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很憔悴,一定有事發生了是不是?」劉嫣紅單手支著吧檯,幽聲問,眼神裡多了一絲迷離。
一段時間沒見,改變的又何止一人。
「心煩,不想說。」千尋啜了口酒,懶懶皺了皺眉。
劉嫣紅轉過視線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瞭然地笑道:「我猜,你是愛上某個人了。」
她的心微微一縮,「才不是。」說愛未免太嚴重了。
「童童,你的心早就偏了,何苦還要死撐著不去面對呢?」劉嫣紅搖頭,「從你決定接近羅淮的時候,我就有預感你會走到這一步。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尤其你跟雲秀的個性那麼像。」
「不是!」千尋急口否認,「我沒有愛上他,只是有點迷惑而已,只是迷惑。」喃聲重複著,像是為了說服自己。
閒適的日子過多了,思想難免會產生惰性,又或者是一個人閉塞在那所大宅子裡太寂寞了,才會輕易產生迷惑與動搖。她不會忘了最初的目的,不會忘!
「當年雲秀的死的確是因為羅淮太冷漠,但仔細想想,他只是不愛雲秀。不愛一個人,又如何能強求他給予憐憫呢,就算他肯給,雲秀也不會要的。她要的是自己幻想中的那份獨一無二的專心,因為知道只是幻想,所以才會選擇結束生命,她只是看透了看淡了生命而已。」
自己的心境變了,靜下心來反而領悟了雲秀當年的心情。難怪雲秀到死都不曾恨過那個男人,或者她恨的是造化弄人。
「嫣紅姐,你為什麼要突然幫羅淮說話?」千尋驚愕地看向她,「你忘了雲秀姐死的時候有多淒涼嗎?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而到死那個男人都沒有再來看過她一眼!」
「我沒忘,我只是想起了雲秀死的時候說的一句話。她說,如果有下輩子,她要乾乾淨淨地去和羅淮遇上。她從來就沒有後悔,也沒有憎恨過。如果她地下有知,一定不會同意你抱著一份恨意去接近她愛過的男人,兩個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會希望看到你們弄到兩敗俱傷才罷手。」劉嫣紅歎口氣,握住千尋的手,「童童,放手吧,女人一旦栽進感情的漩渦裡就會心不由己,到頭來傷得最重的還是自己。一輩子很短,何苦要對一份已經過去的舊傷而為難自己呢?聽我一句,別再陷下去了,趁著還能撤身的時候趕快撤出來。」
風月場上過,看盡了數不清的愛恨糾纏,真情也好假意也罷,揮揮手都不過無所謂一場。
千尋沉默了。
如果是一年前,說得再中肯她也聽不進去一個字,而今天,在她明知道自己已經動搖的時候,儘管還想抗拒,這一番話還是清清晰晰印進腦子裡去。
就算她豁出去了,就算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卻怕到最後傷到的僅是自己而已。
「嫣紅姐,我該怎麼辦?」她像個孤獨的孩子,將頭抵到劉嫣紅的肩上,幽幽地問。
「和我一樣,從這一刻開始,學著放手,學著放過自己。」劉嫣紅堅定地說,將心底的酸澀掩進無聲的笑裡去。
她也要努力學著看開,學著捨棄,學著從瀕臨絕境的斷崖邊拯救回自己的一顆心。
門口方向傳來一陣躁動,走進幾個高大的男人。領頭的正是「沁園」的老闆,千尋認識他,邱凌風。
劉嫣紅的視線追逐著那道凌人的挺拔身影,在他偏轉視線看向吧檯這邊的下一秒平靜地垂下眼眸,繼續喝酒。
不一會領班就跑了過來,態度客氣地對劉嫣紅道:「嫣紅,老闆讓你過去一下。」
劉嫣紅灌淨杯子裡的酒,淡漠地回道:「我有姐妹來了,要談談心,沒時間過去。」
千尋驚訝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地拉拉她的手,「嫣紅姐,你……」
「沒關係。你難得來一趟,我們好好喝個痛快。」她說著,又揮手朝BOY要了杯酒。
領班一臉為難地站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成,老闆那還等著回話呢。
「有什麼問題我自己擔,不會連累你的。」劉嫣紅淡嗤一聲,拍了下呆愣中的千尋道,「喝吧,今晚不醉不歸。」
千尋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心裡有了大概的瞭解。再遲鈍的人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對勁,是否這就是嫣紅姐神色憂鬱心境消沉的原因?
感情一旦來了,都逃不過一番傷筋動骨的窮折騰。這世上的一樁樁緣分之線,到底源頭牽在何人的手上?老天爺嗎?那老天也未免太愛捉弄人了。
「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了件錯事。」何芳姿執起銀匙攪了攪手邊的咖啡,優雅地抿了一小口。
對面的男人習慣性地淡擰了下眉,問:「是什麼?」
她笑,神情裡卻有掩飾不去的落寞,「我太大意,一不小心沒守好你的心,讓它流落到了另一個女人那裡去。」
她的確大意,也自私,不想被婚姻困死,自負地以為可以牢牢掌握一份走過五年的感情。事實證明她還是錯了,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別人。
羅淮的目光轉了冷凝,想解釋,但已經找不到足以說服自己也能說服別人的理由,只能承認。
「芳姿,我很抱歉。」
她淡然地勾了勾嘴角,搖頭道:「不能全怪你,我自己也有責任。我太任性,明知道感情要靠相處相守才能維繫,但我卻不想被絆住了腳步從此平淡過下去,所以注定會走到這一步,只是早和晚的問題。」
或者像她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走進婚姻裡,她嚮往的永遠是自由。但眼前的男人,她是真的愛他呵,很認真地在愛著,儘管到這一刻他說他的心已經不再屬於他們的位置上。
「我想知道,你喜歡上了她什麼,能告訴我她讓你動心的理由嗎?」
其實隱隱約約她也能猜出個大概來。童千尋是個可以在接觸中讓人慢慢喜歡上的人,聰慧機敏,也有自己的分寸,所以連她大哥都陷了進去。
彷彿她的問題太高深了,讓對面的男人沉思了很久,然後他才開口說道:「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她坦然開朗的生活態度。到後來發生意外跟她結婚,最初的時候我曾誤會過她,認為是她耍了手段,以為她是個膚淺又工於心計的女人。經過後來一段時間相處之後,我覺得我錯了。她總是笑,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包括我的冷言相向。再後來有一次她發燒,迷迷糊糊中說夢話,讓我瞭解了一些東西,我第一次看到她在夢裡面哭,哭得很傷心,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動心了吧。」
當習慣了她淺笑著來惹怒他的時候,第一次見她流淚,才明白她並不是表面上那個恣意灑脫對什麼都不甚在意的女子,她只是把傷心很小心地掩藏起來了。
憐惜的下一步,邁過去了,就是不由自主地動心。
「我懂了。」何芳姿做了個深呼吸,大方笑道,「看來今天是我們的分手聚會了,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既然當初的局面是自己選擇的,那麼走到這一步她也只能學著釋然地放開。世事無法兩全,她想要自由,就必須放棄其實已經遠離自己的東西,不必歇斯底里為難自己為難別人。
羅淮沉聲應道:「當然是。」
「再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今年還讓我幫你慶祝好不好?就當作為分手留下一點紀念。」
「好。」
婆婆打電話來說今天是羅淮的生日,她跟公公今年就把這個任務交給她了,叫他們小兩口單獨一起過,其他人受了指示也都不會來打擾。
他生日嗎?倒是沒聽他提起過,也許他自己都忘了。反正無事,她決定下一回廚,獨自生活這麼多年,她的廚藝還不算太差。
「太太,要幫忙嗎?」雲嫂被她支出了廚房,責任心上來,又不放心地跑回來問一遍。
千尋忍不住笑,搖頭道:「真的不用了。難得有機會休息一下,你就安心歇著去吧。」
雲嫂圓圓的胖臉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在心裡直感歎,太太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呢。沒架子,沒難伺候的脾氣,除了偶爾不太愛說話,大多時候都是很親切的。
先生生日,太太居然親自下廚,看來小兩口之間的關係終於有進步了。這段時間先生幾乎天天按時下班,跟太太之間說的話雖然不多,但家裡已經沒了結婚頭幾個月那種煙火瀰漫的迫人狀況了,越來越有了小家庭該有的和諧與溫馨。
雲嫂站在門口想了想,說道:「那我打電話去定蛋糕吧,還是去『佐岸』定對嗎?」
千尋回頭應了聲,雲嫂樂呵呵地到客廳打電話去了。
客廳的掛鐘指向七點整,千尋坐在沙發上,手裡的遙控器無意識地轉換過一個個頻道。
雲嫂已經跑到大門口看過幾趟了,仍未見到先生那輛銀灰色跑車的影子。
她沒有給他打電話的習慣,不過今天日子特殊,還是打個電話問一聲好了。
手握著話機頓了幾秒,然後撥過去,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喂?」他沉穩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她猶豫了下,才道:「是我。你下班了嗎?還是在加班?」其實她想問的是「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在那邊似乎愣了下,看到是家裡的電話,他原本還以為是雲嫂。
「下班了,不過有點事,晚點才會回去。」頓了頓,他又問,「有什麼事嗎?」
「哦,沒事,就是隨便問問。你忙吧,我掛了。」
掛斷電話,她將話機握在手裡發了會呆,然後大聲招呼還在門口張望的雲嫂道:「雲嫂,我們先吃吧,我餓了。」
他說晚點才會回來,結果晚到深夜十一點了,還是沒回來。
蛋糕送來了,她坐在茶几旁邊對著那包裝精美的盒子出神,心裡漸漸升起的竟是一股莫名的失落,真是糟糕。
天際的銀月已經升上了夜空,雲嫂已經休息了,偌大的宅子裡只剩下無邊的寂靜。
她站起身,提起蛋糕盒朝他房中走去。
把東西放下之後,她正欲帶上門回房間,樓梯處卻傳來漸近的腳步聲。偏首望去,是羅淮。
見到她,他微微一愣,大踏步走了過來,在她跟前站定,淡聲問:「你還沒休息嗎?」
廢話啊,她若休息了,難道現在是在夢遊?
她勉強彎出一個笑容,也應了句廢話:「還沒。」
想起來自己正形跡可疑地從他房裡出來,便乾脆解釋道:「媽打電話來說今天是你生日,要我幫忙定個蛋糕,蛋糕我剛剛送進去了。」
說完了,察覺到自己的口氣有點沖,還拉拉雜雜不知所云。暗暗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她匆匆又道:「很晚了,我去休息了,晚安。」
尚未轉身,手已經被他拉住,「等等。你晚上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想起自己居然下意識為他傻等到現在,而他卻一點重視的自覺也沒有,心裡有氣,她擰了下眉道:「是啊,不過生日這種小事當然比不過工作重要對吧?」
再笨的人也聽出了她話裡的抱怨。眼前的她,像個為丈夫等門等得心焦的小妻子,嗔責著丈夫的晚歸。
他的心裡劃過一絲暖意,愉悅地牽出一抹深笑。
她見他不知反省居然還笑得一臉燦爛,心裡的惱火燒得更旺,光明正大地瞪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道:「好累,我要去睡了。」他愛笑到天荒地老就慢慢笑去吧,恕不奉陪。
手再次被撈了回去。她背對著他,狠狠地皺起了眉。越來越發現他很喜歡動手動腳,她說她想睡覺,明明是標準的漢語,他聽不懂嗎?
「一個人吃生日蛋糕太冷清,你願意賞個臉陪我吃嗎?」他笑著徵詢。
不願意,她一點都不願意。
「千尋?」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溫柔,讓她生出一種拒絕他就是罪惡的錯覺。這男人,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了?又或者他原本就具有這項吃定別人的本事,只是她不曾見識到罷了。
「可是我不餓。」她還要再擺擺架子。
「那就陪我坐一會好嗎?」還是溫淡如水的聲音,像是出自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人,而非她所認識的那個素來冷峻自持,極少顯露情緒羅淮。
「那好吧。」雖然不想承認,但她潛意識裡就是在等著他回來,如果不會太彆扭,她還想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蠟燭點燃了,空氣裡瀰散著淡淡的油脂味道。
她將蛋糕擺到茶几上,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羅淮放下公事包,脫了西裝外套走過來,邊捲著衣袖邊道:「要喝點什麼嗎?我下樓去拿。」
千尋隨口答道:「好啊,喝紅酒吧。」
「好,等我一下。」羅淮點頭應,出門下樓拿酒去了。
他脫下來的西裝隨意搭在沙發扶手上,千尋走過去想替他掛起來,剛拿起衣服,一隻紅色的絲絨盒子掉了出來。
她本能地拾起來打開看,是一隻水晶的生肖掛墜,很別緻。掛墜下面壓著一張精巧的紙簽,上面寫著幾句生日祝詞,落款是娟秀的一個「芳」字。不用太費神她便猜出來了,是何芳姿送的。
由此看來,原來他不是忘了自己的生日,而是赴約去了。
當然,她並沒有吃醋的權利,也不屑為之。目光在那上面停頓了幾秒,她揚了揚眉梢合上蓋子,放了回去。
剛坐下,羅淮就推了門進來,手裡拿了瓶紅酒和兩隻玻璃杯。
蠟燭已經快燒完了,她朝他招招手道:「趕快過來許願把蠟燭吹掉,不然弄髒了蛋糕就沒得吃了。」
許願嗎?好像太孩子氣了吧。他坐過去,直接將蠟燭吹熄。
「咦?還沒許願呢!」她詫異地看他。
他閒適地笑,搖頭道:「我過生日從來不許願,比起向老天爺祈求某件事,我更願意相信靠自己的努力去達成才有挑戰性。」
千尋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碰上他優遊而自信的眼神,在心裡嘀咕著這男人還挺自負。
他倒了杯酒遞給她,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認真說道:「千尋,上次沒談完的話,今天剛好借這機會,我們好好談談。」
握住酒杯的手頓了一秒,垂下眼眸,她啜了一小口才笑道:「要談什麼?」
要談什麼她當然清楚,只是一直不太願意認真去想而已。那一晚他很肯定地說他們不離婚,然後她逃開了,不想追問下去,而他也沒接著往下說。當時他們都有些慌亂,那麼今天他是已經想清楚了嗎?
「我和芳姿已經分手了。」他淡聲拋出一句。
她緩緩偏轉了視線,目光有片刻愕然閃過。這就是他的選擇嗎?
「我希望我們能一直走下去。」聲音低沉卻很鄭重。
幽暗的壁燈光線照著他側臉的剪影,那道俊挺的劍眉裡有著令她迷惑的堅定。何芳姿送的禮物此刻正靜靜躺在他西裝外套的口袋裡,幾個小時前還在一起共度生日的兩個人已經分手了,會是真的嗎?她想給出她的信任,可惜沒能說服自己。「怎麼了?」他見她一直沉默著沒出聲,輕聲問。
她回神,掩飾地笑了笑說:「沒什麼。在想你生日,我卻忘了買禮物送你。」
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吐露的卻是她潛意識裡的想法。
「千尋……」他想握住她的手,被她躲開了。
「羅淮,你不覺得一切太快了嗎?」她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脊背,「我們還是冷靜下來,各自好好想一想吧,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擱下酒杯,她彎了彎嘴角留下一個笑,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到這一刻,她的心又開始慌亂了。如果他剛剛是在表露他的感情,那麼她是否也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的感情,到底該放任它走到哪裡去。
彷彿自己最初期待的結果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卻猶豫了,猶豫著下一步她該踏向心的哪一方。是依著計劃將他的感情踐踏一番,還是做個有始無終的人放棄怨憤成全自己?讓她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吧。
門合上,留下一室的靜默,沙發中的人垂眸坐著,原本閃著灼亮光芒的眼眸被窗外無邊的夜色侵襲,蒙上了一層黯淡而深沉的顏色。
她想好好想一想,但老天並沒有大方地給她時間。慌亂的事情接踵而來,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嫣紅姐出事了!等她接到電話,嫣紅姐已經躺在醫院的手術室裡,琳琳在電話裡哭著說性命垂危!
掛斷電話的瞬間,她被窗外殘陽的血紅顏色刺得一陣昏眩。跌跌撞撞拉開門往外衝,嘴裡始終念叨著:「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熟悉的銀灰跑車駛進視線,她倉皇地衝上去,揪著車窗哆嗦著說:「快……請你……請你送我去醫院!」
腹部被人刺了一刀,醫生說傷口偏深,血流得太多,情況有點危險。
手術室外的空寂長廊上,她遠遠奔近,見到琳琳靠在狄峻懷裡直掉眼淚;見到了那個該死的禍首,邱凌風。
「怎麼樣?已經進去多久了?」她抓住琳琳的手緊張地問。
琳琳紅著眼睛說:「進去快兩個小時了。怎麼辦,我好怕!嫣紅姐千萬不能有事啊!」
「手術中」的燈刺目地亮在那裡,千尋突然鬆開琳琳,衝到正冷凝著神色坐在長椅上的邱凌風跟前,狠狠推了他一把大聲罵:「你這個混蛋!那一刀捅到的為什麼不是你?你給我滾!嫣紅姐不需要你假惺惺地來同情她!」
邱凌風的臉色更陰沉了,呼吸急促,抬起手一拳打在長椅上,塑料的椅子裂出了一道深長的裂痕。
幹嗎?想打她嗎?她才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自己姐妹的安危!
「邱凌風,你以為你是誰?覺得嫣紅姐的命低賤,所以就算她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對不對?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她那樣卑賤的一個女人根本連替你提鞋都不配是嗎?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她替你挨刀替你死,反正她的命不值錢……」
「夠了!」邱凌風怒喝著抬起頭,而那雙足以叫黑道喪膽的冷厲眼睛裡湧現的竟是——痛苦和哀傷?還有一絲失了冷靜的慌亂。
他——可有一絲在乎嫣紅姐?
羅淮從後面扶住她的肩膀,低聲勸:「千尋,冷靜點。」
暴怒的情緒發洩完了,她像洩了氣的木偶,茫然地轉身,看向羅淮幽幽地問:「為什麼老天爺這麼不長眼睛,還嫌它給嫣紅姐的磨難不夠嗎?」
給了她那樣一個身世,又將她逼進那樣一個沒有退路的環境裡討生活,現在還要讓她愛上一個最不該愛的男人,難道真的要拿走她的一條命,才算是真正地解脫嗎?
身體不受控地癱軟下去,羅淮的懷抱是她此刻僅有的一絲依靠。
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溫聲安撫:「不會有事的,主刀的是羅新,你要相信他。」
「羅淮……羅淮……嫣紅姐要是挺不過去怎麼辦,我好怕她有事。我已經失去一個姐姐了,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個姐妹的痛苦,我不要……不要再失去任何人……」
幾不可聞的低喃,將她心裡的恐懼如數釋放出來。這一刻,她已經忘了該怎樣掩飾自己的哀傷與軟弱,心底最深處的那道背負了七年的傷疤也被掀去了遮擋的表皮,露出鮮血淋漓的瘡口。
都是一幫傻女人,當年有雲秀姐,而今天嫣紅姐也逃不過命運的玩笑,幾乎要賠上性命。是否走到她們這一步的女子就再也沒資格得到上天的眷顧,直到死,直到轉世輪迴去寄望下輩子?不公平呵,老天實在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