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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早 第九章 螳螂捕蟬 作者:桔桔
    江樓最近可稱得上是春風得意,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保持著極大滿足的狀態。

    成功地緩和了李昭棠鑽牛角尖的執念,鞏固了他的小受地位一百年不動搖——自從那夜以來李昭棠老實了許多,至少行動上沒再表現出急欲翻身的念頭,至於那個鏗鏘有力的誓言,也折衷到「他不隨他姓,但是隨他性」的雙贏局面——既然李昭棠都退讓了,江樓哪有放著美食不吃的道理?又正當年輕氣盛,於是夜夜廝纏自不待說,白日裡也時常一時興起動手動腳地嬉鬧個沒完,儼然一對濃情蜜意的小新人,幸好一切放肆都掩沒在山谷之中,不會肉麻到無辜群眾。

    每日三飽一倒,無所事事,這樣的生活偶一為之,其樂無窮,要真打算到長久,可就讓人叫苦連天了,所以我們當了半個多月飯桶兼床墊的李小受脾氣又長了起來,對江樓橫看心煩豎看火大,左看右看,難以下嚥。

    ——也不能怪他脾氣反覆無常,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將領跌到遁世離俗的少年米蟲,白天閒得筋骨發霉晚上累得渾身癱軟,任誰都會浮躁不安,再加上山中除了花草樹木魚蟲鳥獸,整日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只有江樓一人,就算是宋玉重生也早看膩了,何況那人還時常戲弄整治自己,著實讓人氣憤難平。

    長此以往,他不發瘋,必然變傻,李昭棠對著波光粼粼的流水沉思了片刻,決定去鎮上逛逛,一吐胸中積鬱。

    雖然鐵了心要出山,但是已經被調教得內裡服帖的李某人,還是主動且自覺地向江樓報備了他要下山的計劃。

    江樓沉吟了半晌,心知李昭棠在這裡被憋壞了——他原本是流連於花紅柳綠一世繁華的人,隱居生活過久了著實是活受罪——養隻貓還要牽出去放放風呢,就算不能像以往那樣囂張地橫行霸道,至少出去看看街巷行人,去茶樓裡聽個小曲兒,這種平常人的小小情趣,做夫君的,怎忍心不滿足呢?他掐指算算日期,道:「三日之後就是七夕,我們去逛夜市好不好?」

    李昭棠兩眼放光,連連點頭,惹得江樓低笑出聲,親暱地捏捏他的臉蛋,問:「你該怎麼謝我呢,小棠?」

    李昭棠哪顧得上他的毛手毛腳?一顆心早已雀躍萬分,像困在籠中已久的鳥兒,拍打著翅膀,等不及要飛向那萬里晴空。

    江樓看著他掩飾不住歡欣的面容,也不由得被感染那份喜悅,只是心中為何有隱隱的不安?層層漫上,若有若無地撩動著他向來粗鈍的神經。

    ***

    七夕,月半圓。

    街市上燈火通明,映照得宛如白晝,行人如織,攘攘熙熙。

    兩人手牽著手,隨著人流挪動步子,時不時有賣花的小姑娘穿過,輕盈靈巧,流轉的眼波比夜風更溫柔,含情脈脈地凝睇著身形修長,面容風流俊俏的佳公子,可惜李昭棠一雙眼睛早被街邊香氣撲鼻的小食零嘴勾得忘乎所以,哪顧得上與人眉目傳情?江樓見她美目含愁,一臉失落,一時不忍,再加上身為勝利者的喜悅與寬容,還有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的原則,他掏錢買了束茉莉花,笑道:「真是人比花嬌,好姑娘,你那護花郎正在別處等著呢。」

    賣花的小姑娘會意,道了聲謝,挎著籃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江樓鬆了口氣,轉過身來,卻發現李昭棠正捧著一把盛放的芍葯,和另外一個賣花的小姑娘言笑晏晏,相談甚歡,他當時腦中一懵,暗叫不好,醋罈子已經碎了一地,酸氣四溢,大庭廣眾之下又不好發作,儘管直想把李昭棠拎起來打屁股——他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去,一手搭上李昭棠的肩膀,狀似親密,指間卻用了幾分力氣,不著痕跡地一擰,李昭棠吃痛,在美女面前卻不肯丟了面子,仍掛著一臉勾魂攝魄的淺笑,一雙桃花眼輕飄飄地瞟過來,含著濃濃的警告。

    江樓心中警鐘狂鳴,暗暗悔恨不該答應他下山,外面花花世界滿眼繁華,只怕李昭棠一個把持不住又落了紅塵,到時候勞燕分飛,他去風流快活,留下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獨對淒驚歎白頭。

    戀愛中的人都是小心眼而且想像力豐富的,這一點李昭棠已經充分驗證過,現在輪到江樓捧醋狂飲,不過身為小攻,即使吃醋吃多了也有人可捉來發洩,現下他正滿腦子想著回去怎麼懲治李昭棠,而正在甜蜜蜜纏綿綿中的懲罰手段其實相當老套:推倒,攻之。

    ——然而身為小受,即使醋味上翻,除了發脾氣又能怎麼樣?拽倒,受之?這又算哪門子懲罰?所以,李昭棠的脾氣比江樓要來得死硬急躁,一半是出於本性,一半則是由他的萬年不變的小受地位決定的,當然這都是廢話,但是作者想說,你也沒法。

    再回到波濤暗湧的事發現場,江樓的手慢慢往下滑,順著脊背輕輕揉按,李昭棠打了個寒顫,只覺危機四伏,忙笑吟吟地別了賣花女,拖著江樓拐到一處暗巷,低吼道:「你有病啊?掐我做什麼?!」

    江樓扯過他手中的芍葯丟在一邊,伸手將他推在牆上,合身抵住,低聲道:「我一眼沒看牢,你就敢勾搭小姑娘,小棠,我的心肝,是哥哥沒把你餵飽嗎?」

    極其曖昧挑逗的話被他一番咬牙切齒地語調說出,引出李昭棠一身冷汗,低叫道:「什麼勾搭?你這笨蛋胡說什麼啊?」

    ——人說桃花眼的人命犯桃花,這話一點沒錯,李昭棠十幾歲開葷,在風月場中老練無比,惹得無數少年少女芳心暗許,他也向來風流不拘,對美人尤其溫柔,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引逗,儘管都是無意為之,但看在江樓眼裡,分明就是存心惹事生非。

    兩個人因為對「勾搭」一詞的定義不同,在巷子裡爭執不下,最後江樓硬要李昭棠現場表演一下勾引的奧義,以定誰是誰非,李昭棠自然不肯,江樓便提出立即回家試驗,被困在牆下的李昭棠兩害相權,覺得還是外面好一些——回了家這禽獸不定做出什麼事來,而無數次的慘痛經歷表明,床第之間他稍有主動,便會被慾火更熾的江樓弄到腰酸背痛哀求不已,而在這無遮無擋之處,就算某人被「勾搭」得情動,也該不至於當場壓倒。

    ——顯然,他低估了江樓的臉皮厚度。

    看著江樓饒有興致的眼神,他心知在劫難逃,低歎了一聲,桃花眼微微瞇起,萬千風情百般溫柔盡在不言中,修長的手指觸著江樓的面頰,順著腮畔輕輕滑下,在耳後流連一番,末了沿著領口邊緣游移不定,唇角帶著細小的弧度,似笑非笑,欲說還休,像是遊遍芳叢的情場浪子最後一次留情,又像是不諳世事的純稚少年初次體驗,混合著風流不羈的放縱與純澈如水的聖潔,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被他擁抱,寧可拋下一切,唯願享盡魚水之歡,死而無憾。

    眼看著江樓已經被他勾得五迷三道氣都快喘不上來的樣子,李昭棠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他一手扶住江樓的後頸,咬下了一朵半開的茉莉,銜在口中,朝他的雙唇湊上去,半是親密半是疏離,舌尖沿著唇縫滑動,要進不進,翕動的雙唇輕吮著江樓的唇,那朵茉莉被他輕巧地哺進江樓口中,大功告成,他抽身而退——勾引的價值在於給對方點甜頭嘗嘗卻不讓他吃飽,挑起對方的渴望卻不給他滿足,這一點,李昭棠可算爐火純青。

    可惜他一時得意,竟忘了面前這位不是那些在他胯下承歡的少年,而是夜夜在他身上發威的貨真價實的小攻,引火燒身竟不自知,所以當江樓將他重重地推在牆上,狠狠吻住時,我們這些看熱鬧的,可以適時地道一聲:活該。

    狂熱的吻吞嚥了他所有的聲音,江樓氣息紊亂,雙手略帶粗暴地在他身上游移撫弄,滑過腰背,直接朝下方摸過去,李昭棠渾沌的大腦還有幾分清醒,用盡力氣推開江樓,喘道:「你瘋了?!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熾熱的氣息很快又包裹了上來,江樓咬住他的耳輪,啞聲道:「我忍不住了,小棠,你轉過身去,乖。」

    還不等他回話,身體已經被推轉過去,面朝牆貼住,身後那人擠了上來,急切而狂野的愛撫燃盡理智,身體熱得難受,李昭棠十指扣在粗糙的牆磚上,腦中只剩下他所能給的歡愉——反正四下無人,一切隨他去吧——他仰起頭,低喘道:「你……要輕一些……」

    江樓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一手探入他的前襟,正在摸索著解開衣結時,離他們不遠的門洞下,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慵懶中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說,你們這對小鴛鴦,辦事前不看看有沒有旁人在嗎?」

    週身的旖旎柔情瞬間驚散,李昭棠一把推開江樓,手忙腳亂地整理衣物,一雙水氣氤氳的桃花眼中儘是氣惱,而在得手之際不得不猛踩煞車的江樓更惱,幫著李昭棠繫好了衣帶,揚聲道:「閣下何人?」——攪人好事,著實不是東西!

    門洞下那人站起身來,卻是個又瘸又醜的老乞丐,拄著枴杖,一步三顫地朝他們走來,李昭棠心下起疑——方才聽到的聲音豐潤圓滿,與面前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實在搭不上界——他皺起眉頭,拉著江樓後退了一步,道:「江湖中易容之術果然出神入化,晚生佩服,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老人掩著口咳了幾聲,再開口時已換了嘶啞衰頹的聲音:「卑賤草民,不敢稱尊,怕污了靖王爺的耳。」

    李昭棠還未怎地,江樓已是大驚,一把將李昭棠攬入懷中,低聲道:「閣下慎言!這裡沒有靖王爺。」

    你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李昭棠瞪了他一眼,用力掙動著,江樓卻抱得更緊,死活不肯鬆手,怕一放手,懷抱中人便會飛得無影無蹤,兩人一番糾纏,僵持不下,全被那人一雙眼看了去,老乞丐笑意更深,恢復了慵懶圓潤的聲音,笑道:「年輕人莫在我這老鰥夫面前打情罵俏,惹我傷感。」

    話雖傷感,這語氣可聽不出半分難過,李昭棠確定自己被人取笑了,只是這取笑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全國上下搜捕十七王爺李昭棠的風聲沒以前那麼緊了,聽聞剛坐上龍椅的皇帝李容亭被黃河汛情牽扯了不少精力,像是無暇顧及已經無權無勢的前朝顯貴——所以江樓才敢帶著李昭棠下山拋頭露面,現下被人認了出來,那滋味,比走在路上一腳踩空還難受,何況這老人敵友未辨,他若扯開嗓門大喊一聲「十七王爺在此」,他們縱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羅網。

    關鍵時刻,李昭棠倒是臨危不亂,朝老頭一拱手,冷冷道:「我等告辭,閣下自便。」

    說罷,牽起江樓的手轉身便走,江樓正琢磨著怎麼不殺人而滅口,身後那人朗聲吟道:「『春風憐我相思苦,不教飛絮惹上身。落英紛紛入床幃,玉容嬌艷寂寞人。』小棠兒,這是你九歲時作的歪詩,可還記得?」

    李昭棠猛然頓住腳步,一雙清亮的眸子波光流轉,情緒萬端變化,他緩緩轉過身來,低聲問:「楚先生?」

    ——父皇在位時頗為倚重的兵部尚書兼自己的先生,楚瑛,坊間傳聞此人聰明絕頂心機深沉,為人輕狂傲慢,曾有一年拋下公務去江南遊玩,天子連下三道急詔才將他召回,所以人送綽號「楚難召」。

    等到先皇駕崩,李明瑾繼位,這楚瑛便徹底棄了官職雲遊四方,李明瑾數次派人捕他,然而這人乖猾萬分,又精於易容,何況還有先皇的免死金牌在身,偏就奈何不了他,由著楚瑛江南江北地晃蕩,著實逍遙了幾年。

    李明瑾繼位那年為宣景元年,李昭棠早被封了藩王,封地荊州,對於後來京城發生的事也是只知其表不知其裡——那年最大的事一是七王爺李容亭被廢為庶人流放遠疆,二來,便是兵部尚書楚瑛棄官歸隱於市,至於真實原因,李昭棠也不知道。

    粗算起來他們已有六年未見,此刻他鄉遇故知,應當驚喜萬分才是,然而李昭棠對著楚瑛上看下看,找不到半點當年斯文俊雅的楚先生模樣,他搖搖頭,歎道:「楚先生易容之術果然高妙,只是一定要裝得這麼醜嗎?」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楚瑛是個極度整潔的人,而且最痛恨髒亂無序,平日衣食住行不勝講究,衣角髮梢,從不見半粒微塵,今日弄成個老朽的乞丐,不曉得是哪根筋搭錯了。

    楚瑛無奈道:「你當我願意?若不是李容亭漫天漫地抓我,我又何必……不多說了,小棠兒今日見了恩師,總該帶我回去把酒敘別情才是。」

    李昭棠輕笑一聲,不知為何看楚瑛那樣八面玲瓏的人走投無路的樣子,心中竟分外爽快,他故意板起臉,道:「先生可是想在舍下小住?」

    楚瑛會意,笑道:「我教你易容,你幫我躲他,說起來你可不虧。」

    李昭棠心生戒備,打他記事起,還沒見有人沾過楚瑛的便宜,現下這般好事,難讓人不起疑,他沉吟了片刻,正想問問江樓的意見,楚瑛已經轉向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江某人,神秘兮兮道:「小伙子,想不想聽靖王爺兒時的趣事?」

    一語直中紅心,盡數瓦解了江樓的牴觸,於是一行三人,晃晃悠悠地穿過整條街市,買夠了零食點心,打算回去徹夜長談。

    室內瀰漫著淡淡的茶香,楚瑛換洗過後,恢復了風度翩翩儒雅俊秀的外貌,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論長相雖比不上李昭棠俊俏無瑕,卻自有一種散漫不拘的閒適,溫雅從容,易於親近。

    「小棠兒情竇早開,九歲時就會寫情詩挑逗宮娥嬪妃,先皇只當他聰穎頑皮,一徑寵著他。」楚瑛抿了一口清茶,瞥了一眼江樓興致盎然的神情,又看看李昭棠陰沉中飽含著警告的臉龐,笑道,「那些宮妃平時寂寞無聊,也願與他玩鬧,結果有封情詩不知怎地落到小棠兒母妃手中,淑妃娘娘批了句『文理不通,字跡不整』便送到我書房裡,從那時起,教小棠兒寫詩作賦的重責就讓楚某人擔了。」

    江樓靜靜聆聽,腦中幻想李昭棠年幼時水當當粉嫩嫩的樣子,不由得會心一笑,在桌下握住李昭棠的手。不太樂意被揭老底的小王爺輕咳一聲,打了個哈哈,道:「楚先生,今日巷中偶遇,也算有緣。」

    楚瑛笑得有絲奸猾,撫著下巴道:「終究是年輕人膽子大,在巷子裡也敢行那閨房之事,小棠兒,若不是認出是你,我還不打算開口哩。」

    李昭棠嘴角抽動了幾下,一陣後怕,心想當時他要是緘口不言,豈不是白白看場活春宮去,那自己的臉該往哪兒擱?!思及此,他狠狠瞪了始作俑者江某人一眼,對方卻不以為然,一隻手直爬到腰上來,不著痕跡地輕揉細捏,弄得李昭棠面紅耳赤,坐立難安,楚瑛看在眼裡,曖昧地點點自己的嘴唇,取笑道:「幾年不見,小棠兒怎變得這麼害羞了?還記得你第一個親嘴的人是誰嗎?」

    江樓臉色一下子變了,以打量情敵的目光一遍遍掃過楚瑛,李昭棠覺出他手指間加了力氣,腰部傳來微痛的感覺,隨後是酥麻的熱度泛上,只覺得有口難言,又捨不得拂開江樓的手,只好坐近了些,半邊身體靠在江樓身上,清了清嗓子,問道:「先生今後有何打算?」

    楚瑛丟了塊杏仁糕入口,沉吟了片刻,神情變得嚴肅正經起來,道:「李容亭登基之後,我就開始找你了,猜到你可能躲在這裡,果然讓我遇著了。」

    「哦?」李昭棠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手支腮,道,「先生真能料事如神?」

    楚瑛懶洋洋地擺手,道:「從小滄山下來,只有三條路,一條水路,順歧月江而下,風大浪急,行船要受顛簸之苦,你肯定不願意;另一條要翻過羸因山,路途艱險,斷壁千仞,依你的性子,也定然不肯去吃那種苦頭;最後一條路,便是繞過成州,潛入清源鎮周邊的山林中,伺機再走官道前往定州,然而定州官道處處設崗,朝廷欽犯想通過是萬萬不可能,所以,你必然滯留在這山中。」

    一席分析聽得二人連連點頭,江樓突然心中一懸,問:「楚先生能想到這些,那容王豈會猜不到?」

    楚瑛給了他個「你且安心」的眼神,笑道:「他若有我一半聰明,你和小棠兒還能在此逍遙嗎?」

    看來此人的自負與疏狂倒是沒減半分,李昭棠忍不住語帶微嘲,道:「先生不是有免死金牌嗎?何必躲藏?」

    楚瑛斂了笑容,凝視了他半晌,正色道:「小鬼,你記住,免死金牌能免一死,卻免不去『生不如死』。」

    ***

    安置楚瑛在隔間住下,李昭棠拖著一身睏倦草草清洗過後,合身撲倒在床榻上,一動也不想動。

    可惜有個打翻醋罈子的人偏偏不讓他安生——江樓一手挑起他的下巴,瞇起眼睛道:「小棠兒乖,告訴哥哥,你第一個親嘴的人是誰?」

    「我哪記得這些?」李昭棠漫不經心地拖過一個枕頭,打了個呵欠,道,「宮裡的后妃,可是讓我親遍了的。」

    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卻見江樓的臉黑得像鍋底一樣,整個人朝他壓過來,一手撐在他頸側,低頭道:「那,你親過楚瑛沒有?」

    李昭棠瞪了他一眼,道:「你胡說什麼?!我豈會對他起心?」

    江樓心裡舒坦了些,一手解去李昭棠的單衣,只留薄薄的褻褲,一雙手撫上弄下,李昭棠很快低喘起來,迷茫地看著他,江樓壞壞地一笑,低頭啃咬他的耳朵,道:「乖乖小棠,自己把褻褲脫下來。」

    李昭棠滿臉通紅地朝下看去,見兩個人都慾火正熾,江樓還遲遲不肯動作,存心拿著戲弄當情趣,他有些惱了,掙動著想起身,卻被江樓一把按住,濕熱的吻覆了下來,急切地索求著他的熱情,那雙游移在腰間的手撫上他的胸膛,肆意摸弄揉捏,親吻間隙,喃喃低語道:「小風流鬼……你可知……我多怕你喜歡上別人嗎?」

    李昭棠心中一暖,雙手環住江樓的頸項,抬頭與他唇舌交纏,聲如蚊吟道:「我誰都不喜歡,我就是喜歡你……」

    江樓一口咬住他的鎖骨,熱烈地擁抱撫摸,兩具身體不留縫隙地貼合摩蹭,相觸的肌膚熱得幾乎要燃起火來,意亂情迷間,李昭棠伸手除去自己身上最後一件小衣,修長的腿曲了起來,在江樓腰側蹭動不已,這般熱情如火,誰能把持得住,江樓一手托起李昭棠的腰身,低喘道:「小小年紀便犯下無數風流事,看哥哥怎麼罰你……」

    這狠話聽在耳中,卻比任何調情的言辭都撩動人心,激起難耐的顫抖,李昭棠的緊抱住江樓的肩背,身體毫無保留地打開,期待著隨後到來的狂風暴雨,一頭黑髮散亂地披落在床頭,淺緋色的薄唇因為親吻而變得紅潤豐滿,微微顫動著,湊到江樓耳邊低喃道:「罰吧……隨你怎麼……罰我……」

    江樓再也忍不住,揮手落下床幃,片刻之後,呻吟聲起,春情四溢。

    次日清晨,楚瑛起了個大早,在溪邊汲水洗衣,見李昭棠腳步虛浮地前來梳洗,一臉睏倦,精神不濟,頸上紅痕處處遮也遮不住,不由得起了調笑之心,道:「昨夜恩露重、風雨急,怎不多睡一會兒?」

    李昭棠見他笑得興災樂禍,也懶得理他,心裡明白那層薄薄的板壁隔不了多少聲音——昨夜雖然盡力抑制聲聲吟哦,到忘情處仍是忍不住低喊出聲,想來他們翻雲覆雨的精彩情狀,已被聽去了不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捨不得不為,那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好介意的——昨夜江某人摟著他絮絮叨叨地洗腦:我們享受我們的,誰被肉麻到了只能算他倒霉,有什麼可煩惱的?

    這還不算,獨佔欲惡性膨脹的江小攻趁李昭棠迷亂之機,在他身上顯眼處猛留印子,生怕別人看不出倆人蜜裡調油的關係。

    忍著渾身不適在水邊蹲下,李昭棠一邊洗漱一邊豎起耳朵聽楚瑛對江樓的看法——

    「那年輕人很喜歡你吶。」

    豈止是喜歡?李昭棠心中有絲得意,臉上開始有了笑模樣。

    「他看你的眼神,溫柔深情得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裡。」

    嘖,眼神是這樣沒錯,實際還不是被他壓在身子底下?通融一下都不肯!李昭棠瞇起眼睛,有些忿忿然。

    楚瑛對著潺潺流水若有所思,低語道:「那種眼神,我熟悉……每當我看到那樣的眼神,總不禁想:一生摯愛也不過如此吧……」

    李昭棠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先生是說誰?」

    楚瑛對著溪水搖搖頭,但笑不語,李昭棠被勾起了好奇心——想不到這位狂傲自負的楚先生也有深陷情網的時候——他湊過去,追著問:「究竟是誰?讓先生如此念念不忘?」

    「什麼是誰?我哪有對誰念念不忘?」楚瑛一臉看怪物的表情,瞪道,「我會為情所困嗎?」

    李昭棠更迷惑了,湊得再近了些,不死心地問:「先生說有人用那樣溫柔深情的眼神看著先生,那人是誰?」

    楚瑛也露出不解的眼神,想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每當我照鏡子的時候,鏡中人的眼神總是一往情深……」

    李昭棠腳下一滑,差點跌入水中,對這個自我迷戀到病態的人實在無話好說,他忍著一身惡寒梳洗完畢,起身朝灶間跑去,卻在門口與江樓撞了個滿懷,對方一把扶住他的腰,帶進門裡,狠狠地親了一口,笑道:「瞧把我的小棠急得,楚先生笑話你了嗎?」

    李昭棠兩手扶住江樓的臉,對著他的眼睛死命地瞪,瞪了半天也沒找出楚瑛所講的溫柔深情,戲弄逗趣倒是有很多——江樓一手敲在他頭上,道:「別瞪了,小心變成鬥雞眼。」

    李昭棠的肩膀垮了下來,無力地吁一口氣,放棄,吸了吸鼻子,問:「早上吃什麼?」

    前半夜逛街逛得盡興,加上後半夜渾汗如雨的超量運動,肚子早餓得咕咕直叫——要不然他還不想起床哩!

    江樓親暱地捏捏他的臉蛋,攬著他的肩膀帶到桌前,香氣撲鼻而來,雞絲粳米粥,醋漬皮蛋,五香脆皮魚,蜜汁蓮藕,水煮菜,還有他最愛吃的鹵鴨,李昭棠只覺得口水都要流下來,飛快地落座,江樓端了一籠熱氣騰騰的豆包上來,招呼楚瑛進來用飯。

    楚瑛先是瞪直了眼,然後風一樣掠過來,在李昭棠對面坐下,堅定了賴在此地長住的決心,笑道:「乖乖!小棠兒真是撿了個寶,五十兩銀子賣給先生如何?」

    李昭棠深深地咬了一口豆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予理睬,江樓噙著一抹笑,給他搛菜添粥,慇勤得讓人眼紅,李昭棠只管埋頭猛吃便是,一雙筷子伸不出方寸之間,至於剔了刺的魚塊,江樓乾脆直接喂到他嘴裡——飯桌上儘是濃情蜜意,肉麻而有趣,楚瑛忍著笑,把小夫夫倆的你儂我儂當開胃菜,飯量大增。

    只羨鴛鴦不羨仙,不過如此。

    ——唔,對面的卿卿我我更映出他獨自淒涼,待會兒該再去照照鏡子才好……

    早膳過後,李昭棠很自覺地幫著江樓收拾飯桌,雖然派不上什麼大用場,不過有個乖巧服帖跑前跑後的小跟班兼小心肝,實在是愜意得很。

    楚瑛找了塊陽光地,躺在柔軟清香的草地上瞇縫著眼睛曬太陽,不一會見那倆人手挽著手出來,像是恨不得黏成一個人,他揪了根草莖銜在口中,抬頭道:「小棠兒,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人年紀大了難免會變得比較婆媽,楚瑛為自己的好奇心找了個理由,拍拍身邊的草地示意二人坐下。

    李昭棠回想了片刻,不知從何說起,江樓按住他的肩膀,道:「我來說吧,我們在一個非常熱情的場所相識,完成了一件非常熱情的事,由於兩個人都被熱情沖昏了頭,於是決定將這份熱情延續下去。」

    楚瑛聽得嘴角直抽筋,李昭棠不自在地別過臉去,冷哼一聲:「一開始,可是你膽大包天,竟敢……竟敢……」

    聲音越來越小,後半句乾脆吞回肚子裡,小王爺開始比較鬱悶地憶苦思甜:當時若不是一時不慎被他壓了去,當時若是壓了江樓,當時若是狠硬一些……

    可惜,多少個「若是」也換不回一個「當時」,雖然人說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又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細算起來李昭棠反攻的機會其實蠻多的,然而「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被吃啊吃啊的吃習慣了,不僅食髓知味,上了床也會自然而然地張開身體——畢竟歡愉無人能擋,他也沒那麼強的意志力去抗拒情人的誘惑。

    正是:想翻身有心無力,承甘露欲罷不能。

    三個人嘻嘻哈哈地笑鬧了一番,惋惜三缺一不能圍一桌子盡興,於是談到當今聖上李容亭,江樓自然是半點不知,李昭棠離開京城時年方十三,只顧著與同伴們嬉鬧玩耍,對爭權奪勢從不入心,至於唯一一個可能知道些真相的楚瑛,則是閉口藏舌諱莫如深,勾得兩個人更是好奇——反正閒來無事,乾脆一邊一個架住他誘招逼供,楚瑛先是故作玄虛地誓死不從了一番,然後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道:「陳年舊事,何必再提,既然你們不肯甘休,那總得拿些什麼來交換才行。」

    兩個人對看一眼,李昭棠問:「拿什麼交換?先生明示。」

    楚瑛看了他倆一眼,打了個呵欠,道:「我要父皇的『莫問』令牌。」

    「好啊!」

    「不可!」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隨即李昭棠狠瞪江樓一眼,道:「那令牌可保你出入無阻,怎能拱手讓人?」

    江樓笑瞇瞇地攬住他的肩膀,道:「令牌雖好,卻只限一人通行,我已決心與你共效于飛,永不分離,要它何用?」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無論你在哪裡,我在身邊。

    李昭棠眼中的火苗瞬間熄滅,半推半就地靠在江樓身側,咕噥道:「隨你,反正都給了你,就是你的……」

    ——寶貝,你知道這句話換個場合說該是多麼誘人情動嗎?

    楚瑛終於被肉麻不過,搓著手臂叫起來:「光天化日,有先生在旁,還不收斂一些!」

    李昭棠乾脆摟住江樓的腰,整個人偎入江樓懷裡,對他示威般地吐吐舌頭,嘲笑他孤家寡人。楚瑛哪是個吃素的?當下眼珠子一轉,道:「小棠兒,你十歲時作的『醉美人無雙賦』我還記得八、九分,想重溫舊趣嗎?」

    李昭棠立時老實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抬臉看了看江樓的神色,見他平靜如常,才放下心來,親暱地依在他身旁,一言不發。

    江樓不禁莞爾,愛的教育結出了甜蜜果實,他的小情人已經被調教得貼身又貼心,他摸摸李昭棠的頭,道:「先生與容王之間究竟有何淵源,願聞其詳。」

    楚瑛撫著下巴,悠然道:「他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他的秘密,為了保住我的秘密,我揭穿了他的秘密,誰料他今日東山再起,唉,失策失策。」

    李昭棠張了張嘴,正想抗議他含糊了事,又想起這全是照搬方才江樓那一套說辭,果然惡人偏有惡人磨,一報還一報,誰也不冤。

    小娃子想跟我鬥,還嫩得很吶!楚瑛得意地一笑,伸手道:「令牌呢?」

    江樓笑得純稚無邪,坦然道:「丟了。」

    李昭棠「噗嗤」一聲笑出來,楚瑛瞪大了眼,驚疑交加道:「丟了?!」

    江樓點點頭,抬起李昭棠的下巴,深情款款:「既然已決心與你相伴相守,要那令牌何用,我丟在營中了,你不會怪我吧,小棠?」

    李昭棠已經快化在他懷裡了,把臉埋入江樓肩窩中,連連搖頭:「不怪……不怪。」

    楚瑛沉默了片刻,突然暴跳如雷,一邊跳腳一邊指著他們罵道:「你們!兩個小渾帳!枉我不辭辛苦地找過來……你們……你們……」

    李昭棠抬起頭來,問:「先生找我,原來是為了那令牌?」

    「自然!」楚瑛氣哼哼地在原地走來走去,頭頂快要冒出煙來,李昭棠心情大好,轉頭對江樓道:「你看他那樣子,像不像一隻被砍了頭的老母雞?」

    「胡說!怎能這樣形容先生?!」江樓彈了他腦門一下,正色道,「依我看,應該是像被燒了屁股的老公雞。」

    李昭棠笑了起來,楚瑛氣得七竅生煙,喝道:「去把令牌的樣子畫出來,我去訂個仿品也好過什麼都沒有!」

    江樓笑吟吟道:「先生莫氣,容我細想。」

    楚瑛喘著粗氣在他面前坐下,三個人靜了片刻,楚瑛不耐煩地問:「想好沒?」

    林間有風吹過,江樓的笑容僵在嘴角,李昭棠也是一臉凝重,從江樓懷中出來,楚瑛只當他們合謀抵賴,怒道:「不想給就算了,憑我的聰明才智,十個李容亭也得甘拜下風。」

    江樓臉色發青,低聲道:「你看看身後。」

    「身後有令牌嗎?」楚瑛刻薄了一句,轉過身來,瞬時呆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樹叢中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御林軍,那個身著龍袍,氣宇軒昂的男人正立在不過數尺之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楚先生,一別多年,可無恙否?」

    那眼神,像一頭下山的猛虎,在看一隻撞到眼皮子底下的羚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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