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晴心正塞一塊糕點進承曄的嘴巴,碩仁卻急匆匆的開門闖了進來。
夜暮已低垂,但還有殘餘的霞光,承曄看到一個模糊的矇矓身影,但隨即又暗了,他忍住狂喜的激動,這一、兩天,他的視線慢慢能感覺到光感了,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問弟弟什麼事?那個該死的女人又趁機塞食物到他嘴裡。
「什麼事?」晴心問著因為見到她餵食他親愛大哥這一幕,而目瞪口呆的碩仁。
「呃——」他這才反應過來,焦急的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喬宣留書出走了,她說與其要她嫁到北方去,她寧願離開。」
「那是她的選擇,隨她吧!」承曄面無表情。
「哥,她是一名弱女子,又無親無戚,她能去哪兒?」
「你說的對,我陪你去找。」晴心也覺得不太好,她隨即站起身來,跟著碩仁走了。
剎那間,承曄似乎又看到兩人模糊的身影步出書房,他頓了一下,還是起身走出去。
齊心、齊力才看到少福晉跟二貝勒走出去,沒想到主子也出來了,「貝勒爺?」
他丟下這句話,也轉往馬廄走去。
晴心跟碩仁才各自騎上馬,就看到承曄,「你怎麼也——」話還沒說完,他就翻身上了馬背,坐在她身後,「你?」
「我也去,她若看到我一定會現身的。」他不想又發生另一件憾事。
他接過韁繩,策馬疾奔,她再回頭看著還搞不定馬兒、遠遠落在身後的碩仁,受不了的仰頭一翻白眼,難怪杜喬宣的心一直留在承嘩身上,他也太不長進了吧!
因為放不下心,所以即使是坐在承嘩的懷中,她仍不時的回頭看,承曄的視力雖然仍看不清楚,但偶爾能看到模糊的影像,因此對她這個動作很不滿,他知道碩仁是斯文儒雅,與他的桀騖狂妄截然不同,但她明目張膽的在他懷中頻頻回首,到底算什麼?!
胸臆中莫名的怒火燃起,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纖腰,「別再給我回頭!」
「什麼?幹麼突然——」她嚇了一跳,正想回頭看看他在搞什麼,但還沒回頭,他的手竟蠻橫的往上扣住她的脖子,讓她動彈不得。
「你到底在做什麼?!」
但他根本不回答,讓馬兒繼續在森林裡奔馳,她莫可奈何,吐了口長氣,算了,既然被扣住了,就放輕鬆唄。
承曄訝異的感覺到她將整個身子放鬆的靠在他身上,一個心不在焉,他竟然忘了該右轉。
「天啊,前面有棵樹啊!」
她急得大叫,他也急拉馬韁,馬兒發出長鳴聲,前腳一仰,兩人眼看就要摔落馬背了,他擁著她翻轉而下,他們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但他把她護在懷中,因此她並沒有受傷,起身後,她便忙著扶起仍倒在地上的承嘩,「你沒事吧?」
他搖頭站起身,「馬兒呢?」
「跑了……呃,」她突然感到一點一點的雨滴從天而降,她抬頭一看,什麼時候天空竟是烏雲密佈了,「不會吧?」這個林子跟她有仇嗎?兩次進入這裡都遇到大雨?!
「下雨了。」承曄也被雨滴到了。
「是啊!怎麼走?」她忙問。
「我們在哪裡?方向呢?」他也問。
她忍不住的呻吟一聲,「不會吧,你明知道我不會形容這裡的樹的。」
也對,但記憶中,那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試一……」
話語未歇,傾盆大雨突然從天而降,晴心看了看,算了,就走直線好了,她一路拉著他的手狂奔,經過一個又一個窄小路徑後,好像還左彎右拐的拐出一片濃密林蔭,眼前突地出現一個大大的洞穴,右邊還有一個被滿地野花包圍的小池塘。
她把他帶進山洞裡,終於不必淋雨了。
「我們在哪裡?」
她拉著他到一個石塊上坐下,「一個很美、很有詩意的地方,煙雨濛濛下,如夢似幻,」見他一臉困惑,她笑道:「是在一個山洞裡,但看出去有小池塘,還有好多花呢!」
「有這種地方?」
她一愣,「你不知道?」
他搖頭,那這裡肯定是靠西北方的那一邊了,他比較少往這邊來。
「那太好了,這就是我的秘密花園了,你知道嗎?我們公主幫——」
「公主幫?」
「呃,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
也對,瞧他只待在靖武山莊,怎麼有機會知道聲名大噪的北京公主幫,而且以他的個性,也沒有人會無聊的說她們的故事給他聽的。
「算了算了,不管公主幫,哈、哈啾!哈啾!」她一連打了兩個噴嚏,一陣涼風又從洞口吹了進來,「好冷喔,我們好像躲錯地方了。」
「你知道就好,哪個山洞不冷的?」他的表情就像在說她是個大白癡。
「什麼時候了,你還罵人?」她拚命搓手臂。
「不然呢?」
「有點良心好不好?你手傷時,是我餵你吃東西的吧。」
「我沒求你。」
「對!是我雞婆,然後沒事去學洋文,受惠者又是你,還有還有,上回你落水,我也跟著跳,哼,隨便說上幾件事,都知道我是個有情有義的妻子,哪像某人。」
他沒有回應她,但並不代表他真的那麼鐵石心腸,他起身,在洞裡摸來摸去,終於讓他撿拾了一些干樹枝,他又找到兩顆石頭。
「喀!喀!」在忙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感覺到溫熱,知道他點著火了。
「還真的讓你點燃了呢!哈啾!」晴心也湊了過來,她當然有看到他在忙什麼,而且也放手讓他去做,反正這個洞穴還算平坦,讓他表現表現也是應該的。
她雙手搓著手臂,只是雖然就待在火堆旁,但洞外涼風呼呼的吹,外頭雨勢又不停歇,她還是頻打噴嚏,「哈啾!哈啾!」
他蹙眉,終於還是開口,「過來。」
「幹麼?」天啊,好在他看不見,不然她連鼻涕都流下來了。
他抿抿唇,「我不想讓人批評無情無義。」
那跟她過來有什麼關係?她擤了擤鼻子,起身靠近他,沒想到他大手一扣,將她整個人一拉,她跌靠在他的胸膛,聽到他規律的心跳聲,她莫名的臉紅心跳,想要起身,「不需要啦!」
「就這樣!」他的口氣冷硬不容辯駁。
好吧,聊勝於無,因為真的太冷了,而靠著他也的確溫暖多了,只是兩人的衣服都濕濕的,風從洞口吹進來後,還是感覺冷颼颼的。
「把衣服脫了。」他突然開口。
她一愣,心有靈犀嗎?怎麼他們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不要。」
「我看不見,你有什麼好顧忌?」
意思是女性矜持皆可拋?「話是沒錯,但是——」還是很怪嘛。
「你不脫我幫你脫。」他還真的要動手。
她臉色一變,「不用,我自己來。」
她安慰自己他看不到,她也不想冷死在這裡,於是輕解羅衫,只留下肚兜跟褻褲,而他也已脫去外袍及單衣,那壯碩的赤裸胸膛莫名的讓她的心怦怦狂跳,「呃——我把你的衣服也拿到火邊去烤一烤。」
他點頭,她則靜靜的將衣物都放到火堆旁後才出聲,「好了。」
「過來。」
「嗯。」她暗暗的吐了一口長氣,這才窩入他懷中,他很自然的將她抱著。
老實說,不討厭,還挺溫暖的,像個天然暖爐,晴心微微一笑,像只慵懶的貓兒找個舒服的位置靠在他胸膛。
她的身子有股淡淡的處子香一直在撩撥著他,而他並非柳下惠,在相依相偎下,他甚至感受到她柔軟的胸脯就隔著薄薄的布抵著他堅硬的胸膛,他暗暗的吸了氣,以抑制那突然在血液中竄起的慾念。
此時此刻,他突然好想看她、好想知道她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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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滂沱大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不一會兒,便見星月交輝,空氣中還有一股雨水洗淨過的清爽氣味。
承曄跟晴心的衣服也半干了,擔心其他人找了來,兩人很快將衣服給穿上,她拿起一根燃燒的粗木充當火把照路,牽著他的手離開了她的秘密花園,而他們之間的氛圍變得很微妙,一種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溫暖流竄在彼此之間。
走了一小段直直的路後,很幸運的,一眼就瞧見他們的馬兒就站在一棵大樹下,兩人上了馬,由於已經入夜,承曄主張先回山莊,雖然看不見,他大概知道在什麼方向,所以他們很快的回到山莊。
才進大廳,一眼就看到杜喬宣哭哭啼啼的坐在椅子上。
聽林姨說,他們出去沒多久,她就回來了,說她沒親人、沒朋友、沒有家,不知要往哪裡走?
碩仁看著流淚的杜喬宣,再以哀求的眼神看向嫂子,希望她能代為求情。
晴心咬著下唇,看著臉色淡漠的承曄,「我想,她才十五歲,就讓她多留在這兒一年再嫁人,好不好?」
他抿唇不語。
「要不,她動不動就走人,到時候她婆家來找我們要人也挺麻煩的,是不?」她邊說邊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表情,見那張俊臉上沒啥波動,她粲然一笑,「林姨,就這麼辦了,那樁婚事就先取消吧。」
「可是貝勒爺?」她不放心的又看向貝勒爺。
承曄聽她哭得那麼難過,再想到是自己讓她在世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惻隱之心再起,他也不忍強迫了,「就這麼吧。」
杜喬宣驚愕的抬起淚眼,一臉的不敢相信,但晴心反應可快了,就怕承曄後悔,「聽到沒?爺說話了,你還不快回房休息去?」
她笑中帶淚的朝晴心點點頭,在碩仁的攙扶下,回到東廂房去。
承嘩則問晴心,「你很高興?」
「不行嗎?」她是很高興,語調中都帶著笑意。
「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子?」他以為女人都是善妒的動物,例如杜采宣,她是被妒火殺死的。
晴心聽這句話有些兒困惑,「雖然我平常很聰明,但你指的到底是什麼?」
他沒替她解答,只是莫測高深的一笑,就回一清軒去了,而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愈來愈期待見到她的那一天。
晴心柳眉一擰,「到底什麼意思?話只說一半。」
「我想貝勒爺是讚美少福晉吧。」在一旁的林姨笑笑的這麼說,排排站的小柳跟何總管也笑著拚命點頭。
她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好吧。反正是好話就好。」
那天晚上,碩仁跑來找晴心,鼓起勇氣請她教授追女孩的方法,因為他不希望杜喬宣再出走,他希望她能永遠留在山莊,更希望能向她表白,讓他照顧她一生,不過,「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總是尷尬。
「沒問題,我有一個連你哥都不知道的好地方呢。」當然,如果她找得到。
所以從隔天早上開始,承嘩前腳到森林去練武時,他們後腳也跟著到她的秘密花園去,兩個地點剛好是一南一北,她也難得的沒有迷路,展開了碩仁真心告白的秘密訓練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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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晴心的生活過得好充實,充實到她都忘了要聯絡公主幫詢問她們的航海計畫準備得如何了?就在這一天,公主幫捎來訊息了。
今天晴心被承嘩留在書房念了一大堆帳務資料,才被「恩准」離開一清軒時,小柳立即迎上前,「少福晉,有人送信來,說一定要親自交給你呢。」
「人呢?」
「格格!」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地響趄,她眼睛倏地一亮,看著從亭台跑過來的小香,她是蘭軒格格的貼身丫鬟,「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香笑笑的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這是我家格格要我交給你的,還說要你斟酌斟酌,寫封信讓我帶回去給她。」
她展信一看,公主幫已計畫在下月十五搭船啟航,如果她可以脫身,就到劉家港集合……
她看到這兒,先將信收好,「我明白了,小柳,小香是從北京來的,舟車勞頓肯定累了,你先帶她去吃點東西,安排客房讓她休息。」
「不用了,格格,如果可以的話,我老家就在蘇州,我很想回家見見我爹娘。」
小香不好意思地說。
「原來……我想蘭軒格格讓你來送信,也是讓你回老家看看的吧。」
她笑著點頭。
「那你先回去,明兒個傍晚再過來拿信。」
「謝謝格格。」
晴心要小柳送小香出去後,隨即回房。
她坐在床上,再一次細看這封字跡娟秀的信。
啟航時間是下月十五,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她們將按照鄭和第一次下西洋的路線航行,第一站到達占城,再到爪哇、舊港、滿黥加等地,而繞上這麼一圈少說也要一、兩年……
這麼長的時間?她柳眉一擰,整個人往後躺到床上,可以嗎?承曄那麼霸道,一下子要她做這個,一下子又要她做那個,她怎麼離開?何況還有碩仁的紅線沒牽好——
不對不對!她煩躁的又坐起身來,這是她的夢想啊,她該做的是她能否在一個月內讓承曄懶得理她?讓他記得他曾撂下的狠話——說要讓他的妻子自生自滅……
可是他那麼需要她,他的世界又那麼弧寂,好不容易才開了個小門讓她進入,她這一走出來,不等於又將門給關上,她怎能如此殘忍?
她的腦海浮現兩人在洞穴裡相依偎的情形,臉上驀地一紅,這些天,他們都有默契沒提那件事,可是他們之間的氣氛的確比以前更好,承曄臉上的笑也比以往都多……
怎麼辦?她的心沉甸甸的,該怎麼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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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黃昏時分,承曄待在書房裡,何總管剛將錦匯商行的一些進貨資料及零售帳單送進來後又走了出去,就在此時,承曄突地看到一抹照射入內的橘紅色霞圮,他眨了眨眼,驚覺到之前那層仍半掩著眼睛的白色薄霧竟然不見了!
他難以置信的再眨了眨眼,倏然起身的看著書本上的字、看著古董花瓶上細膩的紋路、山水圖上栩栩如生的燕子……天啊,他既驚又喜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炯炯有神的黑眸再次來回的看著書房,他看見了,他真的看見了!
晴心!
他笑開了嘴,沒錯,他想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未曾謀面的妻子,這個感覺是如此強烈,他一路腳步未歇的直奔雲影樓。
「發生什麼事嗎?」
齊心、齊力不解的互看一眼,他們在貝勒爺的身邊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神情,那是迫不及待、欣喜若狂的,可為了啥事?
承嘩一路來到雲影樓,卻見到一名小眼睛、塌鼻子的紅衣姑娘從裡面走出來。
他臉色不一變,直覺的停住腳步,迅速轉身靠在大樹後方,但濃眉隨即一蹙,他在想什麼?他怎能如此膚淺?!
即使其貌不揚,但她的內涵絕對比那些空有差麗外貌的女子還更值得珍惜,他微微一笑,正要走出來時——
小柳的聲音突地響起,「那就麻煩小香姑娘了。」
「不客氣,我自己出去就行了。」小香忙搖頭。
「不行,少福晉要我送你呢,走吧。」
她不是晴心!承嘩的心弦突然又繃得緊緊的了,在看到她們走遠後,他直接走進去,但並未看到人,倒是有股淡淡的香味從裡面的房間飄了出來,他順著香味來到她的閨房,打開門,見到一個簾帳屏風,他沒想太多便拉開簾帳,沒想到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名美如天仙,而且是全身赤裸的美人站在浴桶邊。
晴心還沒意識到房內多了一個人,她整個腦袋裡都在想她回信的內容,公主幫的成員在知道她竟然放棄航行海上的夢想後,肯定覺得不可思議吧!
可是她真的放心不下承曄,曾幾何時?他竟然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牽絆?
她歎息一聲,低下頭,一腳正跨入浴桶時,眼睛卻不經意的瞥到簾帳下那一雙烏皮長靴,她先是一愣,隨即飛快的抬頭,詛料,竟然對上承曄那雙驚愕的黑眸!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了。
她怔愕的瞪著他,他則瞪著她這身凹凸有致的美麗裸體。
「天啊!」突然,她回了神,驚覺到自己的赤裸,嚇得趕忙跳進浴桶,水花四濺。
承曄炯亮的眼神仍盯著她,他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嬌艷動人,膚若凝脂、唇兒嫣紅、一雙翦水秋瞳更是熠熠發亮……
晴心臉紅心跳,嚇得連看都不敢再看他……不對啊,她突然重重的拍了自己的額頭一記,他又看不見她,她幹麼自己嚇自己!
她吐了一口長氣,沒了戒心的從浴桶裡起身,「爺,你進來怎麼沒聲音、也沒叫小柳通報?你應該聽得到水聲吧?我在沐浴呢!」
他何止聽到?他還看到了!這一幅芙蓉出浴,讓他的心臟狂跳、渾身發熱,偏偏她還慢條斯理的拿著毛巾擦拭身子,那誘人的美麗曲線及私密處全都一覽無遺,他應該非禮勿視的,可是他竟然移不開目光——
「你不介意先出去吧,我穿好衣服就出去。」總還是覺得怪怪的,她轉身背對他。
他沒說話,因為體內不僅燃起熊熊慾火,甚至還有一種連血液都為之沸騰的強烈渴欲在流竄著,突地,他逸出一聲低喘,一道熱流竟從鼻腔內急湧而出,他用手一碰,黑眸頓時瞪大,他——他竟然流鼻血了!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連忙捂鼻轉身跑出去。
她回身,莫名其妙的看著甩動的簾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