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可以想像,他充滿遺少之風,又不缺乏現代文明的洗禮,加上家中老ど的特殊地位,嘖嘖嘖,好一個天之驕子。如果有人想看,我還可以讓他懂點中國功夫,以便於英雄救美。為服務讀者嘛。
他有著狹長的鳳眼(我喜歡的典型),迷人的聲線,高瘦的身材,連手指都纖長美好得像漫畫裡的一樣。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討女人歡心。放心放心,他不是花花公子,因為命運的紅線已經過早地羈絆了他。
蘇紀槐二十歲時,在巴黎的凱瑟琳服裝學院學習服裝設計兼企業管理(服裝事業管理)。而在國內——等待他的,是偌大的一個蘇氏隸屬服裝公司。
因此,他事業前途無憂,在校風寬鬆的校園裡又可以穿著奇裝異服標榜前衛,而不必擔心受到衛道人士的指責。他有許多朋友,是群體的中心,又受人喜歡,可以做一切年輕人想做的事情。應該說,他過得很愉快,但是——所有的快樂王子都有自己的悲哀。
很小的時候,他已明白哥哥會是蘇家的一片天,而他,並不想做點綴天空的一片雲。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早早地離開家庭,希望在廣闊的世界裡找出自己的方向。
在將凱瑟琳當做暫時的港口後,他時常抽著煙、光著腳板,踩過巴黎的一條條石板小巷,在法國女郎的熱吻和濃烈的麝香氣息中獨自穿行。他總是悄悄地離去,又悄悄地回來。當他高瘦的身影晃悠悠地出現的時候,每個迎面而來的人都會捶著他的胸口大叫大嚷。
"嘿,紀,你去哪了?"
他總是習慣性地聳聳肩膀,滿不在乎地回答:"誰知道呢?"
這個大男孩焦慮不安,用另類的眼光看世界、看周圍的人,當他在人群中開懷大笑時,一個警句在他腦海裡反覆迴盪——當浮華逝去,有誰會為你停留……
"誰?"那根刺便尖銳地刺痛了他。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消沉、會……
有一天,他乘船穿越地中海在聖喬治灣登陸,來到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
這個城市裡,服裝也是重要的產業。在巴黎和米蘭得不到認可或尚未發跡的人往往會來這裡展現自己的才能,也有許多人得到了意外的成功。這裡是隨時可能發生奇跡的地方。
那麼,奇跡會為他發生嗎?
那天,上岸後,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空氣很新鮮。蘇紀槐繞過總理府,經過公共花園,像漫不經心卻又似命中注定,他被那片憑空出現的絢麗色彩所吸引,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馬上發現這不過是一場簡樸的露天服裝秀,但所展出的衣服的華美卻讓他無法挪動腳步。他站在那裡,像腳底生根一樣,貪婪地吸納服飾所散發出的光彩。他好像一張薄薄的宣紙,迅速被顏料攻佔。
那是一些純粹的、沒有流俗,也沒有被制式感染的東西,衣服的線條柔軟得令人讚歎。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惑動:如果可以,他想認識那位設計師。
"喜歡嗎?"一位耄耋老人不知何時站到他身旁,撐著黑色的雨傘,目光深情地盯著台上。周圍有很多人,蘇紀槐卻能肯定他是向自己發問。
"喜歡!"他看了老人一眼,果斷地回答,然後將眼睛轉回伸展台,他實在不願錯過一絲一毫的精彩。
老人非常虛弱,從長大衣的領口處隱隱可以看見裡面是一件病人服!
"您是這台秀的設計師?!"讓他產生這種錯覺的是老人驕傲的口吻和話語中傾注的熱情,但他更驚訝於他的年齡,這就是所謂一輩子懷才不遇嗎?
"不。創造這些衣服的是一個傻孩子,為了讓它們保持夢想原來的形狀,她把自己弄得多麼疲勞。"
"服裝設計本來就是這麼辛苦的事。"果然是年輕人的東西。看來不經一番錘煉,是得不到回報的。
"可是,當打板師(即modeliste。根據設計圖,用白布在人台上做出理想的造型後,製出裁剪用板的人)無法做到她想要的效果時,她就不得不自己來。一個人的力量在這世上畢竟有限。"老人對她的事很熟悉。
"問題出在打板師身上?"一般來說,打板師只是照設計師的指令行事。
"很難說是誰的問題,他們認為她不切實際。"
"因為自己做不出來,就說設計師不切實際?"他冷冷一笑,不屑於這種懦弱的說法,"那麼現在台上展示的又是什麼?"
"中和的結果,她委曲求全的結果。"
"不是全部的才能嗎?"老人的話終於令他吃驚了,這些使他感動萬分的服裝竟然還不是設計師思想的全部體現?
"遠遠不到呢。"老人的笑容中有驕傲、也有苦澀,"真希望可以幫幫她呀。"
"那麼,"他癡迷地看著模特們流動的身形,"夢想原來的形狀究竟是怎樣的?"
"很美,美不勝收。"老人的眼中剎那間充滿了夢幻的色彩,喃喃自語,"這繁華,真希望可以永遠下去。"
"我可以看見嗎?如果我是一個打板師的話,也許我就可以看見了吧?"一顆小小的種子開始在他心底萌芽,他想看見更美好的東西。
"呵呵,誰知道呢?"老人的小眼睛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我只希望她肯堅持下去,等待能幫助她的人出現。"
"打板師是嗎?不會太久的,您相信嗎?不會太久的。"男孩的眼睛裡開始有了七彩的光暈,那是被太陽渲染的顏色。他笑了,好像春雷陣陣從心底翻滾而來,有腳步聲正步步進逼。他只想到一句話——
終於,可以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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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蘇紀槐回到了巴黎的凱瑟琳學院。
"阿紀,去哪了?"有拳頭重重捶在他的肩上。
"黎巴嫩。"他拿著一疊文件,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
"嗨,阿紀,要一起去酒吧嗎?"有人在對面向他招手。
"不行,我要好好地學習。"他逕自走了過去,留下那人在原地不停地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紀,有一個專為學生籌備的服裝展,我們弄個造型去玩一玩,好嗎?"有人迎面跑來,塞給他一張廣告單。
"不,我還有事。"
"你要去哪?"
"校長辦公室。"
"倒霉了?"有人幸災樂禍。
"不,"他愉快地揚揚手中的文件,"我要改學打板了。"
"轟隆!"
他愉悅地看著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勾起唇角、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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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就照這個樣子,沒問題。"
"那件留給我親自來。"坐在製作車間裡,蘇紀槐指揮若定。
現在才是故事真正開始的時候。經過一番寒窗苦讀,蘇紀槐已經成為了出色的打板師,然後他又在米蘭和巴黎的多家個人設計室和服裝店裡錘煉自己。經過長期的努力,他那敏銳的藝術直覺和審美趣味早已被公認為絕對權威。當他回國入駐家族公司時,更是驚喜地發現,原來國內所需要的不僅僅是設計人才,打板師在企業運作中同樣重要。因為在一個現代服裝企業裡,打板師的地位並不比設計師低,打板師是一個企業的技術核心和中堅人物,企業產品的風格、品味和目標市場的確保都離不開打板師,因此,打板師的地位首先得到了保障。這個地位也給他管理公司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選擇和哥哥不同的領域果然是對的。他的努力,使他成為了一名傑出的打板師,更是蘇家服裝企業中無可替代的最高層領導者。
如此一來,不是違背了他的初衷嗎?哦,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那道光不見了。
曾經從未來之門射入的那道明亮光線,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蒸發得無影無蹤。
他以為那名在貝魯特辦露天秀的無名設計師一定會成名,一定會在世界的一方吐露鋒芒,等待著有一天他走到她身邊,對她說:"我來讓你夢想成真。"
可是,當他孜孜不倦地學習時,光卻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消失了。她默默無名地來了,又默默無名地去了。看來,她是等不及了。每次想到這裡,蘇紀槐就會有些惆悵。本來,他可以用足夠的人力物力來幫助她的呀。為什麼不堅持呢?
不過,這樣的事在服裝界大概也很常見吧,沒有受到賞識的人會悄悄地退出。況且,當他成為一名打板師後,他確實理解到打板的挑戰性不亞於設計一套服裝,因為這世上確實還存在著"無能為力"這四個字。不過,他很想看那個人的稿子,很想去試一試,真的很想、很想。
算了,他又對自己搖頭。老是抱著這種念頭,是無法進步的。也許有一天,他寫回憶錄的時候,會提起那個無名小卒在他成長之路上所起過的重要作用。
這時的蘇紀槐,已經是一個站在事業頂峰的成功者了,有點高傲自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