都來勸他們說別喝了,小心回不了家。
家朝哪邊走她還是記得的,只不過走起來搖搖晃晃有點危險的樣子。狄公子也喝多了,還是很有風度地要開車送她回家。而她可沒膽子坐一個醉鬼開的車,將狄公子塞進一輛出租車裡,打著酒嗝衝他揮揮手,然後自己勾著皮包搖搖擺擺地朝家的方向走。
頭還是暈,還好走起路來有點涼風,她打算步行一段醒醒酒。
街邊的霓虹閃爍明滅,行人漸漸少了,只有一輛又一輛的車疾駛過身邊。
她仰著頭呆呆盯著街對面的一塊廣告牌看了一會,覺得眼睛被那五彩的顏色閃花了,於是低下頭揉眼睛。
又打了個酒嗝,胃裡一陣翻絞,她連忙扶著路邊的一棵行道樹幹嘔起來。晚上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夾著刺鼻的酒氣。
身邊似乎有輛車緩緩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她低著頭看到一雙珵亮的皮鞋。
「童秘書?」來人的聲音裡隱著三分疑惑。
千尋在心裡皺眉,知道自己此刻披頭散髮狀若瘋婆子,還是徒勞地向後撥了撥長髮,直起身子抬頭笑道:「真巧,羅總。」又打了個酒嗝,她連忙伸手摀住嘴。
大概是下班的關係,羅淮的語氣裡少了些平素裡的冷淡疏離,看了她一眼問:「你還好吧?」
千尋捂著嘴點頭。好不好也和他沒關係,如果她說不好,他就會突發善心送她回家嗎?
「要不要送你一程?」他問。
耶?居然真的善心大發了。上班幾個月,都不知道他還是個如此有幫助精神的人。不過接受他的幫助好像對她的計劃有利,天賜良機讓她又向前邁近一步,她不善加利用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不好吧,這麼晚了還要麻煩您,我還是打車回去好了。」她似是而非地說著。
「不會很麻煩。」他淡聲回一句,說道,「上車吧。」說著轉身先行。
千尋在後面撇撇嘴角客氣地道:「那謝謝了。」眼珠轉了轉,心裡開始有些慶幸今天為了配合身上的長裙穿了雙細跟的高跟鞋。
邁開腳的下一秒,一聲低呼伴著崴腳的動作飛了出來:「呀——」
羅淮轉身,剛好將她半摟半接住。
「沒事吧?」他扶她站穩,後退一步詢問。
「呃,沒事,謝謝。」她低下頭,狀似尷尬羞澀,其實是為了掩飾小計策得手後的得意。
他沒再說話,為她拉開半邊車門。
千尋低著頭,提起裙擺彎身坐了進去。
真是個幸運完美的夜晚。她在汽車駛動的前一秒愉悅地想著。
人與人之間,大多時候因為一件小事就可以由不熟變得相熟。
公事上羅淮還是那個嚴苛利落的上司,但千尋知道,他對她要比以前溫善了許多,至少對她說話的時候不再永遠是一張木板臉。甚至像現在,因為他的未婚妻無法隨傳隨到,晚上一場酒會舞伴的差事竟落到了她身上。
她抱著一堆待簽的公文進去,看著他三兩下簽好。她正轉身要走,羅淮叫住她。
「童秘書,今晚下班後你有安排嗎?」
千尋愣了一秒回頭,應道:「沒有,您有什麼事嗎?」嘴上問,心裡卻已經有了八九分肯定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晚上『誠信』的葉老家裡有場酒宴,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去。」他放下手裡的簽字筆,看著她說道。
身為秘書陪老總應酬是很正常的事,只不過高級酒會,她絕不會自掏腰包去負責自己的門面問題,她可是窮人。
「沒問題,不過……」她故意猶豫了下。
「還有什麼問題嗎?」
「羅總,您知道我這種普通員工收入有限,身上這套套裝是我最好的衣服。所以如果不會太失禮的話,我可能沒衣服把它換掉。」她相當老實地將現實問題說了出來。
都是大實話,她沒理由為了撐面子而讓自己荷包失血。
羅淮大概是沒料到她這麼直接地提出這個問題,多少有點意外她的坦白。打腫臉充胖子的人很多,但很顯然她比較理智。
他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勉強可稱之為微笑的表情,挑了挑眉梢道:「這個不是問題。下午提前半個小時下班,我會帶你去買衣服。」
千尋懷裡抱著公文欠身示意,「是,那我先出去了。」
是他請她幫忙,要他花點錢打點也是應該的,她沒說要加班費就已經很不錯了。
衣香影紛,燈火通明,空氣裡彷彿都瀰漫著一股高雅的屬於上流社會的味道。
聽說今天是「誠信集團」主席葉容光的千金葉林林跟「飛遠傳媒」的總經理程柯的訂婚宴。來了很多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羅淮一進門就忙著應酬,千尋跟他打了聲招呼自己一個人跑到餐桌邊吃東西。
看來出席今晚這場酒會並不吃虧。撈到了一身價值上萬塊的禮服穿上,因為跟誰都不認識又可以不顧形象地吃東西,還可以來見識一下所謂的上流社會,的確賺到了。
千尋端著滿滿一托盤的食物往陽台方向移動,剛走出幾步卻險險與擦身而過的一個人撞上。好不容易才護住了托盤沒讓它飛出去,然後聽到一個聲音在道歉:「對不起,你沒事吧?」
千尋抬頭,看到一個長得很秀氣、氣質清新的女孩子正擔心地望著她。
她素來喜歡長得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心裡的好感上來了,她也懶得追究,擺擺手笑道:「沒事,我身手還不錯,比較經得起撞。」
女孩子見她有說有笑才鬆了口氣,大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林天藍。」
千尋空出一隻手與她交握了下,笑道:「童千尋。」
這邊剛介紹完,遠遠跑過來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氣鼓鼓地拉著林天藍的手道:「天藍,我們走吧,根本就沒必要來。」
林天藍抿了抿嘴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放低聲音道:「千妍,既然來了就大方一點,我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很沒風度。」
那個叫千妍的女孩子擰眉瞪眼,「風度值幾個錢,我只知道做人不應該偷著傷心,如果避免不了傷心就乾脆走開。天藍,你明明很難過,別再裝了,我們走吧。」
「再等一下吧,至少等酒宴正式開始了再說。」林天藍很堅持。
而一旁沉默著觀看的千尋卻敏銳地看到了她眼底的哀傷。剛好碰上林天藍的視線,她彎了彎嘴角向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笑。
訂婚儀式開始了,一對氣質出眾的新人被司儀請上了台。
司儀簡單地說完介紹辭之後,捧上戒指送到新人手邊讓他們為對方帶上。
應酬暫時告一段落,羅淮走到千尋身後站定。千尋看著台上那一對看似幸福的新人,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了不遠處那個叫林天藍的女孩子身上,然後低低歎了口氣。
她的眼睛裡果然有晶瑩的光在閃動。
人生在世,最理不清的就是情債,誰欠了誰,大概只能消極地說一句,天知道吧。
「怎麼了?」
破天荒地,站她身邊的羅大總經理居然和藹地關心起她的情緒來。她該表現一下自己的受寵若驚嗎?
千尋沒立刻回答,等到訂婚儀式結束,舒緩的舞曲響起,她才故作輕鬆地撇撇嘴道:「我在想,是不是每對決定步入婚姻殿堂的人,都是真心相愛的。」
「為什麼會這麼想?如果沒有感情又何必結婚呢?」羅淮似乎突然變得很閒起來,沒繼續去和商界的朋友聊天應酬,而是留在這跟她講一些有的沒的。
「也許吧,不過我還是覺得婚姻和感情不同。動心可以是真的,結婚卻可能會因為某些不得以的理由而去娶或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至少她所努力去得到的婚姻應該就是這樣子,因為就算她成功了,她也沒打算付出真心。
羅淮盯著她黯淡的臉龐看了片刻,然後放下酒杯伸出手道:「請你跳支舞。」
千尋大方地揚了揚眉,跟著放下手裡的酒杯將手交到他手心裡,與他相擁著滑出優雅舞步。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進「羅氏」之前特地去學了半個月的舞,今天果然用上了。起碼他伸出手的時候,她不會丟臉地低著頭小聲回一句:我不會。
暗淡的夜,只有一盞昏黃的路燈照著一方不甚明朗的世界。
車在千尋租住的公寓樓下熄火停下來。
打開車門走出幾步,她又想起什麼似的轉回頭,問正準備重新打擋發動的男人:「那個,這衣服……」不用還了吧?還了他也用不著。
「送你的,當做加班費好了。」他想當然地如此回她一句。
「謝謝。」她笑著拉起裙擺看了看,嘖聲又道,「這衣服還是新的,賣掉的話差不多還能賣個原價的六七成。」那也是好幾千呢,她大半個月的工資。
汽車已經發動了,他在聽到她的話後沒立刻將車開走,而是瞇起眼頗為意外地問:「你準備把這衣服賣掉?」她很缺錢嗎?
「是啊。這種名貴的衣服中看不實用,我平時又沒什麼機會穿,放久了也會變形,還是把它變成現錢比較划算。」都說是送給她的,那麼她決定怎麼樣去處置自己的東西都不關他的事吧?
見他用類似探究的眼神在看她,她笑呵呵地揮揮手道:「沒什麼好奇怪的。像我這個階層的人,大多都具備一切向『錢』看的優良品德,我很缺錢,也很努力地在賺錢,不過您這種出身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三句假話七句真話的說辭最能迷糊人,她一向將這一套遊戲規則遊走得很從容。
羅淮的臉上露出一抹深思,彎了彎唇角露出今晚的第二個微笑。
很顯然她將他的好奇心又挑起了幾分。而且她可以肯定他的眼底並沒有流露出類似厭惡鄙視的眼神,就表示她的坦白態度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羅總再見。」她對他揮了揮手,提著裙擺轉身上樓。
羅淮的視線停在那道漸遠的身影上,過了片刻才推擋發動車子離開。
一切的熟稔似乎來得太快,卻並不顯得突兀。從上班的第一天,她一直努力工作,也進步很快。他是掌控著她飯碗的老闆,她盡職盡責做著事,但不曾表現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自自然然做自己,反而更容易獲得公私分明的他的好感。
像芳姿說的那樣,他的秘書,好像是個蠻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