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喜自在,常不讓宮女們跟著她,一方面也因沒有人敢太靠近一頭豹子,所以她能如願跟著金兒一人一豹四處逛。
這十多日,金子心總是放任長及腰際的波浪鬈發隨風飄動,穿著金黃綢緞的袍子,昂然且步履輕盈地探遍宮中大大小小庫房,身旁跟著優雅迅猛的金兒,走到哪裡都成為注目焦點。
每到一處,她一定弄清楚管事的頭兒是誰,手下的人幾個,都做些什麼事。原本僕役們見到她和一頭豹子,全都心驚膽跳,沒想到皇后熱情親切,跟大家談笑風生,都對她有了好感。她常常一個地方一待就是一個下午,沒多久時間,竟也和一些老總管、老宮女混得極熟。
這日,她恰好來到縫紉坊,瞧那些宮女忙得團團轉,裁製新衣,分配批送到各個妃子那裡去的服飾。
原本她只是想來瞭解一下這裡的運作情形,卻聽到角落裡正好有兩個宮女一邊幹活,一邊嚼舌根。
「這皇后真寶,上次聽小六子說,她就待在御膳房一整個下午,你想想那裡油煙多重,她也真待得下去。」
另一個宮女回道:「御膳房算好的,我聽說她還跟著園丁整理花園呢!大家都說皇后脾氣挺好,從沒責罵過哪個人,但不曉得為何,我瞧她的氣勢就有些怕。你也知道,園丁那兒的人超愛摸魚的,最近可都被皇后嚇得服服貼貼。」
「那感覺是不是有點像見到皇上?明明曉得皇上很仁慈,但就是看起來很威嚴。不過我最怕的不是皇上和皇后,畢竟我們職位這麼低,能做什麼讓人殺頭的事?我最怕的人……」
金子心不禁好奇的豎起耳朵。不怕我和冕哥哥,那怕誰?這名宮女膽子倒很大。
「是不是這個?」另一名宮女問,一邊抖了抖手中的粉色綾羅。
「嗯,就是。」這名宮女看了那匹綾羅,點了點頭,道:「我真怕哪天送佈一個不順她意,被她整死。」
另一名宮女哭喪著臉道:「你別說了,今天輪到我送衣服給她,自從皇后來了以後,聽說她發脾氣發得更凶,我現在就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
金子心疑惑地支起下顎,這人到底是誰?把宮女們嚇成這樣。正好自從筵席後她還沒見過其他妃子們,乘機去瞧瞧也好。她打定主意後,便注意著那兩名宮女的行動。
過了不久,那名說要送衣服的宮女帶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離開縫紉坊,金子心與她保持一段距離跟著她。
這不是碧荷宮嗎?金子心看著那名宮女進入荷妃的寢宮。原來她們所講的人是荷妃,她看起來脾氣就很莽撞,不過,還是順便探訪一下荷妃好了。金子心暗想。
她才剛走進去,就看到那名宮女眼淚汪汪的在撿地上散落的衣裳,荷妃一臉怒容,在看到金子心時全身如遭電擊般僵了一下。
「你來嘲笑我的是不是?」荷妃悻悻然質問。
「當然不是,你怎麼這麼想?我不曉得你為了什麼原因向她發脾氣,但縫紉坊很缺人手,先讓她回去幫忙吧。」金子心不待荷妃回答,就示意那名宮女回縫紉坊,那宮女立刻邊鞠躬邊慌慌張張退下。
「這算什麼?!你要她退下她就得退下?」荷妃嚷道。
「我不是說了嗎?縫紉坊很缺人手,既然她已把衣服送過來了,你硬把她留著不是為難她嗎?」
「我為難她?罷了,反正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我不過是小小的妃子,你的權力比我大,你要奴婢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你是不是也想叫我從這裡離開?」荷妃還是一副潑婦樣。
金子心仍舊捺著性子道:「你冷靜一點,我來是想跟你交個朋友的,我們都要一起在皇宮裡生活,為什麼要弄得烏煙瘴氣?你有什麼不滿可以直說,為何拿宮女們出氣?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來跟你搶皇上的,你喜歡皇上就去陪著皇上呀,我又礙到你什麼了?」
荷妃有點難以置信,這小丫頭是不是太過天真?還是她在玩弄手腕?皇上有許多女人,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但今日的重點是這小丫頭莫名其妙就搶走了大家爭破頭都想要的皇后位置,尤其這位置本來就是先皇應允她家的,她從小就在為成為一個皇后而準備。
「你礙到我什麼?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傻?我從小為了先皇指名讓我當太子妃這件事受了多少苦,你不會曉得?!我讀書,我學琴棋書畫,我每天要學無趣的社交禮儀,本來是要嫁給耀王爺的,最後卻要被迫嫁給一個曾經殺死自己侍妾的冷血怪物,即使再怎麼覺得噁心,還是要努力忍著跟他睡覺,結果呢?你一出現毀了我的一生,為什麼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當上皇后?我恨死你了!」荷妃指著金子心破口大罵。
出乎意料之外,金子心上前給了荷妃一個清脆的耳光,荷妃捂著臉愣住。
金子心怒道:「你說什麼我都算了,但不准說冕哥哥的壞話,你什麼都不瞭解,他為什麼變成這樣的人、為什麼做這樣的事,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說別人噁心,你才令我感到噁心,你的所作所為跟妓女有什麼兩樣?不都是用身體來換取利益?你真的一點腦子都沒有,自己的命運不自己掌握,還好意思說你因為被指名為太子妃受了多少苦!你這輩子有清醒地為了自己真心想要的東西生活過嗎?冕哥哥跟你不一樣,他選擇他要的東西,他為了真心想要的東西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且他不是為了自己一人的私利,他的存在幫了很多人。我不准你侮辱他!你想當皇后,好啊,來向我挑戰啊!我隨時奉陪。」
金子心一口氣罵完,就推開荷妃往外走出去。
荷妃震驚地坐倒床上,金子心說的話比那一巴掌更令她痛苦。
金子心怒氣沖沖地走出碧荷宮,金兒乖乖地在門口等她。原本希望能跟荷妃建立友誼的計畫失敗了,雖然她也受不了自己的衝動行事,但無論如何她沒法容忍任何人侮辱冕哥哥。
看著金子心離去的背影,陽冕一臉複雜地從柱子旁繞出來,剛剛他正巧在碧荷宮附近,宮女跑來通報他,說是看到荷妃和皇后吵起來,雖然他相信金子心可以自行解決,但還是順道進來,沒讓守衛們通報荷妃,卻意外聽到她們的吵架內容。
從來沒有人為他這麼辯駁過,從來沒有,連他的母后也沒有。為什麼子心可以毫無疑問就相信他呢?就連旭弟和蕭允言、殷正也常說他是個可怕的人,為什麼子心可以這樣堅定地為他辯駁呢?
陽冕原本緊抿的雙唇,不禁揚起淡淡的微笑,他心裡似乎泊泊流著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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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心離開碧荷宮,氣呼呼地走在迴廊裡,突然金兒拱起身子,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她立刻停下腳步,「是誰躲在那裡?」
前方柱子後面走出一名嬌柔稚氣的紫衣少女。
芸妃。金子心認出了來人。
芸妃滿臉驚惶地看著豹子和金子心,怯生生道:「對不起……啊!」她退後了一步踩到自己的裙擺,直挺挺往後跌。
「小心!」金子心連忙上前要拉住芸妃,但已來不及。
芸妃嚇得閉緊眼睛,原以為會摔到地上,卻被一座堅實的厚牆抵住,芸妃才鬆一口氣,轉頭發現那所謂高大堅實的厚牆竟是一臉笑意的殷正,她雙眸圓瞠,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一手提起裙擺,轉身就跑,留下殷正熾烈地注視芸妃飛揚的背影。
「嘿嘿,有一點古怪喔!」金子心出聲調侃殷正。
「你不覺得芸妃好像一隻母鹿嗎?」殷正若有所思。
「是一隻易受驚嚇的小鹿比較貼切吧!敢情殷大哥想當個獵人?我聽宮女們說冕哥哥跟芸妃是清清白白的,殷大哥若真喜歡,就放膽去追她嘛!」金子心把殷正露骨的愛戀盡收眼底。
「你說得簡單,再怎麼樣她還是皇上的妃子呀!」殷正話才出口,發覺不對,這豈不是跟子心承認自己的心事了嗎?他急忙拉住金子心的衣袖,「好妹子,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能不能……」
金子心歎口氣,「唉,你們的世界好複雜,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嘛!不過,你用不著擔心,這件事就當作秘密,我會像蚌殼一般死也不打開我的嘴巴說出去。況且,這本來就是冕哥哥的家務事,我才不會出面攪和呢!」
殷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你說什麼跟蚌殼一樣,這是什麼意思?還有,我從沒聽說過皇帝的家務事不是皇后的家務事。」
金子心驕傲地揚起小臉,「我可是和我爹跑過十多個國家,這種國外的風土人情你不會懂的,總之,就是會守密啦!」
「那就麻煩你了。」殷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對了,過幾天是中秋,我新居落成要請大家來我家賞月,你也一塊兒來吧!啊,不對,我這大老粗,妹子已經是皇后了,怎麼可以隨便和我們混在一起!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金子心眼睛發亮,「不礙事的,冕哥哥本來就說我愛怎樣就怎樣,這種小事他才不會管我,我一定要去。」
殷正一聽金子心這樣說,便也爽快地跟她約了時間和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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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明月夜,清朗的月光皎白無瑕,從御書房的窗口透進來。陽冕總是喜歡打開窗子辦公,感受屋外的氣息,他反而能聚精會神地工作。
這幾天他最欠缺的就是能聚精會神的工作,自從上次在碧荷宮無意間聽到金子心的那一段話,不知為何,腦海時時刻刻都浮現金子心的身影,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極為訝異。就像現在,經過忙得幾乎只能睡在御書房的這些夜晚,他好不容易鬆口氣,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卻是好想見金子心。
不過,自從碧荷宮那一天以來,確實一直都沒再見到金子心了,陽冕決定去映雪苑找她。
遣開隨從侍衛,陽冕獨自來到映雪苑,奇怪的是映雪苑完全不見燈火,他撲了個空。
「皇后去哪了?」他問守門的侍衛。
「啟稟陛下,皇后到護國大將軍府上作客。」
陽冕面露不悅,這麼晚了,竟然待在殷正那裡!他心頭升起一股無明火。
他立刻轉身令人備馬,只帶著御影一人,就直闖將軍府。
才到將軍府,他毫不客氣地強行闖入,令將軍府的侍衛大驚失色。
「站住!」侍衛們大喝。
陽冕卻睬也不睬,一臉冷峻地格開他們的阻擋。
「休得無禮,他是當今皇上!」御影亮出自己的官符。
侍衛們連忙匍匐在地,不住地致歉,陽冕才能如入無人之境地進入府裡。
御影看到這情景,不禁歎口氣,皇上這般蠻橫又失常的舉止,可真是前所未見!御影安撫了其他侍衛,緊接著跟上去。
陽冕進入廳堂,一眼就瞥見手足舞蹈的殷正,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揪住殷正的衣領,殷正沒料到後面有人暗襲,回頭要格擋,卻見是陽冕。
「你對子心打什麼主意?」陽冕的劍眉蹙在一起,眼神冷冽。
殷正一臉愕然,接著捧腹大笑道:「你說什麼跟什麼呀!」
此時,後面傳來一陣銀鈴似的聲音叫道:「殷大哥,你動作怎麼那麼慢呀?咦?冕哥哥,你終於來啦!」金子心滿臉欣喜,她的粉臉似乎因為微醺而有一抹嫣紅,看到陽冕揪著殷正,她一臉狐疑,「你們在幹嘛?別玩了吧,冕哥哥,大家等你很久了。」
「等我?」這回換成陽冕一臉錯愕,他以為只有金子心跟殷正兩人飲酒作樂,還在疑惑,卻見蕭允言和陽旭也走了過來。
「你來啦,怎麼這麼久?為國事操勞也該有個限度吧!」蕭允言笑咪咪地道。
陽冕有些尷尬地放開殷正,看來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樣,難道他們有邀請他?陽冕佯裝鎮定地道:「我不曉得我有受到邀請。」
「奇怪,那時你在忙,我記得我請御影轉告啦。」陽旭疑惑。
御影走上前來,一臉無辜地淡淡回道:「臣以為陛下會來這裡,是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沒告訴陛下,這是臣的疏忽。」
陽冕忍不住狠狠瞪了御影一眼。好傢伙,害他在大家面前出糗!但陽冕和御影的感情早已不是尋常君臣,他也只能氣在心裡,想也知道御影那傢伙一定暗自偷笑,但他也拿御影莫可奈何。
「陽冕跟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默契好得不得了,當然知道今晚要來府裡找我。」殷正一手搭上陽冕的肩,咧嘴笑道:「來,大家一起到中庭。」
只要不在皇宮,大家跟陽冕一向稱兄道弟,只除了御影那個死頑固,怎麼也不肯卸了禮儀。
陽冕勉強頷首,跟著其他人來到充滿奇花異草、燈火輝煌的中庭。
「這個庭院雖無法跟御花園相此,但我特地找人運來了月國的土壤,這裡的花草可都是月國特有的品種。」殷正自豪道。
「別又是這個話題,皇兄,你還沒來之前,我們就已聽足十年份的月國花草經了!」陽旭一邊笑著埋怨,一邊斟了一杯酒給陽冕。
「對嘛,該輪到我發言了,冕哥哥,你對女子入學的看法如何?我們可以仿照月國的制度弄一個……」金子心話還沒說完,就被殷正打斷。
「不行,不行,今晚不能提政事!」殷正也倒了一杯酒給金子心,「妹子,還是乖乖喝酒吧!」
金子心白了殷正一眼。
蕭允言卻插話道:「我之前和子心談過,倒覺得子心的一些想法確有可行之處,我想你不妨讓子心跟我們一起早朝,讓其他大臣也評價一下子心的想法,如何?」
金子心高興的握住蕭允言的手,「蕭大哥,我就知道你人最好!」
陽冕皺了下眉頭,不著痕跡地拉開金子心和蕭允言的手,「早朝的事應該沒有問題,雖然我想那些老臣一定會反對,但如果你的意見有道理,他們也不至於都不接受。不過就像殷正說的,今晚就先饒了我吧!咱們聊點別的。」
金子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真是抱歉。」她舉起酒杯向大家敬酒。
於是,大家在極其愉快的氣氛中,聽著金子心周遊列國的趣事,又不斷調侃陽冕這五年來的皇帝之路,聊得十分盡興。
酒過三巡,一向酒量極好的金子心也撐不住睡意,頻頻打呵欠。
「我跟子心先回宮去。」陽冕注意到金子心的疲倦,便決定先帶她離開。
「你不用送我回去,我有請侍衛駕馬車過來,還有金兒陪著,很安全。你留下來和大家繼續聊呀!」金子心道。
「我和你一起坐馬車回去。」陽冕堅定地回答,立刻轉身囑咐御影把自己的馬帶回宮裡。一旦他用這種口氣說話,大家都知道不用再跟他爭,事已成定局。
金子心也只好聳聳肩,任由陽冕決定。
陽冕和金子心坐進寬敞溫暖的馬車內,金子心禁不住睡意席捲,頭倚著陽冕寬闊的胸膛便沉沉睡去,金兒也毫無動靜地蜷在金子心的腳邊。
陽冕悄悄伸手環住她的肩,那柔軟如絲的鬈發灑在他的手臂上,他低頭瞧著緊閉雙眼、眉目如畫的金子心,臣服於一種奇異的衝動,他俯身吻了她。
到了皇宮,金子心因酒力作用而沉睡不醒,陽冕也不願叫醒她,便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像呵護一個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寢宮走去。走到寢宮門口,卻被王公公攔下。
「皇上,這……」王公公有點難以散齒,尤其是看到陽冕不悅的神情,他壓低聲音道:「皇上,您前幾天答應蝶妃娘娘一起共度中秋,她現在正在裡面。」
「叫她回去。」陽冕不假思索地下令,正好金子心感到夜裡的寒意,睜開了雙眼。
「怎麼?」她掙開陽冕的摟抱,茫然地環顧四周。她怎麼到了這裡?
陽冕眼神黝深地睇著她,明知子心只把他當作兄長,怎麼他卻突然不想放手?
金子心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燥熱。
這個當頭,蝶妃喜孜孜地從寢宮裡跑出來,「皇上,您終於回來了!」她已經換上一襲若隱若現的紗袍,看到金子心站在皇上的身邊,不由得愣住。
金子心當下酒醒一大半,想也知道蝶妃三更半夜穿這樣的目的,她感到莫名的不舒服,但還是笑笑道:「那我回映雪苑去了。王公公,請你送我一程。」
陽冕自覺沒有任何立場留住金子心,他緊鎖眉頭,俊臉如罩寒冰,卻是一句話也不吭。
蝶妃瞧這場面,大膽地拉起陽冕的手,道:「皇上,外頭風冷,先進去吧!」
陽冕沒有動靜。
「晚安,冕哥哥。」金子心輕聲道,跟著王公公轉身離去。
注視著金子心離去,陽冕漠然地甩開蝶妃的手,輕聲道:「你回去吧,朕沒有心情。」他獨自走進寢宮,拋下敢怒不敢言的蝶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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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蕭允言的舉薦,再加上以前與金國公熟識的臣子們的支持,金子心終於可以參與早朝,為了能在早朝時跟上其他臣子的發言,她每天辛苦地搜集許多資料,有時還會為了意見立場不同,和其他臣子當場辯論起來。剛開始大家當她是個女流之輩,總不理睬她,時間一久,發現她確有真才實學,加上皇上從不干涉或失之偏頗,因此,臣子們不知不覺也把她當作他們的一分子,認真跟她討論政事。
金子心漸漸發現,陽冕其實真的是一個很棒的皇帝,在早朝時他都會靜聽群臣的意見,讓他們彼此討論,身為皇上的他話極為精簡,卻總是適時點出建議中不足之處,顯然他比任何人都針對議題做了更多功課。而且當金子心參與早朝時,陽冕就會待她完全有如外人,或是應該說陽冕會對每個人一樣對待,即使親如陽旭、蕭允言他們也不例外,展現出公私分明的睿智。
但自從中秋夜過後,金子心不知是自己多想抑或真是如此,她老覺得陽冕好像避著她,她每次找陽冕時,陽冕要不就正要出去,要不就是在忙。話雖如此,有時她又會捕捉到陽冕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自己,但一觸及他的目光時,他就會微微一笑,狀似不經意地轉移目光,搞得金子心一頭霧水。
好在金子心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譬如說今天,她待在藏經閣找資料。藏經閣佔地廣大,放著古往今來不同種類的書,一間房間進去還有一間,據說是按陰陽五行設計的,這裡一向都由特定的總管看守。
「咿呀」一聲,金子心聽到藏經閣的門被推開,她放下手中的資料回頭一看,俏生生立在那裡的可不是芸妃嗎?
「芸妃?怎麼你會到這裡來,你也愛看書嗎?」金子心有點興奮,畢竟領教過荷妃和蝶妃後,她覺得芸妃和善多了。
「你的豹子……」芸妃囁嚅道,一邊還四處張望。
「總管說不准帶它入內,否則就不讓我進來。」金子心無奈道,這裡的總管特別有威嚴,所以她只得把金兒關在映雪苑裡。「你是不是很怕金兒呀?」
芸妃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針對皇后娘娘的豹子,其實,只要是有毛的動物我都怕,我天生膽子小。」
「別叫我皇后娘娘,叫我子心吧!既然你怕動物,以後我若要去找你,我會記得不把金兒帶去的。」
「這怎麼好意思!您可以不用顧慮我的感受。」芸妃急忙道。
這女孩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怎麼這麼拘謹!子心不由得想歎氣,「這話題到此結束,就這麼說定,再客氣下去會沒完沒了!還有,你不准叫我皇后,也不准稱我為「您」,我們年紀差不多,我也只打算叫你芸妃。」
芸妃看金子心這樣不耐煩,忍不住噗哧一笑,「我聽宮女說你很怪,果然是真的。」
金子心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從小就常被說是怪人一個,我都習慣了。對了,你是來看書的吧?你要找什麼樣的書?」
「嗯,請你別跟別人說喔,我對花花草草略有興趣,到這兒是要找一些識別草木之名的書來看。」芸妃羞赧道。
「這很棒呀!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嗎?不過,我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芸妃搖搖頭,「家父很討厭女孩子碰這些有的沒有的,他禁止我看書,反正是要嫁人的,他說不要知道太多比較討人喜歡,所以我不敢讓人知道。」
「這是什麼歪理!知道不多才討人喜歡?怎麼會有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父親!」都哪個年代,怎麼這麼迂腐!金子心一向受到金國公的全心栽培,她想像不到怎麼會有這樣的事,若是因為家貧那還說得過去,偏偏不是。
「家父也是為我好,他希望我能得到皇上的寵愛,不過我跟皇上一向很疏遠,一個人待在宮裡又很乏味,所以常常一個人來藏經閣。」芸妃替自己父親辯解。
「那……皇上這樣對你,你很傷心?」金子心突然意識到她們或許就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對立的關係。
「其實不會,皇上有一種冷漠的威嚴,我在他身邊就覺得好害怕,有一次他只是稍微碰到我,我就差點哭出來,還好他從未說要跟我過夜。」
「你誤會了,冕哥哥他不是這樣的人,真奇怪,怎麼你們都怕他怕成這樣?他以前在月國很受女子歡迎的。」金子心還是忍不住要替陽冕辯解。
「還是有許多女子想接近皇上啊,但皇上一向都擺出只是玩玩的態度,要立妃免談。所以應該只是我個人很害怕皇上接近而已。」
「這樣說來,你們這三個正妃還是跟好多人擠破頭才當上的呀?」
「也可以這樣說,其實是我們三個的家世都很顯赫,也都受過先王的庇蔭,不過,皇上比較疼蝶妃娘娘,大家都知道,所以對蝶妃娘娘都巴結得很。但這麼一說,皇上對你最寵愛才對,因為他選你當皇后。你都不害怕他嗎?就算是蝶妃娘娘,對皇上也是有點畏懼的。」
「我跟皇上不是你說的那種關係,我根本沒跟他睡過,談不上寵愛不寵愛。」金子心側著頭努力思考,「至於怕不怕他,我以前就跟皇上一起生活過,他一直都是很溫柔的人,我怎麼可能會怕他呢?」
「你沒跟皇上在一起過?」像金子心那樣露骨的話芸妃實在是說不出口,見了金子心點點頭,她訝異道:「但我看皇上特別珍惜你。」
「他是把我當作妹妹吧。」金子心道。
「可是皇上有自己的妹妹玉寧公主,皇上對公主的態度可不是這樣。話說回來,你喜歡皇上嗎?」芸妃好奇地追問。
「喜歡?」金子心一臉苦惱,「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真是奇怪的人!有空你願意來芸生宮找我嗎?我一定會好好款待你。真想再多跟你說一會兒話,但時候不早,我得先告退了。」
「當然,有空我一定會去找你。」金子心欣然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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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心籌畫許久的關於設立女子學堂的建議,在早朝時被陽冕否決了,她頗為懊惱,明明蕭允言和殷正都表示贊成,陽冕卻接受其他臣子的意見,否決掉這項提案。
冕哥哥是哪根筋不對勁?金子心氣呼呼地想,她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說服陽冕不可,畢竟這事關係日朔國所有女子的權益,因此她帶著金兒來到御書房。
她推開御書房房門,坐在書案後的陽冕抬起頭,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
「沒什麼呀,就是想跟你問問早朝時的事情。等一等,」金子心警告道,「你可別再說你現在在忙,或是要出去之類的,我問過王公公了,他說你現在沒事。」
陽冕苦笑地攤開手,「我可什麼話都還沒說呢!」
其實,陽冕自從中秋夜後,察覺自己對金子心似乎有一些異樣的情感,但在她只想把他當兄長的狀況下,他不想做任何會破壞現在平衡的事,他唯一想得到能避免去探究這份感覺的好方法就是跟金子心保持一段距離,盡可能就像一對好兄妹一般。但現在金子心是真的有正事要找他談吧。
「坐吧!」陽冕指著自己身旁的龍鳳椅,示意金子心坐下。
金子心坐到陽冕身旁,陽冕俊美又威儀的臉龐就在她面前,他似笑非笑地挑著劍眉望著她,她的心竟漏跳了一拍。
「怎麼?」陽冕點醒發呆的金子心。
「嗯,沒事。」她怎麼說得出口她看他看呆了呢?金子心暗想。「我想知道冕哥哥究竟為何反對我的提案,讓女子讀書有何不可?你別說你也認為繼續維持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才能維持國家的綱紀!」金子心把奏折攤開放在書案上,讓陽冕仔細端詳。
「我否決是因為這套計畫根本行不通。」陽冕向後一靠,雙手交抱胸前,一派優閒地望著金子心。
「為什麼行不通?月國不也是直接成立女子國監學,從先開放女子參加考試做起?」金子心忍不住激動。
抒發自己意見時的金子心,總是閃耀著光芒,陽冕欣賞著,但這不會影響陽冕對政策的判斷。「子心,這種方法在月國也許適用,但對風土民情完全不同的我國是行不通的。在我國長久以來維持男外女內的生活,女子們不會覺得有必要參加考試或上學,即使設立學堂也是枉然,因為沒有人會願意進去,也沒有百姓會把女兒帶來。」
「所以我才在奏折上建議冕哥哥先下令所有臣民把女兒送來入學,剛開始或許會排斥,但那些女子一旦發現讀書的好處,漸漸就會願意。」金子心鍥而不捨地勸說。
「你想得太天真了,這樣的命令只會惹起民怨。為何要強迫女子讀書?學習本是要讓人主動提起興趣追求,一旦變成命令,不僅無法體會學習的樂趣,反而令人覺得是不得違抗的沉重負荷。」
金子心蹙起眉頭思索,從小她就覺得唸書做大事是天經地義的事,被陽冕這麼一說,才發現因生長背景不同所忽視的盲點。
陽冕又笑了笑,「允言和殷正都是月國人,因此也很難完全瞭解我國的國情,有時這也造成執行上的隔閡。不過,我當然私心希望有朝一日我國能像月國一樣,予女子們自由發展的空間,生為我國女子確實束縛多了點,我國也少了像月國那樣多彩多姿的文化民情。」
金子心沒有專心聽陽冕說的話,剛剛的一句話觸動了她某些東西,讓女子主動提起學習興趣……什麼樣的東西是我國女子目前會想學的?又要如何推廣?突然,她腦中一亮,興奮地拉住陽冕的衣袖,「我想到了!剛開始我們可以先辦那種教人女紅的課,學了可以直接應用在生活上的,先吸引女子肯進學堂學習,教這些實用課以外,偶爾再加一點識字、文史之類課程,引起她們的興趣。」
陽冕給了金子心一個稱許的眼神,「這是不錯的方向,但只是個方向而已,需要更多的計畫。」
「我有個提議,可以先在皇宮裡辦,多準備幾種不同的課程,反正宮裡閒在那裡的公主、官小姐那麼多,先讓她們參與,試試看效果如何。如果好的話,再慢慢推展下去,其中我們也拔擢表現好的女子授與官職,一步一步,風行草偃,上行下效。看看民間的反應如何,時機成熟時,就比照男子學堂設立方式來設立女子學堂。」
陽冕擊掌讚道:「很不錯的主意,這樣應該行得通!子心,這件事全權交由你處理,你辦出一個成效再向我報告,到時我們再針對推展至民間的部分詳細規畫。」
「嗯。」金子心向陽冕綻放笑容,她這一笑,眉呀、眼呀都是笑意,雙頰粉撲撲有若盛開的桃花,陽冕心神一蕩,卻立刻別過頭去。
「我跟允言預備離開皇城一個月,我們要去檢視運河開鑿工程,順便探訪民情,我不在時,陽旭會代理職位,你辦這計畫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就找他及殷正幫忙,希望我回宮時你已經步上軌道。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陽冕頭也不抬地把奏折還給金子心上立刻抽出書案旁另一卷奏折展開來看。
「你要離開皇城?」金子心訝異。
「對。」陽冕仍舊看著奏折。
「要去哪些地方?」
「大日江沿岸三省都會繞一繞。還有其他事嗎?」陽冕終於再度抬頭看了金子心一眼。
「沒有。」金子心奇怪冕哥哥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有些生氣地用力收起奏折,起身要離去。
正要推開門,金子心按捺不住怒氣地停下腳步,轉身就把奏折往陽冕身上用力扔去,陽冕錯愕之餘仍是敏捷地閃躲過,奏折「啪」地掉落地上。
「真是夠了!最近你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是哪裡惹你不高興?你竟然一點也不願意靠近我!你就這麼討厭我嗎?」金子心氣得雙頰發熱,雙手握成拳頭,盛怒地瞪著陽冕。
望著這位唐突美人,陽冕怔了一下,接著愉快地笑了出來,起身緩緩走向金子心。
直到他的氣息近得可以籠罩金子心全身,金子心兩腿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他深邃的雙眸興味濃厚地瞧著她,低聲道:「你希望我靠近你嗎?子心。」
「這是當然,我們不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嗎?」金子心毫不畏縮地睇著陽冕,但心頭卻莫名地怦然。
陽冕輕啟一個誘惑的微笑,因使劍而長繭的修長右手拂上金子心耳鬢的髮絲,「那麼,就讓我靠近你吧!我一點也不討厭你,是太喜歡你,才避著你。因為只要一靠近你,我就會想要這樣撫摸你,」他的手輕柔地梳著金子心細軟的鬈發,「想摸你的頭髮,」他的手指輕摩金子心的耳廓,呵氣道:「想摸你的耳朵。」
金子心的小臉登時一片紅艷,訝異地望著陽冕說不出話,一股陌生的情愫升起,陽冕彷彿對她下了巫蠱,接觸到陽冕深情又魅惑的眼神,她覺得腦海一片空白,陽冕低沉的聲音像溫泉水一般緩緩流過她的心房,那手指的輕觸,令她渾身震顫,她像一隻小貓,不自覺地渴望陽冕更多的撫摸。
「你喜歡我吧?」這句話雖是問句,語氣卻像是命令,陽冕原本撫摩金子心耳廓的手指滑向她精巧的下顎,金子心被催眠似地輕輕合上雙眼,舒服地輕輕歎息。瞧見金子心兩眼緊閉動情的絕美,陽冕俯身吻住她的唇。
那柔軟溫存的唇像取之不盡的濃醇芳蜜,陽冕先是輕淺的啄飲,感到金子心的全然開放,便將嬌小的金子心摟入懷抱中,開始以舌尖狂暴地索取她的甜蜜,舔舐每一吋柔嫩,纏綿深刻地攻城掠地,直到金子心攀附著他唇齒間的柔軟,開始回應這份灼熱。彷彿這世間只有彼此,他們瘋狂地以舌嬉戲,以吻盟約。
金子心的身子無力地倚在陽冕堅實的胸膛,就像身處一陣強烈的旋風中,穩不住自已。當陽冕緩緩結束這個吻,金子心才煽動羽毛般的眼睫,情慾氤氳地對上陽冕深黝黝的眼睛及複雜不可測的神色。
陽冕溫柔地鬆開手臂,一手扶著金子心的後腰讓她站好,金子心猶如嬌艷欲滴的燦爛桃花,一臉迷惘地望著陽冕,陽冕卻後退了幾步。
「子心,我無法只當你的冕哥哥。我絕不會逼你,但如果你下次再靠近我,我就一定會佔有全部的你,請你仔細考慮。」陽冕微笑但堅定地看著她。
不知從何時起,當年對金子心愛憐的記憶,如今化為想要徹底擁抱她的渴望!他沒有心情召喚其他妃子侍寢,只想念恬然枕在金子心身旁的睡眠。從這一吻之後,他知道無論金子心的選擇是什麼,他永遠都無法放開她!
金子心腦海轟然作響,意識到陽冕在說什麼,小臉紅得不能再紅,沒有辦法說任何話或做任何事,她心亂地轉身衝出御書房,不小心撞倒了門外的侍衛,一邊喃喃致歉,一邊頭也不回的跑開。金兒起身回望了陽冕一眼,迅速跟上女主人。
這是怎麼回事,冕哥哥吻了她,而她也回吻了他?金子心驚惶地跑到御花園的松柏旁,一手撐著樹幹氣喘吁吁,接著她滑坐到地上,兩隻手掌捧著自己的臉頰,掌心感覺到那份灼熱。
這就是所謂的心動嗎?金子心聽著自己停不下來的怦怦心跳,這就是喜歡嗎?她真的不知道,雖然剛剛她好想也用手去撫摸陽冕的臉,她好像也希望那一刻持續下去,但同時她又感到恐懼,生平難得的恐懼,因為完全無法掌握自己,她好像就要融化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當然她一輩子都希望待在陽冕的身邊,所以才會這麼多年一直執著要來找陽冕,但她從未想過其他的事情,那舒服的寬闊懷抱……那令人心跳的面容……那個吻……
「不想了!不想了!」金子心煩惱地呻吟,她決定把這件事拋諸腦後。她從小就不習慣煩惱太久,既然暫時無法解決,只有把這件事擱著。
她強迫自己站起身來,拍拍金兒的頭,「走!我們別理那個登徒子!」但熱情回吻冕哥哥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呀?金子心忍不住又長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