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翠看見向雲攸時,一張小嘴登時嚇得閉不了口。直到她發現自己的驚訝惹起他懷疑的神色之後,才趕緊力持鎮定,驚慌的掩飾。
「公子!你今天來得好早!」天沒黑是很早,最重要的是,小姐還沒回來哪!
「會嗎?」他沒將她的失常放在心上,「你們家小姐呢?在房裡嗎?」
小翠點頭卻又馬上猛搖頭,當然她是指他來得早,而小姐——不在房裡。
「我自己去找她就可以了。」向雲攸對她的反應感到失笑,見她手中提著空茶壺,知道她要去廚房,大概是要為若顏燒茶。
「不!」小翠一喊,才驚覺自己喊得太大聲了。
「怎麼了?」他疑惑的蹙起眉,今天的小翠真的不太正常。
「小姐她……她……」晃著手中的茶壺,小翠快急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祥的預感閃過向雲攸的腦海,他著急地問:「若顏到底怎麼了?生病了嗎?」
「這……」
向雲攸再也等不下去,他越過小翠,直接朝若顏的閨房而去。
小翠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該怎麼解釋小姐不在房裡?一跺腳,她也只能趕緊跟上向雲攸的腳步。
***
生平第一次,柳若顏學會了什麼叫爬牆。因為天色還早,所以小翠還沒將後院的小門打開,在無法可想、情勢又緊急之下,她心一橫,決定爬上小樹,設法越過圍牆。阿彌陀佛!可別有人來。若給人發現,可就麻煩了!
當她發現自己正攀在圍牆上時,她差點暈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更頭痛的是她不知該怎麼下去。
真是自作自受,瞧她為了見向雲攸,把自己弄得多狼狽?唉!女裝真是累贅,早知道她就不該先換裝。
為了怕有人撞見著男裝的她進入後院,惹來些不必要的流言,柳若顏一向是換上事先藏在外面的女裝,並將頭髮解下,隨意扎兩條辮子。不過這下可好,綁手綁腳的,害她連怎麼往下跳都沒個概念,總之——完蛋了啦!
「小翠!」一叫出聲,她就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原來柳若顏一抬頭看見小翠的身影,才發現向雲攸就走在小翠前頭幾步。
向雲攸和小翠朝聲源望去,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到的。
小翠知道那是柳若顏,但向雲攸可不確定了,打死他也沒想到若顏會出現在那種「高度」的地方,事實上,他更懷疑她是怎麼上去的,而且她那副模樣他也從未見過,簡直就像個可愛的小村姑。
吞下一肚子疑問,他只手扶著迴廊的欄杆一躍而過,踏過草地直直朝柳若顏走去。
小翠緊張的望了望四周,心想可千萬別給醉君樓裡其他的姑娘或是嬤嬤看到小姐這副模樣才好!
「若顏!是你嗎?」向雲攸仰起頭,朝牆上的人兒詢問。
這牆對他而言並沒有高到可怕的地步,但對若顏來說,那可就算高羅!不過見她惶恐害怕的縮在那裡,其實滿可愛的。
「雲攸……」柳若顏糗得漲紅了臉,恨不得有地洞可以鑽,這一刻她不得不慶幸還好她扮回女裝了,要不然要是以顏若的身份置身於此,恐怕更難解釋。
「別告訴我,你在那兒欣賞風景。」他忍住一肚子的笑意直盯著她。
「我才不是。」她沒好氣的俯瞪著他。就算要取笑她,也該先設法把她救下去嘛!
「那你在上面做什麼,空氣比較好嗎?」他帶著笑意問,雙手環胸,還沒有要救她下來的意思。嘿!這奇觀可不是天天會上演,他不多看兩眼怎麼行?
「想知道的話,你不會自己上來聞聞看!」雖惱怒,柳若顏還是緊抓著牆沿,只能以聲音表達自己的怒意。
本來還覺得他完美得不像話哩!沒想到他不但幸災樂禍,竟然還糗她。現在的處境讓她沒空想起自己對他的愛慕,只剩下尷尬的感覺。
「那倒不用,不知道我也不會少塊肉。」
向雲攸悠哉的站在那裡和她閒聊,她卻有想殺了他的衝動。「你要一直站在那裡看好戲嗎?」天殺的男人!她在心底咒念著。
「喔!需要我幫忙嗎?」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
「當然要!」現在她沒有逞強的勇氣,手腳都酸了,再過不了多久,她準會因為撐不住而滾下去,雖然那樣就不用求他了,但她可不想去預想那情況。
「那你準備好羅!」他朝她喊道,對她的坦率感到有趣,一時之間也忘了繼續追問她爬那麼高的原因,或者是怎麼爬上去的。
柳若顏點頭,等著看他有什麼好方法可以救她下去。
「來!」向雲攸張開雙臂,做好接人的準備動作。
「你要我跳下去?」她的雙眸瞬間睜得像牛鈴那麼大,只希望是自己會錯意了。
「我會接住你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不!我不要跳。」她猛烈地搖頭,自己要敢跳的話,還輪得到他欣賞她這副糗樣嗎?
「你不想下來嗎?」向雲攸莫可奈何地問。
「想!」柳若顏回答得老實不客氣。「可是我不敢跳。」
「放心,不會有事的,快跳!」向雲攸試著說服一臉執拗的她,他從沒想過她會有這一面,卻也心疼她的害怕。
「不——」柳若顏正要堅決的反對,可是一下子動作太大,失去了平衡,伴隨著小翠的驚叫聲——她摔了下來……霎時,周圍不再有聲音。
柳若顏緩緩張開緊閉的雙眼,迎上的便是向雲攸那雙帶笑的眸子。
「瞧!我保證你會沒事的,不是嗎?」別看他說得那麼輕鬆,她沒預警的摔下來,可是差點嚇掉他的三魂六魄。
確實的感受到那雙令她感到安全的臂膀時,柳若顏總算鬆了口氣。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爬到圍牆上了吧!」她還沒喘夠氣,他就揶揄地問道。
而小翠在確定小姐安全後便趕緊閃人了,她當然知道是自己來不及開門,小姐才會「狗急爬牆」,自然不會傻得站在那兒準備接受小姐的白眼。
「放……放我下來。」柳若顏勉強控制住自己紊亂的心跳,朝他要求道。
向雲攸雖然不捨,卻也知道她的顧慮,所以依言照做。他知道要是給人看見了,就得自己找條河跳,否則洗不清那可冤枉了。
柳若顏站定後,邊往前走邊想著該怎麼回答他之前的問題,也知道他一定跟在身後等著答案。
「我說了不許笑我!」她轉身面對他,見他點頭,才將想出來的藉口告訴他:「我只是想看看外面是什麼模樣,沒想到會上得去下不來。」
向雲攸沒有笑,躊躇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指向後院的小門問:「那扇門是做什麼用的?」
柳若顏聞言乍紅了臉,看著立在那兒、不太可能會自動消失的後門,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用了個極爛的理由。虧她一直以為自己頂聰明的,這下不但形象毀了,還鬧了個大笑話。老實說,今天不該出門才對,倒霉死了!
「我忘了它的存在。」見向雲攸憋得難過,她好心地道:「不用忍耐,你的君子形象早在剛才就毀了,要笑就笑吧!」
這下他真的老實不客氣的放聲大笑了。不過,在他心中,她的淑女形象並非因此而消失殆盡,只是增添了她可愛的一面。
***
「雲攸,你最近常往醉君樓去?」向雲攸一進房門,莫亦柔便借夏菊之力坐起身問道。最近她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但她並不想讓他發現這點。
「你知道?」他詫異的看向床上嬌柔的妻子。
「除非我耳朵沒了功用,不然很難沒聽見這些消息。」她淺笑回答。
他以為她病弱,當真就對所有的事不聞不問、了無興趣了嗎?她是沒那體力和心思去注意,卻總會有人告訴她,不是嗎?她這傻相公呵!
「你反對嗎?」他猜不透妻子的心思,如果她在生氣,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我這病榻之軀,還有什麼能力反對?」她幽幽地望向他。
他不語,好一會兒才道:「從今天起不會再去了。」
她根本無需反對,也不必生氣,只消一個眼神、一句自憐的話,便能教他硬是愧疚自責得無地自容。
雖然想到不能再見柳若顏,讓他感到莫名的鬱悶,但他不能不顧亦柔的感受,他最近的確是冷落了亦柔,也少了許多時間陪她。
一旁的夏菊偷偷在心底慶幸,夫人終究還是說了。
「我沒那個意思,你別自己胡思亂想。」莫亦柔搖頭。這就夠了,能明白他對自己的重視,她不該再貪心奢求。
向雲筱定定的看著她,試著從她的眸中讀出她的心思。以前他只懂得憐她、惜她,卻未曾真正去瞭解自己這個病弱的妻子,從認識若顏以後他才明白,女人的眼神竟無時無刻不在傳遞她們的思想、意念。
那些離經叛道、教世人所不能容的思想,她們說不出口,卻毫不隱藏的顯露在眼神中。女子的束縛太多,她們能反叛的也只有眼神吧!
「你容許我上青樓?」他有些詫異。
「如果你不會因此棄我於不顧。」瞥他一眼,像是商量,但她是已經同意。
「你知道我不會的。」他坐在床沿,輕柔的撫過她蒼白依舊的臉龐。
莫亦柔笑了。
「其實我只是去看朋友。」他執起妻子的手解釋,他和若顏之間本來就只是朋友……雖然他在心底這麼強調,卻隱約地對自己的想法有了莫名的反感。
「別勉強自己。」莫亦柔意有所指地道。她不可思議的發現,雲攸和那柳若顏竟然沒有進展?她還以為能教他心懸神牽,必是他們有所關係了才對。
原來那柳若顏真是如此特別;而教雲攸能那麼勤於去看一個朋友,將清譽置之度外,也只是為了一個他所謂的朋友。
「我和若顏真的只是朋友。」這話雖是說給亦柔聽,但似乎更努力地想說服自己。
「那你可知道,你和那柳若顏的韻事已傳得滿城風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向雲攸一愣,旋即坦蕩蕩地道:「我和若顏是清白的,絕對從未踰矩,別人要怎麼說我管不著。」
其實他從未在乎什麼清譽,自然也不曾顧慮世人怎麼想,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對若顏,他卻不能不顧全……
世人對男子總是包容,對女子卻是苛責不公平;男子尋花問柳是多情,女子迫於無奈賣笑卻是yin蕩。他覺得滑稽,卻也無法扭轉世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是這時代可笑的悲哀吧!就像人們總以為他上醉君樓便是有所圖一樣,無憑無據地便將他和若顏說得曖昧不堪。他並不在意那些蜚短流長,只是他有股強烈的慾望,不願讓人看輕若顏,讓她受到委屈侮辱。
「那就別管了。」莫亦柔以完全信任的神情看著自己的丈夫。
外面流傳些什麼她不想管,她只希望有生之年都能看見雲攸過得快樂,柳若顏的適時出現,是可以讓她無牽無掛的面對即將到來的現實。
「對不起,讓你受人議論了。」他對這點感到歉疚。
莫亦柔搖搖頭,給了他一抹放心的笑容。「別傻了,我聽不到,誰敢當著我的面議論是非呢?」她終日足不出戶,外面那些笑諷她的話,根本傷不了她。
一旁的夏菊猛在心中歎氣,說了半天,夫人還是沒阻止少爺去醉君樓嘛!還說了一堆她難以理解的話。說真格的,她實在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反正夫人有問題就是了,這是她唯一確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