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午睡的習慣,怎奈阿苗嗜睡成性,但今天他非將她吵醒不可。
叩門聲響得她不得不下床開門。
「這房子著火了嗎?」
他面光慍色地朝她高舉握著玻璃心的那隻手,「這個送你。」
那顆心害她的心差點跳出胸口。她也將擁有一個玻璃製成的玩意兒嗎?難不成他和她心有靈犀?天天吃一鍋飯的影響力有這麼大嗎?
看她瞠目結舌,他滿意之至。闊兒看見玻璃心時正是這副驚喜不知所措的模樣。
「我幫你戴上。」
不由分說地,他替她戴上自己親手做的項練。在外人眼裡,它或許分文不值,但那是他為她珍藏一世的信物。
低著頭,她撫著胸前的玻璃心,顫巍巍的是她的呼吸,想的是--大野狼好可怕。一抬眸,她只見他柔情似水的眼波中有乞求,乞求一個感謝的吻。
她猶豫的眼神換得他在自己臉頰上一指。
「這裡就好,但是你得用力一點親。」
不親好像不行,於是她踮起腳尖,重重在他指的地方親了一下,呶的一聲教她自己先紅了臉,教他笑得好開心。
「不許笑!也不准你再用類似的破爛玩意兒來交換我的吻。」
「沒有類似的東西了,就這一顆心,我的心已在你身上。」
「你真噁心!」
「隨你怎麼說。」他轉身離開她時,臉上仍滿是笑意。
阿苗又找靈媒來了。一手撫著胸前的玻璃心,另一隻手就任老闆模骨。
「快說,這回你又看見什麼了?」
「別急別急,我沒那麼厲害,你總得給我點時間把線接上嘛。」老闆滿意於阿苗明顯的急切。天曉得她比誰都急——
晌午時分,幹完活的村人湊在一起吃午飯。男人們百無禁忌,大碗喝著酒!女人們則在灶旁料理粗食,男女孩童全湊在一塊嬉戲,這是草原上安適的一刻。
然而,意趣酣濃之際,一陣紛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宛似晴空霹靂,院裡院外頓時亂成一片。
腿快的全往自家跑,慢的就不得不留在霍家大院裡。顯然土匪是沖霍家來的。
「對不住了,弟兄們有困難,想從你們這兒借幾匹馬。」
土匪頭子乃遠近聞名的「紅鬍子」,他走到霍大娘面前,說得倒挺客氣。
霍大娘強作鎮定,把孩子們全護在身後。
「你是——紅鬍子?」
「你倒挺有見識,我打滿清時代起就幹這個。」
「你們幹這個不也有規矩嗎?我聽說你們不對寡婦下手。」
「你沒男人嗎?」
「誰說的!」霍沈北鑽到媽媽前頭來,「我是霍家的男人!」
「我也是!」霍沈南也衝到紅鬍子面前來,「還說你們是做買賣的!原來是土匪!」
鬍子堆裡有人要靠近霍老三,教紅鬍子一掌給攔了下來。
「小伙子,原來是你。」紅鬍子認出霍老三了,那個獨自前往野狼坡的男孩。
「是我!我可不怕土匪!」
眾匪徒紛紛走上前。
「退下!」頭子阻止了他們更進一步的動作。以一種賞識的眼光看著震老三,「好小子,就衝著你這份膽識。我和你交個朋友!」
「誰要跟你做朋友?!」
頭子不以為忤,繼而看著霍大娘,道:「對不住了,既然你是寡婦,又有這麼有出息的兒子,從今往後,我不打霍家的主意,告辭。」
大手一揮,土匪們掉頭離去。
「沈南,你什麼時候見過他了?怎麼沒告訴媽跟我?」霍沈北怒聲質問三弟。
「不記得了!」
隔天,霍老三就把弄起家中唯一的槍,闊兒知道他的心思,他想學打槍,保護一家人。怎奈年紀不大的他,卻把槍把弄成一堆零件,她還得陪他去找鐵匠修槍——*******
「老闆,霍沈南的大哥好像對他很不爽是不是?」阿苗不知自己的心已向著老三,不由得又打起岔。
這回老闆不想吊她胃口,接著就說出霍家老大也喜歡闊兒的事實,還稍事描述了沒有主見的霍老二沈中。
阿苗跟著又聽了霍沈南大病之事,這病倒是讓有抱負有理想又有學問的大哥給救活的,他當機立斷,把三弟送到鎮裡找日本醫師才救回三弟一命。
然而,接下來的一件變故,卻教阿苗聽得流下眼淚——霍老三為救闊兒,誤傷了惡鄰王德寶,落得不得不逃跑避禍的下場,從此離開家鄉,離開了闊兒——「他後來有沒有回家?」阿苗替闊兒哭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那是十二年之後的事了。」老闆也唏噓不已——十二年後,霍沈北靠著堅苦卓絕的精神和身體力行的經驗,終於使自己擺脫了馬背,成為草原上乃至白雲鎮上說話算數的人——他成了鎮長的機要秘書,而且是鎮長的繼任人選。
教人意外的是,他的老同學、老鄰居,也是當年挨了霍沈南一刀的王德寶,如今也算個人物——警察局長。
所有人皆視闊兒和霍沈北是一對才子佳人、金童玉女。霍大娘在生前就交代這一雙兒女快快把婚事辦了。無奈霍沈北總忙於公務,對事業野心勃勃;闊兒更是心不在焉,沒把結婚當協事。兩人各持不同理由,婚事一拖再拖,而霍沈南卻在此時令眾人意外地重返家門……「那後來呢?闊兒還愛她三哥嗎?」
「唉——形勢比人強呀,愛又如何?他們有太多的包袱。」
老闆立刻就看見了所謂的包袱——
「沈南,我知道你還是喜歡闊兒,可是闊兒卻不能再喜歡你了。
你知道嗎?這些年來,大家早把她跟你大哥看成一對,霍大娘早在生前就交代要他倆成婚,說是你大哥將來要當鎮長。闊兒就是鎮長夫人,她能幫你大哥,他們是天選地設的一對,誰都看好他們的未來。「這是小蘿蔔提醒霍沈南的話。
「小蘿蔔是不是還「哈」霍沈南?」
「後來就喜歡霍沈中了啦。」
「那霍沈南跟闊兒還有什麼問題?霍沈北真那麼不識相嗎?
非搶自己弟弟的心上人不可嗎?「「唉!那是個動亂時代,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那霍老大是個有識青年,當了鎮長之後又勵精圖治,他也喜歡闊兒。他也沒有錯。「「那誰錯了?」
「錯的是時局。」
「時局?
「別吵我,我看見霍沈南逮馬了。」
「馬?」
「是的,他要逮一隻胭脂馬送給闊兒。」
鐵匠告知霍家老二、老三,說是發現了一群沒人要的野馬。霍沈南不理鎮長大哥勸阻,硬是要鐵匠傳話給村人,說他要制服那群野馬。
幾乎所有村人都出動了,有如過節一般,家家扶老攜幼,叫朋引伴,騎馬的,坐車的,一路說笑夾到高崗上,翹首等待霍沈南逮馬。
季風在毫無屏障的大草原上呼呼響著。
「馬過來了!」
震天撼地的一陣馬蹄聲中,地平線上揚起塵煙,如潮水決堤,馬群在人們逆風的引頸仰望中馳來。逐漸地,大家看清領頭的是一匹胭脂馬,燦爛朝霞般飄了過來,驕傲而神勇。
眾人注視下,霍沈南一個瀟灑的蒙古式上馬,穩穩騎上馬背,英姿颯爽,看得不人倒抽一口氣,掌聲如雷。
馬群流淌過來了,一陣風起雲湧入。人心沸騰之中,他雙腿一夾,白馬從高崗上疾聘而下,直奔領頭那匹胭脂馬。
他看起來是那樣漫不經心,這使得他的魅力再添三分,在場的大姑娘小媳婦喊得分外高亢,容闊兒更是怦然心動。
胭脂馬似乎感受到白馬的威脅了,它左躲右閃地把白馬包圍在馬群之中:然而震沈南是何等高手。他巧妙地衝出馬陣,沒周旋多久,一個漂亮的弧形甩了出去,套馬桿牢牢圈住了胭脂馬。
歡呼聲中,形勢逆轉,胭脂馬不馴地掙扎,踢踏嘶鳴中又把霍沈南給拉下馬。
容闊兒尖叫出聲,驚恐的眼在瞬間湧滿淚花。
她不斷吶喊,眾人也跟著叫停,可他不是個做事半途而疲之人,扯著套馬桿,頑強地和胭脂馬較勁。和他一樣有個性的胭脂馬拖著他在草地上跑了好一大段路。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邊,眼下沒人能出手救他,如果他都制不住那匹野馬,那麼其他人上前也只是去送死。
「三哥,開槍吧!打死它,我不要胭脂馬,只要你活著!」
這是她能做的權限了,如果可以,她會衝上去,哪怕是讓野馬踩死踢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塊兒。
硬漢到底是硬漢,在地上翻滾了好一陣,他終於制服了胭脂馬,馬群隨之停下。
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刻回到胸口,臉上露出欣慰讚佩的笑容,好片刻才記起要大聲歡呼。
托霍濃南的福,村裡每戶人家都分到了馬匹。
然而,霍家當晚飯桌上氣氛仍舊怪異。
霍沈北下班進村之際,已從鄉親們口中得知三弟當日在草原上的表現;他並不為此事感到驕傲,偏偏二弟沈中還不停誇讚著,「大哥,你今天可錯過一場好戲了,三弟逮馬的英姿說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人人都誇他是天兵下凡呢!」
「是嗎?」他這才抬眼看三弟,「很風光吧?」接著他又看看闊兒,再將目光移回三弟臉上,「不過這種機會不是天天有,你一身力氣總得有別的方式發洩。這樣吧,現在挺興喝牛奶,我看咱家也去買批乳牛來養吧。」
「大哥,你的意思是——」闊兒慌張不已,她猜大哥是想找個借口要三哥出趟遠門。
「我去!」霍沈南怎會不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搶著答腔。
「嗯,」大哥點頭,「這些年你在外頭待慣了,讓你出去一趟也好,省得你在家悶得慌。」
將出遠門的霍沈南決定暫不放馬,連續在家待了兩天,想多看看自家的木牆瓦房,閒不下來的他,在柴房裡攏柴草,差點就和闊兒做出逾矩之事,他慶幸闊兒及時提出要他帶她遠走高飛的話,喚回他的理智——
「好可惜喲,闊兒是他的,為什麼他不要她呢?」
「親情的包袱。他不想再對不起媽媽一次。」
「沒意思!那後來呢?」
「後來霍沈南就離家了嘛,買乳牛。」
「有回家嗎?這一次。」
「有。一離家就遇上土匪,幫小土匪逮了隻羊,被請回土匪窩裡喝大酒。」
「他進土匪窩?他哥是鎮長耶!」
老闆歎笑一聲,道:「十二年來,他跟著蒙古人四處放馬、打獵,向來處在教化之外;他並不排斥土匪,人的好壞在他眼裡不是兩極化的。他注定和這幫人結下不解之緣。」
「怎麼說?」
「紅鬍子一直在打他的主意,要他吃他們那碗飯。」
「當土匪?行嗎?」
「不行也得行。他哥剿匪,一度還親自帶隊,鎮警局的警察從此不敢再與土匪暗地裡勾結。紅鬍子的日子不好過,自然要報復,這就趁鎮長成親之日,中途綁架了鎮長。」
「那闊兒不正好不必嫁他了嗎?」
「你真是天真。霍沈南救了他大哥,紅鬍子答應放人,條件是要霍沈南當他義子。」
「他答應啦?」
「不答應的話,鎮長就會被一槍斃了,然後被丟到野狼坡去餵狼。」
「真是悲劇英雄。他認賊做父,救自己大哥的命,然後再看著大哥跟闊兒成親?」
「悲劇人物還包括他大哥。紅鬍子的手下把鎮長踢壞了,只剩命一條。」
「壞了?」
「不能人道。」
「那他還娶闊兒?」
「成了親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不行,可憐闊兒一直守住這個秘密。」
「笨。」
「包袱。」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
「我也講累了。」
阿苗沒發現老闆早鬆開按在她手上的手,與她對話的樣子根本不像通靈。
沉重的悲情籠罩著阿苗,這使她開始在家中做起正事來了,她打掃、洗衣燒飯,還變動了屋內的擺設,彷彿開始珍惜太平時代的生活可以減輕她胸中那股鬱悶。
「阿苗,從今天起,你不能單獨出這個農場。」傅強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停下刷鍋的動作,轉身看他,帶著疑問和微怏。
「還有,今夜起,你跟我睡。」彷彿早料到她會拒絕,他很快就以更嚴肅的口吻道:「我記得自己對你做過的承諾,不再要求你盡義務!所以你別害怕,我只要求你每分每秒都在我的視線裡。」
她發覺地凝重的神色裡有難言之隱,很想關心地問一句:出了什麼事嗎?但話出口後竟是喃喃一句:「你為什麼不乾脆在我身上蓋個章?讓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所有物。」
「我說了,我記得自己對你的承諾。你別引誘我。」
「若我不答應呢?」
「那我的承諾就不再有效。」他衝她一笑,揶揄而危險,「事實上,那承諾是有期限的。至於什麼時候過期,就要看你了。你若不答應我剛才的要求,它立刻失效。我相信如果我在此時此地就要你盡義務,你只怕沒有能力拒絕。」
她奇怪於自己相信他的話,相信只要她答應了要求,他是不會為難她的。
她已相信他是個君子?
「為什麼你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她直覺有事發生了。
他不答,看看她,逕出廚房。
傅強走進臥室時,阿苗正躺在床上,被子一直蓋到下巴。
黑暗中,她只能看出他的輪廓——一個魁梧的、富於野性魁力的身影。她打算假裝入睡,但他一定不會相信。所以,她決定以成熟的方式來處理眼前的局面,不想讓他看出她的苦惱。
「我找不到你的睡衣。」她坐起。
「我不穿睡衣。」他在床沿坐下,嚇得她瑟縮了身子「不穿睡衣?你……你穿外衣睡覺?」
「當然不。」他又站起,倒落地脫掉身上的休閒衣褲之後,只剩內衣褲。
他躺上床。「穿這樣的服裝睡覺對我而言已經太多了。」
「太多?你……你不能穿這樣睡覺啦。你說過……你不會碰我。」
「這兩件事有相關嗎?」他語調裡充滿惱火,「我一個人睡的時候也是這樣穿。」
「可是現在你不是一個人睡呀!」她緊抓著被子,手指微微發著疼。
「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她猛吸一口氣,迅速躺下,合上雙眼,拉過整床被蓋在自己身上。
他的腳踏到她的小腿,這使她猛地睜開眼,直望著天花板,一時間只覺透不過氣來。
但除了那一蹭,他真的沒碰她,但只要他還躺在身旁就足以使她心跳加速。
她把呼吸壓得很低,害怕弄出任何引他注意的聲響。不知熬了多久,他忽有了動靜。
她聽見他歎了口氣,朝她轉過身來,用一隻胳臂支著身體,伸出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他。當他把嘴向她的雙唇壓來時,她的反抗轉化成一聲短促的尖叫。她伸出雙手想把他推開,但不聽使喚的手指卻輕輕蜷在他胸前。
他深深地吻她,帶著殘忍的挑逗,蹂躪著她的唇,使她保持距離的決心一掃而光。
他吻得她四肢癱軟,對他百般依戀。
他抬起頭來,俯視著她。昏暗的光線中,隱約可見他閃爍的目光,她發出一聲輕歎。
「好了,睡吧。」他聲音沙啞卻柔和,鬆開她,然後背向她側身躺下。
她惱了。他想證明什麼?要她不必擔心他會夜半失控,對她施暴?
第二天早晨她醒來時,他已不在,只有枕頭上印著他腦袋的痕跡,證明她昨夜不是一人睡的,還有她睡得很香。
搖搖頭,她下床。梳洗之後開始新的一天,心想也許她該抽空到鎮上為他添幾套睡衣。愈厚的愈理想。
下午,她想偷偷溜出農場時,被眼尖的一個工人攔了下來。
原來傅強有事出去了,交代工人看緊她。不想為難工人,她憋著氣回屋。
不知夜晚為什麼降臨得這麼愉,它就是來了。
趁傅強洗澡之際,她想趕快使自己睡著。可當他進臥室時,她依然神經緊繃。
「把眼睛蒙住,我要開燈。」他說得像是有把握她還醒著。
她坐起來,「開燈幹嘛?」
「找東西。」
燈亮了。他在抽屜、櫃子裡一陣翻找。
「怪了,我怎麼想不起來放哪了。」
「找什麼?」
「沒什麼。」
他本蹲在床頭櫃前,答一聲正要站起時,臉上稍縱即逝的痛苦表情被她瞟見了,她記得晚餐桌上也看見他這種神色。
「你哪裡不舒服是嗎?」她好奇地下床。
「我沒有不舒服。」
他轉身時的表情明顯地想遮掩什麼,她一不高興就上前揪住他一隻手,用力拉扯使他又緊皺了下眉頭。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會無緣無故要我跟你睡一張床,不會無緣無故就要工人看看不讓我出門!你瞞了我什麼?別忘了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無權什麼事都想一手遮天!」
她看出使他皺眉的原因是身上有傷,傷口顯然在他的肋骨部位。她伸手摸了下他的左胸下面一點的地方。果然,當她加重力道時,他往後退了一步。
「把衣服掀開讓我看看!」
他沒動,於是她上前,自己動手抓他的外衣、內衣。
比一個巴掌還大的瘀青教她看得吃驚不已。
「這傷怎麼來的?」她抬頭問他。
「搬木頭的時候不小心撞出來的。」
她半信半疑,再問:「你剛才找跌打損傷藥嗎?」
他點點頭,將衣服扯平,坐上床沿。
她回自己房間拿了瓶驅風油回來。
「咯,給你!」
他默默接過,脫光上半身,開始在瘀傷上抹油。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耍苦肉計,但他那副忍著痛楚的表情確激起了她的同情心。
「要不要我替你揉?呃——我怕你自己揉會因為怕痛而不敢太用力,那樣瘀青就化得不快。好得也慢。」
他點點頭,雖然面無感激之色,但心中恨不得身上多出幾處瘀傷。
接過瓶子,她坐上床沿,「你躺平了我比較好下手。」
她下手了,輕輕的搓揉不久便搓出他片斷記憶——
老三光著膀子在井邊打水,碰上闊兒到院裡取柴草,他準備生火做飯。
「天涼了,別用這麼冷的水。你等會兒,我替你燒點熱的。」
她的語氣十分冷淡,也沒正眼看他,她知道他是想擦洗身子。
「不用麻煩了、」他也不看她。
突然,她丟下柴草,回屋取來紅花油便接在他的傷口上。
他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她先說了:「讓我替你揉揉吧、我知道你這傷是昨天讓牛給撞的,小蘿蔔告訴我的。她現在什麼味道都聞不得,就讓我來吧,我挺喜歡紅花油的味道。」
不容閃躲,她已開始為他搓揉傷口。
「你別在意,愈在意越顯得你心裡有鬼,別忘了我是你大嫂,長嫂如母,媽不在了,你大可以坦然接受我這個大嫂的關懷。」
他不能言語,只能強迫自己呼吸得自然一些。然而,她的搓揉動作已轉成輕柔的撫摸,而且已游移至傷口以外的部分。
堅實的胸膛在她的柔荑下一張一收,他再也克制不住,霍地抽走她手中的紅花油瓶,往地上一扔,將她拉進懷中,唇隨即擠壓住她的。
奮力推開他,她給了他狠狠一巴掌就轉身回屋——阿苗的手被傅強倏地一把握住。
「幹嘛了?太痛了是不是?」她問得有點罪惡感,因為她剛才真是把吃奶的力氣用上了。
他盯著她的頸問道:「我送給你的那顆心呢?為什麼不戴著?」
他的眼底儘是忿怒和不甘。闊兒成了他大嫂,所以把他的心藏了起來,所以只能為他搓揉傷口,卻拒絕他的吻。但阿苗是他的妻——阿苗來不及回答就被抱個滿懷,他一個翻轉將她壓在身下。「我的心呢?」
「在……在我自己房間的枕頭下面。」她喘得艱困,「你好重,我……快不能呼吸了。」
她還是習慣把心放在枕頭下。他釋然地放開她,躺上另半邊床。
「我不重,我是你丈夫。」他那抹動人的微笑柔軟了她的呼吸,「再幫我揉揉。」他拉住她的手,覆在瘀傷上。
躊蹉片刻,她再度為他揉傷,這回沒用太多力,所以他覺得那是種溫柔的撫摸。
「阿苗。我收到恐嚇信。」
「什麼?」撫摸停止。「恐嚇我們什麼?」
「要我們給錢。信上只交代這個,另外還有一個帳號。」
「知道對方是准嗎?」她已覺毛骨悚然。
「當然不知道。」他歎一聲,「經濟不景氣逼得很多人鋌而走險。我想對方清楚我們這農場還有錢可賺,所以才想動我們的腦筋,他要六百萬。」
「六百萬?」她咋舌,「你給啦?」
「當然沒有。我報答了,警方已在暗中調查,尚沒什麼眉目。」稍停,他再道:「所以我們還處在危險之中,這就是我不讓你單獨出門的原因。我覺得恐嚇的人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你的傷是被人打出來的!」
他無奈地點了下頭。「下午我上鎮裡補點貨,出鎮不遠後就發現路上倒放置一輛越野機車,騎上躺在地上,我以為他車禍受傷,下車去看他的時候,他突然用板手襲擊我,然後就騎車逃逸,我才知道那是埋伏。」
「記下車號,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他戴著安全帽,我認為那一定是輛贓車。」
「意思是,你白挨揍了?」她急。
「那是警告,要我快點把錢匯給他們。那人只是個打手。」
「那——我們該怎麼辦?只能坐以待斃嗎?」
「我會保護你的,只要你不亂跑。」他說得沉篤、自信。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任人恐嚇呢?我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呀!為什麼我們連行動自由都要被剝奪呢?你該請警方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我們才對!」
「沒那麼多警力,我們也不是什麼要人,沒出事,警方也沒有派人保護我們的依據。就算有有警方在農場上駐守,你還是不自由。」
他說的有理,「可是我……我怕。」
他很自然地將她拉入懷中,摟得好緊,她沒拒絕。
「我會保護你的,相信我,再沒有誰可以讓我失去你。」
「你是因為不希望農場被捐出去,所以才願意保護我?」
這一句話使她的唇被封住。
躲不過他的吻,她只能瞪眼看他。
「你的眼睛是不是在對我說,我不能吻你?」他揚眉,托起她的下巴,問話的語調雖溫和,但她依舊不安。
每當和他這麼靠近時,她就覺得一切都很簡單,一切也不再簡單。她好矛盾,所以說不出話來。
「我的承諾還在有效期限內,但那並不包括我不能經常吻你。」
「即使在違背我意願的情形下?」她沒傳達出警告意味,這使得她生起自己的氣。
「我不記得你曾在我吻你的時候請求我放過你。」
「你沒給我反抗的機會!你…都是突襲!你很沒教養。」
「突襲?沒教養?」
她懊惱地發現,他眼裡不但沒醞釀出怒意,嘴角還掛著一抹對她的取笑。
「阿苗,我記得我們那兩次寶貴的做愛過程裡,你也沒有要求我放過你。」他咧嘴而笑,「如果我不曾會錯意,我想你對我是有過請求,但絕不是請求我放過你。」
對視一陣,她抱頭大叫一聲,然後越過他在床上躺平,拉過被子就罩住整身、整臉。
他朝被子底下的人笑了笑,然後開始搓揉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