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知道安靜的家不再是他休息的地方,他甚至因膽怯而不想再回家。他懷念著有哈漂漂的日子,她的笑聲為冰冷的家注入了不少歡笑,讓他學會如何牽動嘴角、如何開懷大笑。
車子已經駛進大門口,北村悠仍然一臉茫然若失地坐在車裡,彷彿週遭所有的事物都與他毫不相關。
「主人,已經到家了。」司機輕聲地提醒他。
北村悠頓時從失神中拉回所有的感覺。「噢!」他機械式地推開車門,神情木然地走進屋裡。
阿忠佇立在客廳的玄關迎接他,伸手接過他的公文包。「主人,有位修女執意要見您,她現在就在客廳裡。」
又是修女?
北村悠憎惡地擰起雙眉,「我家不歡迎修女,請她盡速離開。」。
「可是她……」阿忠面對北村悠的憤怒而不知所措。
「沒有任何的可是,趕走!」北村悠狂怒無情地下令。
「在趕走我之前,北村先生是否能容許我將想說的話說完。」修女翩然地來到他的背後。
北村悠無奈地深吸口氣旋過身面對修女,當他定神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修女正是哈漂漂的阿姨時,他的臉上掠過一抹驚訝,隨即又被冷冷的蔑笑所取代。
「你這趟前來我家,該不是要告訴我,漂漂現在過得有多痛苦,哀求我回頭收容她吧?」
阿姨淡然地笑了,聽他充滿譏諷的語氣,她終於明白為何漂漂會認為天底下只有上帝才是真正有愛的男人,也體會到漂漂內心所受到的痛苦。
「你錯了,北村先生,漂漂現在過得非常平靜,而且她找到了真正懂得疼愛她的男人。」
北村悠震驚地看著阿姨,莫非女人真是善變,她竟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到另一個男人?而他卻默默地為了她忍受良心的苛責。
他漠然地冷笑,「那真的要恭喜她,終於找到一個懂得疼愛她的男人。」
阿姨的微笑中隱含著一絲嘲謔。「如果你願祝福她,給她讚美,可以前來教堂分享她的榮耀。話說到這裡,我要離開了。對不起,打攪你寶貴的時間。」她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瞅著北村悠,「雖然漂漂的嘴裡不說,但是我知道她深愛著你,就因為如此,如果能得到心愛的人的祝福,相信她會過得更平靜、更快樂。」說完,她轉身徐步走出北村家。
北村悠先是一怔,隨後發出一陣抓狂的怒吼:「真是不知羞恥的女人,既然要跟其他的男人結婚,竟還想要得到我的祝福?哼!居然想用這方法羞辱我。」
「主人,您誤會了。」阿忠神情焦急欲要解釋。
「誤會?」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眸瞪著阿忠,「她都要嫁給別的男人了,你還說我誤會她?」
「主人。您確實誤會了修女所說的祝福。」阿忠的眼中閃過一抹傷心。
「我哪裡誤會了?你也聽到了,修女說漂漂找到了懂得疼愛她的男人,兩人都已經決定走進禮堂,還托人特地來告訴我一聲,她居心何在?」北村悠以凍結人心的目光冷冷地瞪著阿忠。
「主人,漂漂的男人應該是你而不是上帝。」阿忠心痛不捨地哽咽道。
北村悠呆愣錯愕,久久無法動彈,「你是說……不、不對,她又在玩花樣,她又要騙人。」
「不,是真的,修女剛才說得很明白,希望你能讚美她、分享她的榮耀。」阿忠重複修女的話。
「讚美她?」北村悠發出一聲悲涼的冷笑,「我不會讚美她,我要詛咒她!」
「主人……」阿忠吃驚地看著一臉狂亂的北村悠。
「不!這一定又是一個騙局,以漂漂的個性,她不可能安於做一個修女,那枯燥的生活會讓她窒息而死。」北村悠的臉色忽然一陣青綠,眼神茫然地瞟向四處。
「主人,漂漂準備做修女一事看來已是不爭的事實,惟一能解救她的只有你,只要你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我相信漂漂還是屬於你的。」阿忠心急如焚地提醒他。
「不,我說了,這又是另一個騙局。」北村悠腳步踉蹌,口中兀自喃喃,轉身走上二樓。
「主人……」阿忠心急地喚著他。
他不知道主人怎能狠得下心,讓一個如此可愛的女人從此一生隱入毫無情慾的日子裡?
北村悠不相信哈漂漂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做一名修女?
但是從剛才傳話修女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偽裝,莫非她真的已經心灰意冷,準備一生侍奉上帝?
不!他的內心發出痛苦的吶喊。
她不能這麼自私地將所有的痛苦留給他一個人來承擔,自己卻毫無顧忌地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樣做對他太不公平!
他雖然嘗盡了人性中的七情六慾,而現在只是感覺到筋疲力盡,整個人虛脫似的沉坐在椅子上,終於很不情願地對自己默認,失去哈漂漂之後,他一直承受著心碎的疼痛。
有時他真的想不透,當一個人拚命想忘記一個人的時候,卻偏偏忘不了。他不敢想她,偏偏她完全地佔據他的腦海。
難道說,這就是愛?
失去哈漂漂的這段時間,他仿如行屍走肉般毫無生氣地過著每一分鐘,他的心也正瀕臨枯竭。
倏地,他驚醒地大笑。「對!這是愛,我是真的愛上了她。」笑聲逐漸轉為痛苦的悲吟。
既然已理清自己的感情,他就不能坐視哈漂漂的決定,因為她的決定不僅會帶給她終生的痛苦,也會讓他悲痛地過一生。
他突然感覺內心有著一股衝動,於是拿出了紙筆……
半晌之後,他看了下自己所寫的內容,不禁淡然地苦笑,「希望能留住你,漂漂。」他小心翼翼地裝進信封裡,深情的一吻印在信封上。
他隨即抓起衣服衝下樓。
阿忠見神色匆匆的北村悠,焦急地試圖攔住他,「主人,您一定要想清楚,其實你是愛著漂漂。」
北村悠沒有慍色,反而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阿忠,準備一下,等著迎接我們家的女主人。」
阿忠整個人不由得呆愣住!
主人是怎麼了?難道他已經發瘋了?
準備一下,迎接這個家的女主人?
北村悠沒有多說一句,帶著神秘的笑容匆匆走出大門。
哈漂漂虔誠地跪在上帝的面前,嬌顏是一片平和,彷彿她真的已經看破了一切,靜靜地向她現在惟一想倚靠的男人禱告。
「漂漂,你真的想清楚了?」阿姨依然不安心地問。
「是的,我現在心裡已經非常平靜,就像一面清晰澄澈的湖水,現在連一絲的漣漪都沒有。」哈漂漂面帶微笑地抬頭望著一直懷疑她決心的阿姨。
「漂漂,一旦放棄了所有的俗事,這其間自然包括了男女間的感情,就要一心一意地侍奉上帝。」阿姨再一次地耳提面命。
「我懂,相信我也一定能辦到,將心中所有的愛化為大愛,散發給所有需要愛的人。」哈漂漂臉上的笑帶著一抹沉鬱。
阿姨知道再也無法改變她的心意,無奈地笑了。「等一下會有一個儀式,正式引導你進入神職。」
「嗯。」從哈漂漂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的悔意。
倏地,大門開啟,迎面而來的是身著白袍的神父,神情嚴肅地緩緩接近台前。他偏著頭仔細審視著哈漂漂,嘴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你就是漂漂。」
「是的,神父。」哈漂漂認真地看著從總教特地請來的神父。
「好,我會盡快為你完成入會的儀式,我由衷地歡迎你的加入。」神父的聲音平緩沒有一絲的高低起伏。
哈漂漂將目光挪至上帝的臉,雙眼凝視著用愛、用心去疼惜世人的男人。
神父翻開面前的聖經,嘴裡喃喃念著,教堂裡所有的修女都帶著誠心的讚美為哈漂漂祈禱、賜福。
神父清清喉嚨,「我們的儀式開始。」
突然,大門被用力地撞開。
「不准幫漂漂做儀式!」
北村悠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頭不禁震了一下,差一點、差一點就來不及了。望著那孱弱的背影是如此的無助、孤獨,看來她的內心曾經陷入痛苦的抉擇。
所有的人登時都被他淒厲的咆哮所震懾!
哈漂漂錯愕地回頭看著他,她想不透為什麼她都已作出了這樣的選擇,他還不肯放過她!
她隨即轉過頭,仰望一臉震驚的神父。「神父,請繼續。」
「誰敢?」北村悠冷冽的聲音響徹整間教堂。
霎時,哈漂漂跪在台前的身子僵硬,止不住地抖動著,她伸手抓住講台邊緣,吃力地站挺身子直視不放過她的男人。
「你連我惟一寄托心靈的地方,都要親手毀滅嗎?真的狠心到連一個可以讓我呼吸的地方都要毀掉嗎?」
北村悠走向哈漂漂,「漂漂,其實我並不是一個——」
「不要再說了,你始終不相信我對你所付出的愛,現在我終於找到一個肯相信我的人,你卻要毀了。你的趕盡殺絕未免太狠了。」哈漂漂心如刀割,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不,漂漂,我不是對你趕盡殺絕,我只是想……」北村悠心急如焚地說著。
「難道說你是來祝福我?」哈漂漂倒抽口氣地說著,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少意志力,今天才能跪在這裡。
「祝福你?你當真要我祝福你、讚美你從這一刻之後,讓你成為上帝的女人?我辦不到,更沒有這分雅量。」北村悠痛苦地看著她。
哈漂漂含怒的目光瞪著他,「難道你是想要逼得我走投無路,你才肯甘心罷手?」
「不!我不想逼你,是你一直在逼我!」北村悠大聲地對她咆哮。
哈漂漂被他這句話震得驚惶失色,「胡說,我離開你之後,就沒有打攪過你,怎能說我逼你?」她再也捺不住情緒的激動而大喊。
北村悠咬牙切齒地逼近她眼前,像發了瘋般的對她怒吼:「你走的這些日子,我生不如死,每天過著魂不附體的生活。你說,這一切不是拜你所賜,你逼我!」
哈漂漂頓時整個人愣住,緩緩地從震驚中回神。
「你……」她心痛而哽咽著。
北村悠的目光轉為溫柔的纏綿緊鎖住她,「漂漂,我要你再回到我的身邊。」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哈漂漂震驚地看著他,「你……」她不禁懷疑自己的聽覺,猛搖著頭,捂著自己的耳朵,「不可能,一定是我聽錯。」
北村悠溫柔的聲音又響起:「漂漂,是真的。」他緩緩從口袋裡掏出在家裡寫下的信,執起她的手將信封平躺在她的手心上。
哈漂漂神情愕然、雙手顫抖地拆開信封。
「我要趁著你還沒跟你的男人——上帝打契約時,先擬訂一份終生契約給你,再附上一張沒有日期、沒有金額的長期支票。」北村悠心甘情願地說著。
「這……」哈漂漂完全怔愣住了。
阿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釋懷地帶著微笑瞅著哈漂漂,「千萬不要辜負了這一份真情摯愛。」
「我……」哈漂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激動的淚水不斷地滑落。
北村悠緊握著哈漂漂的雙手,眼裡除了溫柔還有濃烈的深情。「我是真心愛你。」
哈漂漂再也抑不住情緒的激動,埋進北村悠的懷裡哭泣,「你好可惡!真的太可惡……」
北村悠縮緊雙臂將她圈在臂彎裡,她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他捺不住這些日子的思念,猛親著她的頭髮。
「終於回來,你終於是我的,我愛你、我愛你……」
哈漂漂在他的懷中抬頭望著他,「我也是……」
今天的入會儀式雖然進行得不是很順利,但能親眼目睹一對戀人有圓滿的結局,神父、修女們莫不誠心地祝福他們。